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璃骑着马信步山间，听着泉水溪流不断，不由自主吐出胸中浊气。
“好地方！”
秦青一笑，翻身下马。此地地势有些复杂，秦青考虑周全，牵着殷璃的马，稳妥前行。
驰骋一路，此时又看见此地幽幽美景。殷璃心中郁结已经完全散去。如今她只想专心感受这无污染的美妙大自然。
“我说病罐子，你不在家好好待着就罢了，现在还敢喝酒？！”
争执声从前方不远处小亭传来，声音殷璃还算熟悉。
言庭君？
第709章 裴司省（）
往前再行几步，终于能看得清楚。
果然是瘦瘦的大理寺卿言庭君！正与一人坐在小亭中，那人背对着殷璃，看不清其容貌。两人面前备着酒菜。在这山间饮酒畅谈，果然享受。殷璃感叹，还是古代人会玩。
台阶破损，再往前就不能骑马了，殷璃索性溜下马来。往小亭走去。既然看见了，不妨去打个招呼。
“言大人好雅致。”
殷璃走近亭子，向言庭君一抱拳。
“白姑娘？”
言庭君惊讶起身。看看殷璃身后，只一个秦青正在拴马。
“白姑娘一个人？”
“嗯，出来散散心。”
殷璃回答的很爽快。
言庭君今日没有着官府，一袭温雅墨绿长袍，掩盖他锋芒。深沉克制。
“呵呵，白姑娘倒是会找地方，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坐下饮杯酒吧。”
言庭君从殷璃那分了五百两黄金，知道殷璃不是束之高阁的娇小姐，言语便不那么拘泥。
山间饮酒，这么潇洒的事情殷璃当然不会拒绝。
“那就叨扰了。”
说着，便顺着言庭君邀请坐下。言庭君更欣赏这个直来直往的女子了。
殷璃坐下，言庭君才记起来要介绍殷璃。
“病秧子，这就是我与你说起的白姑娘。前几日，就是她打头帮我赢了五百两金子。”
病秧子？殷璃想起一个人来。
“小白见过裴大人。”
言庭君先是一愣，继而看着裴司省哈哈一笑。裴司省一挑眉。
“白姑娘何以知道他姓裴？”
“能与言大人如此交好，也只有智冠天下的裴大人了。”
殷璃与裴司省并不熟悉，回答的中规中矩。顺便把两人一起夸一夸。
“呵呵”
裴司省轻轻一笑。声音温润却中气不足，看来这裴司省确实身子不好。
眼中是了然之色。言庭君喊他“病秧子”，只要是知道他这人的，便不难猜出他身份，眼前这丫头，倒真是会说话。
坐在对面的殷璃看到轻笑的裴司省不禁一叹。
有那么一种人，他长得不惊艳，但不经意间，收敛的光华会不由自主的溢出来。就像宝剑未出鞘前你根本不知道这柄剑拔出来会多么的璀璨夺目。一旦出鞘，剑上光芒亦能伤人。
裴司省就是这种人。
四月已到中旬，天气都已经暖和。但裴司省还披着鹤氅。伸出的一只手，削瘦得过分。
面上带着明显的苍白病色，眉间郁结，那是常年缠绵病榻留下积累。难以拔除。
眉毛细细淡淡，却并不阴柔。因为太过削瘦显得双眼有些大，鼻梁高挺，薄唇轻抿。寸许短须留在下颌，更显得其人儒雅。
五官本来普通，但轻轻一笑，却好像拨开了重重迷雾，终于让人看清此人光华。
但最让人无法移目的，是那双眼睛。看似温和清朗却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抹锋芒，直击要害！
所以说，爱笑的男孩子运气都殷璃也说不好裴司省是运气好还是差了。
大夏百年来最年轻的状元，官拜大理寺卿。年纪轻轻就手握司法重权。但就是如此前途无量的才俊，却患有天疾，常年缠卧病榻。
殷璃唏嘘，想起一句话来。上帝不会给你完美，以此让你谨记谁是上帝。
第710章 且乐生前一杯酒（）
“白姑娘好。”
裴司省微微颔首。算是见过。
言庭君为殷璃和自己斟酒一杯。又给裴司省续上茶。
裴司省眉头一挑，无奈言庭君管家婆似的管束。看得殷璃心中好笑。
“来，白姑娘，尝尝这酒。”
离了朝堂，言庭君似乎活泼许多。殷璃双手接过酒杯，凑到跟前轻轻一嗅。
“好香！”
酒香清冽，勾人馋虫。酒水清澈动人。酒盏也很有趣，杯底描有斑驳锦鲤一尾。酒水晃动，那鱼儿似乎马上要跃出来。
古代人果然会玩！
殷璃抬眼一笑。
“那我尝尝。”
不再客气，抬起酒盏，酒水丝丝缕缕入口。殷璃闭上了眼。
清风徐来，缠绵与林间青竹戏。树叶簌簌，掩隐雀鸟虫鸣。唇齿清香，涤去城市繁杂。
一杯饮下，殷璃已隐隐有了微醺醉意。她此时有些理解那些饮酒忘怀的古诗名篇了。
