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林阡听过很多看破红尘的缘由,却没有一个这么像他这样清新脱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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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在西岩寺外初见这和尚,黄鹤去就满腹疑虑,回营后检讨罪过,不忘提及这位静宁一带不可能没留过名的高手:“那和尚说他法号‘孤独泪’,长得年轻时必然风流。”
“那和尚,可是用笔?判官笔?”凌大杰喜不自禁。
“不曾用过他自己武器,但是,报出来的招式好像确实都是书法帖。”黄鹤去回忆说。
“是他”岳离低吟,神色有异,“他没有刻意隐姓埋名,但恰恰是一种远离不归的意思。”
岳离没有再说什么。
三十前的陇陕江湖,是渊声求战,也是渊声替金军选拔出类拔萃者。
“王妃生前的最后一战,也发生在这静宁附近”二十五年前公主的丢失,二十五年后公主的寻回,都在静宁,西岩寺也在静宁。
“最后见过王妃的我军将领,应是邵鸿渊、徒禅勇、凌大杰”省略的姓名,自然不少。
陇南之役,伤敌十万,自损八万,那失去理智滥杀无数的一战完颜永琏险些被从王室除名,更大的后果是一批因他仁慈才归顺的拥趸们对他失望继而离心离心者,不乏高手堂,有像徒禅勇那般吊儿郎当再没好好打仗的,亦有当时就挂剑封官离他而去的。
“既救了林阡,也没什么好期待了。”岳离抬头,看凌大杰还面呈欣喜,提醒他说。
“他未必知道王爷在此”凌大杰还想再说,却因为岳离脸色铁青而止,回看黄鹤去,“劳烦黄将军了,先休整几日吧。”
“是。”多年来,黄鹤去的仕途几起几落,被小王爷挤兑,被大王爷轻视,好不容易被二王爷接纳,起起落落却都被淹没在陇陕金军的大败潮流里,他的命途还有无起色,完全系于对林阡的每一仗上。
终于,这静宁秦州会战,他等到了希望也熬出了头。说来还得感谢林阡,林阡完全帮他扫清了南北前十、十二元神、高手堂、豫王府的所有同僚,或以夺命,或以狂胜。此战若不是那和尚插手,黄鹤去有可能成为完颜永琏最倚重的那一个。
可惜功亏一篑。
好在来日方长。
他黄鹤去要想出头,比任何人都严苛的一点正是:林阡手底下,有不少金军的劲敌,都是他黄鹤去的亲生儿子,吴越,石磐,莫非,甚至那个他后来才知情的洪瀚抒
“通敌叛国,背信弃义,抛家弃子,何以为父?狗屁不是!”告退离帐,林阡的厉声还响在背脊,声声震慑。
黄鹤去苦笑一声,年轻人不识时务,我又有什么办法。
即使韩侂胄正发动着举国北伐,即使林阡已露出直追完颜永琏的势头,黄鹤去仍然认为,天命归于金,顺流者才活,逆势者必死。
如果说,对结发妻子吴珍的厌弃使他向来不喜欢吴越,那么,对初恋情人吴臻的憧憬使他对石磐还有些许怜惜,然而,对短暂情缘的李素云蜻蜓点水,使他对洪瀚抒的存在都难以感应,可是,对一生挚爱凌幽的爱而不得,又使他对莫非那个儿子,恨不得认
第1396章 洗髓还本原;凡圣同归一()
七月十五,中元节,道佛皆举行宗教活动,民间亦会选此日拜祭祖先,故而车马经行之处,前两日就见有人焚香化纸,到底是离战乱稍远才可得空。
“雨祈可有消息了吗?”马车里的贵族女子,不知是被喧嚷吵梦,还是路颠得睡不着,醒了。一觉醒来,第一句话就关切地问。车驾前负责保护她的带刀侍卫立即转头,毕恭毕敬,低声回答:“回禀大公主,据说有人在王爷跟前看到了小公主。”
“这丫头,亏得我还在后面找她,原来已经跑到前面去了么。”那女子笑了一声。隔着帐帘,能看到她微微上挑的眉眼,修长颀秀的身段。
此番从河东一路往陇右的方向去,他一行避人耳目乔装成寻常商旅,自不可能还是素日王府里的装束。侍卫回过头时也难免蹊跷,两个公主都是怎么了,一听郢王要到陇陕,异口同声跟过来,这是打仗还是闹着玩?小公主天生性野也就算了,大公主一向温婉识大体,竟也要跑到这战地可能是因为大公主牵挂小公主吧。
说起来有大小之分,实则她俩是双胞胎,大的叫雪舞,小的叫雨祈,或许是童年由不同人抚养长大的缘故,她二人性格天壤之别,虽然面貌相同,雪舞静若处子,雨祈动若脱兔,故而容易区分。
王府看来真的是个牢笼,滋润惯了总想着要出笼,雨祈跑出府,雪舞追着护,已经不是第一次,去年秋冬就发生过,可是跑哪儿不好非要到这战地?活腻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对此郢王居然不制止
作为郢王府忠心耿耿了近十年的老臣、目前武功排名第七的高手,这带刀侍卫早就对战场心驰神往,却非得被郢王分过来看护公主真的很心不甘情不愿。
“去年,是为了找雨祈,今年,是我自己想要来”雪舞掀开帘帐,轻揉还惺忪的眼,望向民众那一路的喧忙,不禁陷入了回想——
早在圣上的旨意到达河东之前,父王就已经厉兵秣马枕戈待发。先前对着圣上赌咒发誓打破头也要上战场表忠心的他,好像猜到了圣上不杀他就必会用他一样,一旦得到调令,身如离弦之箭,不可能再等她们收拾好行装一起走。“漫卷诗书喜欲狂”状态下的他,沉浸在一种理想即将实现的喜悦里,根本没想过拒绝她两姐妹的请求,何况他向来宠着她俩?只提醒了一句:“少惹事。”
“唉,雨祈她,来意只怕也和我一样吧。”双胞胎是心意互通的,她看得出那丫头来心似箭是为何。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还能为何?
