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阿姨可能担心许霜降家打过药水后,白蚁挪到她家去做窝,因为自装修户结束工程后,阿姨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天天扫她自家门前那段廊道了,但这些天,阿姨又开始勤快地洒水打扫。许霜降有一日回来,竟然好似闻到了一股冲鼻的杀虫剂味道。
不是许霜降多疑,她是真的察觉到,阿姨除非跟她谈论白蚁的进展,平时都关着门。按理不该呀,天气越来越暖和,阿姨大冬天都能端了板凳,拿着菜刀砧板,铺上报纸,在走廊里切火腿,这种天气里更会拿个菜篮蹲走廊里择菜,但阿姨并没有。
于是,她思忖着,自家因为滋生白蚁,看来是被隔壁戒备了。
白蚁在许霜降的租房生涯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如果说,钱先生和黄洁的半夜撞床声是她租房中遇到的最尴尬最羞于启齿的一件事,连和陈池都未曾讨论过一句半句。
那么,午睡中迎进一大堆看房人,来不及收起自己晾的私密衣服,就是她租房中遇到的最痛恨最想暴跳如雷的一件事,她最终保持沉默,对陈池也三缄其口。
而白蚁,则是许霜降租房中遇到的最烦躁最想吐槽的一件事,可惜她只和妈妈在电话里大肆抱怨了一通,这事和宋晓燕她们之类的朋友也说不上,她们未婚姑娘千娇百媚地住在家里,连蚊子都被父母用蚊香一手料理了,哪有机会认识什么白蚁。许霜降和陈池也只在睡前略略交谈了几句,陈池没有直接感受,甚至压根儿没有看见过一只,随着白蚁的消失,两人也没有再说起过。
最想吐槽的事,许霜降没有太多吐槽的地方。
陈池继续忙,一周里总有一两天会加班晚归,有时候周末也会去公司,许霜降就自己回娘家。
她谈不上因祸得福,不过,自从亲手摁死过白蚁后,她对一切小虫子的胆量似乎大了。偶尔买到一捆青菜,洗菜时发现一条白色小菜虫,或者一只小蜗牛什么的,她不会惊叫了,首先当然还会吓一跳,但马上会淡定地再瞅瞅,然后掰下叶子,稍微卷卷扔进塑料袋,袋口扎好,再扔进垃圾袋,等晚饭后才将垃圾袋拿到楼下去。
主妇的修炼是有等级的,许霜降悟出了这一点,以前她坚信自己已经晋升到了修马桶换电灯泡这一级,现在她坚信自己可以打蟑螂了。
第423章 三百零一块的艰难()
“小许,这次公司预定过去三十个人布展,你在展览中心附近订一家酒店,经济型的,要十五个标间,两个大床房,多问几家,把报价整理给我,另外,问问他们的收款方式。”
领导一个电话布置任务,许霜降忙了一上午。
不是标间不够,就是没有领导要求的大床房,领导又不同意把人拆开安置,非要一公司的员工凑在一起,许霜降最后没办法,请示领导:“那搭两三站地铁的酒店行不行?”
“要在地铁站旁边,走路时间不能太长,否则我们的同事每天去展会不方便。哎,小许,最好酒店附近能热闹些,有超市卖场什么的,同事们平时买点小东西可以方便点。”
许霜降来回打电话,总算将事情办妥。
昨夜陈池又加班,没回来吃晚饭,许霜降将前一天剩下的饭菜凑合加热了,正好吃得精光。这会子冰箱里空空如也,她便给自己下了面。
面汤噗噗地冒泡,许霜降拿着筷子将卷面搅散,皱着眉愁一件事。这小半年来,她从来没有主动提过报销电话费,公司也没提。开始零零散散几个电话,许霜降没往心里算,但累计到现在,怎么也算得上是一笔开支了,没道理总是让她个人承担这些因业务需要发生的通讯费呀。
事实上,对于这个联络处的运作,公司似乎把它当成了地接站,事情交办,每周还要有工作总结,发送给好多位领导过目,但是办过之后的费用报销,要许霜降自己追踪进展,没有一个切实的流程时限,有时候财务找相关同事核实一些细节,人家一忙,许霜降的申请单就会搁置很久。
这些还是有票据的,碰上没票据的电话费之类,压根儿没人来过问。
许霜降觉得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当初她听了徐翀的提醒,也曾找过人事部讨论这件事。人事经理说得好:“小许,联络处刚刚建立,对我们公司来说是一项新的尝试,很多情况在没有运转起来时即便预判,也不会很精确,我们要摸索一段时间,才能制定出一套切合实际的联络处管理制度。这样,你先回去干起来,我们一边实践一边完善。关于业务费用的问题,联络处的情况是否先适用出差外办人员的那套制度,我还要和领导们商量商量,目前咱们先一笔笔实报实销。”
小半年了,许霜降只见过公司发给她工作总结的模板和行文原则,时间、地点、人物、事由、经过、结果六要素缺一不可,业务费用的报销或者贴补制度一项都没有。
她熄了火,电话打给财务,直截了当询问:“你好,我报销电话费,填什么单?”
