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津想反驳石中庸不是这样的,可是,竟然无力说出来,心力交瘁——越野之事,只是外因啊。现在看来,这个外因,微不足道!是胜南自己,不想打这场川北之战,任何外因,都能用以拒绝北上!
“不止是危言耸听,一定还别有用心。楚风liu那女人魅力不小,单凭三言两语,就足以诱惑得林侄忽略金宋之分。”陈静连连叹息,“唉,从前咱们可以用蓝家大小姐来缚着林侄,如今,不知小盟主缚得住缚不住。虽然容貌上小盟主也不错,可是……在林侄身边,实在是小了点。”
天骄摇头苦笑:“时至今日,你们竟还以为他和楚风liu……”
“若非被她诱惑,爱上了她,怎么也不会失去理智、连续几次和金人私下会面啊。”陈静自顾自地说。
“荒唐。”天骄斥道,“林阡本就不是把楚风liu和陈铸纯粹看成是敌人,川北之战,以至于将来金宋对抗,敌人都可以或直接或间接地为他所用。他与金人的交情,有他自己的道理。”
“照这么一说……林侄去见陈铸,是带着目的?”陈静一愣。天骄简单几句,便使陈静的疑虑减轻了大半。
天骄点头:“有远见的人,才会有这般胆识。有谁规定,敌我双方无论何时都只能明刀明枪?”
“但他不能不考虑,当前时刻他与金人见面这件事的影响。”石中庸固执地说。
“秘密接触,没有宣扬,你若不派人跟踪,这件事有何影响?”天骄一句,将石中庸也问住了。
“各位还是过于焦躁了,若换作平常,各位不会一味在这里质疑他,而更该去陕西明察暗访,去短刀谷安定军心,哪怕只能有微弱的成效。”天骄顿了一顿,告诉他们,“寒泽叶身边,已经有我的人在,短期内,一定不敢妄动。至于林陌,我一时看不透他的居心,但他的母亲尚在此处,一时之间又怎么可能和我们对着干?”
“原来天骄已经……”路政喜出望外,原来天骄不动声色已经消除了他的顾忌。
“唉……玉紫烟一直糊里糊涂,说不清楚林陌去短刀谷的动机。”石中庸说。
“她……恐怕是为了保护自己儿子,故意装出来的吧……”陈静微微叹,突然发现自己和石中庸自始至终立场一致,四目相对一阵尴尬,相看两厌立刻对对方瞪了一眼。
路石陈三人都已经消除误会,唯独柳五津的心头七上八下,纠结着的全是胜南的那些神色那些话,譬如胜南说“如实相告”,譬如胜南的追问——“柳大哥,可否告诉我更多?”
就像站在高屋中仰望时,忽然被人一下子抽掉了地板,柳五津心中所感太过真实,明明脚踏实地,恍惚间竟觉得踩空。
牐
天骄察觉形势转圜,正待要走,柳五津忽然开口,肃然将他制止:“天骄,可否不要再无条件地站在胜南的立场,答应我,试着中立一次?因为他,不代表每次决策都是正确的……”
“什么?”天骄止步,蹊跷地转过头来,从前这种阻挠他决定的角色,从不可能由柳五津担当,何况所有顽固派都已经低了头,这时候,天骄才发现适才他忽略了柳五津。
难怪,难怪他刚刚一句话都没有说,心事重重。
“出了什么事?”
“他知道我们的所有往事,在云雾山杀慕容兼,在小秦淮煽动内乱,在淮北诬陷越风,在夔州牵制海逐浪,甚至他还知道,我们在苏降雪面前刻意地赞誉他……他什么都知道……”柳五津面色黯然。
“他知道了也好,他总有一天应当全部知道。”天骄说。
“但关键不在于他知道,关键在是谁让他知道。”柳五津语带颤抖,“苏林两家的斗争始末,站得最近的外敌正是陈铸和楚风liu,偏巧这两个,近期都和他有过接触。我怀疑,他们和胜南述说的,不只有越野山寨的生死攸关,最多的还是短刀谷的党派之争。”
天骄一愣,不由得也变了脸色。路石陈三位恍然大悟:原来楚风liu和陈铸的联系在这里!
