吟儿满头冷汗……
“每日要绕魔门跑一圈,先练这基本功十年,继而养成闭气冬眠的习惯,平时也要多睡……”
“我……我……我不学了……”吟儿想哭。
“对了,林姑娘,我倒是想向你请教,怎样才能握好这破铜烂铁?”阡问;“迄今为止,我对破铜烂铁,还不能完全适应。”
林美材点头:“用过大的力去挥舞并不很重的东西,当然不能适应。但你要学会了如何控制你的力道,就像你从前控制饮恨刀中战意一样,勤学苦练,自能收发自如。就如我,我的心法是不换气,那我平时还不呼吸了?这些东西,都一样没有什么大道理,熟能生巧罢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阡若有所思:“林姑娘说得是。”
当他的人生被全盘推dao了从头再来一次,当走进了新的世界面对着新的未来,他就必须要对新的事情,熟能生巧了……
从来热血沸腾,奈何要冰冻三尺。
叹了口气,知道等着他的只有一条路。背负着太多罪孽和恶名的他和吟儿,此刻就算再回联盟去也肯定不会起到什么好的作用,反而一定会添乱,还是不打扰、不拖欠、不关注得好。
何况,抛开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做魔王,又有何不可?带着吟儿,过安逸平静的隐居生活,与魔门之王的地位没有任何冲突,也不会觉得闲云野鹤的生活百无聊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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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内,宛若过了几个世纪,除了合作刀法之外,阡吟林美材便这般相互取经,相互取闹,熟知了之后,倒也快活,有时兴起还合作出新的刀法剑法,许多招式里,都兼有饮恨刀之磅礴、惜音剑之灵幻,落川刀之急切,出来的效果张弛有度,前后招相互缠结,实招里折叠虚影,高深莫测,未尝不及魔神之万云斗法。三人本就志趣相投,性格互补,比武斗嘴其乐融融,摒弃了从前冤仇,反倒成为了好友。这际遇,也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这空虚径里,惜音剑犹存,饮恨刀却不在了,化身为破铜烂铁,留在阡的手中,陪他将来的旅程。吟儿平心静气了想,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啊,隐居的日子,其实已经开始了……
有时候我们不敢推翻从前,是因为我们怕推翻了之后先前忙忙碌碌一场空,努力得来的一切徒劳无功。唉,还管那些作甚,人生在世那许多年,又不可能每一件事都一定有大意义。一场空也罢,百年之后,不都是一掊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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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了七个日夜,阡、林美材的伤势都已大好,走出空虚径时,魔门六枭率众齐齐恭候在电瀑之侧,见他三人到来,纷纷行礼拜见,场面恢弘,喜气洋洋,诸葛其谁上得前来,志在必得地代众问道:“魔王殿下,可是出于自愿,要做了我们的王,从今以后,统治我黔西魔门,恢复魔神殿下时期辉煌?”
阡一笑,点头:“既然你们愿臣,我也甘愿为君。”
“好,我魔门不介意你曾经是抗金联盟之主,你一加入魔门,便是我们魔王!”林美材道。
“魔王殿下万岁!”众魔人欢呼雀跃,吟儿面色一凛,这种一呼百应的嘈杂,是应该属于林阡的,可是,不该是这样的一群妖魔。荒唐啊,这是在做梦吧,吟儿矛盾地看着他们,既喜悦,也忧心:这样一来,连余地都没有了,胜南他,把后路切断了……
阡握紧她的手,轻声道:“吟儿,这场人生,并不可笑。”她转过头去,望着他,他一笑坦然:“抗金联盟,已经不再有我们立锥之地。不属于我们的那些,都失去了,不如就欣然接受,新的明天。”
那一刻,他知道他真的放弃了一切,为了娶眼前的金国公主,不再做抗金联盟的盟王,盟军和林家军,全部交给天骄和林陌,该狠下心断绝的关系他都已经断了,该放下的他也放下了,决裂那夜他就已经昭告天下,他不会连爱她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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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就是为了爱。
其实,说什么走到这一步并不是为了吟儿,不过是他不想令她愧疚找到的借口。若不是为了她,他不会理屈词穷走到这一步,但就因为现在选择的路充满了变数,才令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精彩,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值得期待:吟儿,为了你,绝不转弯!就让你我,无尽头……
再发生一次,他也还是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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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交替。
透过竹林,隐约可见一盏黄旧的灯,穿过朦胧的雾,仿佛古人住。
过去,忽被拉近,忽又推走,就像这薄弱的光线。
黔灵峰,这一夜山脚下桃源村还是有烟花,跟七天前离开时一样绚烂。
但那夜是抗金联盟易主,今夜,是魔门易主。
就这样到了,曾经他追寻过的平凡……
第441章 年华成石()
开门见山,穿梭在云里的,是峰或谷的影;
凭栏听水,交迭在风间的,是泉或瀑的形。
很开心。穷途末路,九死一生,终于抵达了这里。
“吟儿,你想让时间停在这里,那我们就让时间停在这里。”
吟儿永生都会铭记,重回黔灵峰的第一刻,阡在木桥上停下对她说的话,彼时晚景入了深林、桥下溪流停滞、水车无风不动,时间宛若真的终结在了他们身旁。
这世道煞是荒唐,诺言被迫放空,戏言却会成真。
不想跟着时间走,那就把心停下来。
其实这是最好的选择,虽万念俱灰,也无怨无悔。
他的理屈词穷,是明知联盟无错;而他的冥顽不灵,又全因吟儿无辜。很可惜,联盟和吟儿,他尽力了都只能保住一个……
而她步步跟随,毫不怀疑,也是因她一心以为,党派之争影响下的联盟,莫须有的罪名应有尽有,这样的联盟,难怪和阡理想相悖、意见分歧。既然他们不给阡回去的机会,吟儿负气想,那就不回去好了!