“好酒。”
殷璃望着空杯，由衷赞叹。
“哈哈哈”
言庭君快意大笑。
“这酒是我埋了许多年的珍藏。病秧子近日身子好转，我才拿出来的，本来只许他喝三杯，但这病秧子贪杯，我劝也不听。这下好了，白姑娘也爱酒，这好酒，咱两都给他喝完喽，不给他留！哈哈哈”
言庭君虽然一口一个病秧子，但殷璃看得出，言庭君是真的很关心这个朋友。
又一杯饮下，殷璃捏着酒杯，目光投向亭外山色。
云雾缭绕，将青青山色遮遮掩掩护起来，修竹茂林遮蔽天色，阳光斑驳投入，也被云雾层层缠绕，没了初初刺破的势气。最后柔柔落在溪边矮矮野花上。
亭内旧色火炉中正扯着火苗，煨着一只方壶，方壶中放着一壶酒。水汽酒香袅袅而起，与山间云雾化作一起。
“白姑娘在想什么？”
一直坐在殷璃对面的裴司省突然开口相问。
“想起一首诗。”
殷璃看着眼前如画景色，脸上浮上淡淡浅笑。
“哦？”
裴司省没想到殷璃还有诗书才华。他以为那个木头纵有一天看中哪个女子，也该是和他一样，爱舞刀弄枪的。
“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眼前断壁残垣生养青苔，高台金殿雀鸟筑巢。只余这山间云雾，今日在，明日在，日日在
言庭君执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颤。
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酒入口，却触舌生涩。他乐吗？
“噼里啪啦”
珠玉落地声又起，似乎永远不停。言庭君久久无话。
裴司省眼睛一亮，也惊叹于此诗豁达潇洒。却有些不信是眼前这个小小女子所作。但他毕竟与殷璃不熟识。不好相问。
殷璃收回目光，正看见裴司省看着她。洒脱一笑。
“裴大人不用这么看着我，这诗不是我所写。”
“在下从未见识如此风流，白姑娘可方便告知在下此大家是何人？”
“额”
殷璃这会才觉得自己借势装逼装过头了。
“这诗是一位隐士所写，他不睦名利，一生唯爱酒，不喜欢别人知道他姓名。所以还望裴大人见谅。”
殷璃嘴上半真半假胡诌，盼着裴司省识趣，不再追问。
第711章 闹鬼呦（）
裴司省见殷璃不愿多谈，便也作罢，不再相问。不过心里到底在意上了。
言庭君一杯饮罢，将戚戚之感压下。看着手中酒杯出神。殷璃终于注意到言庭君沉默。
裴司省自然知道言庭君心忧何事。拿起酒壶，为言庭君斟满。
“白姑娘说得对，且乐生前一杯酒。你又何必多忧。”
“呵”
言庭君端起酒杯，洒脱一笑。
“这才对，来，陪你饮了这杯。”
裴司省端起酒盏，轻轻与言庭君手中酒盏碰在一起。他几乎闻得到杯中酒香。
“想起烦心事，让你们笑话了。”
言庭君自嘲一笑。
“心意我领，酒你就不要喝了。”
说完，言庭君顺便伸出手，将裴司省手中的酒盏接回来。将两只杯盏一饮而尽。
裴司省：
看着裴司省吃瘪的表情，言庭君开怀一笑，十分畅快。
到手的酒没了，裴司省郁闷瞪言庭君一眼，裹了裹身上鹤氅。
“这里景色清幽，为何鲜少游人？”
坐了许久了，殷璃发现这里就他们这一行人。偶尔有的，也是三五书生，临溪论诗，并不前往深处。
“我并不知此地事，是裴兄带我来此。”
言庭君并不是京城长大，不知道这偏僻地方。裴司省手中茶杯暖着手指，看着寥寥游人只在山门前逡巡，娓娓道出缘由。
“此地是前周暴君所筑临仙观，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
言庭君点点头，这个他知道。殷璃来时路上秦青也大概给她科普过。也知道一二。不过，听裴司省的意思，这个地方还有其他故事？
“周帝残暴，崇信妖道，妄图长生。以人入丹，罔论稚子。传言，此地曾是他最早秘密筹备起来的炼丹之所。”
殷璃看一眼山中深处。
“夏代周兴，太祖下命摧毁所有周帝所建道观。此处也是那时被毁。也是从那时起，传出此地闹鬼之说。常有人听到稚儿夜中哭喊之声，也有山间樵夫捡到过断肢残臂。久而久之，这里彻底荒芜，反倒成就一处幽静天地。”
殷璃听完这一段，突然觉得周围景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明明是白天，但这里面却见不到多少光明。清清悠悠也变成了阴阴沉沉。
“还有这种事？”
