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连虎说着想了想,又道:“我瞧三弟妹今儿也太过卖力了些,之前为着椒椒也是亏了身子的,活计是做不完的,别再叫她累脱了力了,这却是不值当的。”
姚氏颌首应是,又苦笑道:“我如何不知道,可她这人素来就是个再知趣儿不过的。看着三叔不在家,恨不得连他那份儿活儿都给干了,我如何劝得动她。”
夫妻两个不由苦笑,花椒却在仰着头问姐姐茴香:“今儿爹爹又不回来吗?”
茴香就一壁给她擦脸一壁点头,道:“爹爹铺子里可忙了。”说着又细细解释给她听:“之前不是下大雨么,好多人家的书啊画的都叫泡烂了。这会子天晴了,可不得找人补么,这可不是就得找爹爹了么!”
声音温温柔柔的,却难掩与有荣焉。
花椒点了点头。
她虽没亲自见过,却知道父亲一手裱褙手艺亦是不凡的。雨停的第二天,就被裱画店的二掌柜请回去开工了。说是镇上好些士绅巨贾之家珍藏的书画或多或少受到了损害,急需父亲过去修复裱褙的。结果这一去就是五六天,中间却是只回来过两趟。据说铺子里日夜赶工,一天只能睡上两个时辰。
不过说到这,花椒还是非常佩服自家祖父祖母的。
荒年饿不煞手艺人。
活了两辈子的花椒对这句话都是深信不疑的,一技在身真的是太重要了。
而两位老人家或许都是过来人的缘故,也都深有体会,所以家里头从大伯到四叔,都有一技傍身。
像是大伯二伯就继承了老爷子的打牮手艺,十三四岁上就扛着纤绳、二脚架跟着祖父走街串巷了,到了二十岁上,更已是能独当一面了。而自家父亲十二岁上就由祖父母托人欲送进方家的铺子里当伙计了,没想到竟是进了裱画店,更没想到竟是有些天赋的,规规矩矩学徒数年后,已是裱得一手好活了,现如今不到而立之年,已是裱画店里数一数二的大师傅了。而四叔则是被祖父送去了至交好友那学钉秤,前几年就已自立门户了,挑着担子在崇塘叫卖了好些年,今年本打算家里头凑一凑,赁间小小的铺面在崇塘立足的。结果遭此大灾,却是不知何年才能达成心愿了。
可不管如何,家有良田千顷,不如薄技在身。
就拿现在来说,虽说遭了大难,可祖父父亲叔伯们立马就能凭着自身手艺立起来,不管怎么说,养家糊口总是不成问题。这个家,也就能立起来了。
花椒越想心里越宽,说着话儿的工夫已是洗漱好了,在心里暗自盘算着,跟着姐姐们回了屋,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辛辣呛鼻的药油味儿,随后就看见二伯娘正在给母亲揉肩膀,小小的花椒蹬蹬蹬就窜进了屋,跐溜爬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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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繁重()
花椒跐溜爬上了床,就见母亲肩上又红又肿,满脸汗水,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二伯娘一脚站在当地一脚跪在床沿上,一壁下死力气地揉,一壁不停地同她说话:“忍着啊,忍着,不揉开了,却是没用呢!”
花椒看着心里就难受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药油刺激的,眼睛辣辣的。伸手抹了两把,就扶着母亲的胳膊站了起来,踮着脚凑上去冲着肩膀呼呼。
二伯娘就“哎呦呦”地笑道:“我怎么就生不出这般乖巧的丫头来!”
罗氏却赶紧抱了花椒:“娘不疼呢,二伯娘揉的可舒服了,椒椒仔细熏了眼睛。”
花椒连连点头,窝在母亲怀里给她擦汗,并不作声。
就听丁香焦急地道:“三婶,你怎么了,怎么会肿成这样?”
也跐溜跪在了床沿上,瞪大了眼睛,望着罗氏。
罗氏就笑道:“好些日子不干活儿了呗,人都歇懒了,结果今儿一天就露了馅,以后可再不能偷懒了。”
丁香就嘟了嘴,满脸的不相信,看了看罗氏,又看了看杜氏,随后又去看趴在床里面色苍白的沈氏。见她虽比罗氏略好些,可肩上亦是又红又肿,摸上去还热热的。
沉默了片刻,突然嚷道:“明儿我也回家干活去!”
翌日一早,日头照常升起,花椒的心就又往肚子里放了放。
昨儿半夜又是淅淅沥沥一场小雨,虽则不大,可花椒现在的胆子不过苋菜子大,却是经不住这般的折腾的。
目送祖父、大伯两拨人相继出门,花椒仰头拽了拽三堂姐丁香的手,又跑到她身后,用小脑袋顶着怏怏不乐的小姐姐回了屋。
昨儿她嚷着要回家干活,不待大伯娘过来,就被唬了一大跳的母亲和伯娘婶娘联合镇压了。
几人真是唬了一大跳。
自是知道这是心疼她们的缘故,心里俱是暖烘烘的。可那是小孩子家能去的地儿么?饶是她们这些大人都撑不住!
