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拂哑然,道,“此话从何说起?”
周吴见她装作不懂,不由更气,“我,你,你气我昨夜夜游爬了你家的墙。”
苏拂见他气红了脸,心中暗自发笑,面上却干咳一声,郑重道,“兄台此话怎讲?我如此做便是为了治好你。”
周吴微怔,自然不解其意,梦行虽说算是一种病,却无伤大雅,他便未执着看郎中,“你作何这般说?”
苏拂对答如流,“梦游也如同梦境一般,日有所思,也有所梦,你今日见这墙壁危险,心心念念,入夜自然不会再来攀爬。”
周吴讶然,“这是何理?”
苏拂看了他一眼,继而道,“这般来说吧,木工所用工具,危险厉害之品有之,你知其厉害,入夜自然不会再碰,你可说说,你梦行之时,可有用此物弄伤自己?”
周吴闻言,也觉有理,便迟疑的摇摇头。
苏拂又道,“又如做菜所用刀,你梦行时可有用刀割伤自己?”
周吴再次摇头。
“这便是了,物品之所以危险,是你觉得危险。梦行之所以无碍,是因你觉得不危险。”苏拂饶完舌之后,才看向周吴,“因此,你既然觉得墙壁危险,入夜之后便不会再来碰触。”
周吴懵懵懂懂的,便被苏拂绕了进去。
可怜这一瘦弱青年,理还未讲出口,便被人一一驳了回去。
第十二章 左邻()
♂,
周吴浑浑噩噩,还未消化,却觉大清早的来找人晦气着实不好,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苏拂丝毫不觉坑人有错,心安理得的关了院门,心安理得的又回了正堂。
苏昭碗里的粥只剩下一半,见她进来,仍不为所动,继续乖巧的扒着饭。
苏拂走上前,叹了叹气,摸了摸苏昭的脑袋,像是这般痴儿倒也好,至少省了心,不必掺和那些爱恨情仇。
可惜他可知,他们以后的路,到底有多难走?
也罢,她将他带在身边,自要护他一世安然无忧。
她皱皱眉,指间下意识碰触眼睛,这双异于常人的眸子,却是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任她在何时何地,别人的注意力,总会被这双眸子吸引。
声响传来,她回过神,见苏昭的粥已经喝完,便起身收了碗筷,“你先玩,等一会儿我们上街去。”
苏昭乖巧点头,独自生活许久,自己找乐子已是他必备技能。
苏昭是苏拂半路捡回来的,这几日又因着赶路未来得及给苏昭置办衣裳,正好安置下来,苏拂便带着苏昭去了裁缝铺子,一人做了一身衣裳。
临走之时,苏拂讨了别人做纱衣余下的边角料,剪成长条,围在眼上,虽比裸眼视物来的模糊,但已足以让她看清人的五官,至少,能遮挡住她这双眸子的色彩。
那裁缝还觉得新奇,多嘴问了一句,“你拿这纱围住眼睛是何用意?”
苏拂微微勾唇,答道,“我这眼睛,白日里见多了太阳,总是会流眼泪,如此围着,倒是好了许多。”
临走时,苏昭紧紧的抓住苏拂的手,若遇到什么障碍,苏昭大老远的都会牵着她绕过去。
她虽然想说自己能看清楚,但看苏昭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也甘愿让他牵着走路了。
到了杨桥巷最北的一条街,他们两人刚要进门,却见右舍的周吴刚好走出家门,好似每次都是这么巧。
周吴瞧见苏拂眼睛上蒙了一层纱,微怔片刻,却又侧身靠着墙壁,好整以暇道,“你好端端的,蒙住眼睛做什么?”
苏拂透过一层纱看着他面上浮着的笑意,又将对着裁缝所说的缘由又重说一遍。
却见周吴一副不信的面孔,“你昨夜那般黑都能看清是我,眼睛可是好的很呢!”
苏拂初时不作声,周吴以为她无由可编时,却听她道,“我本不知是你,可你却不打自招,不仅告知我你患有梦行之症,就连名姓都报上来了。”
她所说并未有假,因着这双眸子,她迎着月色也不过只能模糊看见人影罢了。
周吴闻之,忽而哑了声音,郁郁之气堵在胸口,却是发不出来,良久,才憋出一句,“你,你莫要欺人太甚。”
苏拂摇摇头,“兄台莫要误会,我并无此意。”
周吴为自己昨日的不打自招给气的有些糊涂,见苏拂这般悄无声波,气又不知何处使,只好憋回心里,差些岔了气。
巧的是左邻也打开门,走出来的并不是昨日见的那位妇道人家,而是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比周吴要高两个脑袋,站在苏拂身旁,苏拂仰着头看还嫌脖子酸。
想必,这就是所说的屠夫了。
那屠夫瞧了苏拂一眼,粗声道,“这就是新来的邻居了?”