“你没有每个月一次性通讯费补贴吗?”
“没有。”
过两分钟,财务问过领导后,回复道:“那你填报销申请单,把电话清单打出来,勾出和公司业务有关的电话记录,有些不是公司的座机电话,你最好在旁边注明一下接电话的人名,如果不是公司同事,你就要注明客户的公司名称,简单说明一下事由。这个清单就作为报销附件,一起寄过来。”
“那清单上还有我一些私人电话,怎么办?”
“那个就没有办法了。我们只看电信局出具的电话记录上有你的业务电话记录,其他不看的。”
许霜降拆了超市里买来的浓缩鸡汤包,再撕一包榨菜,做成了一碗榨菜鸡汤面,其难吃无比。她随便吃了个饱,还是决定先把电话记录打出来再说,要是钱不多,她就不去和公司较真这笔费用了。
这件小事做起来繁琐,又耗去了她一个下午的时间,金额统计出来,三百零一块。
许霜降一边骂着自己,为了这三百零一块,她泄露了自己的好多私人信息,瞧瞧,上面陈池的电话,家里的电话,公婆家的电话全都频繁地重复出现,有心人一眼就知道这些号码和她紧密相关。一边她又麻利地将清单记录塞进信封,跑去邮局寄。
这是多糟心的感觉啊。
她打电话给陈池:“今天加班吗?”
“嗯……不加班。”陈池笑道,“我准时回家吃饭。”
“可我不想做饭。”许霜降气鼓鼓道,“我想轻松一下,到外面吃。”
“好,那就到外面吃。让我想想看,带你去哪家吃。”
“看来你经验很老道。”许霜降妒道,心一横,今天她要放开肚子吃,“我要去烤肉店,烤鱼店也行。”
“噢,要吃大鱼大肉,我知道了。”陈池侃道。
许霜降可有意思,陈池让她点单的时候,她下意识将消费总额控制在三百元之内,挑挑拣拣,拼拼凑凑,煞费苦心。
“再来一份龙虾、红豆烧仙草、松仁排骨、燕麦薄饼。”陈池对服务生道。
许霜降一瞪眼,白瞎了她刚刚向服务生再三询问那什么鱼的重量范围,暗地里心算了两遍,陈池一张口,绝对超支了。
“多吃点,吃不完我们打包回去。”
许霜降一想,那也成,明天中午顺带改善一下伙食,天天凑合着拿剩饭当午食,再不然就是面条,说得好听点是不加葱的阳春面,说得实在点就是光面,可把她自己辛酸坏了。
餐厅里客人很多。陈池夫妻俩坐了一桌,旁边隔了五十厘米的空隙又是一桌,来了两男两女,看穿衣打扮,最多刚毕业,正青葱水灵着呢。
许霜降啃完一块排骨,自烤盘里捞起一只大虾,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外壳,她爱煞这个香喷喷辣呼呼的味道,但是又撑不住,脸窜得通红,忍不住吸气,手里却极其果断地揪下了虾头,眼眸半垂,尽盯着龙虾呢,那专注着吃的表情可认真了。
陈池噗地笑出来,拿起黑米汁递过去,许霜降瞥一眼摇头,十根指头翻飞,灵活地剥着虾壳。
“霜霜,看你吃真是……”陈池笑得有趣,“香,真香。”
许霜降没搭茬,咬了一口虾肉。
“不是剥给我的吗?”陈池故意逗道。
“我先吃,”许霜降舔舔嘴唇,十分坦荡,“尝尝味道好不好。”
陈池正抿了一口酒,闻言差点喷出来,瞅瞅许霜降,她撕着虾肉,十根指头里有八根沾着烤汁,只余两根尾指还是光洁粉嫩的,他的目光再扫向邻桌。
邻桌的姑娘和她真是区别明显,许霜降确确实实是来吃的,对待食物一心一意,举止自然质朴,而她们的心思完全不在吃上,只在被对面男子逗笑时才会偶尔瞥向桌上的菜。
“结了婚就是好,瞧你吃得多自在。”陈池感慨道。
许霜降吃完虾,喝了一口黑米汁解解辣,也往邻桌瞄一眼。邻桌的俩姑娘和俩男子不知是啥朋友关系,反正据许霜降目测,不像是正式确定的男女朋友,也不像是处得爽气的那种哥们姐们,倒颇像是有点好感还正在交往中的一对男女,分别叫了闺蜜和兄弟一起吃顿饭,简而言之,处于若明若暗暧昧期。
姑娘们是挺可怜,描着眉描着唇,轻颦浅笑,坐得端正文雅,吃得十分秀气,小口地抿着饮料。不知哪个不懂事的男子,也点了一份招牌大虾,这都上桌五六分钟了,还整整齐齐地码在烤盘里,姑娘们愣是没动过。
许霜降拿起纸,翘起兰花指,往嘴角两边摁了摁,放下纸,朝陈池温婉一笑,娴娴雅雅地开腔道:“我也矜持过的。”
第424章 一道坎()
陈池运道差,闻听此言时,酒将将滑进喉咙,他一滞,那口酒便如一团辣味牛皮糖一样,囫囵着滚下咽喉,那是真噎,吓得窜错道,差点没进食管进气管,害得他连呛了好几声。
