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齐良臣,却难以开口,好像被压制地喘不过气,似乎拼尽了全力一般。
司马隆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浑然不顾自身安危冲上前来,一剑奋勇格挡开了宋恒“要走一起走!大哥!”
宋恒没想到司马隆身受重伤突然爆发,竟将自己这玉龙剑打飞脱手,再一晃眼,唾手可得的齐良臣和司马隆全都逃脱,错愕之余,当即喊道“追!”
司马隆虽是带着齐良臣夺人马匹杀出重围的那个,但一出了安全境地便就在马上吐血不止、明显伤势更重。
“二弟……”齐良臣当即给他外伤止血,却俨然对这内伤无能为力,“咱们,尽快回到安全之处……”
“为何会这样?”司马隆泪流,抓住齐良臣的手,外表看来,那手并无大碍,可是,那手再也不是翻云手了。
“渊声的战法,对谁都是釜底抽薪、连根拔起、斩草除根。”齐良臣虽此刻看开,但先前必然比他悲痛百倍,“南石窟寺里,我是第一个与他打的,他以蛮力摧毁了我的真气流,虽然那改变是十分微小的,但那改变却是根本上的……但我当时却不知。”
不知,当时世人皆说金宋合作打渊声幸运地竟无人死,其实那时候齐良臣就已经死了,后来,真气流在回光返照阶段,又去铁堂峡被独孤清绝、浪荡子、林阡连着添了三把火,从此彻底灭绝。
不知,掀天匿地阵,是齐良臣最强一战,也是最后一战。
不知,他以为他达到最完美状态时,世人以为他走到人生巅峰的那一刻,他就完全地告别了高手堂……
“司马隆愧对大哥,大哥最无助的时候,司马隆竟始终不知……”司马隆难以想象那是怎样摧毁性的打击,更难想象当惯了第一的齐良臣是怎么挺过来的。
“大哥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如你、如三弟般,站在为曹王征战的第一线了。”齐良臣伤感不已,“内力失去了大半,我便只能,听从亦心的劝告,当回从前看家护院的侍卫,好在小王爷他并不嫌弃……”
“小王爷从前一直都把大哥当作仲父般看待,自然的……”司马隆泣不成声,“可是大哥……您怎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和风雷?”
“你和三弟,都不能受了我的影响;既然各为其主,也不好教你们被误会……”齐良臣长叹。
“大哥,我寻遍名医也要……”司马隆再也支撑不住,骤然晕厥过去。齐良臣大惊,再听得雨声中掺杂战伐声,当机立断先带司马隆逃离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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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齐良臣真的是多虑了,战伐声没他想得那么近。
而且,宋恒的兵虽然第一时间追来了,但是宋恒这个人没追来……
为什么?因为突然之间雨越下越大,宋恒正待要追,倏然停坐马上,喃喃自语“好大的雨……下得,跟兰山来找我的那天一般大……”
其实他并没像从前那样想到兰山就痛不欲生,相反,今次想到的时候,还有些释然,淡淡的感伤,今次也不是生死存亡的关头……
然而,今次却又是因为他这一时失神、雨中追思,误了寒泽叶可以剿灭司马隆的大事!
寒泽叶闻讯而来,脸色自然大变,那时问过宋恒副手,才知宋恒“遇到相似场景就走神想起兰山”在这几日内发生过不止一次,虽然那几次都无伤大雅,但是雨幕下纵连寒泽叶那种冷性子都怒不可遏,一鞭把这个扶不上墙的泥抽下马摔进泥潭里“赖在这做什么,滚回你江西老家去!”
宋恒赶紧抓住寒泽叶的腿抱住“别,别告诉主公,我下次一定改!”
“我会告诉他,我尽力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寒泽叶原本把宋恒立功的信都写好了,如今当着他的面撕得稀烂,“宋堡主,秦州没有风花雪月,打仗不靠死皮赖脸!”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正在努力,真的!”宋恒听到死皮赖脸之后,发现自己真的死皮赖脸,难免也有些沮丧,知道阻止不了寒泽叶告诉林阡,眼神一黯,放开寒泽叶的脚,长叹,“算了,每个人不一样,你很快就能走出去,并不能体会我这种走不出去的人……”
听得这话,寒泽叶离他而去头也不回,脚步也不曾有丝毫停滞。
甚至不曾有一点变重。
那日,庆祝天靖山收复的宋军无一看见,寒泽叶在秋雨后的柏树林中,不停舞鞭却不停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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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捷报频传,后方坐立不安。
“今日,战事如何?”与楚风流见面后攥拳说出一声“反”的吴曦,先前由于吴端在大散关的行踪被人察觉,为了遮人耳目、摆脱嫌疑,在上级程松、麾下王钺、“心腹”薛九龄等人的眼底,公然“杖毙”了吴端,实际,自然是将这吴端藏匿在了府邸中保护了起来。
原本准备悄然倒戈、并翘首以盼曹王归陇,不料十月初这场天靖山之战,寒泽叶竟将屯驻彼处的郢王麾下连着曹王的高手们都一锅端。“寒泽叶大胜……”“金军守在天靖山的兵马,几乎全军覆没……”如此大胜,居然教吴曦听到的第一刻心花怒放,第二刻才心惊肉跳。
不知什么立场,差点一个趔趄,吴晛急忙上前扶住“堂兄……”
“事已至此,再看看局势的变化,决定去从。”吴曦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伺机而动、静观其变?