一念之差,全盘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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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壮烈的一生,终成前世。
黔灵峰上,随便寻一处就可以刻他的墓碑。
青苔悄悄爬上石阶,碧叶静静坠向潭湖,翠竹轻轻掩了山路。无声息地、不经意地、淡淡地抹出这绿水青山。不知经过了几千万年。色彩相似但看了不腻,层次渐变却不觉突兀。
一曲远处的箫声,一行隔山的炊烟,一壶随身携带惬意品尝的酒,一眼只在秋天盛开怒放的木芙蓉,一夜动摇天际轮回倾情的星光,一瞬隔世难忘终生无悔的笑容。
这些,就是他林阡的新生。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确定。
在这里,世间再名贵的刀,都还不如破铜烂铁。
在这里,世间再美味的酒,都还不如三两尿。
在这里,世事如浮云,繁华只一梦。
世人一定都会说他这样是自暴自弃,世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若天要谴,悉听尊便。
木屋里,接连几天都并不是两个人的天堂,有无数魔人来去,听候阡差遣吩咐。其情其景,像极了曾经的联盟。
很热闹,很充实,忙碌中总算带着些欣慰。
而依然只有夜晚,才纯粹属于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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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儿,功过任他们平定,以后每一个夜晚,就请被我拥入怀中,自此绝迹于江湖,与联盟两忘。
“我的一生,就像是征服和背叛的一生。”他望天轻叹,乱世中惟余这一刻宁静。
“林阡的一生,也是吟儿的一生。”怀中的她,坚定一笑。
阡一怔,是,早就绑在一起了。他命中过往的所有人,从开始到现在,纯粹没有变过的,真正只有吟儿一个,对他而言,珍贵得早已不止爱人这么简单。
竟没有一个别人了解吗,其实吟儿是他最坚定的同盟啊……
“我好像,什么都做过。”阡叹了口气,揽紧了她,“最初是奸细后人,暗处细作,无名小卒,游走于江湖之外。也曾被人说过城府太深,手段凶狠,是不折不扣的掠夺者,主战派,后来又被称作盟王、主公,总算成为了江湖的领袖,可是现在,却成了魔王,成了花匠,成了渔樵……”
“渔樵就渔樵,英雄王者的故事我听了太多,早就已经不稀罕。一切身份的林阡,我都喜欢,我都要。”吟儿微笑,既然她已经什么都不是了,那惜音剑的宿命只剩下守护林阡。
除阡之外,无人再值得她坚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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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飞而逝,遗落了那个人间
当牵挂渐渐消失,这种坚定步步沦为自私,是否残忍到极致
为什么,跌进越来越深的快乐
快乐,却空虚得一无所有
又或许,一无所有,就意味着未来有太多等候填补
于是越快乐越空虚,越空虚就越追求更多的快乐?
