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只当自己根本没听出嫂子话里的机锋,只是笑道“借嫂子吉言了。不管怎么说,儿媳妇识文断字的,往后孙子孙女的启蒙总是不用我们操心了。”
顾氏姑嫂二人你来我往的,旁人或许不曾理会,耳聪目明的小姚氏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看着顾大嫂不自觉间牵起的嘴角不禁有些好笑。却也打定主意要抽个空好好同莳萝说说家里的人和事儿,比如说,这个舅母娘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只不过这会子这顾氏姑嫂的机锋,小姚氏的心思,秦家人自是不知道的。而总算热情周到的送走了舒家人,一大家子放下了心头大事儿,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齐齐收拾齐全,花椒同几个小姐姐才有机会跑进莳萝屋里,好好端详舒家送来的定礼。
之前因着舒家女眷们都在的缘故,花椒几个为着不失礼于人前,都规规矩矩的眼睛都不曾乱瞟一眼。这回只剩下自家人了,自就不用见外了,挤成一堆去看定礼。
按着规矩,定礼一般只是聘礼的一小半,不过首饰衣裳衣料之物。
舒家送来的四盒定礼之中,两盒子的首饰,包括一对金戒指,一对金手镯,一对金耳坠,一个金项圈。另外两个盒子则分别装着两套绣花绸缎衣裳和两匹红蓝缎子。
在花椒看来,那两匹缎子红的蓝的俱是十分喜庆,那两套衣裳俱是满绣着龙凤百花的,花团锦簇的也十分漂亮。
而在那些个首饰之中,手镯是麻花的,耳坠是灯笼形的,戒指项圈都是极简的素面圆环型的,都非常大方雅致,据说正是时下时新的款式。可想而知,为着定礼舒家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可在之前过来看热闹的周家湾的妇孺们看来,大多只有一个念头,这些首饰连带着用来插簪的如意金钗,无一不是明晃晃的赤金。
小媳妇大丫头的,就没有一个不羡慕,不免背地里窃窃私语,给那几件首饰估个价。
虽说莲溪富庶,崇塘更是数一数二的富足,可到底能置办齐全“四大金”作为定礼的人家还是少数。大多都是几样银首饰,鎏金的也有,赤金的却是颇为少见的。何况还是件件赤金,没有半点掺杂。
不禁有人看着眼馋,肚子里就咕嘟咕嘟地泛起了酸水来了,忍不住在背地里咂舌道“秦家大丫头这回可是掉进福窝里了,只是不知道这老秦家祖坟都没了,又是哪来冒出来的福气,竟能把孙女攀给那样的财主家!”。
第七十二章 补贴()
自打洪水退去,各家各户又都重新回到周家湾,除开那些素来相厚的,或是在崇塘避难时期受了秦家恩惠又开始与秦家交好的,秦家待那些个曾经几次三番铁了心与自家找茬的人家都是淡淡的。
虽说家里的家训是与人为善,却也没有唾面自干的道理。
而那些个人家好些都还未恢复元气,家里地里仍旧一塌糊涂,自家一脑门子的事儿都顾不过来呢,明面上自然不敢也没空有甚小动作,却也难免心里不忿,说些酸话儿。
只这样的人家到底少数,泰半人家还是秉性纯良知道是非好歹的,自然有人为秦家分辨。
尤其是舅太公的儿媳孙阿婆,听了这话更是直接啐到了人脸上“真是活打了嘴了,秦家是门第不如人,还是家道不如人?门当户对的亲事,怎的叫攀?”
舅太公这大半年来已是伤透了心了,之前离开周家湾的时候已经看透了,待回到周家湾后更是再不肯插手族中的大小事务。
以前村子里的田税地租、灌溉播种、收获舂米、杀猪祭祖等等的事务都不需要大伙儿费心,不到时候舅太公就已经色色安排好了。
就是谁家有个事儿,婆媳拌嘴了,夫妻打架了,兄弟嫌隙了,甚至于鸡毛蒜皮的你家的鸡啄了他家的菜,他家孩子打了我家的樱桃了,但凡找上舅太公,他老人家总会想尽办法帮着妥善调停的。
还有村子里的那几户本就底子薄弱又不知算计的人家,总是年未过完还不到青黄不接的时节就开始断炊了,也都是舅太公帮着商借筹粮才得以暂渡难关的。
现在好了,舅太公再不肯管事儿,各家各户这才发现竟跟折了条胳膊似的。自有人后悔,也有人不知好歹的嘀咕着舅太公不地道。
可不管说好还是说歹,累积了那样多的矛盾没人排解,舅太公那做了多年族长的儿子也死了心撂了挑子再不肯干了,周家湾一下子就成了一盘散沙了。
旁的村子大多已是略略恢复了元气了,山上的枯枝败叶大多收拾了起来,又重新开始扦插种树。坍塌的溪埂也动员着各家各户慢慢筑了起来,只有周家湾,依旧坑坑洼洼的。
不仅如此,就是这族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疙疙瘩瘩起来了。人家也有脑子,说是族人,可关键时候还不如人家外人,自然心寒,该近还是该远的,心里自有一把秤的。
不说孙阿婆替秦家出头,只说这话倒是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了,俱是议论纷纷了起来。
就有小媳妇连连点头,小声道“可不是,瞧见莳萝丫头身上的新袄新裙没,我竟看不出是什么料子来,看着可不像棉布!”
