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凭鱼跃,长空任鸟飞。
这便是这封信的全部内容。
出处她还记得,是唐时大历年间,禅僧元览在竹子上提的两句,说的是禅僧自由自在的广阔胸襟及活泼禅机。
可这句话出现在她面前,她下意识的就将自己当做海里的鱼儿,空中的鸟儿,有朝一日终于从关押的笼子里放了出来,说不尽的欢悦。
平遥见她神情波动极大,不由出神,“苏娘子,主公他终是放开了你,还望娘子生活顺遂。”
她连日来的恐慌终于被打出了缺口,霎时便轻松起来,眉间平坦,嘴角都带着久违的笑意,只是目光触及身旁的墨竹和红缨,她们是陆清离调教出来的人,总不能仍然留在她身边。
平遥见她目光流转于一旁的两人,又解释道,“这几日朱潮作乱,主公怕殃及池鱼,便让墨竹和红缨护你几日,过些时候,我将闽地的残局收拾妥当,便带着她们两人一起走。”
对于墨竹和红缨两人,陆清离不是不想留在苏拂身边,可他又怎能不明白苏拂的意图,怕是巴不得同他断得干干净净,又怎会平白领她的人情,毕竟一旦有了中间人,定会有再见时。
况且平遥和墨竹又是兄妹,他提早安排便是,至少合乎她的心意。
不得不说,陆清离对她看的十分透彻,最后的那点执迷在此刻更是悟了。
既如此,苏拂没什么好推拒的。
方婆子早在郡主府失火之后,便被平遥安排出了长乐府,她身边已无可用的人手,墨竹和红缨在她身边,至少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平遥又想到什么,少不得又多了两句嘴,“高阳是主公一早就留给你的人,既然你已将高阳收为己用,现下也可继续用着。”
这么说,恒通米铺还是她的。
平遥再无别的话交代,只是作揖之后,便从这方宅院出去了。
苏拂又看了一眼信中的内容,方才的喜乐此刻都归尘与土,有的只是看透信中那两行字的苍凉与迟暮。
他们终究一别,比起生死相隔,活着再不相见才是最令人哀叹之处。
站在她身旁的苏昭比她高了半个脑袋,再不像几年前只会怯生生的拉着她的袖子,而是伸出右手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臂膀之下。
这么些年,他终于可以不再拖累她,他也会迅速成长为能够保护她的人。
墨竹和红缨先将包袱放于屋内,在她们来之前,这方院子已派人仔细打扫过,就算小厨房里米面蔬菜调味品一应俱全,可见安排的人心思之细,为她们节省了不少的麻烦。
而在墨竹和红缨带来的包袱里,苏拂的衣裳便被换成了清一色的男袍,衣裳的材质不好不坏,只做普通人家的模样,怕的就是太打眼。
原是一切都做好了准备,被蒙在鼓里的,也只有苏拂了。
她看着这些男子衣袍,面色分外柔和。
她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斗的死去活来,为曾经的过去画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而与此同时,衍玉同宋泽早已驾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离开了长乐府,向东北处缓缓而行。
等明日,一场大火烧毁了定远侯府的清心院,以及里面最重要的那个人,风华无双的定远侯爷随着那场大火,从长乐府彻底的消失了。
可无人顾及此事,因为闽地的风云,在这一日,变幻莫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江山易改()
♂,
那一日虽然很快过去,可留给百姓的阴影却依旧停留在当日,提起控鹤拱宸两都指挥使杀进宫中当日,百姓们仍余心悸。
那一日火光冲天,他们虽里皇宫较远,还隐隐约约的听出宫墙之内凄惨的叫喊声,怒骂声,以及刀子刺入身体细微的声音,自然刀子的声音大抵是百姓们自己脑补到的,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虽未见过,却一如在眼前展现一般。
自此之后几日,凡王氏不能自保,长乐府上下处处充满杀戮,血光,百姓家家户户紧闭,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官兵当做王氏余党给杀害。