都说水火无情,可在她们看来,水可比火厉害多了。
洪水一过,什么不出来。
那些个侥幸躲过了干旱的蛇虫百脚通通逃了出来,洪水一泡,死了不知凡几。可偏偏洪水退去的时候,这些个蛇虫尸身都留了下来。遍地都是。
饶是他们这些大人,还见过那几天涨水的时候堤坝上爬满了这些东西,这会子都看得心惊肉跳的。
尤其沈氏,本就被屋里屋外的味道熏的不停的干呕,一看到那些个东西,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何况不说如何骇人,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可都是缘由。不收拾干净了,她们如何放心孩子们家去的。
只一众小字辈的并不知道这些,长辈们也不会同他们去解释这些。
但花椒毕竟不是孩子,没见过猪跑却也吃过猪肉。即便没人多说什么,可心里头却是大致有数儿的。心里头更是明白,他们现在只要乖乖的,不叫大人担心,就是帮忙了。
丁香显见还没转过弯儿来,其实不只是她,就是花椒心里明白虽明白,可到底还是担心的不得了的。
她早知道回家收拾房舍田地必定不是件轻松的事儿,昨晚母亲回来,累得话都说不了不说,还吃不下东西,只大口大口的喝水,她就知道必是累脱了力了。
其实想想就能知道,父亲不能家去,按着母亲的为人,心里头肯定过意不去,自是要下死力气干活的。
却也不曾料到竟这样严重。
女眷们个个腰酸背痛肩膀红肿,大伯几个就更不用提了,一夜过来,个个肩膀肿得跟馒头似的。
花椒也是这才知道,祖父那日为何要嘱咐那么一番话儿了。
可这也不过仅仅头一天罢了,更难啃的骨头却还在后头的。
而且,大家伙只要回到家,显见就忘了祖父的嘱咐了。
第二天上,仅仅花了一天的工夫,众人就把房舍里的淤泥连搬带挑的全部清了出来。
几近起更,才匆匆赶回来,别说罗氏沈氏妯娌两个了,饶是素来精干的杜氏都累得差点趴下了。
能不趴下么!
远的不说,只说整个周家湾算下来,秦家的房舍亦是数一数二的。
旁的人家,好些个三代同堂不过住了三五间房,还有些个兄弟分家还得一个屋里进出的。而秦家除了秦老爹两口子住的明三暗六的上房外,四个儿子成亲,家里头俱都花了大力气给起了同样规制的明三暗六的土砖瓦房。
花椒曾经大致丈量过,每个房头的住宅面积都有百余平米。虽是不大能跟现代社会比,却是稳超前世开放初期的人均住房面积水平的。
而这样大的面积需要彻底清淤,全靠人力,如何繁重,自是可想而知了。
可饶是累脱了力,到了第三天上,众人还是把屋子内墙上的霉菌都削了下来,又一遍又一遍的将其冲洗干净。
到了第四天,又把前后院子大致清了一遍。
花椒从来就没算清过自家的院子究竟有多大,可光是后院的菜园子就分畦列亩数百塬,再加上牲畜圈棚、柴棚碾坊工具房的,四亩五亩总是有的。
就算是大约摸至把碎石枝叶等等杂物清理一遍,亦是繁重不堪的。
就这样干到第五天上,眼见门前的莲溪仍是老样子,只是略微干净了些许。没有法子,只能再试探着上了一趟山。
幸而山路已是好走了许多了,虽然仍旧到处都是散落的枯枝乱石,根本没有落脚之处。好歹脚下的的山石在水汽吸收后已经夯实,已经可以攀爬了。
更叫人欢喜不迭的是,自家原先用来引水的这口之前曾干涸了大半个月之久的泉眼,已又开始潺潺出水了。
清冽甘甜,正是记忆中的味道。
忙把泉眼周遭的枯枝乱石淤泥全部清理干净,又从半山腰上砍来大量粗毛竹将竹节打通,仅仅花了一天的工夫,就清理掉了拦路的杂物,从泉眼处重新铺设了一架水笕,直下后院
有了涓涓细流源源不断,男人们把手里的活计先放放,赶紧下地。女眷们则在家中接连冲洗了三天,恨不得把地上的青砖、家什上的红漆都洗掉一层皮,家里家外才有了两分往日的清爽模样。
ps:这样热的天,我感冒着还没罢工了,笔记本就先罢工了,顶着大日头去修笔记本,真心苦。。
第三十三章 牮屋()
丁香听说家里已是大致收拾好了,又嚷着要家去,大伯娘只是不允。
虽说小孩子家家的干点活累不着,他们也不是惯孩子惯到没边儿的人家。可自家虽然已是有了几分模样了,村里头好些人家却还未收拾起来,仍旧一地的狼藉,如何就能家去。
丁香委屈极了,一直怏怏不乐。再看几个小小子,相较起来就显得有些没心没肺的了,竟已跑的一个不剩,俱是撒欢儿去了。
其实就在几天之前,在长辈们决定回家看看景况如何再做打算的时候,这些小家伙们却是比现在的丁香还要难过的。
实在俱是想家了。
况且经此一事儿,几个略大的都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之前保卫崇塘的时候哪一个不曾出力的,怎么到了这会子,洪水都退了,又把他们当做小孩儿看待了呢!
