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顺着左右案几依次排开,则分别是各部尚书,侍郎及大理寺卿。
众人瞧着殿中的各色舞姬,不仅面不改色,且背脊僵直,衣袍里面尽是冷汗。
如今的这位圣上,分外好酒,酒兴起来,亢奋且神志不清,且不醉誓不罢休,不仅如此,不论王中贵族还是朝中要员,酒监让喝多少喝多少,凡推辞者,皆杀头问斩。
宰相李准就碰见过此事,不过侍卫留心,仅将李准关了一个日夜,等第二日圣上酒醒了,此事就此揭过。
但其他人就未必有这般好运。
殿中官员的目光无意飘向殿中的酒监,谁都不愿这酒监往自己这边来。
圣上看向刑部尚书冯远茂,“定远侯的事情办好了?”
冯远茂连忙起身,朝圣上作揖,“回陛下,刑部侍郎范丘留在刑部监刑,这会儿已是行过刑了。”
冯远茂落了话音,仍是低着头,不敢看圣上。
圣上笑的很是大快人心,接着便痴醉的饮着手中酒。
说来也怪,前任君主康宗也爱饮酒,偏偏两人的爱酒都让朝臣如此害怕,真是个毛病。
圣上又让他落座,示意酒监给他倒酒,酒监过去,将冯远茂面前的酒盅倒满,冯远茂不敢推辞,立刻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圣上哈哈大笑,“冯尚书好酒量,酒监,继续倒。”
酒监应声,继续往冯远茂的酒盅里倒酒,冯远茂不敢相拒,只好再次饮完,可酒监手中的酒壶好似是聚宝盆,竟然源源不断一般。
当然,酒监手中酒壶里的酒,是绝对不会空的。
冯远茂反复饮酒,不多时,已饮了七八杯,他虽已有醉意,仍不能拒,直至冯远茂扑通一声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圣上挥挥手,让侍卫拖着冯远茂下去了。
殿中官员纷纷噤声,视线环绕在殿中的舞姬,不言不语,生怕同圣上对视,被圣上吩咐酒监倒酒,要知道,这酒监倒起酒来,便再没有结束的时候了。
此时,有内侍进殿,低头走到大殿之上。
圣上一挥手,便让舞姬退了下去。
众官员见状,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助兴的没了,自然也不会再饮多少酒了。
内侍跪在圣上面前,双手托住一封奏折举过头顶,尖细着声音道,“陛下,这是方从建州来的奏折。”
圣上一听,当即黑了脸。
建州的奏折是圣上最不愿意看到的,原因无他,是因其弟王政在建州整治军队,经营武备,因圣上骄淫暴虐,猜忌宗室,对此上折子劝诫,他不喜,自然也派了人到建州,去探听王政的**,监视其军事行动,被王政驱逐,两人因此生怨。
他派去做建州刺史的徐彦更是不到一年,便因独生子之事下马,谁知此事王政有没有掺和一脚。
同年,他派人攻打建州,谁知王政向吴越国求助,他兵败之后,还被王政掠夺永平、顺昌二城。
别看他处理个徐彦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只因这都是王政默许赞同的,他才会全无阻拦。
去年,王政在建州修筑城池二十里,上折子请求他在建州设置威武军,封他为节度使,因长乐府称威武军,便封建州为镇安军,封王政为镇安军节度使,哪知王政不满足,私自将镇安军改成了镇武军。
他身旁的宦官将内侍手中的折子拿了过来,圣上粗粗的看了两眼,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怒的直接将奏折摔至殿下。
宰相李准见他此状,忙从榻上起身,走到殿中,“陛下为何事生气?”