首鼠两端,墙头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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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大胜也很快传到林阡和吟儿的耳中,那时他们正在前往河东的半途,闻讯自然都兴致高涨,“轻舟料得不错,泽叶果然善于抓紧战机,利用还在半道的曹王就把郢王给吃得死死。”对寒泽叶,林阡向来是放一百二十个心。
然而见到寒泽叶的书信后林阡的脸色就由晴转阴,这才几天啊,上次寒泽叶说“宋恒不配为将”,言外之意是,宋恒此人我带不动,这次说“只觉度日如年”的意思呢?宋恒此人我真心带不动……
“令我彻底错失司马隆齐良臣!宋无用他拿什么来还?”林阡怒得差点又喝酒,伸到一半才想起难喝。
“唉,宋堡主和听弦有点像,难以雕琢,但一雕琢却是好玉。”吟儿听到这宋无用差点笑喷,赶紧帮他排忧解难,“不过他比听弦要容易哄,他不刻意倔强,不掩藏真心,且有自知之明。”
“是啊。”林阡眼神一亮,辜听弦那个顽劣的性子,不也收拾好了吗。
“这位呢,不过是容易脆弱,喜欢听好听的罢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吟儿之所以替宋恒求情,也是因为舍不得兰山和陈采奕。
林阡当时就展眉“难怪我看不透,军师也吃不准,你却想得通,毕竟一类人。”
“什么?”吟儿一怔。
“嗜好虚名。”林阡照实说,宋恒这方面和吟儿一模一样。
“呵。”吟儿笑起来,“今天吃醋溜鱼。”
“……我错了。”林阡赶紧认错,当下回信给寒泽叶“再给宋恒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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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泽叶没有像上次那样完全服软,很快给了林阡第二封信“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言下之意,宋恒再不争气,主公就自己管他吧。
那时林阡已在淮南,轻舟帮林阡回信,听他说,要灭魂去陇陕协助情报交流,自然蹊跷“主公,轻舟斗胆问一句,为何要换‘掩日’?”
“郢王虽还在陇陕,但莫非需护送公主和小豫王等人回河南,是以掩日一脉不能被任何下线看出‘无主’。”林阡对她没有隐瞒,掩日就是莫非。
“河南……”轻舟一愣,按理说,雨祈不是应该回河东?
“我推测,可能是完颜匡看到我将子滕和轻衣调去了邓唐,想着抽出一部分河东军协助他对抗,郢王担忧麾下离散,于是教莫非借着公主去小豫王家玩为理由,故意去河南接管那些将要到场的黑虎军,顺便捞一些战功。”林阡难免嗤之以鼻,“这个郢王,实力不强,竟还哪个战场都想分一杯羹。”
“许多时候,都是越弱越贪心啊。”轻舟一笑,想了想,又摇头,正色说,“可是,他再愚蠢,也不会不懂,眼下他只有卿旭瑭、莫非、小豫王等人可用,本就难以匹敌曹王,让他们大半回河东,这是要放弃陇陕了吗?”
“是啊……”林阡一拍脑袋,才发现这推测不合理,郢王不可能不并敌一向、全力以赴斗曹王,目前曹王才刚回陇陕,郢王正处在军政斗争的关键时期,怎么说也要挣扎两下哪能自己认败?可事实就是,莫非真的和雨祈等人去了河东,所以寒泽叶通情达理让莫如在吴仕的陪伴下也跟了过去。难道是私人原因?可惜信中未写。
“这寒泽叶,该写的不写,不该写的废话写了一堆。”总共三页纸,关于宋恒有半页,关于莫非就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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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2章 穷尽一身技;逃不出命局()
天靖山之战,宋军大获全胜,金军仓皇而逃。若非齐良臣拼死救护,司马隆殿后大军从兵到将全体覆没。
然而也正因为齐良臣擅离职守,害得那小豫王撤退时一度遇险、被乱军冲散将近一日下落不明。所幸段亦心不曾放弃,终于在翌日清晨将蓬头垢面的他寻回。甫一回到金营将小豫王安顿,段亦心无暇对齐良臣问罪,便行色匆匆进了郢王帅帐……
郢王自然也为连累小豫王感到自责,主要是他没想到不到半日会有两道相反诏书,他原本都已经在策划这三年要如何一步步蚕食曹王在陇陕的基业了,谁料到河东那帮官将从休兵到背盟变脸这样快这样教人猝不及防?
