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走吗?茯神姑娘。”
一直温婉镇定的红衣女子,身形忽然为不可察的一滞:“顾先生何意?”
顾矜霄却已经转向那面色过分雪白,绝不像正常人的孩童。
他半阖的眼眸微眯,目光深远地看着,那露出纯真无邪神态的孩童:“意思是,我很中意茯神姑娘,想要帮你一把。你可千万别功亏一篑,叫沐君侯识破了。”
话都说到这了,茯神如何不知道,这个神秘莫测的顾莫问,竟然是真的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可叹她这么小心,连在死人面前都没有摘下过帷幕,还操纵燕双飞的活尸腹语,替自己言语,却还是防不胜防。
她咬紧下唇,勉强从容说出:“多谢。”
茯神要带那孩童走,林幽篁却没有丝毫表示,站在必经之路似笑非笑地看着。
“顾兄真是有趣,我诚心相邀,你冷落不答就算了,怎的转头就拆了我的台,嗯?”
顾矜霄迎着林幽篁冷艳夹杂嗔怪的笑颜,唇角也轻轻带出三分浅笑:“有了我,你还需要别人吗?”
林幽篁眼睛微微一亮,凝视着他的眼睛不笑不动了。潋滟之下寒意彻骨,气音一般的语气:“早说呀。幽篁可是一心一意,满心满意都只有你啊。顾兄一定要记住了,黄泉碧落,切莫辜负啊。”
顾矜霄也一动不动地凝着他的眼睛。眸中波影沉沉,唯独眼尾那抹郁色,在这静寂不动的相持,还有黎明天光的夜色下,隐约着似有若无的阴鸷凌厉。
他自然地伸手,轻轻捏住林幽篁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淡淡地说:“怎么会?幽篁生得这么美?没有人会忍心辜负。”
这是句似曾相识,极为耳熟的话,只不过当初出自林幽篁的嘴里。
从头至尾没有出声的戏参北斗,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暗爽,拍着尾巴大笑:叫你调戏我琴娘小姐姐,苍天饶过谁?
据说本该厌恶男子轻薄的林幽篁,却只是微微偏了偏下巴,脱离顾矜霄的手指。
他懒洋洋地扬了下上眼睑,说不出是若有嗔怒,还是随性漠然,目光自然地转到茯神身上。
林幽篁让开半步,可有可无地说:“那就提前恭贺茯神姑娘,他年扬名江湖,踏上武林之巅了。”
茯神的身形绷得很紧,她屈身福了一礼,这是闺秀少女的礼仪,不是江湖女侠的。
随即,她一言不发,拉紧那非人的苍白孩童,和林幽篁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黎明破晓的夜色里
林幽篁看着茯神远去的背影,神情却没有丝毫不甘惋惜,反而像事态的发展,完全称了他的心意似得。
“她真的很小心,连我也只是知道,她是落花谷燕家遗落的明珠。不知,她还有另一层身份。顾兄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因为,顾矜霄和神龙刚刚在里世界,玄学版回梦逐光分段三次,重映了鸦九爷一家和落花谷的过往秘史。
鸦九爷死前的话,显然表明他是认识红衣女子的。
而红衣女子能操纵燕双飞的活尸,显然是得到了林幽篁的许可。
今日来落花谷里的人,若是林幽篁,她穿红衣,易容术也高明,却显然是个喜欢正面击溃,叫对手只能绝望而死的变态作风。
再有,顾矜霄之前就分析过,林幽篁和顾矜霄本该素不相识,却能知道顾莫问和顾相知那么多的消息。连本该只有沐君侯他们知道的祭山,他似乎也清楚,某种程度上说明,烈焰庄很可能有他的卧底。
那来历神秘的茯神姑娘无疑就很有嫌疑了,只是她一向穿着素雅大方,从未穿过红衣。
茯神本是一味药材,等闲人为女儿家起名字,总有个意思或寄托。
张幺娘的母亲阿九是个大夫,张幺娘一心思念母亲,为自己的女儿起一个药材相关的名字,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所有线索都可以合理在茯神身上应正,那本来很低的概率就增大很多了。剩下的,就是直觉了。
顾矜霄也看着茯神远去的方向,看得却是那回眸灿笑的孩童。
他轻声说:“你不知道没关系,你身后那个方士知道就好。”
林幽篁回首,与他四目相视,颇有意兴:“我背后的方士,不就是顾兄吗?或者,你指得是相知?”
哇,睁眼说瞎话?刚刚还说心里只有我莫问小哥哥呢?
“看我顾兄骤然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心系胞妹,都是一家人,我这就带顾兄去见相知。她知道你来了,一定很开心。”
这是真真的睁眼说瞎话了,顾莫问和顾相知不可相见,林幽篁明明是一清二楚的,他这么说显然是故意的。
看来,你刚刚调戏他,真把他惹毛了?