圣上看了他一眼,瞥了一眼地上的折子,李准会意,从地上将折子拾起,他一目十行看完,算是大致了解。
这封折子并非镇安军节度使王政写的,而是陛下派去暗地监视王政的人上的折子,说是发现王政同泉州刺史多有来往,甚至想拉拢泉州刺史。
而泉州刺史就在这殿中,他微微抬头,扫了这殿中人一眼,视线停在朱潮的左侧王业身上,也就是周吴。
周吴作为泉州刺史可不算老实,时常入长乐府不说,还同王政有所交往,可周吴是圣上的亲儿子,他们作为臣子自然不好弹劾。
圣上微微眯起眼睛,借着酒气看了周吴两眼,不等周吴辩驳,便下令将周吴押入牢内。
周吴立在殿中,不卑不亢,无喜无悲,好似已看透世事一般,他早就对自己的父亲不报任何希望,此事圣上的作为全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王政是派人同自己交涉过,可他并没有同意,圣上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他捕获入狱,实在是伤他的心。
他瘦弱的身子同侍卫走出大殿,在杨桥巷小院里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此刻他有的,只是无尽的沉默和惆怅。
他只是庆幸,幸好他没将苏拂带在身边,也幸好苏拂不想要在他身边。
不然,无辜的让她枉死,才真的是满怀哀怨。
发生了此事,殿中官员便不好在大殿之上,幸而陛下已没了心情,招招手便让他们下去。
官员退着身子走出大殿,方才沉重的心此刻都活跃起来,大抵都在阿弥陀佛,他们又逃过一命。(。)
第八十八章 求情()
♂,
夜色渐暗,郡主府不论内外院已无人走动,依照惯例,今日仍由墨竹守夜。
苏拂方换上黑衣便装,紧闭的屋门便被人敲响。
墨竹本在屋内服侍着她,听此声响后,忙让她上榻安歇,将整个身子都埋藏在锦被之中。
“是谁?”等安排好这一切,墨竹便去开门便道。
门外的人顿了片刻,兀自开口,却是男子的声音,“告诉你家郡主,是我,范黎。”
墨竹顿住,讶然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是疑惑,郡主府的守卫力量很弱,范黎这么晚翻墙进来,不知寻她做什么。
边想着,她掀开锦被,给墨竹比了手势。
墨竹点头,答道,“范先生,我家郡主已经歇下了,请你有事明日再来。”
门外的范黎幽幽叹了一声,“若是能等到明日,我何必这么晚翻墙过来,郡主若不想见我,我只好硬闯了。”
这大晚上的,若是范黎硬闯,有了什么大动静,引了人过来,坏名声的,依旧是她。
她倒也算清楚范黎的脾性,若非正事要紧事,他何苦来这一遭?
方才推脱只是试探,看起来真的是非见不可了。
她这一身黑衣便装,若被人瞧见,大抵会想入非非,她便老老实实的坐在床头,用锦被罩着身子,让墨竹请范黎过来。
墨竹点头,伸手打开门,范黎遂即侧身走了进来。
他见她在床榻之上裹得像只粽子似的,只是稍顿了顿,只当他这么晚过来吓到了她,因此有些防备实属正常,“郡主。”
她点点头,这烛光映着,却觉得范黎面色有些憔悴,“这么晚,范先生过来做什么?”
范黎微微蹙眉,直接切入正题,“郡主可还记得那日周吴过来,报给郡主的名姓?”
她自然是记得的,便点头应了。
范黎叹息一声,“郡主如此聪明,大抵也知他的身份。”
普天之下,姓王的不在少数,可范黎若此着重的让她猜,哪还有猜的必要,定然是闽国皇室中人无疑。
至于他是哪家的王公贵族,她却不相熟了。
王氏一脉子孙众多,她不可能一一认得,那双眸子看向范黎,“你尽管说来。”
范黎点头,继而道,“他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时任泉州刺史,你方到长乐府之时,正是他被留职查看之时。”
她点头,不作他想,直接问道,“因此范先生来是为了他的事?可范先生来寻我就是范先生的错了,我只有其名无其权,范先生大抵是寻错人了。”
范黎未想她拒的如此直白,心下不喜,但依旧压住怒气,好言相劝,“你方到长乐府那些时日,阿吴好歹帮过你良多,你就是这样回敬他的?”
她不语,欠下的人情迟早是要还的,可她怎能帮得上?兴许以前,还能说上一两句,可是如今她没有资格。
她默然,半晌才又道,“范先生也知我是从外地来的,这官场之事我又怎会懂得?但范先生既然到我这里来,便是有了稳妥的办法,还请范先生直接说来,莫要拐弯抹角。”
范黎打量她一眼,怪到周吴夸她聪颖,果真不假。
便将镇武军节度使招拢周吴的事细细道了过来,另外又费了少许口水将圣上同镇武军节度使的恩怨也大概道了过来。
镇武军节度使王政威胁到了圣上的帝位,圣上为了保住这帝位也不会轻易放开手,如此看来,虎毒不食子这句话,根本与圣上不相匹配。
她细细的想清楚这事情上的细枝末节,这比官场上的事还难让人相帮,她能想透已是不易,若是想帮周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她的眸子幽幽的看向范黎,只等范黎说出他的法子。
范黎顿了顿,便道,“我知你同如今的定远侯相交匪浅,定远侯说的话圣上还是听上几句的,你能否让定远侯给阿吴说说情。”
她微滞,竟不知范黎打的是这种主意,莫说周吴在她进长乐府后帮过她良多,可在陆清离眼中,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又怎能请陆清离做事?
