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家大喜。
大堂哥也在院试中题名了。
而且还考了第九名,比之秦连豹当初的成绩还要好。
喜上加喜,虽有其余小小子们落榜的小遗憾,可本来希望就不是很大,就连小小子们都是抱着长见识的心态去的省城,阖家的喜悦之情还是溢于言表的,纷纷同秦连虎姚氏两口子道贺。
就连秦连熊这会子再看李巡检,眼睛就好受多了,也不觉得他欠揍了,哥俩好的搭着肩膀,纷纷嚷道:“摆宴,摆宴,这样大的喜事儿,怎能不好好热闹一回的!”
李巡检自是罢了,那是办老了流水席的,可秦连熊却显然已经把旧年流水席的后悔丢到了天边。
秦连虎却是心有余悸的。
何况大堂哥的情状同秦连豹又不一样。
秦连豹能中举,他们兄弟四个直到这会子想来,都觉得热泪盈眶的,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旁人只看到了他如今的风光,可他们却是知道他肩上背负的重担的。可以说,他是替他们兄弟把整个家族的前程,都一肩挑起了。再加上到底是家里甚至族里,头一个获取功名的,真是怎的热闹都不为过的。
而且,就连秦连豹自个儿都曾说过,他或许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想要再进一步,说句实在话,却是难如登天的。所以今年开春,秦连豹并没有去京城参加会试。不是自此断了科举路,而是得缓上一缓的。
他们自是知道他的不容易的,不管他做出甚样的决定,他们兄弟俱是全力支持的。
可大堂哥如今不过中了秀才,还不是举人,更不是状元,就这样咋呼嚷嚷,还摆甚的流水席,不免叫人觉得浮躁轻狂,平白惹人笑话的。
却不好这般直接驳了秦连熊的话儿,就道:“不管怎的热闹,总要正主在家才成吧,有甚的,等孩子们回来再说吧!你要是想热闹,咱们就关起门来,自家吃吃喝喝热闹一回。”
这话儿,已经高兴的不知东西南北的秦连熊同李巡检自是同意的。
李巡检在心里盘算了一回,就道:“想来顶多三五天,就该回来了。”
哪里知道隔天就有李蹊,还有秦连豹的家书递过来,都说是还有些许的应酬,要迟些天归家,不过最晚也不会晚于中元节的。
花椒有小小的遗憾。
李巡检也有些焦急,他是真个想着赶紧把婚期定下来,年里就喝上媳妇茶的。
李、秦两家虽然还没有定下婚期来,可不管是李家也好,还是秦家这厢也罢,其实早在之前就已是合着八字看了好几个吉日了,不是今年下半年的,就是明年上半年的。
只不过秦连豹不回来,这桩事儿也就只能暂且搁置了。
不过花椒时常守在长辈们身边,大概其知道,再过三个多月,不过十月里,茴香或许就要出阁了。
只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家里头做媒的一哄而上,又再度踏破了门槛。
不但因着外出,消失在众人眼前一年多的大堂哥再度红的发紫,没有半点过气的迹象,就连这位并未题名的二堂哥、三堂哥,甚至于六堂哥,还有坐在家里都“飞来横祸”的丁香,也“行情”火爆了起来。
大堂哥自是不必说的,十九岁的秀才,在莲溪这样文风昌盛的地界不说凤毛麟角,却也绝对是扳着手指头都数的出来的。
而二堂哥三堂哥,时年方才十六岁,却已一口气考过了县试同府试,有了童生的资格,六堂哥年纪更小,自然都是丈母娘心目中的乘龙快婿的。
至于时年十四岁,也到了议亲年纪的丁香,有个秀才的胞兄,有个武秀才的堂姐夫,还有个举人的亲叔叔,自是引人注目的。
秦家的这点子家底,早被崇塘镇上甚至于莲溪城里的官媒私媒扒了个底朝天儿了。一串儿小字辈的年纪序齿,更是张口就来的。
而且不仅仅是这些个走门串户的媒人们一窝蜂似的往秦家跑,一众姻亲故旧也都忙活了起来,大多是替她们的姻亲故旧过来关说来了的。
就好比姚氏的嫡亲弟媳,姚舅娘。
天上老鹰大,地上娘舅大。
到底是嫡嫡亲的至亲,何况姚舅娘又是他们这一支的宗妇,其实很久之前,回溯到大堂哥还未下场参加县试的时候,就有人过来姚舅娘面前递音,拜托她帮着保媒了。
姚舅娘是自家人,自是大概其知道秦家人在儿女婚事上的“疙瘩”的,她虽赞同秦家的处事,可不得不说,这个媒人却是难做的。
所以一直以来,姚舅娘咬紧了牙关,并不愿意参与其中,免得到时候两边不落好,即便亲戚间不大好交代,她也认了。