去年秋天,雨祈和母亲赌气,离家出走,音讯全无,雪舞带着几个郢王府高手四处辗转,才在陇右的乱世将之寻回,寻回却是陷落,彼时的陇右漫天烽火,她俩混迹在难民里即使往脸上涂满了尘土,也逃不开被如饥似渴的土匪们擒获和垂涎。
原以为命尽于此,谁料得绝处逢生,当妹妹被捆缚惊怒大骂而她已被匪徒压在身下用尽力气咬舌自尽,从天而降的一把利剑恍若神灵那剑意如断絮她当然看不懂,可接下来那几天她眼中只剩下那剑的锋芒和主人对救命恩人,应有结草衔环的觉悟,何况那剑主出类拔萃,以一敌十仍然神态冷静,满身血腥不改眼神坚毅,威猛气势,精壮身材,后来虽只有几日的远远凝望,她也窥探出那是个南宋的将帅,皮肤略黑却难掩俊帅,爱笑、阳光,举手投足都是诗中侠客该有的豪爽
“唉,我是怎么了”她遐思时,视线早从道旁移开不自觉地往上,沉迷进了天空那白花花的日光,不知何故竟失了神,幻想出他抱住自己、和自己缠绵的样子,半晌,马车绊到个石子她猝然从春梦惊醒,羞红了脸面颊滚烫,“怎会这样”
好在马车里没有第二个人,看不见她这不够端庄的模样。
她正襟危坐,收拾着尴尬的同时,仓促向窗外探看,不无伤感:“白昼就已经如此,夜晚还不知会多热闹?民众们说是拜祭祖先,其实是在求战乱别过来吧也不知往西南去,会不会荒凉得多?”
便在那时马车趋停,好像前面路被堵住,侍卫们剑拔弩张,她也心念一动:“出什么事了?”
缓得一缓,带刀侍卫回答:“哦,不是匪徒滋事,是小王爷在打人”
“这个小豫王,半天不惹事,浑身痒。”她实在很不喜欢那个纨绔子弟,豫王完颜永成最小的儿子,她习惯称呼他小豫王。前年豫王薨逝,豫王府高手出走大半,诸如齐良臣、司马隆、高风雷全投入了曹王与林阡的战斗前线,使得去年夏秋那场波及到平阳府的河东大乱,豫王府几乎无人可用,纵连小豫王本人也深受谢清发之害,好在危难关头对他最忠心的高手段亦心及时赶到,将这个年不足十五的小王爷救出绝境。
然而那一战段亦心也身受重伤,幸得卿旭瑭经过救到郢王府里,方才使主仆俩转危为安,段亦心和小豫王行动不便,在郢王府养了很久的伤,自那以后,两个王府的一些人便私下走动得比往常密切。
此番圣上旨意到郢王府时,雨祈和小豫王正在后院爬树,两个少不更事的男女,借了雪舞恳请父王一同去陇陕的东风,兴冲冲地说他俩也要随军,雨祈立即就去换了套男装,小豫王也不甘示弱求带兵,被闻讯而来的段亦心一脸尴尬地制止雪舞想,可能是因为想给曹王心里施压,父王才同意了把这位小豫王也带在身边?不过,不同于雨祈任性有目的,小豫王完全是胡闹乱作为,这不,据说车驾被人不慎拦了道,二话不说跃马而下冲上前去一马当先拳打脚踢
“要他住手,莫误了行程。”雪舞对带刀侍卫说,然而侍卫对王爷如何有用,很快便传达:“公主,小王爷说了,那是‘诸色人’,可以欺负。”
“胡说八道!这纨绔,实在不及他父王风姿万一。”雪舞愠怒,当即掀帘,探出半个身子,亲自喝止,“四海之内皆皇帝臣子,区分待人,岂能致一?还不快快住手?!”道旁群众只知他们是女真贵族,远远看到这女子雍容华贵、落落大方,都不由自主地退后或惊叹。
小豫王被她这简单一句话就拉出了殴打,面红耳赤。他素来因她淡静忌她三分,何况听出她着重说“致一”,明显是在以南宋的举国北伐压着他。他们特权阶层欺负下层惯了,却忘记连圣上最近还强调过,大敌当前,契丹、南人甚至羌兵,全都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齐心协力打宋匪!
