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自家堡墙坚固森严,何况虽是“单只手”牵的头,可他这一帮伙,连他在内拢共也就剩下七人而已,其中一员哨探更是早在之前就已经被自家捕掳了。至于主力“小白龙”,手下虽有三十余人,也都是些壮丁,可不得不说,连他自个儿在内都是些乌合之众。
旁的不说,就说兵器装备好了,不像“单只手”的人马,刀枪箭矢一应俱全,“小白龙”这厢倒是几乎人手一个抓钩,可旁的兵器,除了几副弓箭外,其余也就是鱼叉了。
或许在长塘湖上靠着一个抓钩一把鱼叉就能够如履平地,等闲没有老百姓能够奈何得了他们,可一旦上了岸,这就不值一提了。
明里暗里的都希望两位大人能够尽量隐去自家在此事中的作用,就算不能隐去,也不要过分的强调。
至于知府大人同县令大人所说的上报朝廷,进行嘉奖,老人家就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了。
本来就是自保的事体,谁都没想到领头的竟是如雷贯耳的“单只手”,更没想到他们就这样拿下了“单只手”。
说句实在话,若单是“小白龙”的话,是绝对不值得官府这样大动乾坤的。
而知府大人同县令大人早在看到秦家惨不忍睹的堡墙时,就已经略略放下心来了,再对照着一大摞的海捕文书,一一对应“单只手”以及其余孽的身材面貌,尤其这会子也不嫌半死不活的“单只手”面容令人作呕了,反复观察他的另外半张脸,以及一看就是经年的断臂伤口,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应该就是“单只手”本人无疑了。
只是谁都想象不到,“单只手”这样一员悍匪,竟然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文弱,打扮、气质跟个书生没两样。
高兴自是必然的,只不约而同的,不免都在心里头思忖着一件事儿。
这件事儿究竟该怎的运作,才能最有利于自己的考绩,还能对运河沿岸周遭,尤其是新安府知府有个交代
甫一听秦老爹这言外之意,心里“扑通”一跳,自是喜上眉梢的,没想到秦家竟然如此之上道,难怪短短几年就能发迹。
对视一眼,佯做深思之后,自然顺势而为的。
又纷纷矜持地向秦老爹许诺,以后不管秦家遇着甚的为难事儿,只管去莲溪找他们。
别说秦家此举让他们说不出的熨帖了,就说秦家为人处世如此上道,腾达的日子还在以后,趁现在能结个善缘,不过举手之劳。
尤其县令大人还特地给秦老爹留下一张名帖,又问秦连豹甚的辰光能回来,自是将秦家人赞了又赞的
李巡检只在一旁赔笑。
他早已经明白秦老爹的用意了,再转念一想,秦老爹此举确实稳妥,毕竟说到底,就连他都无意于这些,满心里只盼着早日将这些个烫手的山芋丢出去。
崇塘的老百姓们都能兴兜兜的黄鹤楼上看翻船,对着这些个匪徒指指点点的,可他这个崇塘巡检司的巡检,行的就是盘诘之事儿,专门负责缉拿奸细、截获脱逃军人以及囚犯、打击走私、维护正常的商旅往来,却再是没有这个胆气的。
只要一想到“单只手”曾在他家后园里如入无人之地,他却一无所知,就一身的鸡皮疙瘩,寝食不安的。
只不管是秦老爹也好,还是李巡检也罢,看着衙门里的捕快三下五除二的将这些个半死不活的匪徒装进木笼,确实打心里有些遗憾的。
他们已经从“小白龙”帮伙中审讯出了些许的相关事实来。
大概知道确如之前那个哨探所说,果然是“单只手”找到了“小白龙”,一通许诺之后,大概其知道秦家一年能有数万两银子的进账,本来就有意与同偶像“单只手”共举大事的“小白龙”当即就决定同他干一票大的。而且“单只手”还主动提出,三七分赃。因着“小白龙”是主力,不但要负责主攻,还要负责押运钱粮,所以他自己只占三成,“小白龙”占七成。
击掌为誓之后,约定好这个暗星夜,“小白龙”点齐人马,连夜发船从长塘湖沿莲溪摸到崇塘同“单只手”会和,将船只泊在距离秦家两三里地儿外的芦苇丛里,派人看守,是打算待到攻下秦家后,再将船只摇到秦家门口的大码头,运送钱粮的
别说秦老爹同李巡检一干人等了,就是家里头这些个阅历浅薄的小小子们,都听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小白龙”就这么丁点儿的脑子,到底是如何能在长塘湖上称王称霸的?