可这回的这家姑娘,却是她想来想去都挺不错的。
何况又是转折亲,在听说秦家这会子人流如织后,女家那边又十分的殷切,再三再四的登门,话也越说越直白,她咬咬牙,还是决定多一回嘴,不过丑话也在之前说好了,只不过是给两家撺合撺合,并不打包票。
过来告诉姚氏:“……就是九甲上头,生泰木排行,史老爷家的大小姐,说起来正是我娘家姑母的外侄女的外甥女儿。那生泰木排行,在咱们崇塘家喻户晓,姑奶奶必是知道的,做得好大的买卖。只可惜子嗣不丰,那史太太倒是生过两个儿子,只是都没能立住,两口子只养活了一个姑娘,那可真是视若珍宝的。”
姚氏听着就没有说话,姚舅娘是知道自家这个大姑姐的性子的,也不在意,继续道:“独养女儿,原本史老爷史太太是盘算着招赘的,哪里知道族里头不答应,非叫他们过继嗣子不可,史老爷史太太自然不答应,几番力争都没用,一气之下,就决定把木排行之外的产业都给女儿做陪嫁……”
第四百二十七章 挑选()
崇塘商贸百花齐放,三百六十行,可谓行行俱全的。
对于木排行,也算见多识广的花椒自是知道一二的。
其实崇塘百姓口中所谓的“木排行”,就是“木行”,也就是专门经营各色木料买卖的商号。
而崇塘作为江东要冲、京畿重镇,本就是长江南岸、以及运河沿岸城固民安的通衢要道。
要想富,先修路。
这句话不管搁在甚的地方甚的时候,都是不错的。
想要在经济上头有所发展,交通必得先行的。
就算花椒前世,也讲究个互联互通的,更遑论如今这世道。
没有路,再好的物什却走不出去,就只有坐困愁城的份儿。
崇塘地理位置优越,不仅仅自身就是鱼米之乡,物产富饶。而且天生还是南船北马、七省通衢的要隘门户,镇子上头不但有南来北往的驿道过境,四通八达,尤其还是依托长江、运河两大水系的重要贸易节点。
水陆两便,互为倚仗,从军事重镇演变成商埠重镇,能够商旅云集、市场繁荣,本就是天时、地利俱全的事体儿。
又经过上百年的发愤展布,还有先辈们的远见卓识,崇塘商业进出从来利薄实惠,客商自然趋之若鹜,一步一步形成了如今的格局:镇上商铺挨家、门店比肩;埠头上舟楫泊岸、桅帆林立;驿道上骡马飞驰、车队如蚁……
稻米丝茧、竹木薪炭、盐糖油茶、绸缎呢绒、南北杂货……皆能从崇塘北上南下,旁的不说,只说每天仅从崇塘乡间发往崇塘的船只,据说就有七十二只半之多。
而在这诸多从崇塘进出吞吐的五花八门的贸易中,稻米自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宗的。
虽然如今崇塘还处于休养生息的时期,因着一场天灾,已经失去了曾经的鼎盛,还在恢复当中,可就说旧年,船来船往、货进货出的茧吞吐就在三万担左右,棉纱也有五千余件,糖在两万担,油在二十万担,白芹在五千余担……
可漕米的吞吐,却是高达五百万担的。
这厢一对比,就知数量有多惊人了。
米行贸易之大,已经母庸置疑了。
可次之的却并不是数量亦相当可观的丝布,抑或油盐的吞吐,却是木材的进出。
花椒扳着手指头算了一回,据她上回在埠头上所见的那般,满崇塘上千家的正经商铺中,九甲上头一字排开大概能有十来家的木排行。
在崇塘诸多行业中的占比并不算很大,别说根本及不上吞吐还在之后的油盐丝布诸多行业了,依着花椒看,估计连咸鱼铺子的数量都比不上的。
可正因为数量少,却贡献出了排名第二,仅此稻米的吞吐交易额……
而史家的生泰木排行的买卖在满崇塘不说数一数二,却也在前段班。
确实就如姚舅娘所说的这般,史家做得好大的买卖。
要是在崇塘弄个甚的“富人榜”,估计是能排进前一百名的。
也难怪能有如此的身家了。
按着姚舅娘细细说给姚氏听的这些,那史家的家业,除了带有仓库、作坊的生泰木排行之外,不仅在镇上有数处铺面,最大的一处还在南北大街上,门面七间到底三层……就是在莲溪城里都有间三进三出带花园子的大宅子,而且就在县前大街的附近,可以算是寸金寸土的地界的。
只不过,据说家具器皿甚至奴仆下人都是一应俱全的,略作粉刷,成亲之后就能直接入住了……
还有甚的崇塘乡间两百多亩的田庄,塘桥镇上的山头……
姚舅娘尤其着重提了提这山头:“塘桥可是好地方,虽说没开化,可到底盛产柴炭,听说咱们莲溪泰半的柴炭都从那里来,还远销周遭州县呢,只要经营的好,可不比上等水田的收益差,何况那处山头,足有上千亩呢,根本望不见头的!”