言庭君是第一次听说这里的故事。殷璃看看言庭君不似作伪的惊讶，又看看亭外景色。终于明白这里为何偏僻了。
一直候在一边的秦青听到自己给殷璃推荐的竟然是如此不干净的地方，心里咯噔一下。
“白姑娘，你怕不怕？”
言庭君端起酒杯挑眉一笑。
换成以前，殷璃肯定拍胸脯说谁怕谁孙子。但经历这么多之后，殷璃再不敢坚定自己的无神论。呵呵讪笑两声，殷璃乖乖承认自己胆小。
“哈哈”
殷璃直白反应惹来言庭君爽朗一笑。裴司省倒是淡淡的，不过眼神中终究还是有一种果然是女子的意思。
“不若我们进去看看？瞅瞅这里有什么古怪？”
如此作死的提议，自然是张狂的言庭君同学提出。殷璃眼皮一跳，正要反对，裴司省倒先说话了。
第712章 酒后失言（）
“今日天色已晚，又未带火把之物，你若要去，改日我陪你同去。白姑娘是女子，哪有跟着你我胡闹的道理。”
裴司省淡淡提醒言庭君，莫要狂起来没分寸。
言庭君突然想起来，这丫头可是百里行歌手心里的宝贝疙瘩，自己倒是不惧百里行歌，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为这种小事招惹麻烦。
呵呵一笑，口中自责考虑不周。打消了进山探险的念头。
殷璃庆幸不用进山去找鬼。同时惊讶发现，恃才傲物的言庭君竟然对这个病病歪歪的裴司省言听计从，殷璃心里不由对裴司省这个人多了一分认识。
不能进去探险，但三人嘴里也没闲着，讲了许多有趣的见闻。裴司省和言庭君两人出身大理寺，皆是常年与案子打交道的人，讲了许多匪夷所思的案情。
言庭君确实博学，也擅于言辞。枯燥的案情由他口中讲出，也变得有趣起来。
倒是裴司省，一直淡笑一旁，时不时打量殷璃一眼。
这个女子倒有趣。一般寻常人家女子，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她倒好，刑狱之事完全不避讳，断案刑判听得津津有味。百里行歌找的女子，果然有趣。
殷璃当然听的有趣。她没想到古代人的智慧也同样如此不敢小觑。没有先进的仪器手段，只能靠自己的智慧和经验一点一点抽丝剥茧，找出真相。尤其一些验尸的经验之谈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两位大人刑名断狱简直如鬼神也。”
殷璃由衷赞叹。
“哈哈哈哈白姑娘谬赞。”
言庭君杯酒不停，已有些醉意。裴司省看着言庭君快将一坛美酒饮尽，很不想理他。
“不过，我说的都是些小案子，我听说皇上将一桩大案给了王爷。是是殷家”
一直听得津津有味的殷璃手指一抖，酒盏掉在桌上。溅起水花一片。
“庭君！”
裴司省突然出声喝止。言庭君一愣，霎时清醒过来，自知失言，讪笑两声饮茶解酒。
“喝两杯酒就胡言乱语起来。下次再这样，一滴酒也不给你。”
裴司省口中呵斥着言庭君，眼睛却瞄向殷璃。后者正手忙脚乱清理桌上残酒。眉目低垂，看不清什么神色。
“好了，时辰不早了，酒也饮完了，咱们也该动身折返了。”
裴司省看看天色，提议返程。
殷璃点点头，言庭君这会蔫了，哪还有什么意见。
三人起身迈出小亭，亭中事物有言庭君家仆收拾。秦青便牵着马跟在后面。
一路散步出山，终于看到言庭君他们的马车。
殷璃拒绝了言庭君相送的好意，谢过今日招待。别过二人，绝尘离去。
裴司省看着殷璃远去方向，还在想方才殷璃不甚打翻的酒盏。
是百里行歌从殷家的案子中查出什么来了吗？
言庭君今日喝多了，此时有些头昏脑涨。
“还看什么呢，那是百里行歌的宝贝疙瘩，你就省省吧。再说了，你都有娘子了，就别祸祸小姑娘了。嗝——”
裴司省嫌弃地看着满口胡言乱语的言庭君，对身边小厮吩咐。
“将他扔车外坐着！”
第713章 包子摊听是非（）
殷璃一路骑行回来，重新置身闹市竟有些不适应起来。
秦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殷璃请罪。
“小姐，我不知道那地方不干净，只是记得那里风景幽静，这才”
“没事啊，风景确实不错。下次我们再去转转。”
“姑娘不怕？”
“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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