“这新衣裳又算个甚!”就有年纪略长的妇人咋呼道“你们听说了没有,秦家老爷子要打整堂整房的家什给他们家大丫头陪嫁呢!”
也有人问身边的人“看见秦老大家的买的棉花了吗?都是人家铺子里的伙计赶着牛车给送回来的,七八个大口袋堆得总有一人多高,我看少说也有一百斤!”
这些日子以来秦家虽默不做声的,可一车车的木头运回来,大家伙总是瞧得见的。何况姚氏同秦老娘罗氏几个商量后,决定给莳萝陪送六铺六盖,姚氏一口气买了一百斤棉花,又请了弹棉花的回来弹棉絮。出出进进的,周家湾好些人也都是亲眼瞧见的。
那些个木头不知道作价几何,可能打出整堂整房的桌椅板凳床柜箱笼的,也必不会便宜到哪里去的。更何况这会子一斤上好的棉花没有六十个铜子再是拿不下来的。一百斤棉花,少说也得六两银子。这还只是床帐被褥,再加上铜、锡、瓷、竹、木各式器具,怎么算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倒是不再说嘴秦家攀了门好亲了,转而议论起了秦家的富庶来,虽也有人满心里觉得秦家这是沾了他们周家湾的光才有今朝的,却也到底少数。倒是好些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也到了说亲年纪的秦连凤了,还有人则是动了心思想要送了自家小子来跟秦老爹学打牮,这自是后话儿了。
至于眼下的这些个是是非非,秦家自是无心理会的。
不比花椒她们小姊妹的只知道首饰精致衣裳好看,姚氏对照着之前的采贴看着眼前的定礼,却是另有想头的。
之前舒家开来的采贴上虽然写明了首饰名目和数量,却没有写清成色究竟几何,也没有写上重量多少。
姚氏本就不是那种咬嘴的人,看着**不离十也没有多问。可这会子定礼送过来,戒指耳坠还罢了,镯子项圈俱是实心的,就是镯子实打实的单是一个少说也有一两七八钱的分量,那项圈估摸着更是总有三两来重的。
她也没想到舒家竟然这样大的手笔,高兴自是必然的,只这样一来,三十六两银子的陪嫁,却是有些不显了。
又在心里暗自盘算了两遍,才同秦连虎商量着是不是要再添些银子的。
却不是从公里出,而是盘算着他们两口子自己拿笔银子出来补贴女儿。
虽说秦连虎赚的银钱都归了公中,可家里头的一切开销也都是从公中出的。而且逢年过节的,秦老娘还会补贴他们每个房头一笔银子,给他们人情往来。
何况她们妯娌几个的嫁妆不仅一文未动,就是前些年织布织席的,后来罗氏进门后又跟着她学着织绸扎花,经年累月下来,不说罗氏这个最富的,她们妯娌几个多多少少也都是攒了一笔银子的。认真算起来,也是颇为可观的。
公中能拿出三十六两银子给莳萝陪嫁,姚氏已经非常满意了,虽说秦老娘也交代过不够再说,可她却也要为这一大家子考量的。
何况说是三十六两,其实这会子已是不止了。不说秦老娘罗氏送的几匹上好尺头,就是打制这么些家什,工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会子却是一个铜子都不必出的。
至于自己攒下的这些钱财什物的,不给儿女,又能给谁。
只是家里头从来没有这个先例,以前在家时姚氏也没有经过这样的事儿,却是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恰当。
秦连虎一时之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好在这事儿暂且不急,却是可以慢慢打算的。。
第七十三章 冷暖()
然而或许是今年夏天热得亘古未有的缘故,这个冬天也是冷的出奇。
起初别说立冬了,就是小雪大雪都无半点寒意,反倒呈现出了一副春暖花开的小阳春的景象。
竟成了这一年中最为美好舒适的辰光了。
适宜的温度,晴朗的天气,风轻云淡阳光柔和,莲花山上高高低低的乔木灌木竟开始发芽。就是一直没有动静,阖家老小都不再报以希望的银杏树们也毫无预兆的开始暴青。
特别小的嫩芽,花椒看着不过米粒大稀稀疏疏地长在浅棕色的枝杈上。
虽然没有秋天金灿灿的小扇子纷纷扬扬扑面来而的冲击,可粉嫩粉嫩的绿色,却让所有人打心里柔软了起来。
即便冬至过后,还有人叹息今年或是个暖冬,这在庄户人家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又哪知一进了腊月,一夜之间好似就迈进了三九寒冬一般。
多少人家睡到半夜被穿门破窗的寒风冻了个半死,又瑟瑟发抖地爬起来把家里所有的衣裳被褥翻找出来裹在了身上,竟是一夜未睡。
