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行歌沉声开口。
十年前确实接连发生了多起失踪案件,许多高门大户家子弟,平白没了人。
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接连十几人失踪,就像是消失在空气中一样,没有任何线索可寻。
当时百里行歌结庐在百里王爷坟茔旁,对外界事正是心灰意冷的时候。说这件事有个印象,那就真的只是有个印象而已。
最后还是周佩瑾细细将当年轰动京城的人口失踪案大致叙述一遍。说完后,周佩瑾补充。
“当初失踪的许多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要么供职宫中要么结交内侍”
周佩瑾脸色发凉。
“其实父亲当夜未前往祖父处昏定,祖父便已预感不妙。可是祖父仍然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等第二日母亲找人,全府上下才知父亲一夜未归。”
第1246章 当年事4()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当年事4
“因为京中不断有高门子弟失踪,母亲很是焦急。祖父佯装震怒,将家中所有家丁派出遍寻京城。”
殷璃明白,周国公这是在虚张声势,将国公府完全与搭扣摘开。明着是找儿子,实则是打算用幼子一人性命换了一府安危。
“一日夜后父亲被送回”
周佩瑾的声音空洞得可怕。十年过去,她仍记得莫名出现在影壁前那只洇血的麻布袋。
府中下人十之八九被派出寻找父亲踪迹。周佩瑾的娘除了在佛堂念佛求神,连女儿也不上心。
事情也就是那么巧,看顾周佩瑾的嬷嬷吃坏了肚子,一时疏忽。让那时年仅五岁的周佩瑾跑出了内院。
似乎冥冥之中安排如此。周佩瑾一路跌跌撞撞跑了许久。竟一直来到国公府大门前。
国公府没有平沙王府大,但也决然不小。一个五岁幼童,从内院一直跑来外院,不得不让人惊异。
周佩瑾到今日仍记得,空荡荡的国公府好像被怪兽吞掉了所有声音,死一般的沉寂。
当她从廊檐下走出来时。月光下那黑衣人早已发现她许久。轻易对上了视线。
那日是初七,月牙单薄,连月光也一同吝啬不肯多落下几分。连空旷的中门广场都映照不全。
那黑衣人大剌剌站在影壁前,身边扔着一个大大的麻布袋子。
黑布遮面,周佩瑾看不清黑衣人容貌。只是惊奇竟有这么大的麻布袋。
看着她不吵不闹的样子,黑衣人似乎觉得这孩子有趣。黑布遮掩下的口鼻发出沉闷一笑。
“周佩瑾?”
周国公长子未有子嗣,国公府里的孩子只有周佩瑾。很容易辨认。
年幼的周佩瑾不答也不应。瞅着黑布上露出的两只眼睛。不解这人为何知道她。
看周佩瑾有趣,那人还想再逗弄两句,此时国公府外却传来尖利呼啸。
黑衣人眼神骤然一冷,仰头看看月牙位置。心中大致推断了时辰。而后低下头来。
“本想事情做得讲究些,时辰却到了。你这娃娃有趣,可别吓到了。”
说完,那人深深看周佩瑾一眼。手中寒芒一闪,割断身边麻布袋扎口的绳子。麻布袋应声而倒,发出沉闷响声。
那人最后看周佩瑾一眼,冷笑一声。而后身形拔地而起,跃出周国公府高大朱墙。
周佩瑾抬头看了许久,确定那人不会回来后。才迈着小脚一步步走向那口麻布袋。
离麻布袋还有三步的时候,周佩瑾感觉脚下一湿。她低头仔细看,才发现脚边全是黑红色的液体,几乎和夜色混成一体,让人难以发现。
小小鞋子上有锦缎绣花,好像活过来一般如饥似渴吸进地上鲜血。脚上又湿又黏又凉,这让周佩瑾很不舒服。
“这是什么啊”
蜷蜷脚趾头,周佩瑾皱起眉头,这是嬷嬷今日刚为她换的新鞋子。这下娘定要说她了。
抿抿嘴,周佩瑾掂起脚,继续踩进血泊。走完了最后三步。
伸头打量打量麻布袋,却什么也看不清。迟疑片刻,周佩瑾终于伸出一根手指。勾住耷拉下来的麻袋口,慢慢揭了起来。
第1247章 当年事5()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当年事5
“父亲被送回但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周佩瑾平稳的语调有一丝难以察觉抖动。对其父具体死因并不愿多加透露。殷璃看清周佩瑾眼神深处闪烁,低下头当作没有看见。
聪慧坚韧如周佩瑾,需要的并非温柔的一拂手。什么也别做,就是她要的。殷璃对此再清楚不过。
“父亲被虐杀而死,祖父怒不可遏,当时祖父手中还握有兵权。一怒之下,急调五千兵马入京排查凶手。”
听到此处殷璃皱眉。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看似冲动之下不顾后果,甚至犯了天子大忌。但却恰恰是这破釜沉舟一招,让寻找搭扣之人疑惑周国公这理直气壮从何而来!进而疑心这搭扣是否真的在周国公手中。
如此,周国公府才能得以保全。周佩瑾接下来所说,证实殷璃推断。
“当年和父亲一般遭遇的,还有三人,都与施内侍生前见过面。国公府尚有顾忌,那三人可是被屠尽了满门!”