没一个服气的,或软或硬的抗议了好几回,可都被无情镇压了。甚至于领头闹事儿的四堂哥屁股上还挨了秦连熊好几巴掌,看得杜氏直喊“该!”
自是委屈的不得了的。
只这几天上,随着洪水彻底退去,日头又照常升起。原还躲在家中的一众百姓们纷纷开始走出家门,街面上渐渐人来人往起来了。而南北大街、东西横街上的许多店铺在经过简单的修缮之后,俱也陆续开张了。
不过三五日的光景,沉默了数月之久的崇塘镇就又有了两分往昔的风采了。
看着大街上一溜迎风招展的崭新店招,店内头柜伙计依次站立,若不是这会子各家柜台里的货品还都不曾摆全,说不得就要恍惚之前的洪水汤汤是不是梦一场了。
外头这样热闹,头一天上,秦老娘还拘着他们。
到底不是本地民户,走出去也没人认得,生怕闯祸儿。何况外头究竟怎么个光景,他们坐井观天的,哪里看得明白。秦老娘这辈子都谨慎惯了,觉着还是把这些个孙男娣女的搂在身边,才能安心。
只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的秦老爹就带着秦连熊去隔壁巷弄打牮,秦老娘对他们的看管也就慢慢放松下来了。
都是田间地头跑惯了的孩子,就这样关着,不但一个个小子浑身长刺儿似的坐立不安,秦老娘自己看着他们来来回回的在自己眼前晃悠,也不自在。
虽则不许上街,却也由得他们走出院门,巷弄里跑一跑了。
已是许久没有这样敞开玩过了,这些个小小子可都憋坏了,出了门就开始撒欢儿。秦老娘不许他们上街,他们也不用上街,就跟着秦老爹后头看牮屋,又同刚刚认识的小伙伴们往巷弄里钻。
那么些个明巷小巷暗巷的,七拐八拐看不到头,虽不如上山下水玩得痛快,却也尽够他们跑的了。
而这些个小小子们这会子只求能走出家门,哪里还计较这许多的,能跑能跳就心满意足了。
倒是花椒坐在门槛上直揪心,即怕他们走散了,又怕他们巷弄里钻迷糊了再找不回来,还怕他们同别的孩子打架
花椒自家知道自家事儿,这几个哥哥,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正耷拉着两条浅浅的小眉毛眼巴巴地望着巷口,四堂哥和五堂哥一道跑回来喝水,一眼就瞧见门口两个扎着丫角的小脑袋露在那里,一径飞跑了过来,又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两人面前,一见花椒和香叶两个正手牵手托着下巴坐在门槛上,就嘻嘻笑着吓唬她们:“你们两个怎么坐在这,也不怕人贩子把你俩拐了去。”
自然是玩笑话。
崇塘镇上已是多少年自来没有听说过当街掳人的事儿了,更何况南北十甲,就算有吃了熊心的人贩子出没,再送他一个豹子胆,也断不敢上这三甲来。
何况这几个小子都猴精猴精的,秦老娘这才不怕他们被人拐了走。
花椒掀起眼皮望了望他,心想,我能说我还怕你们被人拐了去么!
不比自家祖母和五堂哥这样宽心,前世看过各种社会新闻的花椒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总是时刻保持着警惕心的。人就和这老天爷一样,是永远估摸不足的。更何况刚刚经历过灾害,正是某些行当生意兴隆的时候。所以她哪都不敢去,顶多也就是拉着四堂姐香叶在家门口坐一坐。
好在的是香叶胆子也不大,叫她同巷弄里的小丫头们一道玩儿也不敢,没有花椒或是丁香作伴,连在门槛上坐一坐也不敢,两人倒是正好做伴儿。
只不待这两个小东西说话,四堂哥已是大喇喇地道:“哪来的人贩子,他们这会子生意好着呢,哪有工夫出来拐孩子。”
五堂哥就白了他一眼,道:“你说的那是人牙子,人牙子可不是人贩子,人牙子买人是得掏铜钱的,人贩子可不一样,那做的可是无本的买卖。”
四堂哥皱了皱眉,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蹲下来看着花椒和香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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