周吴对这屠夫,有着神一般的敬畏,讨好的笑了两声,“魏大哥要出门啊!”
说完,竟又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被伤到一般,许是这屠夫太高大,才会让周吴如此惧怕吧。
苏拂想着,往后退了两步,离的远一些,看人之时便只用稍微仰着脖颈,不会那么累,“魏大哥,昨日刚到,还未来得及拜会,大哥可唤我苏拂。”
周吴见到苏拂如此郑重的模样,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中尤为不满,凭什么见到他就张牙舞爪,见到魏屠夫就乖的跟只猫似的?
当然,他已经忘了自己方才战战兢兢的模样。
魏屠夫见苏拂年纪甚轻,中规中矩的倒也不讨厌,便点点头,自以为和蔼的点头,道,“你是瞎子?”
听了这话,周吴突然呛了两声,见魏屠夫的视线扫来,连忙捂着嘴,又往后退了两步。
苏拂摇摇头,“魏大哥误会了,我白日见光太久会不适,才围了眼睛,这纱轻透,是看的清楚的。”
魏屠夫闻言,倒不像周吴那般怀疑,点点头,“是有人会如此。”
“你们继续聊着,我要去宰猪了。”说完,便大步走了。
周吴见魏屠夫走了,这才大着胆子,朝苏拂走进了两步,“你不怕他?”
苏拂回转过身,不解的问,“魏大哥人很好,为何要怕?”
周吴干咳两声,“我是觉得一刀就能使猪毙命的,杀人定然也很利索。”
苏拂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那自然是的,你若哪日得罪了他,怕是他刀子划伤你脖颈的时候,你还感觉不到痛,倒也算死的痛快。”
周吴听她说话,冷不丁的以为宰猪刀已经来到他面前,浑然出了一身冷汗,怎么他遇见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正常?
他心有戚戚的往后退了两步,想着不要再理会她的,却又是想到什么一般,看向苏拂,“你是不是为了遮住你那双紫色的眼珠子?”
苏拂闻言,看向周吴,因着眼睛被蒙上,周吴看不清那紫眸里泛着怎样的光,自然也未感到畏惧,反而见了苏拂的反应,为着自己猜中缘由而沾沾自喜。
不过周吴人也不坏,高兴过了,便道,“放心吧,你初来此地,没几人见过你,我不会向外人说道的。”
苏拂点点头,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说完,便牵着苏昭进了院子,将院门紧闭。
周吴还站在外面,看她连招呼都不打,便进了院子,不由得撇了撇嘴。
这新来的少年也忒不懂事,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么?虽然看着模样,他不过只比她大了没几岁而已。
不过听她最后的一句多谢倒也舒坦,他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同她计较了。
苏昭在人多的时候是不会出声的,这会儿进了院子,才拽了拽苏拂的衣袖,“阿姐,我困了。”
他年纪尚轻,走了这么一圈,累了很正常。
苏拂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走吧,洗了脸再睡。”
苏昭点点头,紧跟在苏拂的身后,等苏拂为他洗了脸,才躺在床榻上,闭了眼睛,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倒是苏拂,就守在他身旁,对着今日在街上所观之事思来想去。
自闽国立国以来,太祖便派得力的官吏游走各州县,将流民尽数招抚回乡,鼓励他们开荒造田,又鼓励百姓栽种茶树,大量生产茶叶,以至于如今的长乐府,贩卖茶叶之人众多。
这样多的人所做之事,苏拂本不准备插手,但鉴于如今手无余钱,倒是要借此机会了。
正想着,却听院门外隐隐约约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不由皱皱眉,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苏昭,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去。
院门打开,周吴面上带着大大的笑脸,硬是挤进了院子里来。
第十三章 抢钱()
♂,
苏拂眼看着周吴硬闯,索性将门大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此刻不可一世的傲娇模样。
“我见你年纪轻轻,家中又无长辈,定无进项,我怜你兄弟二人凄凉,便收了你给我做个徒弟,每月给你五十枚铜板作为工钱,如何?”
说完,周吴便双手掐着腰,等着看苏拂感激涕零的模样。
只不过,结果却不如人意。
苏拂缓缓摇摇头,叹息一声,“阿昭年纪小,又爱吃肉,这五十文之少,怕是不够用啊!”