不过还别说,这“小白龙”其实也是有过迟疑的。在意识到自己派出去的哨探很可能已被秦家捕掳之后,就知道秦家必然会有一系列的准备,他确实是打算就此收手的。
可“单只手”不同意,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秦家就算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又能如何,还能抵挡得住他们万无一失的进攻吗?
还遗憾道,如果“小白龙”果真不愿,那之前的约定就只能作废了,不过他愿意银子向“小白龙”赁下所有的船只,以便于运送钱粮
“小白龙”犹豫不决,可到底银子是好的,鬼迷了心窍,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彻底登上了“单只手”的贼船。
就是待到被秦家拿下之后,都没有意识到他同他的手下不过是“单只手”没一个铜子儿就招揽而来的马前卒,烂头卒而已。
这样的事实,叫人无力吐槽。
可直到目前为止,秦老爹同李巡检一众人俱还不曾发现那个叫他们忧虑重重的“耗子洞”,也就是“单只手”同那个女匪徒突破防御,直驱而入的缺口。
整个宅院已经由陈师傅领着人里里外外的搜查了不下三回了,可始终没有丁点的线索。
那个“单只手”被打穿了面孔,虽然上了药,可始终还没清醒过来,根本没法来审讯。而另外四个在东头园子里被生擒的运河匪徒,虽然士气大跌,知道再没翻盘的可能了,可也正因为此,索性更不肯开口了。不管李巡检怎的审,就是问不出半个字儿来。
可偏偏李巡检权限有限,不能真把人给弄死了,只得压下这口气。
至于那个女匪徒,亦是个死硬分子,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巡检是曾让人请来一位积古的老牙婆的,做了些甚的椒没听见也没瞧见,可既然能被李巡检这样特地请来,必是有两把审讯的刷子的。
却始终没吐半句话。
眼看着匪徒一一押解上车,李巡检只好拜托知府衙门司狱司的司狱,也是十来年的老相与了,请他帮忙,一定要帮着问出来。
人家就是吃这口饭的,又是李巡检的拜托,自然没有二话。
而椒听着前头锣鼓声声,到底还是没能鼓足勇气去看一眼被自己打伤的“单只手”,同那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匪徒。
好在将自家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崇塘百姓们,又很快跟着衙门里锣鼓开道的木笼车队离开了。
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椒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阖家亦是长松了一口气。
没做任何迟疑,就又开始领着两湾里主动过来帮忙的乡邻们开始清理堡墙外壁,以及关押匪徒的柴房。
秦连熊已经同堂里请了长假,正带人将从堡墙外壁上清理下来的污秽进行焚烧,并用石灰进行消毒。
而秦老爹同秦连虎则在商议拜谢一众乡邻。
虽然除了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单只手”同女匪徒,其他不管是东头园子里,还是堡墙之上的防御都是行有余力的。
尤其一众小小子们,除了因着头一遭面对这样的战况,有些失措,好几个都被自己手中的兵器震伤虎口或是手指手腕外,没有发生任何的伤情。
东头园子里,在运河匪徒的强攻之下,虽然有两个匪徒最终还是跳进了园子,损坏了些许壅土的白芹,可因着对园子地势的不了解,俱都跌跌撞撞的陷在了水沟里,被秦连龙带着小小子们逮了个正着。
至于堡墙上,堡门始终坚挺,就算受到了猛烈的撞击,受了些许的外伤,可到底并没有就此倒下,堡墙外壁上的铁蒺藜刺绳也有效的阻止了一众希望能够通过抓钩登墙的匪徒。
可秦老爹很清楚,说到底,还是一众乡邻们的到来,才成了压垮匪徒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乌泱乌泱的,听到动静,两湾里的一众男丁们俱都扛着家伙什出动了。
尤其老舅公,老当益壮,一锄头下去,直接砸碎了一个匪徒的脚后跟。
阖家自然感动,尤其是秦老爹,感慨万千。
不禁在想,自家当年在面对匪徒的劫杀时,若是能有乡邻鼎力相助,是不是就不会一朝葬送了百年的家业。
当然,这样的念头也就一闪而过罢了。
毕竟秦老爹并不知道,其实当年在秦氏一族坍塌之后,周遭的那些个小家族也一一被匪徒掠烧一空,生灵涂炭。
其实人家匪徒也是有着自己的战略的,擒贼先擒王,仅此而已
所以不管怎的说,人家冒了生命危险大力相助,自家当然要聊表寸心。
让秦连龙从崇塘置办了大量的衣料吃食回来,秦老爹亲自带着秦连虎兄弟上门道谢。
只两湾里的乡邻们俱都不肯受,纷纷道本是乡邻,就该互帮互助
其实,经此一事儿,乡邻们再看秦家,又已大不相同了。
秦家能在这么些个匪徒的强攻之下,安然无恙,甚至于还生擒了能止小儿哭的“单只手”,在他们心里,已经是如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往后就连他们,等闲也不必再担忧宵小作祟了。
