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开堂仪式,这可是四哥的主意,四哥好聪明的。”说着又点着小脑袋,道:“所以这糖年糕,四哥也有一份儿的。”
即便对待儿子严格如秦连熊,听到有人称赞他的儿子,还是这般真心实意的称赞,也是欢喜不迭的。
连声道好:“好好好,我们椒椒可真乖!”还道:“明儿二伯再给我们椒椒买。”
花椒就眯着眼睛直点头。
秦连熊却没想放下她,继续把她抱在手里,又兴兴头头地告诉她道:“椒椒,二伯告诉你,保婴堂这几天一共收到了一千二百三十多两银子的善款,椒椒知道是多少吗?”
花椒愕然。
她只知道开堂那天,开销巨大。
人工工钱、酒水开销,还有一些个杂七杂八的支出,好比莅临的众位贵客们,尤其女客们不是坐轿就是乘车过来的,坐轿的轿夫要不要便饭招待,乘车的马匹要不要喂水喂料……七七八八加在一起,绝对不是一笔小开销的。
至于工钱,保婴堂的职员们自是罢了,本就领着还算丰厚的薪水,而且保婴堂终于开堂,他们比谁都要高兴,就算加班那也是心甘情愿的,更别说秦连熊还给他们发放了双倍薪水了。
可他们这些个过来保婴堂帮忙的职员家眷总要另发工钱的吧,虽说他们家阖家分文未领,可旁人家秦连熊却是分毫不少的,都包了大大的封红散了出去。
还有酒水便饭的开销,这么多宾客,当时保婴堂中男客女客一共就摆了有六十来桌,而且还俱是猪八碗压桌。这还不算那些个小厮车夫丫鬟婆子的招待,也不算保婴堂门前施了一整天的便饭。
花椒跟着家里头的女眷们都在厨房帮忙,或是择菜或是烧火,只知道这一整天的,厨房里里外外砌的七八口炉灶,同十来个专门用来烧水的风炉从早到晚的就没消停过。
却不知道保婴堂竟然还收到了一千二百多两银子的善款。
这可是善款,可不是参加开堂仪式的礼金,这二者之间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花椒回过神来,就不住地点头,还拿手比了个大大的圈儿,答道:“就是很多很多的银子!”
秦连熊就笑了起来,跟着点头道:“椒椒说的对,就是很多很多的银子,都可以买一百多亩田地了。”又问她:“椒椒知道一亩地有多大吗?”
花椒就重重地“嗯”了一声:“一亩地有十分,一分地又有十塬,拢共可以种出一千七八百斤白芹呢!”
“我们椒椒可真聪明!”秦连熊没想到花椒能想的这么明白,自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还告诉花椒:“二伯已经请人帮着去寻摸了,说不定赶在过年前就能替保婴堂置办一份产业了。”
又颠了颠花椒告诉她:“这可是我们椒椒的功劳,好些个善士们可都是看到了那些个小娃娃,才肯掏出银子来的。”
这话儿可不是秦连熊白哄着花椒开心的,而是事实确实如此。
因为已经不只一个人亲口同他这样说过了。
都说是看了墙上的《筹建收支汇总》之后,又亲眼看到了那些个活泼泼的小娃娃,这才终于对保婴堂的运营放下心来,心甘情愿掏出银子来。
李巡检也夸他实在是神来之笔,再没有甚的能比能看到这些个小娃娃来的更有说服力了。
就连秦连熊自个儿都没想到,他的本意其实同花椒一样,也只是想让大家看到,善心没有被辜负,却没想到竟然因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到了如此之多的善款。
尤其袁婶子还告诉他,那些个太太奶奶小姐的,都快把身上的首饰都给捋光了,全都当做见面礼送出去了。
更关键的是,来的这些个女客们是真心喜欢这些个小娃娃的。
他这心里,如何不感慨。
虽然在筹建保婴堂的这大半年来,他遇到过不只一只拦路虎,可到底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他们互相,都没有辜负对方。
花椒也没想到无心种柳,竟然真的柳成荫,而且这么快就看到了回报。
就问秦连熊道:“二伯,世上还是好人多嘛,也不是人情似纸张张薄的对不对?”
秦连熊想都没想,就应了一声,却是若有所思。
花椒却没有十分留心,自个儿也是若有所思。
而且伯侄两个,很可能就想到一块儿去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散心()
花椒自然不晓得她同秦连熊竟能想到一块儿去。
窝在秦连熊怀里一径出神,直到不知何时耳畔传来了杜氏的爽朗笑声,这才倏地回过神来。
“你们伯侄两个在想甚的心事儿呢?竟这样出神?”
杜氏正好路过正院正厅,老远就看到一大一小,俱是歪着脑袋,又抿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怎的看都是一模一样一幅沉思模样的伯侄俩,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更觉得心都快被融化了。
一壁随口问道,还一壁伸手戳了戳花椒粉嘟嘟红扑扑的小脸蛋儿。
花椒抬起头来,望着笑语盈盈的杜氏也嘻嘻地笑,咯嘣脆的喊了声“二伯娘!”