林幽篁风度翩翩,风流优雅,眉眼满满都是愉悦。当真带着顾矜霄,朝顾相知休憩的庭院走去。
一路走,林幽篁一路语气暧昧,深情脉脉暗示和顾相知情投意合,对他眼里的妹控顾莫问,有意无意秀着恩爱。
然而,只见急急匆匆的下属飞奔来报:“主人不好了,有人劫走了夫人!”
哦噢。神龙终于等来了期待的消息,心满意足地摆了摆尾巴。
第33章 33只反派()
暮春时节;山谷桃花开得迟缓,尚且浓烈。
凌晨四五点的天光,却已经蒙蒙发白。
听到顾相知被人劫走了,林幽篁愉快慵懒的笑颜慢慢失去了表情,浮华艳丽下的刀锋真面就显露无疑。
他侧首看向一旁的顾矜霄:“你妹妹被人劫走了;顾兄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顾矜霄平静地回他:“未婚妻被人劫走了,林兄看上去好像也不怎么着急。”
林幽篁抬手一顿,搭在顾矜霄一侧的肩上,毫不见外地一揽;头碰头说悄悄话似得凑过去:“因为我觉得,有了顾兄;我的确不需要别人了。坏坯就该跟坏坯一起,你说呢?”
他偏着的头微微转正,不笑的桃花眼,上眼睑压成一条直线,线条锋利如刀。叫这个轻微的转头动作;说不出的危险邪气;如同野兽觅食前的苏醒。
平白被盖章是坏坯的顾矜霄;任林幽篁揽着;身体的肌肉很放松;不紧不慢说:“我还以为,林兄是布好了天罗地网;自信无人能走出去。”
林幽篁松了手;脸上没了之前刻意的假笑;有点冷漠的怅然恹恹:“纵使天罗地网,顾兄不也如入无人之境,不提也罢。顾兄不为我露一手?”
长歌门有什么追踪寻人的技能,可以在此时此刻显摆刷逼格的?
答案是没有。
这么玄学的要求,只能勉为其难方士手段上了。
顾矜霄手指虚虚抚过前方,从左到右,背上的长琴自然虚浮身前。
手指轻轻一拨琴弦。
琴音发出一声低沉穿透力的音色,然后是一段行云流水的优美曲乐。
青色的音域纱一样汇聚前方,形成一幕半透明的水镜。
水镜之上的画面里,有一个和林幽篁众多属下一样的男人,抱着昏迷不醒的顾相知,不断在陡峭的山谷之壁上借力腾飞。
那个人,轻功好得出人意料,抱着一个人,在这么险恶的环境下,都轻松得如履平地。
林幽篁目不转睛地看着:“原来是这样躲过了活死人守卫。有这轻功的,江湖上不超过三个人。这三个人里,唯独只有一个人,有这兴趣爱好来找死。”
顾矜霄一面抚琴,一面轻声说:“中原武林,我不大了解,愿闻其详。”
但是,目睹所有经过的神龙知道,他显然撒谎了。
时间回到昨天傍晚——
还在顾相知壳子里的顾矜霄去找林幽篁,听到林变态笑容愉悦的暗示,要搞死所有入谷的人。
作为要刷满武林天骄成就的顾相知,当然用符合圣母白莲花人设的口吻,说要阻止他。
林幽篁很深情的表示,都听娘子的,他一定从良。
这种鬼话,连神龙都是听听就算。
顾相知却没说什么,突然说,想为林幽篁做一幅画。
按理来说,反派都是善于隐藏自身,躲在幕后,不会轻易叫自己的真面流传出去的。
但林幽篁不是,他欣然答应了。
顾相知画完了画,成功拿到三千成就点——这里要槽一下,一个反派,居然比气运之子的画像还值成就点。连司徒铮的画像,都才一千成就点。
对此,神龙表示,白道的画像好画,黑道的得深入虎穴,冒着生命危险才能成事。
风险大,收益自然会高。
画完画,顾相知和林幽篁琴瑟和谐的吃了最后的晚餐。
然后分道扬镳,顾相知回房,林幽篁带走了微风,为晚上的腥风血雨做准备。
回房的顾相知安静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在神龙茫然不解的疑惑下,眼睁睁的看他深吸了几口窗外伸进来的迷烟,主动被药倒了。
然后,老熟人,那个主动给顾相知布菜,神不知鬼不觉在碗筷中下药的低调青年走进来了。
他轻松满意的笑了声,打横抱起顾相知,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被迫”下线,不得不在里世界枉死城打坐的顾莫问身体里醒来的顾矜霄,睁开了眼睛,唇角缓缓微扬。
这块荒芜的亡魂之地,短短几日时间,已经初步有了一座幽冥城池的雏形。
无数的阴阳之力和天地灵气,还在不断的汇聚而来。
“现在,顾莫问能‘回光返照’了吗?”顾矜霄寒潭一样的凤目流转。
神龙化为原型,欢快地徜徉在浓郁的阴阳之力里,幸福得晕晕乎乎的。
可以可以,别说回光返照了,顾莫问再死一次都够复活了。
虽说,只要有方士在阴阳两界游走活动,阴阳之力自然而然就会互生,天地灵气也会激荡滋生。但是顾矜霄短短几日间,竟然能产生这么多的能量,简直叫神龙惊呆了。
不过,顾矜霄故意借了那身份不明的贼人的手,让顾相知下线,这波操作神龙也是委实不懂了。
对此,顾矜霄表示,如果顾相知不下线,那他就当真要强行圣母一把,和林幽篁为敌,拯救苍生了。
但是,顾矜霄轻声平静地说:“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磁性奇异韵律的声线里,沁着似有若无的愉悦冷静。
神龙恍然不觉,还在为被带走的顾相知操心:万一他对琴娘小姐姐不利怎么办?