“咳,咳,咳。”陈池的手跟着摇,酒杯里的酒晃晃漾漾,他深呼一口气,放下酒杯,摸着胸口闷笑,再瞧瞧对面的许霜降,她微抿唇角,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似笑非笑,一副幽闲贞静模样。
陈池不知怎地想到了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啃鸡翅的样子,时隔多年,细节不可考,他就记得她眼波流转,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娇柔羞涩,他怦然心动,强装镇静,至今还记得他暗暗笑她这只青灰软壳蟹,乖乖地拢着食物一声不吭地吃。
哪像现在?青灰软壳蟹还是青灰软壳蟹,依然很护食,只不过不再警惕他了,不再暗地羞怯,他若是凑上去搔骚挠挠,她就淡定地举起大螯钳挥一把子。
陈池粲然笑开:“吃东西矜什么持?所以我说结婚好啊,你在我面前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他爽快下令道,“来,尝好味道了吧,给我也剥一个。”
许霜降瞟一眼,捞了一只虾,果真剥给陈池吃。
去壳、挑肠线,许霜降的指头又变成油乎乎的,她做事时动作轻巧仔细,生怕把虾肠线给扯断了。
“给。”
陈池张开嘴巴,也不用说,许霜降就伸长胳臂喂到他嘴里。邻桌的男男女女隔得近,正一堆儿说着话,抽隙觑过来几眼,大概觉得陈池和许霜降这一对着实亲昵。
陈池嚼着虾肉,眉开眼笑,给许霜降递了一张纸。
“以后自己剥虾,懒成什么样?教了你那么多次,手的力道不轻不重,虾肠线就能整条抽出来,别老指着我呀。”许霜降嘀咕不休,没接纸,又捞起一只,“味道怎么样?你这样吃,错过了壳上的多少风味,一点都不过瘾,我再给你剥一只,你好好看着。”
陈池被说得挺乐意,全盘接受,笑嘻嘻地等着下一只。
邻桌脸上的表情瞬时不好说,好像不用羡慕,又好像愈加羡慕。
许霜降给陈池剥了两只虾,转而顾了自己,自己吃得满意后,再给陈池剥两只,一会儿她面前的餐盘就堆满虾壳。
陈池叫了服务生给她撤换餐盘,又令她多吃点别的。
“鱼要吃,排骨也吃,你才吃了一块,”陈池给她夹到碗中,“要不要再叫份饮料?”
许霜降忙着点头或摇头,她不经意间瞅见邻桌,姑娘们的餐盘里干干净净,竟然吃到半程,还不见一片虾壳。
她甚同情,瞄向姑娘们对面的男子,暗中咋舌,情商低成这样也少见,怎么就点了这道菜,正是丁点好感的时候,你让姑娘不顾形象吃得满手满嘴油?她一瞅陈池,想到当年他情商也没高到哪里去,整一盘鸡翅给她啃,后来反应快,给她剔肉吃,还是她看不过眼去,抛开了自己的那点小尴尬,放开了手脚把自己喂饱了。
这是一道小坎儿,迈过了就能自在吃喝了。许霜降吃得高兴,衷心地祝愿邻桌的妹子们早早度过这阶段,毕竟水饱不算饱,肉饱才真实在。
今儿她吃得饱,心满意足地让陈池提了三个打包盒,又将自个儿挂在陈池胳膊上,分一半负重给他,这是她一高兴一懒,就会干出来的事儿。
夜风里,陈池听她继续叨咕别人家:“隔壁那桌都没怎么吃,回家要是没剩饭就糟了,那就要饿一夜。”
一忽忽又听她啧啧道:“我看他们都不好意思打包,好可惜呀,虾还是很好吃的。”
陈池听得发乐,他的手都被占着,没法摸许霜降的脸,便低侧着头冲她笑:“喝了酒,就是不一样。”
许霜降确实蹭了陈池杯中不少酒,此刻真的酒酣饭饱,脸儿醺醺,早将白日间给公司办事的那些糟心感觉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池,”她眼眸儿细细,满是笑意,“我掐指一算,你猜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连一秒钟都没到,她就不满地抢在陈池回答前嚷道:“你居然还要算。”
“不,不带这样的,你掐过指,我还没掐呢。”陈池叫屈道。
“六年啦,”许霜降的眉欢快扬起,在满街的路灯中,一双眼真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我们认识六年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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