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则几日……”太医在战狼和凌大杰等人的逼视下不敢抬头,“若能自行退热,或许还有希望……”
“王爷素来身强体健,绝对可以自行退热。”凌大杰一口咬定。
“朕是中了什么邪!”完颜璟捶胸顿足。
“皇上……曹王醒了,说想见您!”那奴仆脸上越急,曹王的话就越可能是遗言,怎能教曹王府的他们不油然而生害怕!
“皇叔!”一入帐中,完颜璟便扑到曹王身上泪如雨下。
完颜永琏命悬一线,自然看不清这半真半假的嘴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上,臣高估了吴曦对川蜀的控制力,那里如今……一片混乱……加之,那离林阡的大本营极近……皇上若派亲信治理,务必选谨慎、强悍之人,千万……不要亲入险境……”
完颜璟惊见他一边劝说一边吐血,赶紧伸袖给他擦拭:“皇叔,您别说啦,先歇片刻……”
“还有,皇上枕边,除了贾氏之外……范氏,可能是元凶的眼线……不过,臣只是猜测,还未有证据……”完颜永琏虽还一如既往关心着完颜璟,却不再像往常那般甘之如饴。
“朕回头就抽了潞王、纥石烈执中、完颜匡和范氏那贱人的筋扒了他们的皮,将那个幕后元凶揪出来碎尸万段!”完颜璟想起沙溪清对自己说过,奸相胥持国和李妃、纥石烈执中都可能有勾结,“还有李妃,朕也绝不姑息。”
元凶以郢王豫王曹王为棋,握紧潞王的手布局,笼罩住边角的完颜匡纥石烈执中和吴曦,几乎没有亲手沾染过一粒灰尘。如果说他有一次到台前,做了一件旁人不敢代做也绝对不能假手于人的事,那就是去年十月对圣上的下毒。可惜曹王府不方便对完颜璟的宠妃摸底。这个突破口,只要完颜璟肯开,那就很有希望。
“皇上,您在做任何惩处之前,都切记,千万不要便宜了林阡……”曹王气息渐弱,争如风中之烛,完颜璟惊慌失措:“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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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对话,只要战狼愿意窥听,自然能够得到全部。
他怕王爷真的去了,怕王爷的遗言说给了杂碎,怕见不到王爷最后一面。
这时候他只恨自己没有医术,只恨自己千虑一失,只恨自己百密一疏。
千虑一失——岳离墓前纥石烈执中的大放厥词,恐怕不仅是离间先帝和曹王,更加是分化仆散揆和曹王;而纥石烈执中背后的人,和贾氏背后的郢王并非一人,战狼早就知道,只不过他查到纥石烈执中和潞王贪污的环环相扣就自以为那是潞王,没有再深入去调查“潞王这离间分化的计谋是谁提供”。要是多查一步,或能一通百顺,何至于曹王被元凶猝然一击!
百密一疏——原本他就怕完颜匡不可靠,所以派人紧盯着其谋士,期间,明明也看到谋士在面圣之前收到一封信,却在尾随发现谋士所见之人是完颜江山时,误以为负伤退居二线的完颜江山只不过充当着为完颜匡与谋士传信的角色、而这谋士是收信后合情合理不必避人耳目地迎接他来……所以战狼才没有再去追究那密信,要真是截取了那密信,战狼就可以看见信的落款不是完颜江山!
“王爷……”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他带着无比的内疚和后悔入帐见曹王,王爷虽神智清晰了少许,却仍是虚弱得不能坐起,太医说并无渡过危险,随时都还有性命之忧。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凌大杰坐到王爷榻旁,一把握住王爷的的手眼圈通红:“王爷千万要挺住,否则,没把王爷照顾好,大杰无颜再见天尊大人……”
“今次怨我。”战狼站定。
完颜永琏苦笑一声,艰难摇头:“不怨你……只是我好下明棋、终至于满身破绽。”
战狼当即揽回责任:“不。是我,放过了完颜匡、胥鼎、封寒那么多的破绽。”
王爷一愣,带着关心说:“此事莫告诉封寒,以免……影响他作战……”封寒那个愣头青,积极性影响战斗力。
“他怎可能不知道。”战狼冷冷摇头,“我早劝他,不必痴迷家业,那些对于开疆辟土有何意义?他偏不听。是以今次的教训,我第一个就让他知晓。”
“段大哥,能否不跟王爷争辩,哪怕就服软那么一次!”凌大杰气得插了一句,刚巧王爷又呛出一口血,却是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大杰,兴许被他这一顶撞,我这气发了、病也好全了。”却是边说边咳,脸色苍白,满头虚汗,凌大杰痛苦不已,强笑:“王爷是把段大哥看作了建安七子的陈琳吗。”
“王爷,大杰……”战狼不得不提正事,细说那个可怕得至今还没有形体的元凶,“今次害了王爷的人,有一定的反查探能力,所作所为全都利用潞王留出了干扰痕迹,才使王爷与我不可能在关注南宋时也关注到他。”
“若是从‘随意调控潞王’着手……卫王与潞王一母同胞,关系极为亲近;但夔王与潞王,十多年前,一个在山东西路、一个在山东东路,并非没有就近结交和渗透的机会……”完颜永琏一边回忆,一边难以掩饰伤口的痛苦。
战狼和凌大杰同时看出,王爷虽还和过去一样的爱开玩笑爱自嘲,却明显不是那么游刃有余和表里如一。
“从动机着手,卫王和夔王哪个更像元凶?”战狼虽不像凌大杰那样关心溢于言表,见此情景,却也不忍再让王爷说话,遂自问自答了起来,“卫王目睹亲兄长郑王被诛满门,会否尝试要完颜璟受到无后之报应,并在复仇雪恨的同时独履至尊?夔王生母卑贱,血统最不纯正,会否设计了这般复杂的局,意图将所有的拦路石都搬除?”