“我在衣服里设了阵法。当然
,只是解个腰带的话,是不会触发的。何况,连我都解不开的小衣,你怕什么?”
神龙忧心的老父亲一般叹一口气:你不懂,有些事情不解衣服也能做。
顾矜霄:“”
现在,自导自演一切的顾矜霄当着林幽篁的面,神情自若说他不知道。
神龙是很服气了。
只听林幽篁说:“落花谷这种地方都敢来,不是胆大妄为,就是初生牛犊。这里死了这么多人,还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轻功好还这么擅长逃跑”他冷冷地笑了一下,“我就只能想到贼不走空——段猫猫。”
段猫猫?
这么萌的名字,真是很难那那人高马大的青年联系在一起了。
“段猫猫?他是贼?”
林幽篁一面示意属下根据画面所示去追,一面淡淡地说:“江湖上出名的贼多了,都喜欢称自己叫盗跖。段猫猫不同,他成名是因为在紫禁城里,明目张胆地和满皇宫的守卫,玩了三天三夜的躲猫猫。最后,没意思了自己走出来被抓。众目睽睽之下,从死牢消失了。有趣的是,比起他的行为,他当初偷了什么东西,反倒没人在意。”
顾矜霄听了,唇角也带出一点笑意。手下的琴声却忽然无声
只见,那青色音域组成的半透明的水镜,忽然碎裂了,画面最后,一脸轻松惬意的段猫猫神色忽然一变,如临大敌。
林幽篁皱了皱眉,这点时间,显然他的人还不够追上。
“能破开我的术,来人是方士。”顾矜霄从容自若的收了琴。
林幽篁的心中也早有答案:“鹤酒卿。就知道他会来。”
来的人,当然就是鹤酒卿。
眼前覆着白纱的鹤酒卿,负手而立,和他的仙鹤一起稳稳地站在,这百丈悬崖的峭壁,一根横斜伸出的山桃花枝上。
蒙蒙发白的凌晨天光下,山风抚动长发衣袖,如同传说中吸风饮露的神仙。
鹤酒卿伸出手,唇边笑容比桃花还和煦无害:“多谢,把人给我吧。”
谢个大头鬼哦,他哪知道荒山野岭偷个人,都能撞上神仙下凡?
段猫猫的眼珠子转了转,那张扔人堆里就看不出来的脸上,堆出谄媚却不惹人厌的讨好笑容:“这不是鹤半仙吗?怎么这么早也出来散步。那个,打个商量如何?你先把人借我去还个人情,完事我就给你送回来。一根睫毛都不掉。我保证。”
鹤酒卿神情不变:“这谷口的阵法虽然被解开了,却是只进不出之势。没有我,你走不出去。”
段猫猫腼腆的笑笑:“这次就不劳鹤半仙搭救了,山人自有妙计。”
鹤酒卿收回手:“看来有内应帮你。这就是你今天要还人情的债主?”
被鹤酒卿一语道破,段猫猫瞳孔骤然一缩。
他几年前,一战成名。走路都不带低头的,听说了落花谷的神秘,热血立刻迎头燃烧。
之后用尽毕生所学,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还真叫他混了进来,却没想到怎么都出不去。
这风景如画的谷里满是机关和诡异的活死人,段猫猫中了陷阱,就要被发现之际,他被一个小姑娘救了。
小姑娘说,她有办法能送他出谷。
段猫猫感动的泪眼汪汪,但是他非要作:“不行不行,贼不走空,这是行规。我是一定要拿走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证明我贼王来过!”
小姑娘说:“这些武器都有主,没有燕家的仪式,旁人动不得。动了,你就走不了了。会变成活死人,永远留在这里,死后也魂魄无存。而且,这里任何一件武器对燕家而言,也算不得什么独特的珍宝。但是,你现在有机会偷走一件,落花谷燕家最为珍贵无双,决定落花谷未来命运,并且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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