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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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 第14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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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地,那几个酒囊饭袋看不住黄鹤去,黄鹤去一旦从中线追着莫非到东线来,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而莫如、柳闻因,期间一直由他命人治伤看病,所以也一并带来了淮西方向。

    “全都是九死一生,好在都没事了。”吟儿想到莫如和柳闻因正在康复、洛轻衣据说也已大好,笑容便多了些。

    不过,只是多了些而已,并不能完全展颜——虽然陇陕和荆襄都化险为夷,淮西皖地却空前紧急。从颍口到安丰,从霍丘到合肥,仆散揆大军节节胜利,既是挟着那日渡淮之胜的声势,又是继续发挥金军情报战的优势——趁着李君前还没能将“青鸾”这个内鬼揪出来,霍丘县的布防还是被控弦庄泄露了出去;而在金军攻打合肥之前,忽然冒出了很多个“海上升明月”,公然对宋军散布错误情报,此举一举两得,既对金军中真正的转魄一脉攻心,又加强了据守合肥的宋军恐慌。

    当地的宋军甚合仆散揆意,无甚远见卓识,恐慌之余竟仍然选择占星卜卦,差点又重蹈下蔡和八叠滩的覆辙,小秦淮勉强支撑了五日,终究还是被金军围在了庐江。

    好在,青鸾不是没有眉目的,符合“近来才投奔义军、极速声名鹊起”的条件,又打了八叠滩、合肥两场情报战,还“参与过环庆、河东多场战役”,即使他曾经只是眼线并未入局,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故此,向来跟随在林阡身侧的十三翼,都协助李君前一起,排除和锁定了一些嫌疑人。被锁定的那些,合肥之战开始前就被限制了行动,所以对金军来说,青鸾一脉也忽然转入蛰伏。李君前对于控弦庄这一破绽的弥补尽心尽责,一切努力都初步见效。

    另一个破绽,海上升明月却必须林阡亲自来顾。

    这晚,“玉兔精”终于与林阡面对面相见,为证清白,他不仅早已表露出自己曾当过“灭魂”,更对林阡显示出本来面目,原是此番围攻庐江的金将之一,徒禅月清。

    可能是封闭了太久的心扉,抑或是遭遇了太大的变故,以至于徒禅月清见到林阡的第一刻,素来的淡定和伪装都跑了个一干二净,正待冲上前来,忽然记起了本职和来意,便抑制了内心的所有悲喜,缓步向林阡走近,不声不响坐在他的身前,主动自觉地与他完成了“对弈之辨”。

    对弈之辨,一直是落远空与八大王牌在最危难时候确定彼此身份的交流方法,为的正是防止有人被他人取代、以假乱真。川东之战时期,落远空被大嘴张冒充顶替,当时的大嘴张,无论落远空吹奏乐器的手指摆放、演绎气息、节奏起伏,还是飞鸽传书的绑缚之状,轻咳一声赞同、不同意便拂衣袖的细节,都模仿得无一错漏。最终被徐辕发现有异,靠的正是对弈摆棋的这一点。

    “上级一旦有了失误,海上升明月就将遭遇大浩劫。”不到万不得已,当然不会进行这样的辨别。很可惜今次金军进围庐江,就是非常时期、万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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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下蔡是假”“八叠滩是真”的判断作出之时,林阡便已经意识到,转魄是假、玉兔精是真。尔后合肥之战,金军给出了无数错误消息扰乱南宋,转魄一脉却仍然无动于衷、形同死水。便那时,忽然有个“转魄”要求和林阡见面,见面后却连对弈之辨的第一步都完成不了,露馅之后当场自尽……也就是说,若不是有这辨别手法,控弦庄指不定还会冒认转魄、继续往上吞噬海上升明月,想来也是后怕。

    种种情况指向“转魄已凶多吉少”,符合玉兔精所说“上线暴露”。转魄一脉的暗号,随着转魄本人的暴露,极有可能被控弦庄破解,所以才有了数日僵硬。对此,慢了一步的林阡险些只能束手无策。

    也算是海上升明月命不该绝,差点死透的转魄一脉,偏有个第三级玉兔精曾当过“灭魂”!他从金军渡淮的第一天起用的便是灭魂暗号。

    虽然他曾经的下线多半都随着新上级转战陇陕去了,好在在淮西战场不是没有分布,从那夜开始,林阡不得不重新启用他们、暂且用灭魂的第三级来传递情报,才在宋军的屡战屡败中挣得了几许胜算。然而,此间细作仍然缺个主帅,急需这个玉兔精来继承“转魄”。

    然则,玉兔精好像也遭遇了什么不测,从渡淮那晚开始一样没了音讯,直到金军开赴庐江,才终于提出要与林阡会面,算来已有五天隔阂,林阡自然长了个心眼,怕他也是冒名顶替的金国死士,故技重施来了。