战狼现在不敢小觑卫王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这些年来卫王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一直引不起任何人的重视,可他却长期做着促进金国与其它国家邦交友好关系的大好事,会否也是和完颜匡一模一样的伪面,一边韬光养晦一边以名造势?潇湘公主和李君前的风流韵事,似乎还要再深挖细掘,难保不是卫王给自己安排的辅翼或后路。
夔王?同样表现循规蹈矩,深知出身卑微而凡事勤勤恳恳,曹王崛起之初引领大金群雄灭山西义军,他还在外围帮忙清扫过残局,那么,他有无可能和吴曦一样胸怀大志、嫉恨那个挡路做完他所有事的曹王?
无论是谁,这个幕后元凶、罪魁祸首,为了击败他所有兄弟夺权,很可能在完颜璟之父、当时的太子在世时就已在筹谋。未料,太子死在了先帝前面,便又谋算起完颜璟的子嗣。完颜璟的洪裕、洪靖、洪熙、洪衍四个儿子,便是生在了黄河改道、完颜璟焦头烂额治水的那几年,然而也接二连三死在那几年。
元凶的做法便宜了其余兄弟,当然也有意无意地带动起他们的野心,同时也养成了完颜璟多疑好猜忌的性格。行事最为张扬的郑王,首先进入了完颜璟和奸相胥持国的视线,一如沙溪清所述,“我父亲谋逆是有人推动,三个奸人联合设局、几个家奴串谋诬告,空穴来风,无法定案,如何可以直接灭门?”现在回想起来,推动的和定案的是胥持国和完颜璟,设局的和诬告的奸人和家奴,俨然是元凶设计和安插。
再两年,镐王重蹈覆辙,“仅仅几句言语违禁,就被朝廷处以极刑,包括谢晓笈、谢清发在内的王府高手全然流亡,不得不到吕梁建立匪帮五岳。”捕风捉影者,又是何人指派?还是那个元凶,先营造舆论让完颜璟派曹王府前去追杀谢晓笈等人、好让曹王和镐王后人永远不可能释怀;后煽风点火让完颜璟幽禁了镐王的一母同胞郢王十年。
又几年,完颜璟的叔伯们似乎安稳得多,但五子洪辉、六子忒邻全都难逃厄运,从此,更是连有孕的妃嫔都少,当真只是天命或后宫争斗?
近年来,元凶开始为消除豫王而布局,未料豫王生病薨逝而不奉陪、郢王又刚好被解除了幽禁,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元凶鼓励郢王借吊唁为名去收抚豫王府壮大自身,同时泄露给曹王“郢王有异心”,曹王一来防郢王不臣,二来看中齐良臣、司马隆等人,便正中元凶下怀地去豫王府对四大高手捷足先登,从而使单纯的郢王和率直的曹王结下梁子,顺带着还拖了个小豫王完颜按带下水。
前年春夏,曹王和林阡才刚打完山东之战,那一厢谢清发开始作乱河东,郢王身为一方主帅,非但不保护民众、反而教黑虎军与五岳暗通,曹王和仆散揆对此很快知情,那时曹王对仆散揆说:“临喜,我要帮皇上防的,岂止是郑王镐王这些余党。若永功也真的有了谋逆之心,则必须尽快压制——因河东于西京和中都尤为重要,加之北疆近期可能会有兵燹,这多事之秋,万不可再掀内乱。”曹王和郢王的梁子进一步加深,只怕也在凶手计划之内。
前年秋冬,苏慕梓给林阡在陇右后院起火,曹王险些就能把林阡彻底剿灭,孰料偏偏有个雨祈公主离家出走、和雪舞公主一同落入土匪手中,连累金军败战,白送莫非翻身,林匪绝地反击,从此再无败绩。这显然不是曹王愿见,但更不可能是郢王故意。曹王郢王矛盾第三度激化,无非有元凶在穿针引线。
去年夏季河东之战,曹王和林阡在郢王家门口打,不用说,也是元凶撺掇得郢王动心,意图趁林阡在场把曹王除在他辖境,谁想到圣上扮作了一个普通谋士刚好在曹王身边对弈,郢王一边露脸一边露出了狐狸尾巴。恼羞成怒的郢王,眼看“一心为公”的曹王从黑虎军不停挖墙角,岂能不对曹王更加憎恨,裂痕四度加深。
去年九月河东完颜璟行踪暴露被林匪掳走,确实是潞王做贼心虚、想要掩盖自己的贪污罪名,对此,元凶无需费多少推动之力,潞王自己就迫不及待。
一旦时机成熟,元凶便为十月里郢王豫王曹王内斗事件的所有人分配了专属的戏码、并把准备已久的潞王按在了那个幕后黑手的位置上看戏、看完了享受好了自然而然就成为他的替罪鬼。
三王内斗的最大前提就是圣上无意识、“被人谋害、即将驾崩”,所以他通过范氏给圣上下毒,确保内斗完了圣上自然醒。内斗无论胜者败者,尽皆会被圣上视为逆贼,他却成功置身事外。
