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嫂也不同她客气,直截了当地就问她为什么不给石榴上谱。
还道:“是好是歹你总得说出个缘由来吧,若是只因石榴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那我们骂你一顿,再押着你去你族叔族婶面前赔不是,请他们将石榴姊妹上谱。若是你有甚的别的想头,那也总得说出来让我们知道才是,这样默不吭声,难道事儿就能自个儿解决了不成!”
袁氏却还是不吭声。
袁大嫂就气她这幅模样,要么不吭声,要么就是自个儿一个劲儿地憋蔫主意,就根本没有同任何人商量的余地。
这回又是这样,那天他们还来秦家恭贺过,也同袁氏说了话的,她竟有本事儿半个音儿都未透。结果等他们一走,就又闹了这么一出。
这也是秦家,到底刚刚立族,规矩浅。若是搁在袁家,敢在祠堂里闹出这样的事儿来,那你索性以后都别再进祠堂了。
看都没看袁氏一眼,直接朝袁大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你自己的妹子,你自己来撬开她这张嘴。
只袁大哥同袁氏虽是嫡嫡亲的兄妹,可自打各自成亲,袁氏这边的事儿就都是袁大嫂在出面,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同袁氏谈话了。
开头还干巴巴的,只说着说着倒是顺口了起来,却不免带上了两分训斥儿子的口吻,就差指着袁氏的鼻子骂她忘恩负义了。
袁大嫂越听越觉得不对头,朝着袁大哥使眼色,可本来心里头就揣着心事儿的袁氏被袁大哥乱拳打死老师傅,戳中了心事,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的甚的,倏地就冒出了一句:“本来女孩子就没有入本姓族谱的规矩,上不上谱的,又有甚的所谓。”(。)
第二百七十一章 糊涂()
一句话,叫袁大哥张口结舌,训斥的话戛然而止。
与同样满脸不可置信的袁大嫂面面相觑。
袁大哥已是脸色铁青了。
没想到自家竟出了这样的混账东西。
袁大嫂也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来,难掩失望地厉声道:“你既是这样说,那我们也没甚好说的了。只不过,各家的家训族规都主张适当周济族亲邻里,却没有说有钱的就活该要负担没钱的生老病死,何况你自家也有房子有地,是不是先把隔壁这两年来年年补贴给你的银子吐出来!”
袁氏话一出口,已是知道自己食言了。
虽然各家没有女孩儿家入本家族谱的规矩,可她也是女人家,这心里如何能不情愿的,瞬间脸色煞白。
再听袁大嫂这一番直戳在她心窝上的话儿,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四九寒冬,这额头上竟有密密的汗珠子沁出。
下死劲儿地攥着双手,牙齿咬得咯咯响。
相骂没好话。
袁大嫂活了半辈子,总算知道这句话到底打哪儿来的了。
饶是亲人之间都能捡了戳心窝子的话来说。
可她实在是气急了。
别说这两年上,这家里吃的穿的,就没有一样不是打秦家来的。也不说袁氏一个妇道人家,一年到头赚的银子,比寻常男人家还要多。
只说前几年上,秦家也做一天吃一天还未阔的时候,宗亲之间来往,也从来不曾怠慢过袁氏和几个孩子。
袁氏没能生出儿子来,婆婆丈夫面前不受待见,他们隔得远,哪回不是秦家替她出的头,教训那不知死活的东西。
现在又负担起她们婆媳的生养死葬,每年三十两银子的补贴,足够她们娘几个开销的了。还一力主张给红枣招婿,提都没有提过立嗣。
别说这周家湾和隔壁漏斗湾上了,就连他们袁氏族里,说起秦老爹秦老娘,哪个不竖大拇指,不赞声厚道的。
更别说秦家主张女儿入本姓家谱,这是他们早在之前就知道的事儿。
他们没有说话的余地,可你若真不情愿,又没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或是堵了你的嘴不让说话,满可以之前就提出来,有甚的想法,坐下来大伙儿有商有量的。
可偏偏事到临头才尥蹶子,又明明只不许石榴入谱,现在却拿族里公议过的事儿来强词夺理恶心人,莫不是把他们当痴子呆子傻子耍呢吧!
袁大嫂越想越气,心都抽痛了起来。
眼泪都出来了,却是伤心、难过、失望透顶了的缘故。
她就闹不懂了,他们这样掏心掏肺,袁氏怎的会变成这样!
看到袁大嫂泣不成声,袁氏这心里头更是针扎似的,嘴唇翕翕,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
倏地上前两步跪在了兄嫂面前,把掖在心里翻来覆去已快腐烂成毒药的心事和盘托出。
只待她一张口,袁大嫂脑子里就“轰”的一声,心里怦怦跳,根本不敢置信她竟有这样的心思!