可花椒头一个想到的不是旁的,而是那年洪灾时,她记得貌似整个莲溪头一个撑不住的就是塘桥镇,高山良乡,竟比他们这临水圩乡还先破圩……
花椒呆呆地思量着,半晌晃了晃小脑袋。
不过都不用看姚氏的表态,花椒心里头已经明白,这桩婚事,基本上是不可能成的。
旁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甚的宅子庄子嗣子赘婿的都不提,只说自家大堂哥可是长子长孙,更是他们务本堂的宗子来着的。
宗子宗妇,可不仅仅在一言一行上,是阖族兄弟姐妹的表率这样简单的。
这可是当家人,可是领导者,可是需要顶门立户的。
不说旁人家,只说自家,当初在秦连虎这个长子的培养上,还有姚氏这个长媳的选择上,秦老爹秦老娘可都是慎之又慎的。
如今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毕竟自家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敢说大堂哥一定就比稳重敦厚、宽以待人的秦连虎更出色,能比秦连虎做的更好。
可无疑,大堂哥的前路肯定是比秦连虎来的更为宽广的。相对应的,在这个长孙媳的选择上也自然只有更加慎重的。
德言容功,无一不重。
有风有化,宜室宜家,就像姚氏在竭力培养她们姐妹一般,不但希望她们能够精通女红针黹,恪守身为女子的本分。更希望她们能够整理门庭、亲操井臼,担起身为女子的责任。
可温室里养大的独养女儿,尤其是姚舅娘的一句话,叫花椒记忆深刻:“史太太还说啦,小两口身边内管事外管事的人选都已经挑好了,到时候大外甥只管念书,史家姑娘也识文断字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到时候只管服侍跟前就成了,家里家外的事体,全不用他们小两口费心的……”
只这一句话,就叫花椒给这个未曾谋面的史家姑娘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了。
这样娇养出来的小姑娘,一心一意只盘算着自己的小日子,且不说根本没有这个心,恐怕也没有这个能力来应对自家这般纷繁复杂的经济事务,以及经纬交织的往来迎送的……
不过说到底并不是花椒娶媳妇儿,所以她再实际都不中用。
关键还得看大堂哥是否中意的。
要知道,所谓的爱情,是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
花椒可是过来人。
她瞧着不好,可说不定大堂哥对这史家姑娘一见钟情,就甚的看甚的,瞧对眼了呢!
只不过,花椒很知道大堂哥貌似还未搭上这个筋,根本还不曾开窍的。
小小子,貌似在这上头是都要比小丫头晚开窍的。依花椒看来,对于大堂哥而言,哪怕一册新书,貌似都比小女朋友来的有吸引力的。
只姚氏却是一筹莫展的。
而且还是一根蜡烛两头烧,嘴上燎泡都快烧出来了。
一方面到底是弟媳妇亲自开的口,开天辟地头一遭,她这个当大姑姐的,也不好直接驳了她的话儿,叫她面子上过不去。
可她这个弟媳妇,竟然能为这么个家里头一团乱麻的史家朝她开这个口,光想这个,姚氏就要上火的。
她可是她们礼诗圩这一支房的宗妇呀,以后可是得顶门立户的人,甚的时候,竟然这样,这样没脑子了!
那他们这一支房,还有甚的以后可言的。
姚氏真是气不打一处儿来的。
何况她再难说话,也从不求亲家有多煊赫,女孩子出身有多高,却也没道理要找个屁股都没擦干净的专拖后腿的吧!
那甚的史家,说话不知所云,行事全无章法,心思更是龌龊的不上台面,究竟把婚姻大事儿当做甚的了?
这是想结亲,还是来结仇来的!
可是打错了算盘了!
姚氏气的直叹气,眼泪水都快出来了。
而另一方面,又焦急起大堂哥的婚事来。
如今鱼目混杂的,好人家几乎不见,可偏偏人家都对他们家知根知底的,算计张口就来……往后恐怕更加艰难了。
哪里知道刚刚耐着性子送走直皱眉头的姚舅娘,俞阿婆忽的由许氏陪着过来探口音,打听大堂哥的婚事是否有着落。
这也是俞阿婆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参与到秦家小字辈们的婚事里,以往哪怕再操心,俞阿婆也从不曾多过一句嘴的。
却是道:“府里老太太想给大郎保桩媒……”
说实话,俞阿婆直到这会子都还有些愣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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