除非,她能让陆清离觉得周吴有被救的价值。
想着,她便嗤笑道,“原来范先生将我的事打听的可是清清楚楚,连我同定远侯有来往都知道,范先生很是厉害啊!可惜我不过是定远侯的一枚棋子罢了,周吴旧日有恩于我,我自然定要相帮,可是范先生,我还是提醒你,莫要抱太大希望。”
周吴帮她的,不过是看着苏昭,如今要她回敬的,却是虎口夺食,又谈何容易。
范黎听她同意,忽略她的语气,倒是作揖,“如此,便要多谢郡主了。”
她皱着眉头,此事不易成,只好冷着脸道,“不送。”
范黎转过身,将要出门之时,却听她又道,“范先生下次记得,拜访请白日走正门。”
声音刚落,他便被墨竹推出了屋子,屋门随即被关上。
他摸了摸鼻子,想着此时周吴还在牢中度日,心中便一片寒凉,伴君如伴虎,自古以来,这句始终不假。
门外的声音渐渐去了。
墨竹发愁的看着她,“郡主真要向侯爷求情?”
她点点头,目光稍显迷离,“自然是的。”
“可侯爷软硬不吃,定然不会同意。”墨竹不无担忧,这些时日,墨竹将她的聪明看在眼里,自觉地便照着她的处境想事。
她从床榻上起身,身上的黑色便装稍稍有些发皱,她伸手整理,不紧不慢道,“既如此,便请他吃不软不硬的吧!”
这句话听在耳中,像是一句玩笑话,只是谁也笑不出来。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这句话自古至今,也十分受用。
她夜路不能行,便由墨竹将她送到假山处,按照之前的暗号拍了几个地方,连接密道的那石块果然打开,来接她的人,是衍玉。
墨竹离开,她随衍玉进入密道。
衍玉看了她一眼,稍有些不满,“夜里寒凉,侯爷不能在书房坐太久,你怎么晚了两刻钟?”
她面色有些歉然,“实乃遇到了些杂事。”
衍玉见她道歉,便不好在说什么,只是提醒道,“侯爷今日心情有些不好,你过去小心些,莫要惹了他。”
今日是原定远侯行刑的日子,逝者已矣,到底是该伤感一番。
亏得她不知道其中原委,若是知道,定觉得大快人心。(。)
第八十九章 以暴制暴()
♂,
今日衍玉来接,已很是怪异,至出口时,衍玉击了三掌,等外面有人回应,他才打开密道。
她随衍玉走出密道,却见在外面守着的,不过是平日守着书房的仆从罢了,而再环顾书房四周,已空无一人。
她稍有诧异,“侯爷呢?”
衍玉听她问,面色沉重,暗叹一声,“侯爷身子不大好,此刻在寝房歇息。”
她闻言,稍有沉默,“既然病了,再过两日见我也是一样的。”
衍玉苦笑一声,“我自然是劝过的,可侯爷只扔给我一句话,今日事,今日毕。”
她识得的陆清离,做事一丝不苟,并不拖泥带水,此句话甚是符合他的品味。
来都来了,还怕一见么?
陆清离的寝房就在书房后面,她随衍玉走了进去,屋内的格局与四年前的类似,紫檀边座山水屏风将床榻挡住。
这屏风上曾题诗一首,她还记得,是盛唐李太白的诗。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这屏风的边角很是圆润,经过岁月,山水已淡了痕迹,她甚至能从这幅山水墨画里面隐隐约约看清床榻上的人影。
衍玉先是开口,“侯爷,人到了。”
床榻上的人影动了动,坐起身子,“让她进来吧!”
衍玉应声,伸左手请她过屏风。
她顺着衍玉的左手走了进去,视线触及床榻上的人,只见他面色苍白,已失去血色,才知衍玉所说身子不大好是有多严重。
她方站定,屏风外的衍玉脚步声响起,竟是渐行渐远,出了门去。
陆清离的视线看过来,她颔首,将他的视线躲过。
低沉的嗓音起始,“说吧,你要见我做什么?”
他开门见山,她却哑了言语,停顿片刻,这才出声,“侯爷将我的退路都安排妥当,我自然要当面道谢。”
这般缘由,陆清离自是不信的,既如此,他也不欲多说,“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你既无事,便回去吧!”
他们之间来往,不外乎两种关系,利用与被利用,主与仆,不论哪一种,陆清离能如此和颜悦色,已是极为不易。
她想起范黎,暗自咬牙,斟酌道,“我有一事想请侯爷帮忙。”
陆清离瞥了她一眼,不耐烦的皱眉,“什么事?”
她微微抬头,看向陆清离,“我自进长乐府以来,曾得一人相助,如今他身陷囫囵,恐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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