袁大哥也傻了。
待她说完,都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看了眼身旁眼睛已然没有焦距的袁大嫂,才脱口而出,道:“石榴可是姓秦的,饶是你们出了五服,可娶同宗为婚,这可是要被出族的!”
只话音未落,已是醒悟过来袁氏为甚的坚持不让石榴入谱了。
可这又有甚的用。
石榴明明就是黄阿婆给袁氏秦连彪两口子抱回来的养女,又特地取的这么个小名儿,养到十三岁,又改口说是童养媳,不过掩耳盗铃罢了,别说秦家了,就是这十里八村,又有谁不知道的。
袁大哥愣愣地看着袁氏,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已是想不灵清了。
袁氏沉默不语,袁大嫂却倏地扑向了袁氏,重重一巴掌拍在她的肩头:“你怎的这样糊涂啊!”
她也是当娘的,她也有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如何不明白袁氏的心思。
出了五服的侄孙女,和嫡嫡亲的孙媳妇,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更何况她是为了石榴不假,可说到底,更是为了红枣姊妹三个。
可就算不这样熬心费力的算计,石榴四个也姓个秦,饶是没有个好老子,只要秦老爹秦老娘有这四个侄孙女在心上,只要秦家不倒,就有她们的好日子过。这十里八村的,等闲就不会有不开眼的敢作践她们自己,何必要动这样的心思!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来,教导着孩子们当面背后的孝顺长辈和睦兄妹,你待秦家好一尺,那边自有一丈相还,偏偏要弄这些个小巧,这到底是恶心的谁!
袁大嫂心里在冒火,人却无力地瘫坐在了圈椅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儿,倒把袁大哥唬了一大跳,忙泼了她面前杯子里的冷茶又倒了盅热茶,吹了吹,亲自递到她嘴边。
袁大嫂一口气喝了两盅茶,才勉强平复了心绪,长吁一口气,叫了袁氏起来:“你去梳洗一下,同我们一道去给姻族叔姻族婶赔不是。只说你糊涂迷了心窍,现在想明白了,愿意让石榴入谱,至于其他事儿,你且烂在肚子里吧!”
袁大哥听着就一点头:“这事儿不许再提了,你也别再思量了。”
袁氏却没有做声。
可态度却已是非常明显了。
袁大嫂心里那团刚刚被茶水浇灭了的怒火又倏地窜了出来,“唰”地站了起来,扶起袁氏就拽着她的手将她拖进了内室。
放下厚厚的门帘子,开门见山地同她道:“好,那你自家说说看,石榴那畏畏缩缩怯生生的模样,般配得上秦家哪一个!”
袁氏猛地抬起头来。
袁大嫂就又重复了一遍,还道:“秦家大郎是要顶门立户的长子长孙,二郎听说也是读书的种子,三郎是二房的长子,你说,这三个与石榴年纪相当的小小子,你家石榴到底般配的得上哪一个!”
不是她这个当舅姆娘的刻薄。
她也心疼石榴那孩子自小遭罪,可即便如此,尤其这两年上,每每看着好好的小丫头,却整天小老鼠似的小心翼翼缩手缩脚,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这心里头还是觉得堵得慌。
婚姻大事儿,岂容儿戏。
她也有儿子,平心而论,就连她都看不上软面团豆腐脑似的石榴,遑论以谨慎出名的秦家。
袁大嫂拽着袁氏的胳膊,目光锐利地紧盯着她,她今天还非要她给个说法不可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照实()
这样的袁大嫂,让袁氏觉得很陌生。
那锐利如刀锋一般的目光,叫她眼睛刺痛,慌忙垂下头去。
袁氏的爹娘过世的早,她是哥哥嫂嫂张罗着出的门子。说是姑嫂,两人之间却从来情同母女……
忽的觉得好像有甚的东西正在悄悄溜走,忙攥紧了拳头。
她本不是一个遇事慌乱的人。
尤其嫁进秦家这么多年,甚的都挺过来了,还有甚的熬不住的。
可不知怎的,这心里却越来越慌越来越乱,也越来越荒凉。
嘴里喃喃出声,道:“可,可我们家石榴也是族叔族婶他们看着长大的呀!”