“就像越野山寨的事情一样,党派之争,没人看得比陈铸和楚风liu清楚,所以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偏巧楚风liu很了解,胜南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忍心,不忍心扩大内战、殃及无辜。”柳五津握紧拳,“他们编造的话,足够令我们留不住胜南,足够……”
“所以,林阡不敢再信任我们,而宁可去信任他们?”石中庸醍醐灌顶。
“最近这几日,不正是这样发展的么?试问胜南和陈铸之间,除了短刀谷的内幕,还有什么可谈,谈两次甚至两次以上?”柳五津说,“还是挑拨离间啊,我们低估了楚风liu和陈铸了……”
“原先是想在苏降雪暗算林阡几次之后,由我们告诉他苏降雪的存在,没料到,那个陈铸,偏偏要抢先一步……”路政直摇头,“现在回想,陈铸真是居心叵测。”
“你们想怎么做?”天骄蹙眉。
“以其之道还施彼身。让胜南彻底地不再信任陈铸楚风liu。”柳五津说,“这一次,我知道天骄立场两难,因为要算计的人是胜南,但万望天骄能保持中立。留不留得住胜南,在此一举。”
“降低了他对楚风liu的信任度,倒也可以令林侄重新审视越野的事了。”陈静点头,赞成。
“天骄,真的不代表每次正确的都是胜南……”路政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
“我可以答应你们保持中立,但你们不要做得过分反而影响了他。”天骄面带犹疑,“这样,你们行动之时,我也算计在内。只旁观,不插手。”他想,必要时候,他能够制止任何可能的矛盾。
林阡,终究和慕容兼那些人不一样,算计他,会不会被他察觉?万万不能为了离间他和金人,反而离间了他和柳路石陈……天骄知道这四个人的想法一时无法阻碍,只能听之任之,一路掩护便是。
“那么,何时行动?哪些人行动?”石中庸问。
“挑选一些刚从短刀谷来的,他没有见过的人。至于时间——他何时再秘密约见陈铸、楚风liu任意一人,就是行动之时。”柳五津说。
“他……会再见陈铸、楚风liu么?”陈静质疑。
“会,为了更多的内幕。楚风liu和陈铸一定会再约见他。”柳五津说,“最近,盯紧些胜南就行。”
“可惜了。小盟主应该还没那个本事打败楚风liu,帮林侄看清楚金宋之分。”陈静忽然扼腕说出这句来,“如果此刻在林侄身边的还是蓝家大小姐就好了,气场一定压得住那个女人。我们也用不着这么费力不讨好。”
见此情景,天骄哭笑不得,眼前人明显是太过浮躁,不够坚定,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推翻判断,恐怕,日后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推翻下去。总而言之,自己保持坚定就是,坚持第一判断,相信胜南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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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柳五津的状态天骄不得不担心,真的,从前最熟悉胜南的人,被影响之后反而最浮躁,最多疑——要知道,适才的一切都反了,是柳五津在决策,是石中庸在认真旁听……
内耗始于,自乱阵脚。
第388章 横祸()
黑色熏染了川东群山时,整个人间,仿佛都被笼罩在此起彼伏的天籁里。
天阴沉,似要落雨,孙家这片葱郁,明天天明看见的时候,应当就是润洗之后的新绿了吧。
离寄啸将瀚抒痛揍不过才七日,瀚抒如同脱胎换骨,一直沉浸在房中奋发读书,一开始也真令人担心,不知他是以此麻痹自己,还是换个爱好来沉溺,不过文白明白,大哥应该是被寄啸的话触动所以有所觉醒,想要回到遇见凤箫吟之前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子的大哥,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要为了恢复祁连山的地位才入中原,不将祁连山发扬光大誓不回去……
然而,近日来,孙家一干人等,对瀚抒多还是敬而远之,但包括孙思雨在内的所有亲信,看见文白时都要嘘寒问暖,或大献殷勤,那眼神,仿佛孙寄啸由她掌管着似的,孙思雨更曾毫无顾忌地拍她的肩说:“文白,我以后可能不会留在川东,弟弟就交给你了。”
文白叹了口气,忐忑不安。习惯了卑微和屈服,无论顺逆,来之即受。
推开门,看见瀚抒还在看书,不忍打扰他,放下了茶水便要离去,终究又有些不放心:“大哥,不要废寝忘食啊。”瀚抒目不离书:“这些兵书,我荒废了两三年,再回来看,还是手不释卷。”文白点点头,不耽误他,出去了。合上房门,既高兴又觉凄凉。
也许是被冷落得太久,忘了寂寞的滋味是什么,直到被寄啸提出来,才发现自己原来要的真的很多,可惜,瀚抒从来没有给予过……文白满腹心事地伸出手来接檐外的雨,纯净的面容里,充盈着落寞。
她自然不知自己的模样多么惹人爱怜,令人心痛,孙寄啸提着酒向孤身一人的她走来,脚步凌乱,步履蹒跚,目的只有一个,他不要她孤独……
文白听到这声响,刚转过身来,寄啸已醉得忘乎所以,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文白吓得惊叫一声,如一只受惊的白兔,可爱可怜可感又可叹,寄啸不禁动容,一身酒气却挡不住的柔情:“文白……文白……我才不当你是白姐姐,你其实……是我的……我的……”
文白被他字字震住,无力动弹:“金……金鹏……你喝醉了?”