秦老爹同秦连虎兄弟不是不明白大伙儿的心思,但更知道人之常情,自然不以为忤。
就这样,阖家了三五天工夫来处理一应善后事宜,才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步调。
家里头一众小字辈们陆续开始复课,只不过因着之前的教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管是四堂哥五堂哥同七堂哥出门上课,还是姚氏杜氏妯娌赴崇塘添置嚼裹家用,都会由秦家兄弟护送往返。
四堂哥三个这些天已经慢慢缓过劲儿来了,虽然满心里觉得不必如此麻烦,如今难道还有人敢朝他们伸爪子不成,可到底不想叫家中长辈替他们操心,只得默默接受。
不过夜里头做完功课后,就算再晚,也要凑在一起研究守城战。还是觉得守城战术比较适用于自家,更是缠着秦老爹,要帮忙制作守城的机械。
秦老爹则同秦连虎兄弟商量着,待秦连豹一行回来后,他们或许还要再去趟新安府,同秦连彪,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秦连虎兄弟三人,一时默然,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些天来,他们一直没让自个儿想起秦连彪来,不过老爷子说的对,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秦连虎一点头:“行啊,待老三回来了,咱们再议。”
秦连熊不想叫秦连彪倒了胃口,就岔开话题笑言道:“乡试名次这两天上就该出来了吧,这可是大喜事儿,咱们就算不摆流水宴,可姻亲故旧总该聚一聚”
只没想到,还未等到报喜的报子,却先等到了新安知府派来的心腹。
第四百七十章 通匪()
来人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干练男子,恭恭敬敬的奉上拜匣,自称是新安知府的幕僚,是奉知府何大人个人的名义过来拜谢秦家的。
秦老爹同秦连熊兄弟自然诧异。
对于来人同拜匣中的拜帖,倒是没有存疑。至于这来意么,既是新安知府,左不过为了心腹大患“单只手”,可这拜匣中的整整两页礼单,以及这一个“谢”字儿,又是从何说起的!
何况谁都不曾料到,这才几天的光景,新安知府竟然已经得知此事儿了。
而这位幕僚除了带来了一大车的谢仪外,还带来了新安知府的名帖同亲笔信。
看过书信,阖家这才知道,原来多年前,新安知府有一挚友同窗,才华横溢、淑质英才,却在弱冠之年,不幸殒身于“单只手”之手。
是“单只手”带人绑架了新安知府的这位途径运河的挚友及其家人,因为消息传递迟滞的缘故,导致迟迟没能收到赎金,“单只手”愤而撕票,还在运河上大肆宣扬,以达到他杀一儆百的目的。
所以新安知府曾立下过重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替他这位挚友报仇,剿灭“单只手”及其同党,以慰挚友,以及所有被“单只手”残害的无辜百姓的在天之灵。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余年。旧年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却因着他低估了人性,被“单只手”望风而逃。这一年多来,他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却没想到秦家竟然生擒了“单只手”,不但避免更多的无辜百姓遭他毒手,也替他完成了多年的夙愿。
还道请秦家原谅他不能亲至道谢往后有甚的用得着他的地方,一定万死不辞
阖家愕然,再没想到所谓的新安知府新官上任,三把火并做一把烧的这把绵延运河数百里的大火,竟是源自于这段尘封的往事。
说实话,确实是肃然起敬的。
毕竟之前的传言可不是这样好听的。
秦老爹没做任何迟疑,就收下了礼单同名帖,还索性将秦连彪的事儿同这位幕僚提了提。
自然不是指着新安知府徇情枉法、网开一面,不说秦老爹根本不可能行这样的事儿,只说秦连彪何尝值得秦家这样违背良心道义行事儿的。
只道待过些日子,家里头会派人过去新安府,探望秦连彪最后一面,希望知府大人给予方便。
而这话一出,饶是新安知府派来的这位心腹幕僚再是精明干练,也不由有些傻眼,不敢置信秦老爹竟当场就将这完全可以用在节儿上的人情据这般潦草的用了出去。
他自然不相信秦老爹会不明白人情这东西,用一次就薄一次的道理。
不禁在心里暗自点头。
人情债难还,这务本堂秦家果然如他所听说这般家风清正、光风霁月。
郑重应诺。
秦老爹看着也松了一口气,又奉上回礼,亲自送了这位急着回去复命的幕僚离开。
李巡检迟了一步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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