    当是时,林阡以“落远空”棋法,输给了玉兔精的“灭魂”棋法,方才确信他是真的“旧灭魂、新玉兔精”,身份的确证明无误了,然而,他人间蒸发了五天之久,会否像掩日那样被金军策反?甚而至于和金军合起伙来、用八叠滩来对林阡取信?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到底有没有叛国、还能不能被任用,只能靠林阡自己去判断、去甄别。

    林阡察言观色,预设立场却必须是信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轩辕九烨走后,我们对淮西的勘察一帆风顺,期间未曾出过半点纰漏。不知何故却被仆散揆缩小了肃清范围,回想起来应该是廿七之前,仆散揆的目标就锁定在了我和完颜丰枭等十个人当中,当时我们却并不知情。”徒禅月清如是说,当时他们罕见地没有预知危险,或是他们肩负职责太重,或就是仆散揆为人太精明。

    林阡回忆起来,徒禅月清确实是陕北军高层,灭魂出现的地方确实都有他存在,而且他还是一等一的高手,曾经和楚风流一起出现在和蒙古高手的较量里……心念一动:“完颜丰枭?就是转魄?”

    “是,在那之前,我并不知完颜丰枭就是……所以,一直都与他互咬、以他当挡箭牌。”徒禅月清眼圈微红。

    林阡心冷了半截:“他……”此番金军渡淮,将领名单里没有他。

    “廿八那晚,仆散揆将我们分批叫进帐中部署,偏巧我与转魄一行三人,得到的均是‘从下蔡渡淮’。”徒禅月清说时,林阡意识到那是转魄的第一份情报,先行抵达了李君前的案前和自己的手上。

    “从那时起,你们的一举一动就可能已经被人监视。”林阡叹了口气。

    “但仆散揆并不是因为转魄吹奏暗号或飞鸽传书而将他当场抓住的。”徒禅月清摇头,“转魄素来行事谨慎,当晚并未露出马脚。仆散揆最后把范围锁定在我三人之中,说明暴露给仆散揆的不是转魄自己,而是‘下蔡’那份情报。”

    林阡一惊:“仆散揆之所以缩小肃清范围,是因为青鸾潜伏在李君前身边,打探到了有关转魄的线索。”

    “未必只是青鸾,转魄对我说,或许还有控弦庄的王牌‘战狼’。”徒禅月清摇头,告诉林阡,“青鸾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一边在那般短的时间内潜伏到小秦淮,一边还有闲暇破解和反用我们的暗号。”

    “你说得对。”林阡点头,“金国已然举国南征,身在临安朝堂的战狼不可能还蛰伏。”其实楚州之战那晚、毕再遇被调遣出盱眙的时机有没有被人拿捏,林阡心里都一直保留疑问。

    “不错,主公,一定有战狼的存在。我之所以小看青鸾,是因为他并非一个完美的细作,我这两日在仆散揆身边跟踪观察,青鸾与仆散揆近距接触过一次,他虽然十分谨慎、戴着斗篷连仆散揆都不让见、沉默以水蘸手写在桌角,但他下楼时不慎失足,情急之时是以左手撑地。”

    “你是说,他生来左撇子,后天练了右手。”林阡一怔,这是个不小的破绽,虽然青鸾看似行事完美,可是天赋却注定不适合当细作。那完美,怕是花了后天的不少努力,奈何强扭的瓜不甜。

    “青鸾和战狼对我军前后夹击,仆散揆索性就用下蔡虚张声势,与此同时他对我三人设了鸿门宴,安内和攘外,竟同时进行。”徒禅月清说,“我三人前往他营帐时,因为有下线说正往八叠滩调遣,转魄他忽然意识到了凶险,他在去的路上便对我启衅,所有的话都说在了刀法里……”

    “他说了什么?”林阡可以想象到当时完颜丰枭的晴天霹雳和急中生智、凛然赴死,亦可以代入当时徒禅月清的始料未及、心惊胆战、百感交集——从突然被挑战的惊疑,到忽然知道上线就在眼前的惊喜,到上线说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死、情报必须立刻传出去的惊痛,那一整套刀法的腾挪辗转,第三个人一定想不到表面的决一死战,其实是战友在交托和传承……

    “他说,他是转魄,他说,八叠滩的情报务必传出去,他说,转魄一脉恐怕已经暴露,今夜开始不得不全面蛰伏,所以我要用灭魂的暗号来确保自身安全,他说,仗打胜了,我与主公见面,再用新的暗号将他们复用,他还说,他代职落远空的这些日子,所幸不负主公所托,海上升明月不曾有过断裂的情报网……”转魄他说的一切,都是帮灭魂用来取信林阡的,所以,他从决定到行动只用了一瞬,“他让我杀了他,只有死在我的刀下,才能消除我的嫌疑……”

    “仆散揆秘密杀了完颜丰枭……”林阡面露一丝哀痛,“为何不利用那第三个人?”