银杏树上粉粉嫩嫩的小芽儿还未长大,扇子的形状还没影儿,一夜的光景,嫩芽的颜色已从嫩绿变成了淡黄,软趴趴地被风吹散,飘往四处。
好在秦家地里越冬的春花种得及时,到这会子一个多月过去了,早已发芽且已长得壮壮实实的了,轻易不会冻死。
至于那些个并没能赶在寒露前将豆麦种下的人家,损失就不大好说了。
北风呼啸了两日,入冬后的头一场大雪又铺天盖地的翩然而至,不过一夜光景,天地间已是撕绵扯絮白皑皑的一片了。
地里就像盖了床松松软软的厚棉被,秦老爹松了一口气,不指望明年年景有多好,只要别像今年似的,只要勉强过得去,只要能打些粮食糊个嘴,也就别无所求了。
只有花椒,看着被白雪彻底覆盖连个影踪都再不见的芹菜,却是心焦了起来。
算算时间,最早一批芹菜灭缝至今已有一个月的光景了,按说也快到可以起收的时节了,却不知道这芹菜究竟长得怎么样了。
更何况这样冷的天这样大的雪,就算这芹菜是冷季蔬菜,生性抗寒,可花椒还是不免担心它们一个扛不住,生生冻死了。
这又该怎么办。
没有半点虚言,这天可是真冷。
冻手冻脚,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就连水笕都被冻住了等等的这还罢了,说起来花椒前世已是有年头再没见过能垂到地面的冰凌了,甚至说起来连冰凌都已多年不见了。
可这会子不过大雪初晴,好不容易日头出来了,屋檐下却瞬间就结成了一排排碗口大小的锥形冰凌。大小不等,最长的已经直接垂到地面,随即又延伸开来,在地上形成冰坨。
日光下,晶莹的冰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一滴一滴的水珠顺着冰凌滴落下来。
花椒已是看住了,那一串儿的小哥哥们却是同这些个冰凌杠上了。
嫌张嘴接冰水吃实在不过瘾,竟也不怕冷,又动手去掰。几个人忙活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掰下一段咬在嘴里嘎嘣脆,更是眼睛都亮了。
四堂哥偷偷摸摸从工具房里拿来榔头,卯足了劲儿一榔头下去,冰凌自是应声而碎,可房顶的积雪也是扑簌扑簌地往下砸。屋檐下的小小子们俱是被砸得满头满脸,鬼哭狼嚎之后却是高兴的不得了。
正在房顶上铲雪的秦连熊大喝一声,又惊得一串儿小小子如鸟雀般四散奔逃,看得花椒几个哈哈大笑。
不知道是不是嘴里含着碎冰的缘故,花椒觉得自己心里都一下子畅快通透了起来。
又在雪地里捡了两块碎冰递给一直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香叶,香叶看着花椒鼓着腮帮子一副有滋有味的模样,眼睛一闭也塞进了嘴里,刚皱起眉头,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又冲着花椒连连颔首。
两个小脑袋就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捡着地上的碎冰吃,小小子们又探头探脑的从犄角旮旯里跑了出来,叽叽咕咕不知道说着什么,很快又聚在了院墙边的背阴处,堆起了雪人来。
只不过雪人的身子还未滚好,就被二伯娘揪了过去,又递了拍子给他们,叫他们拿了拍子拍打平铺在雪地上的棉衣棉裤。
之前一大清早的,日头刚刚露头,伯娘婶子们就把还未拆洗的棉衣棉裤全都搬了出来,平铺在了雪地上,这会子叫有劲儿没地儿使的小哥哥们用力拍打,倒是正宗的土法干洗。
而那一串儿小小子们不过安稳了片刻,就偷偷摸摸地用手里的拍子在雪地里打起了雪球来,又不一会儿的工夫,打雪球就变成了打雪仗了。
花椒香叶两个看着在雪地里跌爬滚打的哥哥们乐不可支,丁香听到动静跑出来,偷偷摸摸捏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雪球,朝着四堂哥的后背飞过去。很快局面发生改变,五堂哥叛变,六哥被丁香拉拢,单打独斗成了团体作战,两拨人你来我往的打起了游击战。
花椒和香叶自然是坚定不移的红方支持者,为丁香几个摇旗呐喊。
莳萝进进出出的生怕他们真个打出了什么好歹来,时不时的就要警告两声,看着花椒香叶两个小东西鼓起的包子脸也没在意,无意中瞧见香叶去捡地上的碎冰才唬了一大跳,忙问“冷不冷?”
两个小东西嘻嘻笑着齐齐摇头。
说来也怪,不但不觉得冷,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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