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十日有余,好似上天也发怒于这般恶行,这十日阴霾驻在长乐府上空久久不肯散去,人心惶惶,压抑之感终日抵在心头,令人浑浑噩噩,痛不欲生。
好在,终有一日,天很快放晴了。
驱散了连日的阴霾,空气中的血腥味道也渐渐淡去,总有些胆大的百姓出门探看,毕竟家无余粮,再不出来采买,怕是一家老小都会饿死。
有一便有二,百姓陆陆续续的出了户,又三日,已经恢复成往日一般模样。
控鹤都指挥使兵变之后自立为王,成了长乐府新的统治者,可终归,最应该头疼的是朝廷的官员,他们那些中立的便罢,站错队的此刻怕是战战兢兢,而不是他们底层的百姓所在意之事。
他们这些百姓,已经很是习惯闽国的帝王更替,毕竟从立国以来,换过的统治者已不下四位,再多一位也是无妨,不过是换人坐王位时躲在家中几日等待尘埃落定罢了。
翌日一早,供人栖身的小小宅院里,苏昭如平日一样很早就起了身,在梧桐树下比划着一招一式,墨竹打了水回来,见苏拂还未醒,索性同苏昭比划起来。
说是比试,也不过是陪着苏昭练了一会儿。
苏昭练武不过半年,招式大多都是虚的,且不熟练,这会儿墨竹能陪他练会儿,等墨竹同红缨走了,苏拂就该正正经经的给苏昭找个练武师傅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笃笃笃声起始,两长一短,敲得是这院子的院门。
墨竹停了手,去开了门,随着进来的,是一早出去打探的红缨,苏昭见状,也停下动作,走到前来。
“外面怎么样了?”这几日因为朱潮闹的,街上的百姓都不敢随意出门。
红缨简短的说了几句,大抵也是外面行人比前几日多了些,早市也出来了,她还顺手拎了些菜过来,总归是新鲜的,比这院子里的强上不少。
墨竹接了过去,红缨就到屋里去了。
方才墨竹和苏昭的打动动静虽然不大,但足以让苏拂醒来。
她这会儿仍坐在床榻之上,想着余下的日子,见红缨过来,便让红缨伺候着起了身,换上了一身淡蓝色金线镶边的袍服,蹬了一双厚底黑靴,红缨手巧的给她挽了一个男子的髻,洗了把脸,这才到了院子里来。
见她出来,苏昭绽起一脸笑意走到她面前,“阿姐。”
苏昭如今个子高了些,她本想摸摸他的脑袋,但忽而发现够起来有些怪异,只好作罢,回之一笑,“练武练的累不累?”
苏昭摇摇头,“不累。”
她点头,指了一旁的水盆,“去洗把脸吧,该用饭了。”
等苏昭去了,墨竹便也从小厨房里出来,将早上简单熬的粥端了出来,这粥里只有白米,但也过于难为了墨竹。
毕竟,墨竹的手是用来握剑的,洗手作羹汤倒是不大会。
好在她如今不像以前挑食,有的吃就很不错,就这样过了十余日。
如今日子如常,总有些事情该安排一下,她想起平遥离去时所说的高阳,既然在陆清离的眼中,对于高阳的评价不算低,高阳定然也有得用之处。
认真算起来,她已有将近两年未见过高阳,不知道恒通米铺如今到了什么地步。
她是要见高阳一面,但如今她自己却不大方便出门,只好让红缨到恒通米铺传个话。
之所以让红缨去,是因为墨竹以前也时常跟在她身边,熟识墨竹的人已然不少了。
到了晌午,院门再次被敲响,入耳的声音并非两长一短,敲门的人并不是红缨,墨竹面色微紧,让苏拂进了屋,这才将院门打开。
来人虽不是红缨,却也是个熟悉的人,墨竹微惊,“姚掌柜?”
她面前的人正是一身文人装束的姚炳,若不是人人知道他是姚氏茶行的大掌柜,怕是会以为面前这文气彬彬的人是个书生。
自然也算个书生,不过入了这商贾的行业,总要沾染些世俗的铜臭气。
墨竹惊讶的这院门只开了小半扇,姚炳一边点头,一边侧着身子从这缝里进到这院里来了,也不同墨竹寒暄,直接问了一句,“你们娘子呢?”
墨竹关好院门,这才凝着眉走到姚炳身边,“姚掌柜怎么来了?”
她还记得,兄长曾交代过,切勿轻易放人过来,不过姚炳这么熟门熟路,看样子却是经人吩咐过来的。
姚炳不复她望,答了一句,“侯爷吩咐我来的。”
墨竹下意识点点头,才将姚炳引到了正屋,出声回过苏拂之后,才将他引到正屋来。
姚炳见到苏拂,见她一身淡蓝色的长袍,发髻高高挽起,越发衬得她小脸娇俏,羊脂般的脸颊定然滑腻,这一身打扮任谁看去都不像男子。
苏拂同样打量着姚炳,与几年前的姚炳相比,这会儿的他更为内敛,书生气弱了些,与别处的掌柜相比,不过是高大威猛了一些,其他竟不大有分别。
不过大隐隐于市,姚炳倒是算成功的。
她开了口,“姚掌柜有事?”