是仆散揆、完颜匡还是完颜永琏?如此好战!郢王满心都在想,“圣上脸面往哪搁啊”,甚至都忘了去遗憾若非“鹓雏”被孙寄啸及时处置,控弦庄的情报不可能慢于海上升明月,寒泽叶早了他整整半夜居然真的师出有名,而他都没来得及应变更何况增援……
当然,“鹓雏”及其下线早就暴露了,这和“掩日”在金营的观察和付出息息相关。寒泽叶一边把宋恒又降两级给一众武将刷几天马,一边没忘记向众人褒奖这个“掩日”,称他当之无愧是天靖山此战的第一功臣。
莫非不敢放松,却也心情极好,难得一次一大早就出营闲逛,想着明天便是雨祈生日,不妨给她去找些礼物?
“整整一天了都没来扰我,应是在琢磨着怎么庆祝吧。”莫非一轻松,发自肺腑笑起来,想着那丫头名为庆祝生日,实际一定是变着花样给他找乐子。
然而他在邻近的集镇上转了一圈,实在不知道该给她买什么回来,最终只寻到一串糖稀,带回时都快黏到衣上。他装模作样地勉强翻身下马,侍卫们便笑着上来跟他打招呼“哟,小黄啊,给公主带了什么好东西?”“腿好了吗就骑马?”
“没什么,没什么……好了,好了……”他讪笑,真不喜欢小黄这称谓,叫的人还越来越多。
“不该叫小黄了,得叫驸马才是!驸马对公主真是上心……”小侍卫好奇来看,却发现他手上只是糖稀。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他也觉得寒碜,想着要不要换礼物。
“哈哈,驸马送什么公主都会说好的。”老侍卫乐呵着拍他的肩膀。
“公主可在吗?一天没见了。”莫非问。
“啧啧啧,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中年侍卫笑着调侃,“驸马前日摔下马,一瘸一拐走不了,公主看见心疼,说帮你找药去了。”
“还没回来?几时走的?”他一愣,去哪里找药?忽然之间,竟心生不祥预感。
“小黄!”背后响起雨祈贴身侍卫的声音,慌乱仓促无以复加,如暗中一箭直穿他心,措手不及晴天霹雳,“公主她,她……”
“你说什么?”同一时间帅帐之中,郢王那连累了小豫王的愧疚之色,在听见段亦心说完战况的一瞬转成死白。
为何会如此!为何会有这般的可能!莫非双脚灌铅却气急败坏地直往郢王帅帐奔,雨祈她,去了天靖山,找小豫王求药?!
“王弟,你不是说你的跌打药最名贵么,是真的好得快?本公主要了!”“好弟弟,姐姐求你了……”他甚至能够想像出雨祈对小豫王说话那种软硬兼施的态度,可是他万万不要这些想象的画面是真的!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你这傻姑娘,你求什么药,我那伤,根本是装的啊!是为了摆脱你的纠缠、甩开你方便行事,故意装的腿不能行……心乱如麻,心惊胆战,心根本就快蹦出了嗓子眼……
“明哲!”郢王刚好从帅帐里出来,脸上愤怒远不及惊恐,“随我一起去找,雨祈她,一定还活着!”那时的郢王,只是个惊惶的父亲,和一个被心腹苦苦欺骗的受害者。
天靖山一带,那时早已是宋军管辖,郢王府却出动了幸存的几乎所有高手,包括莫非在内,深入潜行,直到日暮,才在那深山之内、死尸之中找到雨祈,但那时她早已人事不知、身边也血流一地。
“雨祈!”郢王当时就如被抽了魂一般,悲痛欲绝抱起血泊中的女儿,“军医!军医,来救她!”
而莫非呆呆地站立原地,不敢上前看她死活,眼前发黑两耳轰鸣,万料不到,攻城拔寨却害了一个不相干的无辜……不,她怎么是不相干了?她是一心一意为了他才到这天靖山来的!他为什么要装瘸?为了欺骗、计算、谋害她父王!
雨祈并没有受什么刀伤剑伤,只不过好像是从哪里摔落,所以手臂受了些皮肉擦伤,然而那对任何人都不算重伤的伤,对她来说却是致命的。郢王府众所周知,雨祈比正常人难结痂,通常都要包扎很久才止住血。可当时战火纷飞她和所有随身带药的侍卫都失散,她于是只能无能为力望着自己的血越流越多,她煎熬了多久,是怎样心情,谁知道……
“明哲……”“黄侍卫!”莫非眼眶干涩,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沉浸在宋军胜利的喜悦里,明明身上也没有病没有伤,却在那时呼吸艰难思路堵塞喉咙一甜,紧接着就口吐鲜血不能自控地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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