因此,继郑王、镐王之后,元凶又同时送走了郢王、曹王和豫王——“这些,原先我们都梳理过,可惜,我们都以为那是潞王。”今次,其实潞王也被送走了吧,胜了便拆桥,败了便灭口。
元凶,卫王还是夔王?之所以不朝对方下手,可能是觉得对方的能力或血统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也有可能正是为了给自己找一张盾牌。毋庸置疑元凶更喜欢“择强而攻”,但令元凶失望的是,那个最强的曹王,竟然一直没被攻倒。
“其实,元凶早在黄河改道之前,便已算计起了王爷,对吗?”凌大杰转头时忽而怔住,原该聆听战狼分析的王爷,竟体力不支睡了过去,脸色惨白,间或呓语。
呓语的是什么,段炼?父皇?月儿?暮烟?
元凶最早对付的那个人,当然不是郑王而是曹王!所以,渊声滥杀的无辜是他代劳,柳月母女的地宫是他出卖,泰安、会宁,分别给了巅峰期的曹王两大致命打击。元凶做了太多完颜雍和完颜璟爷孙俩想做而没做的事,尽管若干年前没能直接消灭那个坚强的曹王,没关系,那就慢慢地一步步地间接熬干他,老天都助元凶,借凤箫吟之手让完颜璟越来越不喜欢曹王、同时、借林阡之手让完颜璟也不是那么倚重曹王——这个外强中干的曹王。
“元凶沉得住气且布局精妙,便算是林阡和公主,也都是他的棋子啊。”战狼听见王爷呓语暮烟,才跟着这么称呼。
“段大哥,别再叫她公主,她不配。”凌大杰含泪低声,杀机深重,“王爷到今天这一步,全然是她凤箫吟所害。王爷若有事,她休想活命。”
那个最强的曹王,一直没被攻倒?那只是今日以前啊。
今日香林山上曹王心力交瘁吐血倒地,标示着大金朝支柱轰然坍塌,他们每个人都霎时看清楚,曹王爷不是神,也是血肉之躯也有七情六欲,他的三子两媳全在陇陕战场遭遇林阡算得上无人生还,继承人只剩一个远在北疆还不被承认的长子君剑。这个本就病倒的王爷,先发现背后相托的仆散揆不信他,又发现敬爱一生的父皇不信他,后发现挖心掏肺的侄儿不信他,怎可能不受迫崩溃。
战狼那般冷血之人,怎可能放过林阡夫妻?但他比凌大杰更加清楚,曹王虽是被女婿女儿打败、却是被自己人里的宵小摧毁的,王爷和黄河一样,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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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了一夜,天明之际出得帐外,看到那邪魅男子似乎也一夜未睡,半身伏在这山峰原有的石桌之上,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地去勾勒还没褪去的月色。
“喝酒了?”他看见这条毒蛇眼神迷离、体态洒脱似醉,微微一愣,坐到毒蛇的对面。
“不曾醉……”轩辕九烨微醺,明显心思繁复,“喝了没有几口,这酒实在太浑。”
轩辕九烨无意识地摇了摇杯中酒,直到那混溶的清浊彻底区分、才勉强喝一口上面的清酒,连续几回都是如此,细节出卖心情,逃不过战狼的眼。他和轩辕九烨处事不同,轩辕注重清浊之分,而他主张寓清于浊。
“师兄弟们去后,你算过了天命。”开门见山。
轩辕九烨微笑:“瞒不过师兄。”
“你不信我。”
“我只信天命。”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片刻,却都冷峻打量着对方,想看透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天命确实暗示了你我之主的命格,可为何几十年前显示的却在金朝?”
“不能因为千万载没有一变,就以为天命永远不可能改变。”轩辕九烨眸色一冷,虽然他也很憎恶那个莫名其妙扬言对他见一次揍一次的魔鬼,但是,“或许,林阡真是独一无二的,没有林阡也不会有别人出现,整个金宋都或多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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