“好吧,雪舞姐。本我错了。”他摸摸后脑勺,服帖地转过身,“改就是。”
“给伤者一些银两,赔偿疗伤吧。”她息事宁人过后,正准备回车上坐,余光扫及那被殴打的南人居然是
怎么回事,居然是那个让她心念一动的男人?
我,我是怎么了?是太想那个人了?怎会眼花,在这里看见他?!
吃惊之余,定定地站在那里,全神贯注打量了好几眼,总算确定——除了气质不像之外,除了瘦一些衣衫褴褛之外,肤色、身形、五官,无一不是那个男子!尤其那英俊的眉宇,深刻的轮廓,她闲暇时画过无数遍也摸过无数遍
是那个人吗,那个威风凛凛的南宋将帅?可怎会沦落至此,受尽屈辱?
她克制住内心的震怖,对侍卫说:“将此人抬进我车里来。”
“”侍卫以为自己听错。
宁错过,不放过。她在心里说。
小豫王杵在那里,还以为她这么做是故意和自己对着干,却想不到此刻她眼中根本没第二个人:“好了,赶路吧。”
“不赶!”小豫王气得攥紧拳,正赌气不想上马,忽而看见段亦心从斜路策马而来,喜不自禁,忘了不快,“段姑姑!您去了哪里”
话音未落,映入眼帘一张熟悉的脸,正是被段亦心谈笑风生领过来的人——
“齐大人!?您,回来了?!“小豫王分辨再三,喜出望外,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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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禧二年七月下旬,随着林阡恢复正常、回归战场,金宋在静宁本已大局已定却又再掀战浪——
自六月廿三第二场静宁会战爆发后,陇干、水洛、通边、隆德诸县反复易主,尔后林阡走火入魔发挥不佳,抗金联盟再如何死撑,也难以维持不败局面,弈至七月廿四,盟军实已外强中干、面临颓势。眼见隆德、通边、水洛大多已被完颜永琏卷走,盟军人人心中有数,“主公再不归来,静宁只怕就完了。”可他终究归来了,那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他们都等着主公带他们翻身复仇、扬眉吐气。
林阡自然也感谢众将在他不支时候的不离不弃,是他们将不算零落的盟军过渡到他的手上,整整一个月,生生在三波金军的车轮战下挺过了难关。
他欣喜地看到了辜听弦和百里飘云独当一面,郝定和石硅完美搭档,赫品章和俞瑞杰化敌为友,孙寄啸和薛九龄因为莫非的联系而和衷共济;
欣慰地听说了曹玄的淡定、李好义的英勇、孙思雨的彪悍,以及莫如的坚强;
这些都标志着,短刀谷,祁连山,红袄寨,苏氏旧部,吴氏官军,整个抗金联盟,在举国北伐中完成了某种程度上的“致一”。
更令他高兴的,是先前一直吊儿郎当的宋恒,终于凸显出了成器迹象,从秦州被调往静宁救急的第一战,便杀得完颜纲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而那时,宋恒只是辜听弦的副将。
杀敌过程中,宋恒还不忘给林阡在辜军中揪出了好几个控弦庄细作他好像有无比旺盛的精力?居然能够一心二用互不耽误。林阡一高兴,立即表彰他立功,擢升他当主帅。宋恒当然不拒绝,欣然接受了主公的行赏和战友们的祝贺。
唯独陈采奕略有隐忧,她知道宋恒此战表现杰出是有原因的:完颜纲曾经担任过控弦庄的代庄主她明白,杀控弦庄人是宋恒的战斗动力,却委实也怕这动力和兰山一起成为他的心魔。
陈采奕将这些担忧如实地告诉了林阡,并说,主母曾经对堡主说,对控弦庄细作,原本可以放长线钓大鱼,奈何他性子里永远是直来直往
“且一步步来。”林阡点头,知道他若想扶起宋恒,和当初他扶起听弦的方式不同,听弦的问题是义军不容、和同僚关系处不好、对家臣们不承担,宋恒则是对功名和兰山先后的求而不得。对功名的在乎,林阡还能慢慢磨练他,而对兰山,恐怕只能靠时间了。
所幸宋恒和听弦一样,阅世浅而性情真,所以都有救。
“控弦庄随着仆散安德的猝死一度群龙无首。现任庄主鸑Ω迷谏先吻昂缶土瞪狭艘恢币岳炊忌畈匚揖摹t鶵’等人,但至今都没有找到那个在环庆临时独自潜入我军、只和仆散安德一人交流的最优秀细作‘青鸾’,主公若能趁此空隙将他抓住,可以永绝后患。”转魄在离开静宁前对林阡如是说。鵷鶵可能还属于陈采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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