寄啸冷笑:“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在讲疯话!为什么你不肯接受!可知我想你,念你,已经有十年,从懂事起,直到如今……”
“金鹏!你放开我……”文白泣道,“我爱的人,是大哥啊,从懂事起到如今,一直爱的是大哥……”
她越挣扎,他抱得越紧,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我爱的那个人是你……从懂事到现在,从别离到重逢,一直没有变过……上天总算把你还给了我,我真是开心……开心,文白,大哥他,不属于你的生命……我,才属于……”
文白大怒,一把推开他:“金鹏,你根本不懂我对大哥的感情,他对我冷落也好,忽略也罢,我都心甘情愿,和你没有一丝关联。我爱他,就会一直等他!”
“偏巧我也一样!”孙寄啸毕竟养尊处优也少年气盛,发狂时竟比瀚抒还要炽烈,失去了理智他呼吸那样沉重,一点一点往她靠近她已经能碰触到他的温度!他想做什么?!文白还没有来得及提高警惕,猛然就被孙寄啸强行吻上双唇,文白大惊,始料未及被他推dao在地,寄啸不由分说,狂热地抱起她就吻她,文白一时羞赧难当,手脚却被他死死按着,挣扎不得,绝望攻心,不禁哭出声来,寄啸突地停止举措,似乎酒醒,文白急火攻心,一巴掌抡在他脸上,出手极重他不得不松开她,此刻颓丧着站起身来,直愣愣盯着她看,仿佛不知适才发生了什么。
文白泪眼朦胧,胡乱起身,一时哭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掩面离去,寄啸想捉住她却够不到,眼睁睁看她消失在雨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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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路上又淋了许久,孙寄啸才猛然想起刚才的一切,又悔又恨,支持不住跪倒在地:“白姐姐……我……我……”
无计可施,惟能酗酒,喝到半夜,才腻了躺倒在地,自己都不知道身在哪里。好像雨停了,好像风很冷,好像刚来的缘分又走了……
墙外风骤紧,地上叶忽旋,瓦片上闪过一丝响,应是刻意留下,身为川东剑神的孙寄啸,不必要起身去迎,冷淡且骄傲的口气问来人:“贵客降临,何以躲躲藏藏?!”
“孙当家,又见面了。”
一阵晕眩,看不清那人身形长相,只能确定他大致的方位,眼前,是雪一样的白。
“你是谁?!”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让你生不如死的人。”
孙寄啸蓦地手感麻木,来人话音未落,竟已发动攻袭,如此突然的回答和行动,令孙寄啸惟能弃了酒坛,一边倚剑站起,一边人剑一同滑退数步远,精准躲开适才攻击。
来者和旁人不同,不是来和他争夺川东剑神位置的,而是,杀气,**裸的杀气!
不说一句,来者便又出剑招,第一招凌厉,第二招刚猛,第三招轻灵,根本看不出何门何派,却融会贯通随心所欲,明明是个一流高手,何以不言明来历!?孙寄啸醉得东倒西歪,根本不是此人对手,开始三招完全是凭感觉格挡,第四招时才稍微清醒,看准角度准确一抵,来者力道惊人,剑虽被拦,内力隔空而传,寄啸大喝一声,拼尽全力才把这一剑驳回去,刚看清楚此人轮廓,却忽而再次眼花,来者一剑便如九剑、十八剑,一人就幻化成了两人、四人……
寄啸怔在原地忘记出剑,身上一阵刺人的寒,眼前,是雪一样的亮,忽然间他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祁连山,他们几个人捉迷藏的时候,文白把他紧紧抱在怀里,那么温暖,就像此刻他手腕上粘稠的温度,温热地,融化……
又落雨了吗,还是,我回到了祁连山的大雪天,眼前,是雪一样的干净。
手腕上的雪一阵刺骨的滚烫,他知道他的感觉错了,身体却渐渐冷了下去。
临走前,那人才说了一句:“你的剑法,没有特色。”
人世间最大的侮辱,莫过于被击溃至毫无还手之力,还要被人再嘲讽深爱之物。
不,人世间最大的侮辱,是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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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知孙寄啸被人挑断手脚昏迷不醒,整个川东都震惊不已!
谁都了解,孙寄啸在川东一带是公认的剑圣地位,每年与他切磋、找他挑战的前辈后辈数之不尽,在自家地盘被挑断手脚筋,如斯惨烈,如斯恶意,明明就是挑衅!
“会不会……是苏慕离所为?”“或者,是孙寄啸原先的仇家……”众说纷纭,把最近和孙寄啸有过哪怕一点交集的都说了个遍,但皆无真凭实据,更加没有动机,孙寄啸还牵扯不到川北之战里,跟党派之争没有本质联系,而孙寄啸原先就算有仇家,又哪会武功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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