语气平常,丝毫不显惊讶,沉沉的竟如一早料到。
姚炳基于赵氏茶行的事,对她有些了解,知晓她聪明,便也不大注意这些,倒是开门见山,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放在了桌案上,“这是赵氏临街的铺子。”
那把钥匙静悄悄的躺在桌案之上,苏拂自始至终也未看它一眼,反倒语气有些不善的瞧着姚炳,“姚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物归原主。”说的不仅是这把钥匙,还有赵氏临街的铺子。
她皱皱眉,“我记得那间铺子是姚掌柜花了三百两买来的,我又怎会是原主?”
姚炳的脸色坦荡不像作假,但这话中的意思却让人捉摸不透。(。)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合作()
♂,
姚炳顿了顿,直言道,“赵氏怎会去寻我的,我想苏娘子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法子我原是没有想过的,花了三百两买了那些茶砖分散给了长乐府的百姓,乐善好施的名头倒是打了出来。”
有了这名头,这条路在闽地显然更好走了一些。
因着此事,姚炳将这一处极好位置的店铺给让出来,却不大能说服苏拂,她直接与姚炳背后的人联系起来。
陆清离这么一走,必定是不打算再到闽地来了,但姚炳的根基还在闽地,若是凭着陆清离的话,倒是真有可能将那极好的一个店铺给让出来。
只是这个原因,让她多多少少有些不喜,当下便不愿再说其他。
语气稍有些不耐,便有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我有手有脚,受不得姚掌柜的赠送。”
不论姚炳说了什么,事实上,对于赵氏的那间铺子,她不过是那个顺水推舟的人,三百两买来的铺子,说送就送,若非是陆清离的意思,姚炳这个生意人,怎能说让就让。
姚炳见她黑着脸,明白她这是生了气,一时静默下来,便不知说些什么好。
其实这铺子,原本就是陆清离留给她的,可她如今显然不肯要,姚炳也着实为难,平日里生意场上急速运转的脑子此刻却不大管用。
大约有了一刻钟,墨竹夹在他们两人中间就更显尴尬,辗转片刻,才轻轻的咳了一声。
苏拂回过神,姚炳不过是奉命行事,她也无意同姚炳争执,“若是姚掌柜无事,那便请回吧!”
这句话一出,姚炳更是懂得她态度坚决,已不肯扭转。
可至此,若说姚炳是为了陆清离的吩咐过来,此刻却是赞赏苏拂的气节,明明身无所有,却仍如此骄傲。
他如此想着,不由得挺直了身子,比方才更是看重面前的小娘子,忽而有种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之感,他斟酌道,“苏娘子,咱们可以先撇开陆侯爷不谈,同我做一桩生意如何?”
姚炳的话倒是让苏拂起了兴趣,撇开陆清离不谈,倒也得让她看看他们有什么可谈的,嘴角轻勾,眸里闪着亮光,好似是猎人看见猎物一般,暗自的生了些兴趣来。
“墨竹,去热些水来。”她低声吩咐。
墨竹一顿,还是去了,这时候热什么水,不过是为了支开她罢了。
姚炳是什么人墨竹清楚,虽然方才那句话让人觉得不舒,但终归是不会害了苏拂的。
姚炳见苏拂支开了墨竹,方才来时平静无波的脸,此刻倒是泛出了一丝喜悦,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一般的喜悦。
他郑重道,“若是较真的话,赵氏的铺子经由你顺水行舟才给了姚氏这个机会,你虽未出银钱,这铺子却理应有你的一份,但若将这铺子全部让给你,我心中还是不大愿意的。”
这才是姚炳的真实想法,此刻他如此合盘脱出,倒是带些真君子的模样。
她却被他这等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姚炳说的不错,这铺子虽有她的成分在,但要将这铺子全数给她,也实在牵强,更何况姚炳虽然如此做了,却肉疼的紧。
她点点头,示意姚炳继续说下去。
姚炳也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眉眼稍弯,知道她没有再生气,且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心中便更轻松了些,将方才自己想到的都与她说了,“陆侯爷的意思,不过是怕苏娘子你独自在长乐府无傍身之物,才想着将这铺子予了你,由你做些什么都能不愁吃喝,大抵也是想了娘子会拒绝,因此便嘱咐姚某说,若是苏娘子不同意,不给也罢。”
她稍有些出神,陆清离是知道她的,机会再渺茫也要让姚炳过来一试,到底也是存了些愧疚的心思吧!
“既然苏娘子不愿接纳,姚某也不勉强,不过娘子的头脑精明,可愿同姚某一同合作?”姚炳终将自己的目的合盘脱出,双眸很是期盼的看着苏拂。
苏拂方才随意的眸色终究是收了收,姚炳口中的合作倒是新鲜,却不知是怎么的一个合作法子?
她敛目,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合作?”
“是。”姚炳很是肯定,“苏娘子既然不愿白拿了这铺子,又因是苏娘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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