殷璃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一握。
又是灭门
“祖父因为私自调兵,被新帝罢免官职,连同兵权一并收回。庭前杖责二十以免死罪。”
周佩瑾声音恢复平稳,三言两语将十年前周国公府那场斡旋于腥风血雨的挣扎轻轻描过。
“祖父经历三朝,国公府根基庞大,新帝夺了兵权,国公府对他已无威胁。便留下了世袭爵位。”
“受二十杖责,祖父仍赤身跪在太极殿前不肯离去。只求新帝严惩杀害父亲的凶手。”
“祖父如此执拗,新帝却再未苛责,只等他昏过去后送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安全了殷璃心中轻轻喟叹。用一子性命和手中权柄交换全府安危。周国公也是狠人呐!想起宴会上一直不言不语甚至有些身形佝偻的周国公,殷璃心头涌上一股苍凉滋味。
“十日后,大理寺推出三人斩首,说他们是江道一带恶盗。专劫杀富贵人家子弟。京中案件也是他们做下。”
“行刑那日,祖父拖着一身伤痕带我去了刑场。那是我第一次出府。去的却是刑场。”
周佩瑾嘴角带着一丝讥诮。
“轰动京城的大案得以终结。就连皇上都惊动,亲自监斩。”
“那三人口中噙着麻核,连舌头都展不开,却颠来倒去呜号着冤枉。”
周佩瑾吐口气,视线落在空处。
“冤枉么?自然是冤枉的。因为那三人中没有一人的眼睛是我那夜见过的。”
而那夜见过的那双眼睛,周佩瑾在刑场也确实看到。
观刑台上高坐一人,明黄色皇袍几乎比那三人断颈处的血还夺目。而他身后,正站着一人,似笑非笑的眼睛也正看着周佩瑾。
似乎没有冷热,那双眼睛带着戏谑打量所有人。揣摩并玩弄猎物感情。
而那一刻,年幼的周佩瑾隔着一个血气冲天的邢台,感觉自己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牢牢辖制。
那双手如影随形,将她的嘴牢牢捂紧,让她将那夜看到的眼睛永远沉在心底。连自己也差点骗过。
直到直到那双手的主人被钉死在宫门之上!那双眼睛永远沉涸
第1248章 我若弑君,你当如何?()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我若弑君,你当如何?
其实自周佩瑾父亲死后,保存搭扣的密室也一同被周国公封闭。若不是楼胜被百里行歌钉死在宫门上,周佩瑾可能永远不会告诉周国公楼胜与父亲之死有关。那枚搭扣周国公说不定真的会在周国公府永远封存下去。
在失去长子之后,十年前就失去的幼子性命,其重量似乎截然不同了。
一双儿子均走在他前面,这让日薄西山的周国公在有些事情的考量上,带上了一股由心的怨恨。
子嗣凋零,承袭无人的局面让周国公恪守的忠君不二,成了一个笑话。
于是,在周佩瑾跟祖父讲了一个故事后,祖父又跟她讲了另一个故事,附带一枚搭扣。
也正是看中周佩瑾能将当年目睹埋在心底长达十年。周国公才决定让周佩瑾代替自己转告当年事。
“这些年来,祖父没了实权,伯父也晋升艰难。国公府渐渐不复当年荣华。看似不争不抢,自在逍遥。可未有一刻不是活在胆战心惊之下。”
“那枚搭扣一日没有出现,国公府的危险就一日不去。”
周佩瑾神色平平,但所述艰难殷璃完全能够想来。
“前段时日,祖父秘密将此物交给我。嘱咐我送来平沙王府。”
周佩瑾回过目光,落在桌上泛着暖暖金光的搭扣上。一时间许多情绪涌过。
“当年事已全部告知王爷,日后王爷如何决断,与周国公府无干了。”
“王爷若记恨国公府将此秘密埋藏十年。父债子偿,我替父亲偿还也是在理,只求王爷放过祖父与阿瑜”
周佩瑾站起身,周正行一礼,容色不卑不亢。
正当殷璃不知说什么好时,百里行歌起身。
稳稳从桌上撑起身子,百里行歌认认真真对周佩瑾行一大礼。
“晚辈百里行歌,多谢周大人。”
周佩瑾不卑不亢的严肃容色突然皱起。嘴唇抿得再紧似乎都无法抑制眼中汹涌而出的湿意。
十年了父亲不明不白枉死十年。她未想还能再听见一次周大人,还是从百里行歌口中。
看着周佩瑾抿着嘴唇不停掉眼泪,殷璃也感觉鼻腔酸涩。站起身轻柔将周佩瑾搂入怀中。
“当年凶手,我会一一清查出来。为周大人报仇。”
没什么好听的话,百里行歌只是将自己决定告诉周佩瑾。
“凶手已经死了,就是楼胜。”
周佩瑾眼神一瞬空洞。似乎有些迷茫。百里行歌微微皱眉,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楼胜不过一把刀,执刀之人却还在。”
百里行歌低沉有力的声音似乎充满蛊惑,只要周佩瑾一点头,他便会应下她所求。
闻言身子轻轻一震,周佩瑾咬紧唇齿微微一摇头。
“搭扣已奉还王爷,当年事已了,国公府既无野望,也无雄图,只求阖府安宁。今日叨扰许久,小女告辞。”
似乎极力隐藏心中某种冲动。周佩瑾拭去脸上泪迹,匆匆离去。
送走周佩瑾,殷璃回到湘水阁。百里行歌保持着她出去时的姿势一直端坐着,面目凝重。
“阿璃,我若弑君,你当如何?”