    “事发突然,沿途遍布金军耳目,那时他和我已然启衅,再没有别的办法。”徒禅月清苦叹一声,“主公,转魄殉国之后,我便立即对盟军发出‘八叠滩’的暗号,怕主公和李帮主为对立的情报矛盾,便又发出‘上线暴露’,奈何,还是没能取信李帮主、还是没能制止仆散揆渡淮……”

    “那是因为仆散揆滴水不漏,他为了防止转魄有下线知道八叠渡、冒死通知我军,所以当晚就开始冒充转魄,强调‘下线存在叛国者’。”林阡道。

    “原来如此。”徒禅月清黯然,“仆散揆为了万无一失,连完颜丰枭的近身将领都隐瞒或封口,并且将我和第三人一起关了两日,后来才行动自由,后三日,我出于谨慎继续蛰伏,直到确定没人监视,今晚又靠得近了,才敢主动联络主公。”

    林阡点头,这两日徒禅月清之所以能在仆散揆身边跟踪观察青鸾,一则是因为他杀了转魄有功,二则归因于他自己谨慎细致的作风,这两点一起帮他在仆散揆那里取得了最高程度的信任。

    而今,他要在林阡这里同样取得最高程度的信任,如此,方能“为战友报仇和完成他没完成的一切。”

    幸运的是,被战友以命相托的他,得到了主公第一时间的信任:“转魄,从今日起你便是新的转魄,回去以最新暗号启用你这一脉,我军能否守住身后的和州,都看你们的了。”不幸中的万幸,转魄的暴露和牺牲,与掩日、惊鲵、落远空都没有因果关系,只是一个独立事件。徒禅月清终于如林阡所愿,用五天时间冲破了障碍。

    “是,主公。”徒禅月清眼中一丝泪光稍纵即逝。是的,林阡用他是很冒险的,尽管他几乎和盘托出、给出的证据环环相扣,但都有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他在这被仆散揆关禁闭的两日被策反,他告诉青鸾的破绽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害人的。可是林阡还是选择了相信。

    林阡自然相信,也感谢徒禅月清的坦白,毕竟完颜丰枭的死相对而言是秘密的,徒禅月清本来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完颜丰枭被处决、不必说他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徒禅月清之所以强调,是为了提醒他自己,担负着的是战友的性命和志向……这一晚,林阡用了史上最险的一次兵,只因为:世上伪言巧似簧,唯有丹诚赤如血。

    “转魄,我信你。”林阡也直言不讳,豪气干云,“哪来那么多变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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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哪来那么多变节!哪来那么多叛徒!只有那么多的豪情、壮志、热血、忠诚、侠义、信诺,它们就像此刻庐江的秋雨,密如牛毛地向归路上的徒禅月清打来。

    想不到,和他从环庆一同崛起的假对手会是真战友,这些日子以来台面上不可开交背地却在与子同袍!

    想不到,他杀了变节的旧掩日,没有救得成他要救的楚风雪,还要被迫杀了这个最后的战友完颜丰枭!

    想不到,松风观上他随口一句“林阡的八大王牌都在这里,这里所有人都是海上升明月”原来是真的,那晚,楚风雪、完颜丰枭和他都在那里——

    他们,他的上线们,全都已经为了家国牺牲,为了保全战友宁可自己死去,只是为了忠于自己的职责、传出至关重要的情报、掩护自己想要掩护的一切,如果他们就是自己的结局,徒禅月清也豁出去了:丰枭,我今日,与你同名,与你同命!

    细作就是这样,要出卖身边一切亲近的敌人,至于坚守在心中的唯一的一丝情意,也是给脚下动荡的山河、虚空中并肩的战友、和出师时站在程凌霄对面的那个最初的自己:“感谢师父带我完成这游赏西湖的心愿,只言江左好风光,不道中原归思转凄凉,我想,但凡有志之士,都不愿见到这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好,以后别再用青城剑法,你去顶替一个名叫徒禅月清的人。”驻足时,仿佛又见到青城的柔风细雨,虽然场景一黯,又换作颍口的腥风血雨。

    不敢回到那个他一生都忘不了的夜晚,他和完颜丰枭三人一起前往仆散揆营帐的路上……第三个人复姓纳兰是他的结拜小弟,关系一向亲厚,是以有说有笑、只差勾肩搭背,却在几声芦管响毕,完颜丰枭忽然对他二人拔刀……

    他出于本能一把推开他小弟,与完颜丰枭为了积怨拼命,才第二刻,就发现他的刀招有异,越打下去,就越打不下去,什么?你是转魄?怎么可能?可你真的是他!然而根本来不及喜悦,相见竟就是离别。

    转魄对他下令说,真正的地点在八叠滩,情报不能等,我很可能已经暴露,我这一脉务必暂且闲置,只能靠你用灭魂线联系主公……

    徒禅月清却立即用刀拒绝,可否不牺牲你自己!我打不过你,被你逃了出去?制止这一场战役也好!

    他当然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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