袁大嫂瞪大了眼睛望着袁氏,拽住她的手却慢慢垂了下来。
袁氏是她的小姑子。
劝她、骂她、教她,领着她去秦家赔不是,这都是她这个做嫂子的该当的。
却万万没有想到,她原来甚的都知道,却仍是一意孤行……
袁大嫂望着眼前这个她当亲妹妹一样掏心掏肺关照到如今的小姑子,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间已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袁氏看着袁大嫂的眼睛,心里倏地空了一个洞。
下意识地就要去拽袁大嫂的衣袖,却拽了个空。
良久的沉默。
堂屋里的袁大哥知道袁大嫂这是要避开隔壁屋里的孩子们同袁氏说些体己话,可这姑嫂二人迟迟没有出来,他已是等的心焦起来了。
不禁隔着厚厚的门帘子唤了声袁大嫂,袁大嫂喑哑着喉咙应了一声,又长出了一口气,却看都没看袁氏一眼,只低着头,语气平平地道:“隔壁担心你有甚的苦衷不好说,前儿袁家老大一大清早就特地寻了你哥哥说话,想让我们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说如果有甚的难言之隐,只管提出来,能想办法帮你解决的一定帮你办到。你哥哥当时是打了保票过来劝你的,可你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也没甚好说的,只却得同你哥哥去隔壁回个信的。”
说着就挑开帘子快步走了出来,拽了袁大哥的胳膊就一径往外走。
袁大哥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却一句话都没问。
直到一径走到院门口,袁大嫂才止步,把袁氏的话告诉给袁大哥听,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她甚的都知道甚的都想的明白,可还是决定要把石榴嫁进秦家去,好拉扯红枣几个。”
又道:“你还是赶紧想想吧,到底怎么同秦家交代!”
袁大哥又气又急:“她怎能这样!”又想到爱娘,咬牙切齿的道:“都是那个女人挑唆的!”
袁大嫂没有做声。
如果袁氏她自个儿没有这样的心,哪怕那爱娘真有一副三寸不烂之舌,也万万说不动她。
就好比他们,这都几回了,她想定的事儿,他们何曾有本事转圜过。
袁大哥已是握紧了拳头,一锤大腿:“走,我们去秦家。”
袁大嫂却没动,一脸的苦涩:“去了又怎的说?”
她都觉得自己脸上臊得慌,人家这样掏心掏肺,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一场算计。
“照实了说!”袁大哥丢下这么一句话,就一鼓作气打开大门,快步走了出去。
袁大嫂愣了愣,赶忙追了上去。
……
年关将至,家无虚丁,巷无浪辈,家家户户大大小小都在为着过年忙活着。
尤其这还是请假搬入新家后的头一年,也是立族后的第一个新年,自然更与以往不同的。
旁的不说,只说秦连豹腊八之前,就从崇塘买了整整两大筐大红表纸回来,预备着过完小年,就开始指点着大堂哥二堂哥同三堂哥挥春写对联。
旧年家里头是从二十七开始写对联的,可十里八村的,或是想沾沾秦家喜气的缘故,认识的不认识的,俱是拿了红纸袖了瓜子花生酥糖糕饼过来秦家讨对联,忙的秦连豹大堂哥一连几天下来,手跟鸡爪子似的,花椒香叶踮着脚尖下死劲儿地给他们揉了又揉,把筋都揉松开了,还是好些天才缓过劲儿来。
而今年更是一个老早,就有人过来递话,说是过年时还要过来讨对联,秦连豹这才盘算着,索性再提前两天,免得到时候忙的天昏地暗,差点把自家的对联都给落下了。
大堂哥还则罢了,前年过年,就开始正正经经地帮着秦连豹打下手了,自家的对联,好些就是他写的。旧年的对子,几乎全是他写的,倒是不曾太过兴头。况且开年就要下场了,不比秦连豹这样淡定,他这心里早已是七上八下的了,一心扑在书本上,实则也提不起太大的兴致来。
只二堂哥三堂哥两个自是激动的不得了,他们写的字也能贴到大门上去了。
也不记挂着玩儿了,一个老早就把家里的门窗都点了一遍,又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到底该写些甚样的对子,前两年更将大红表纸一张张的裁了出来,收在了正院的厅堂里。
今儿一大清早,就搬了书案在正院厅堂里写对联。
家里两串儿的小小子小丫头都凑了过来。
或是孩子与孩子比较容易相处,再加上秦家的这一串儿小字辈因着大家庭生活的缘故,自小的教导和成长,让他们本就很善于自如有分寸的同人打交道。能去倾听旁人的想法,也能陈述自己的意见,想办法达成共识。饶是香叶性子腼腆娇憨,可手里头却素来大方散漫,有甚的好吃的,都会与人分享,所以不管周家湾也好漏斗湾也好,好些个小不点儿都喜欢香叶。
而刚来的这一拨小孩儿,虽然难免还是有些胆怯和腼腆,可因着打小经历的缘故,实则每个人的心里都比表象来的成熟,自然愿意同秦家的小字辈们打交道。
虽然至今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也不是人人个个都说过话儿,可既是大伙儿都有这份心,相处起来自然分外轻松。
尤其是小和尚,除了小不点儿还没他高的花椒外,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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