第1249章 枭首九十九()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枭首九十九
我若弑君,你当如何
终于还是要走这一步。虽然殷璃无数次想着亲手杀了夏卫启,虽然百里行歌也许多次表示要助殷璃报仇。但亲耳听到百里行歌说出弑君二字,殷璃还是心里一颤。
不是因恐惧,而是心疼。
周佩瑾所言,无不透露一个信息。百里云舒之死与宫中有着莫大干系。试问,天下间还有谁能调动暗卫,还有谁能连国公府都玩弄鼓掌之内,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害死百里云舒?
让百里行歌愤怒的原因太多太多。殷璃只觉得面前百里行歌浑身上下的冰冷气息凝重的让自己喘不过气来。若是她上过几次战场就会知道,这是杀气!
百里行歌眸底压抑着一抹炽红。斜光刺入,似乎染血。就是这双血眸,正静静盯着殷璃。等她一个回应。
抬脚行至桌前,殷璃平视百里行歌。
“你杀一人,我断其咽喉。你杀百人,我枭首九十九”
朱唇翕动,脱口并非动人情话,却更让百里行歌心神牵动。
沉浸父王枉死悲痛的百里行歌此时恍然。他竟与阿璃的命运如此相同,殷大人可是同样惨死夏卫启手中。
“阿璃跟我一起背下这千古骂名吧。”
眸底血色更盛,殷璃似乎透过那双血眸看见整个大夏将起狼烟。
滄澜院。
童慕舟坐在院内,看着头顶越来越橘诡星象满脸愁容。
今天周国公府那小丫头进湘水阁说了什么,他清清楚楚。百里云舒当年究竟何如,他同样清清楚楚。可比起一人生死,他更在意天下安稳。
天下将变,而他注定只能做一个看客。
“许是我错了吧”
轻叹一声,童慕舟身子塌下。任由躺椅将他忧愁一并摇散。
“小璃儿,莫辜负”
躺椅一上一下摆动,袖口雷云纹在风中张致。屋内,骨肉重铸的痛苦终于将宋青司从沉沉黑暗中唤醒。
周国公府,密室。
“说了?”
“说了。”
“什么反应?”
“百里王爷有真仁义。”
祖父就不言语,周佩瑾也安安静静跪坐一旁,沉心敛气,十分稳重。
“乱世将至呐”
周国公的声音苍老许多。
“大厦将倾,我只望后你姐弟二人能够活命。这国公的名头不要也罢。”
言语虽是洒脱,周佩瑾却还是听出祖父藏不住的那一抹苦涩凄凉。
“祖父,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起身握住祖父经脉虬结的大手,周佩瑾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是那么无力。
“瑾儿,祖父对不住你”
心口一停,周佩瑾知道,祖父说的是当年父亲的事。
“祖父是为了全府人的性命,阿瑾懂得。”
靠在周国公膝头,周佩瑾看着密室内灯火闪烁。眼底划过暗芒。
“该说对不住的,不是祖父,而是另有其人”
皇宫,横云殿。
“皇上,横云殿主殿还有三日即可完工。”
新提拔的暗卫首领石仲躬身禀报。
夏卫启一言不发,看着脚下崭新的石砖,稳稳踩上去。
“夜里,便将丹炉安置进去吧。”
第1250章 大祸临头()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大祸临头
“这里是平沙王府。”
宋青司视线恢复,很是笃定。
童慕舟一脸戏谑。
“你倒是熟悉。”
宋青司看着童慕舟,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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