周吴瞧着苏拂可怜兮兮的模样,眉头皱在一处,他不过是个木匠,这每月五十文,还是见他们二人可怜,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过他若是每月多赶些活出来,又有人帮衬,大抵也能多赚些。
“七十文。”周吴咬咬牙,又报了一个数。
苏拂复又看了一眼周吴,紧闭双唇就是不出声,周吴等的没了耐心,终是忍无可忍,道了一句,“想要多少,你说。”
苏拂伸了一只手指,周吴总算见到了希望一般,忙是点头答应,“一百文就一百文,明日就开工。”
却见苏拂摇摇头,慢悠悠的吐出两个字,“一贯。”
周吴闻言,心口血都差些喷出去,一口唾沫抢着,猛烈的咳嗽起来,面目通红,等好不容易消停了,才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你,你抢钱啊!”
苏拂似是闻所未闻,伸手弹了弹衣裳上的灰,这才回应道,“一贯钱都拿不出来,还要收徒弟,你也不怕给了别人却让自己饿死了。”
此刻周吴进门时的气势也消失殆尽,蔫蔫道,“早知你如此没心没肺,就当我方才什么也没说吧!”
他怕他们饿着便想着救济他们,谁知某些人根本不领情,他又何必在此自讨没趣?
苏拂瞧着周吴的反应,不由笑出了声,周吴却死气沉沉,一副哀怨的模样,“你笑什么?”
苏拂也不再故意逗他,只是道,“我知道你为人厚道,想要帮衬我们,但看你这面白肌瘦的模样,想必也是好些日子没肉吃,这五十文钱还不如买些肉,给自己补补身子。”
周吴听出苏拂的意思,面子上还是有些下不去,索性粗声粗气道,“补身子那是女人的活,我一个大老爷们什么苦不能吃。”
为了表示此话无假,他还伸出手掌拍了三下胸脯,砰砰作响,只不过由于用力过猛,岔了气,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得了,不小心,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等周吴咳完了,为了顾全面子,只好勉强道,“失误失误。”
苏拂忍住笑,不再提此事,“我初来长乐府,对此地不太了解,若是兄台有心帮我,便随我进屋详谈。”
周吴一瞧苏拂果真有事,下意识端出架子,但一想方才闹出的笑话,只好作罢,老实的跟着苏拂进了屋子。
这堂屋中的摆设,简直让周吴叹为观止,他知道苏拂可能没钱,可没想到连物件都置办不上。
苏拂不知周吴心中所想,只是从旁处搬来一个小凳子,递于周吴,“坐吧。”
周吴看这凳子,又想起那日爬墙之景,面上不由羞愧发红,以咳嗽慌忙掩过,心中更不镇定。
等他消停之后,苏拂这才开口,“不知兄台在这长乐府住了几年?”
换了话题,周吴便自然不少,“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兄台听着多生疏,我也比你大了不少,就叫大哥吧!”
今日苏拂在门口称那魏屠夫为大哥一事,他可没忘,他才不要在此事上吃亏。
苏拂不禁哑然,她不过是随着周吴一起称呼了,哪知周吴倒是记着了,果真是孩子心性。
“周大哥,现如今可是能说了?”她也是好脾气,便也顺了周吴的意,关系近一些,才好办事。
周吴嘿嘿一笑,说起话来倒是洋洋得意,“我自出生起便待在此地,此地的鲜事八卦,我也算无所不知。”
鲜事八卦,苏拂可不想听,“那你可知这长乐府的茶商如何论大小?”
周吴听她问的正经事,不自觉的便收了随意的架子,认真道,“若论茶业,自然是城东姚家,这姚家是百年基业,祖上办过镖局,贩过私盐,唐时更有子孙在京中为官,等晚唐败了之后,才守在这闽地祖宅,办了镖局,因着太祖的鼓励,做了茶业的生意,这生意做了二十几年,早无人能敌。”
苏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姓姚的她倒是知道一个,那人唤作姚炳,是名书生,曾在那人府上出现过,她问过那人一次,那人答是来讨教学问的。
她素知那人爱看书,便也没多问,只是不知这姚炳是不是茶商姚家的人。
“姚炳你可听过?”
周吴念了这个名字,过了片刻,这才摇头,“这姚家家大业大,若不是十分出名的子孙,倒还真是不好辨认,不过若是姓姚的话,那也便**不离十了。”
**不离十,她所求可不是这些。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家?”
周吴点头,继而道,“这姚氏的手段十分厉害,本是一家独大,可近些年来,却有钱氏和赵氏两家连手,硬是分走了姚氏的半边天,如今生意是蒸蒸日上,姚氏作为昔日的老大,也无法可寻。”
“若是硬要排的话,钱氏为二,赵氏为三。”
苏拂想起了那赵管事,若有机会,定要看看,这赵管事是不是赵氏的人。
周吴见苏拂不再开口,索性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也要做茶商?”
不过他刚问完就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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