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浛却不像他这般喜,而是悲喜掺半,蓦地黯然垂眸:“其实,也不能确定是她,那女子,被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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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角向月窟,苍山旌旆愁。
陇南周边舆论四起,指陈采奕被金军俘虏、十几天来受尽折磨,民众有人只是见过她被押解确定她当时还活着,有人却说那女子战后恐已被残暴的金军泄愤,还有人说,那姑娘本就重伤在身,就算不被金军打死,本身大概也撑不了几天了……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唯一肯定的是,他们都见过那女子,面容和宋家堡将士们询问的画像一模一样。
“阶州、西和、成州,一路都顺风顺水,没想到好事多磨,最后一战竟完全不占优势。”身处静宁的徐辕,一收到情报就意识到,逆风局又一次降临——本来百里飘云就因伤缺席,这下可好,宋恒必会为陈采奕关心则乱。此情此境宋军主帅大幅削弱,敌人实力强厚的凤州到底还怎么打?
是的宋恒必乱。这跟心理素质无关,徐辕相信宋恒已有长足进步,只不过……无论你是神是魔,你都逃不脱一个“情”字。陈采奕,那俨然已是宋恒生命的不可或缺!
“凤州之战发起前,务必先将采奕救回!”吟儿收到情报的第一反应也是乱了,直接在徐辕眼前呈现出了宋恒心态的万分之一,“要不要,要不要找海上升明月帮忙?至少先把这消息的虚实给探出来?!”
“不可。转魄刚被肃清过,勉强才恢复自由身,这种时刻他连自身都难保,最多只能承担打探凤州布防的任务。”徐辕原还想要转魄蛰伏几日,但偏就是这几日,金军高手全体衰竭、尤其战狼重伤不起、适合宋军一鼓作气决胜西线、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所以他才不得不嘱咐转魄冒险行动,“凤州金军固若金汤,探查需要很多心思,城中他的下线不多,绝对不能再添任务。”
“天骄,我知你一心为公。若换作我在敌人手上,倒是可以不用顾虑;可是,宋恒不同于正常情况下的胜南,采奕的生死不仅是私事,而且会通过影响他来影响全局,所以为了凤州的军民也是不得不探的……”吟儿叹了口气。虽然现在的胜南,也不正常……
“我知道,转魄他和你想的一样,也已经问过我要不要探。”徐辕现在兼任着西线地区的落远空,重操旧业又做起了细作头子。
“咦,转魄那小子,不是心肠很硬的吗……”吟儿奇问,她记得先前她在淮西被仆散揆囚禁在船舰上,转魄宁可看着她毒发也没有对林阡及时传达情报,后来他居然跟林阡解释说“我的安全第一,主母第二”。就因为他是个人精,所以他比谁都活得长混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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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细作不能风格固定,尤其主帅更换之后。
徒禅月清也算个将才,怎么可能不清楚,宋恒是个心态严重影响发挥的统帅?当徒禅月清还叫“灭魂”的时候,就目睹宋恒在北天水打了一个糟糕的大败仗,若非当时陈采奕帮宋恒杀出一条血路,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但凤州的战略地位太重要,徒禅月清不敢赌,所以一恢复自由便先越过宋恒直接问徐辕:“天骄,需要我调查宋夫人虚实?”
“这件私事你别插手,交给城中的灭魂一脉打探即可。”徐辕回信说,“战狼给你的信任,是你的屏障,也会是对你的麻痹。打起精神,注意安全,不要管城中布防以外的事,与我之间的交流你也勿再用转魄的记号,用你过去所用灭魂的。”
天骄的话提醒了月清,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设防,尤其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了盾牌。徒禅月清回答徐辕:“也好,接下来的凤州将不再有转魄的痕迹,或许会给金军造成一个奥屯是转魄的假象。不过,也不能做得太刻意。这样吧天骄,我有时会留一些转魄的假记号,装作转魄似乎还在活动,似是而非。如此一来,我与奥屯的嫌疑仍然是对半分。”
“同意。珍重。”明明隔着百千里,交流仿佛面对面般亲切,徒禅月清知道,天骄作为决策者,仍然无时无刻不关注着细作的安危,一想到这里,身体不由得融融暖意。
静下心来,深呼吸了一口。当敌人环伺,而征途还远,他当然要珍重——
成州的大火里他之所以刺了百里飘云一刀,就是为了方便自己帮宋恒下一战继续夺凤州,他必须好好活着、至少活到他提供的情报能让宋恒稳操胜券为止。现目前,事情如他所愿,正是那一刀让完颜纲在将他放出监狱后,非但不再说他是转魄还当众表彰他功勋,完颜纲拍着他的肩膀说月清啊段大人看好你啊苟富贵无相忘啊。这一切,或许表示他真的已经因为刺伤飘云而暂时脱险,或许……也是一种金军给他的麻痹。
“各位将军大人,纵虎归山,你们糊涂哇,糊涂!”奥屯亮目送他离开时急得跳脚、睚眦尽裂,他知道,以后多的是机会把这个人演变成自己的挡箭牌,遂在离开前转过身对他嘿嘿一笑:“狗再叫!先把刀再叼上几年!”不过,害人者人必害之,他心里也清楚,奥屯不像纳兰小弟单纯,不远的未来必会给他带来无穷危机,这不,刚转身就恼羞成怒地对他人身攻击:“徒禅贱婢你等着,迟早有一日我走出这里,撕烂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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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徐辕多虑了,事实正是:战狼并没有要麻痹徒禅月清的意思——他对徒禅月清看走眼了,对月清是真的深信不疑!