一点都不想回去……
如果真的可以一世都困在这里的话,那就一世都困在这里吧
究竟是谁,糊涂地以为自己闭上眼睛的地方就不会出现风景……
迷惑却又迷恋
不知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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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午时,云淡风轻,他和她睡在白色的木芙蓉中间,轻松地看向万丈之外的天空。
“这些木芙蓉,是宁孝容她听说我喜欢,从寒潭里移来的。正好可以填满我们家的庭前。”她开心地笑,呼吸幸福。
“据说你不仅对宁孝容说你喜欢木芙蓉,还对诸葛其谁说,嫌‘九曲径’太崎岖,言下之意,让他把路重新修直。”阡对吟儿的伎俩了如指掌,这跟她当上盟主不久后就对盟军宣传生辰八字征集礼物是一样的……
“滥用私权。”阡轻声责。
吟儿一愣,红着脸窘迫:“寒潭的第二关据说有不少木芙蓉,既然我去不了,索性让它跑出来,这个想法,本来是很聪明的……至于,至于九曲径的改造,也是为了,为了……”
“才当了人家的主上,就劳民伤财大兴土木。”阡笑起来,不知小丫头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胜南……”她转过脸朝着他似乎有话要讲,他也刚好侧过身来,微笑欣赏她容颜。睡得这般近,不知是她吐气如兰,还是木芙蓉本身的香。一瞬他忽然失了神,竟不由自主沦陷于她的美,心开始有了动静,极想立刻就掩住她的口,不准她打扰此刻的温馨。
“还记得……他们吗……”她模糊地问,眼神迷离。
“他们……”阡一怔,忽而惘然。
她问的同时,一头黑发已然睡进他的胸口:“最近,每想到一个人,竟要花很久的时间,才会记起他长什么模样……甚至有些,已经没印象了……”
时间真是把最凄厉的钝器,割在记忆上却不一刀两断,偏要在反复的似曾相识和莫名遗失中不断地擦磨,直到最后才发现,许多事,其实都早就忘记了,只不过他们告诉自己要记得,仅此而已。
“有些事,还不及回味,就已然忘记……”阡叹了口气。
故事的开始和结束永远仓促而雷同,过程的一切往往飞逝且空白。
年华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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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英雄谁敌手。
绝漠,横海,关河;古道,城池,楼船;风沙,硝烟,嶂云;
马蹄,铁衣,戎鞭;鸣镝,长角,战鼓;地阵,天威,兵气。
竟真消融于一人眉间。
为她一人而杀天下,那夜妖艳的红色,曾烧到最炽烈。
今夜浓墨一笔,勾销前尘,记忆断线,过往成灰。
月落时分,断崖边最后奏响的一根琴弦,被绝巘上最初一片秋叶拨动。
【沧海狼烟;昨夜梦里曾见】()
【与你相守是最华丽的冒险】()
第442章 隔世烽火()
清秋,薄暮。
九曲径走到尽头,转过一口幽井,穿过一片竹林,隐约可见那座小木屋,坐落在雾与桥的另一端。
听说林阡就是携凤箫吟隐居在了这里。
传闻庆元五年的七月二十,祸水的红颜害那个男人无可救药,癫狂地向他的麾下起衅,残忍地与他的战友火并,最终,还决绝地丢下了他自己的饮恨刀。
从他决定退隐的那一夜起,环伺在侧的整片江湖,无论是敌是友是中立,一棍子全都被打懵,谁都静止在黔灵峰周边不敢妄动——不敢想,宋金天下,缺了这个人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所以,任谁都不肯就此相信!
不肯相信,那便只能眼见为实。
于是他轩辕九烨来了,朝着花香最馥郁的方向,百转九折,长途跋涉,才找到这里。
当然要来,毕竟没有林阡的南宋江湖,他赢了也不会觉得有意义。
风中,他凭栏吹笛,衣袂飘然,一曲才到中途,已经感应有人走出门外。
究竟,是那个人来迎接他这不速之客,还是他来看望那个并不属于这里的主人?
轩辕九烨瞬间不知是喜是悲,其实既期待看见林阡,又不希望在这里遇见。
可惜这气息,真的很熟悉。
然而,林阡的眼神里,为什么传递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林阡的眉间,为何果真写着释然和安于现状?林阡的手,不该握饮恨刀吗,握饮恨刀指点江山的手,岂能握着破铜烂铁避世隐居?!
这一刻,轩辕的笛声里再无杀人之念,只有疑虑,无尽的疑虑。
林阡和凤箫吟,是他心心念念要促成的,为的是日后实现“阡陌之伤”,所以他可以不择手段,只为林阡能够深陷情爱的陷阱——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连他都会失算?林阡俨然陷进去了,却出乎意料陷得比想象还深,不顾一切地选择了退隐?!
“真的决定……隐居?”曲毕,方问出这一句,轩辕忽觉悔恨无限。
“这地方若隐不了,会换个地方去隐。”林阡回答时,口吻还保留着昔日的说一不二。
阡回答轩辕的那一刻,双方都混淆不清到底和对方是什么关系,该站在怎样的立场。但有一点是鲜明的,对方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
轩辕九烨偏过头去,可以看见一门之隔,同样熟悉的凤箫吟。吟儿与他四目相对,眼中尚存一丝紧张,是啊,是警惕他腰间的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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