秦连熊也回过神来,就顺手颠了颠怀里的花椒,同杜氏笑道:“我这忽的想起了堂里的事儿来……”
却没有细说,花椒听着也没有十分在意,只是附和着朝着杜氏重重地点了点头。
又转过头去,指着桌上的那摞甜年糕与杜氏瞧,还道:“二伯娘您快看,二伯又给咱们买好吃的啦!”
还点着其中尤为显眼,呈淡酱油色的红糖年糕同杜氏道:“我记得二伯娘最喜欢油煎过的红糖年糕片儿了对不对?赶明儿我同姐姐一道做给您吃,还蘸鸡蛋。”
杜氏顿时被花椒的一句话说的心花怒放,“哎呦喂”地一拍巴掌,就把花椒从秦连熊怀里接了过来,怎么看怎么喜欢,在花椒脸颊上亲个不住。
还抵着花椒的额头亲昵道:“我们椒椒可真是二伯娘的心肝头,都知道二伯娘喜欢这口年糕片!二伯娘就是不吃,这心里头都跟蘸了蜜糖似的呀!”
说着还不禁朝着秦连熊一扬下巴,稀罕道:“你瞧瞧,到底还是闺女贴心吧,皮猴狲又哪里能知道娘老子都爱吃些甚的的。”
只不待看着她们喜眉笑目的秦连熊回应些甚的,杜氏已是拎起桌上已经放的半凉的甜年糕,抱着花椒一径往大厨房去:“走,二伯娘给咱们椒椒热糖年糕吃去。”
花椒就眉眼弯弯地直点头,从杜氏身上溜了下来,牵着她的手,一路蹦跳,还道:“好啊好啊,我们大伙儿一起吃……”
娘俩一路说说笑笑的进了大厨房,杜氏自然免不了把花椒狠狠夸上一大通。
花椒在旁边嘻嘻地笑,又问秦老娘拿来红线,同香叶两个手缠红线,比划了半晌,总算将一条白糖年糕割成了大小厚薄俱是差不离的年糕片儿,又央着秦老娘重新上笼蒸热。
一灶旺火,不消几时的工夫,热气腾腾的年糕片儿就蒸好了。
花椒同香叶两个巴巴地把年糕一径分给众人之后,才窝在素日最喜欢待着的灶膛边,一壁看顾灶火,一壁吃着香软糯韧的甜年糕。
香叶只唱尝了第一口就笑眯了眼睛,朝着不住地点头,还要附在花椒耳边悄声道:“咱们今年过年再做红糖年糕的时候,也做些像这样的除了红糖板油,其他红枣红豆桂花芝麻甚的都不放的圆圆的红糖年糕好不好?还是这个最好吃,隔夜裹上鸡蛋液油炸肯定更好吃的……”
花椒倒是没有想到香叶竟然改了口味了。
要知道她说的红枣红豆桂花芝麻的,可都是她往日最爱的。从五月五的粽子,到八月半的月饼,再到腊月的年糕正月半的汤团,她就好这口的。
含着年糕正要点头,咽下年糕正要说话,杜氏口中的皮猴狲们下学家来了。
花椒香叶赶忙咽下嘴里的年糕,放下小碗跑出来唤人。
同往常一样,皮猴狲们还是一回家就径直先过来大厨房打招呼,只今儿这几个“饿死鬼投的胎”却根本没像往日似的一回来就过来顺道顺些吃食略垫肚子,一个个的根本就没有顾得上满屋子的年糕甜香,皮猴狲的代表四堂哥五堂哥已是偷偷摸摸地朝花椒姐妹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了。
花椒同丁香茴香的右眼皮就齐齐跳了跳。
反常就没好事儿。
她们姐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之前皮猴狲们也曾有过这么一回偷偷摸摸的,就是在学塾里打了架回来的那一回,可是把她们吓得七魂少了三魄的。
除了香叶还惦记着热气腾腾的糖年糕之外,花椒同丁香茴香三个对视了一眼,就一个接着一个的溜出了大厨房。
都以为长辈们没留神了,岂知长辈们只是只当自己没瞧见罢了。
丁香是头一个溜出来的,头一桩事儿就是把缩在墙角,等着姐妹们说话的二堂哥到七堂哥的俱都从头到脚的打量过一遍,见全须全尾的才拉着四堂哥问道:“你们是不是又闯祸了?”