所谓一放一关、区分忠奸,那只是青鸾的过度理解和自作主张罢了。
一方面战狼重伤在身、状态不佳,一方面则是涉及曹王、令他判断失误。总而言之,战狼赋予了徒禅月清七分信任,在月清身边安插的眼线并不如徐辕想象中多。
这也使宋恒在如坐针毡的心态下,仍然收到了来自徒禅月清的各种凤州布防图,厉兵秣马,磨戟拭刃;百里飘云也强撑着身体,帮他暗暗酝酿着如何突破。
然而,徐辕的顾虑也是必要的。由于凤州城空前难打又非打不可,徒禅月清这次确实是在没有盾牌的情况下卖命,危险空前。很多时候,徒禅月清都可以感觉到,角落里那些几乎欺身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打量向他。好在,他们捉不住他半点痕迹来当证据,他留记号的动作太快、而留的位置又通常教人意想不到。
“只要是没有预设立场、只要是嫌疑对半,那他们永远都捉不住我。”徒禅月清这般想的同时来去如风。
却可惜,偌大一个凤州城,偏偏有一个人预设了立场、集中火力摸起了他的底;他在金军的天罗地网中自由流畅地钻空之际,一时并没有察觉到,那个人,正是青鸾——��
如今的控弦庄已经和庄主一起瘫痪,青鸾在肃清那晚的斗笠微移,其实是生疏引起的失误,这微移也源于他内心深处的在意。
在意什么?其一,青鸾是因为谁的关系沦落成必须做轮椅、不能再潜伏到宋军去实现理想?转魄!据说正是那人在淮西告诉林阡自己是个左撇子!所以今次不同于罗洌是为了楚风流要抓转魄、薛焕是为了凤州城要抓转魄,他,青鸾,是为了对宿敌复仇而要抓转魄!恨意凛冽,宁错勿漏,既然你徒禅月清在外面自由,那我就抓紧时间集中精力先观察你!因此,监狱反倒给了奥屯屏障。
其二……青鸾原本还没这么激烈地想继续调查和预设立场,导火索却正是战狼从急递铺传来的信件“务必释放徒禅月清”。潜意识里,青鸾既崇拜、相信战狼,又嫉妒、想超越战狼。青鸾怎么会不想夺过“金谍第一人”的身份?那就从此战开始吧,战狼看走眼的宋谍转魄,我青鸾却抓住了!这样的一幕怎会不值得憧憬,青鸾无比迫切地希望它发生。
痛恨和嫉妒促成的在意,因为是青鸾的私情,旁人不可能料得到,就连青鸾自己都没想到会有那般狂热。
那么,怎么查?徒禅月清若真是转魄,那他是个狡猾至极的奸细,即便现在在凤州行动都未必会露出马脚……果不其然,一无所获。
“给我去东线查徒禅月清的每一场战,尤其是与淮西转魄重合处。我倒要看看,他的供词是否严丝合缝。”青鸾背着所有人教心腹偷偷行动了一次,主要是不想战狼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庄主。”以前都从转魄查,这次从徒禅月清摸底,才不管定西淮西的转魄是不是同一个!
“哎,可怜我空怀报国之心,竟然只能局限在角落。”青鸾恨不得自己亲自去查,不经意间却触碰到已经残疾的腿,郁闷不已,“也罢,先杀了转魄,再去找李君前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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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暂时解决不了强者的时候,人们总会把不满发泄在无辜或弱者的身上。
不对,转魄,怎么会是无辜弱者?
陈采奕,自然也不是。
宋堡主的夫人,本身也是江西义军的副帅,扬名陇南、战功赫赫的抗金女将。只不过,被金军在秦州乡野抓住时她一瘸一拐,农妇打扮,一脸病容,不似过去那般红衣烈火。
然而,哪怕只是疑似也不能放过,谁教她的男人是如今陇南宋军的精神支柱?
毒刑拷打,才确定了,她真的是。视死如归,坚贞不屈,他们都想逼她痛哭求饶,她却大声笑着说:“我会一直这样笑,看着你们金军倒!”
“倒是刚烈,却不知宋恒得知你的死讯会怎样呢!”罗洌发泄完怒火原想将她杀害,把头颅悬在阶成和凤示众,却因为宋恒的势如破竹而犹豫着留了一手,更在一次鞭打之后发现陈采奕血流不止,才知道她腹中正孕育生命。大约是与宋恒失散之初有的,今时今日,快四个月。
那孩子的命何其大,竟在那般的恶劣环境下还顽强存活,或许多亏了陈采奕身体底子好,然而她除了这点慰藉之外委实已经体无完肤。
罗洌闻知她有孕在身后,更加加重了暂留她活口的决心:我不要泄愤,我要击败宋恒后再泄愤,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母子将是我的杀手锏,过后再将她虐(谐)杀了也不迟。
“军医,记得帮我好好关照她。”因为楚风流之死而变得冷血无情的罗洌,每每看见陈采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状都带着微笑:宋恒,凤州之战,可真是让人期待啊。
第1552章 青鸾信杳;黄犬音乖(2)()
灭魂的第五级下线刚巧在那军医身边打杂,总算将陈采奕在狱中的情况传达给徐辕,当时吟儿也在,气得脸色铁青:“罗洌怎也这般丧尽天良!”
“我来转告宋恒……”徐辕知道自己必须谨慎措辞,哪怕很可能此地无银三百两——迫切攻城本就压力无穷,失踪多时的妻子却在敌人手上,这事情搁哪个男人身上不疯?何况那还是徐辕所熟知的、内心可以用脆弱来形容的宋恒!
“‘灭魂’一脉,不管仗打得多厉害,务必全力保护宋夫人归来。”吟儿还没从前几天海将军邪后得子的喜悦中走出,便开始担心起盟军的又一血脉,她当然不愿见到陈采奕母子给罗洌陪葬,那样教宋恒即便得胜了又要怎么踏进凤州城?
“即便把陈姑娘的风险降到最低,宋恒他也不可能心安,还如何能攻城拔寨?”徐辕考虑多时,终于道出顾虑,“还是说,我们暂且放过这战机?虽然不能如愿以偿一劳永逸,但至少可以保全自身、稳步推进……”话没说完,徐辕自己就摇起头来,虽然他是徐图进取的个性,却也知道此时的凤州恰恰适合一鼓作气速战速决。
“又或是,易帅?”吟儿小心翼翼地问出又一个思路,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万幸的是,主动权、选择权,一直就在盟军的手上。
“也好,秦州、散关、陇南,这几个战区靠得极近。辜将军、孙少侠、厉帮主,甚至我们自己,都可以抽身前去助宋恒。”徐辕点头,自己苦些累些无所谓,当然了,他最希望的还是宋恒能突破自我、发挥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还有……他……可以吗?”吟儿面露窘色地提名。
他,还可以参战吗?作为一个自由人,去帮宋恒分担一些困难?
徐辕转过脸来,和她面面相觑了一段时间,难掩惊讶,三缄其口:“盟主……原谅主公了吗?”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真正是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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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宋军为了收复四州抛颅洒血的过程中,静宁宋军同样为了重夺会宁而竭尽全力——由于金军羸弱,一度势如破竹,但因为林阡的声名被这半个月来所做的混账事反噬,盟军攻势终究在完颜永琏和林陌的联手抵御下遭遇瓶颈,几日来激战渐消,转成了暗流汹涌。
战前吟儿将林阡托付给渊声进行他所说的融合修炼,自己则再无后顾之忧地赴了沙场,谁料再次回营时,却只见渊声在跟小牛犊数星星,心里一紧,该不会渊声还是个疯子呆子?!急火攻心,脱口而出:“你们爹呢!”渊声和小牛犊都是一愣,还未回答,吟儿已经不顾一切冲进帅帐。
映入眼帘,空旷无人,正待转身,触目惊心!帅帐的案边,有女子虚弱地倒在地上不时地吐着鲜血,目光涣散,气若游丝:“主公……”“军师!”吟儿大惊,一边给她运气支撑,一边问十三翼,才知轻舟适才来探望主公、似乎与主公有过争执、然后主公匆匆忙忙旋风一样出了帐,他们说,“主公才走不远……”
“这般异常,你们就把军师一个人留在帅帐中吗!?”吟儿气急败坏,焦灼等樊井来。
“主母息怒……”十三翼既愧疚又觉无辜,“这样的场景,实在是习以为常……”
吟儿一怔,是这样吗,他们都习惯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军师都会安静地在帐中等主公回来?
但是,今次争执明显不是为了战事,因为吟儿听轻舟呓语时说的是“主公勿跟她走,请以盟军为重……”
很显然,轻舟不巧撞见了来找林阡的另一个女子!但是十三翼对此却一问三不知,那么,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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