“怎的叫又闯祸了?我们是心里头这么没数儿的人吗?”四堂哥一听这纯属“污蔑”的话儿就要炸毛,可到底唯恐惊动了屋里的一干长辈们,其实最主要的就是杜氏,生生忍下了,偷偷朝丁香翻了个白眼。
正好给已是形成条件反射的丁香逮了个正着,丁香就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还冷笑了一声。
二堂哥三堂哥却已是习惯性地屏蔽他们堂兄妹之间三天两头的白眼了,二堂哥就抱了刚刚跑过来还不到他胸口的花椒,附耳过来同花椒同香叶道:“听我们学塾里的同学说,莲湖荡今年不知怎的虽少了黄雀,却多了一荡的獐鸡,我们就想同三叔说说看,看他能不能领我们去扳回獐鸡的。”
二堂哥明明是附耳同茴香花椒说的话,只还不待她们二人反应过来,还在跟四堂哥置气的丁香已是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凑了过来,一脸不敢相信的问道:“真的有那么多的獐鸡吗?”
“当然!”二堂哥也没来得及答话,四堂哥已是抢着回答道,还道:“学塾里有同学的长辈亲眼瞧见了的,说是水面上到处都是小黑点儿,不是獐鸡是甚的,而且飞起来比黄雀还要乌压压的。还傻的很,一扳一个准儿。”
又兴兴头头地搓手道:“今年黄雀不知都上哪儿去了,别说捏了,牵都牵不到几只,哪里知道竟来了獐鸡,獐鸡也不错呀,虽不及黄雀,肉也挺嫩的,咱们要不要去试试!”
“当然要啦!”丁香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花椒也跟着直点头。
谁都不知道今年到底是怎的了,原本每到芦花漠漠的深秋时节,莲溪也好,莲花荡也罢,黄雀、獐鸡、野鸭等等的水禽鸟雀便会成群结队的从北往南迁移,飞落而至。
真个是飞起不见天,落下盖水面的。
捏黄雀、扳獐鸡、打野鸭,也就成了圩乡人家冬日农闲的娱乐解馋以及生财之道。
可今年,花椒猜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初秋时的那场连绵秋雨作下的事故,旁的还罢了,唯有这黄雀不说绝迹,却是鲜少瞧见的。
自是打了好些靠着黄雀生计的百姓也好饭庄也罢,一个措手不及的。
据说这会子市面上黄雀已经难寻了,那些个老字号的饭庄的清炖黄雀、黄雀卷的,都已是翻了好几倍的价儿了。
秦家阖家老老少少虽都对黄雀垂涎不已,可到底并不指着这发财,既是解不了馋,那也没法子的事儿,只得罢了。
可家里头偏还有两人——罗冀文启,真是心心念念指望着黄雀还债的。
原本夏天时罗冀就同文启盘算着了,等到入冬也就学了半年多的拳脚了,想来今年捏起黄雀来,比起旧年肯定是更加得心应手的。
就是文启也自觉自己如今体已是大好了,更何况也跟着陈师傅在摆弄拳脚,到入冬说不得比小辰光的身体还要康健的,到时候自然就能跟着罗冀一道去捏雀了。就算他再没罗冀的本事儿,可打打下手总是成的。
可哪里知道,或是因着雨水的缘故,本该秋收时节就一路吃着粮食过来的乌云似的黄雀竟然久久不至。
待到十月初,天气放晴终于可以收稻的时候,地里头偷吃粮食的黄雀还没有麻雀多。
长辈们没有在意,只有一年捏雀经验的罗冀也没有留意。
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门前莲溪两侧的芦苇梢头还是不见黄雀。
罗冀之前只以为是不是溪边的水碓磨坊一天十二个时辰从不停歇,水车“哗哗”的动静惊扰的黄雀不敢在这栖息的缘故。
抽空去了趟莲花荡,这才知道旧年乌央乌央,他闭着眼睛都能一手捏到黄雀的莲花荡里,今年亦是稀稀落落的,根本看不到几只雀。
罗冀同文启这才急了。
知道这小兄弟两个心事儿的秦连豹看在眼里,就想了个辙儿,问他们愿不愿意去东头园子里帮忙照管白芹。
既是给他们兄弟两个找点儿事儿做,也能明堂正道的给他们结一注工钱,能尽早把他们心里都心心念念的那笔账目还清了,却是知道这两个小小子俱是骨气轩昂的缘故的。
帮忙照管白芹,罗冀文启自是没有二话说的,至于工钱,自也是不肯收的。
秦连豹却早有心理准备了。
就拿他们都认识的,家里头领着日薪百文的周大生周大成兄弟,还有杜二舅杜三舅兄弟做榜样。
同样是至亲,过来壅制白芹,也同样照拿工钱的……
可实际上,这样的话,其实已经哄不住文启,还有这些日子以来读书识字,又同秦家的小字辈们凑在一起学习玩笑真个增长了不少见识的罗冀了。
可秦连豹愿意这样哄着他们,他们也真心愿意多尽一份心力多干些活计,何必再去说破。
他们欠秦家的,本来就已经还不清了。
所以自是没有二话的这些日子以来,但凡得空,就会扑在东头园子里一点一点的跟着习学。
花椒看在眼里,却也无计可施。
因为她已经明白,这些年来颠沛流离的遭遇,已经注定了罗冀文启小兄弟两个也好,石头小和尚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