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叔叔。”何棠开口,觉得自己这样上楼来实在有些突兀,立刻说,“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我……因为阿理那么晚都没有回来,所以我来找他。是阿勉告诉我他在这里。”
郭建云盯着何棠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他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何棠:“不会打扰他吗?”
“不会。”郭建云的回答和秦勉一样,他把浴巾和水瓶交给何棠,说,“我过一会儿再来帮他,你进去好了,让他喝点水。”
“哦,好的。”何棠接过,郭建云向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何棠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这是一间复健室,有地垫和医用的复健床,还有许多复健用的仪器,何棠不明白它们的用途,只看到这些东西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宽敞的房间里。
深夜,这房中大部分地方的灯都暗着,只余下一处亮着灯。
那个男人就在那盏灯下。
好像一个小小的舞台,被打上了聚光灯,何棠一眼就看到了他。
秦理站着。
确切地说,他是被束缚在一个站立架上,他的背脊紧紧地贴着一块板,胸前、腰部、臀部和膝盖处都被扣上了宽阔的束带,牢牢地固定在板上。他的电动轮椅则停在一边。
秦理穿一件白色的运动背心、灰色的运动长裤,右臂自然地垂悬在身侧,纹丝不动,左手则撑着固定在站立架上的一个落地扶手,手指捏得很紧,看起来还是用了点力气的。
何棠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没有听到她敲门的声音,秦理的耳朵里塞着耳塞,耳塞线一直延伸到他的裤子口袋里,大概是手机或音乐播放器。
他闭着眼睛,神情静谧,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何棠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初时紊乱的心跳在离他越来越近时,居然奇迹般地平缓了下来。
就好像,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害怕看到这样的他,也不害怕让他知道,她看到了这样的他。
她离他只有两步远了,可以看到他纤长的睫毛,还有被光线打到脸上勾勒出的明暗阴影。他的脸庞有运动之后微微的潮红,头发也有点汗湿。
他的肩臂上有密布的水珠,背心胸前处甚至浸湿了一小块。
何棠均匀平静地呼吸着,尽量不让他发现自己,可是,秦理终归感觉到了异样,他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的眼瞳骤然放大。
何棠却只是温柔地望着他,目光毫不闪避。
她需要抬头看他,这样一个角度,对两个人来说都很陌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就这么挽着浴巾站在他的面前,唇边甚至带着微笑,她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神如水般澄净。
渐渐的,渐渐的,秦理紧绷的脸孔松弛了下来,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柔和,最终化成了他平时的模样,笑意一点一点地漾到了他的眼睛里,他对着何棠绽开笑脸,轻轻地叫她:“糖糖。”
何棠也笑着,开口:“阿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问。
她答:“阿勉告诉我的。”
“哦。”秦理偏了偏头,“抱歉让你等这么久,我应该打个电话给你,叫你先睡的。”
何棠摇摇头。
秦理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说:“我……在复健。”
何棠点点头:“我知道。”
秦理继续说:“复健是有计划的,每天的内容都不一样,所需的时间也不同,都是郭叔叔定的,他是我的复健师之一。我不知道他今天会给我安排这么多内容。”
何棠说:“没有关系的,我可以等。”
“已经结束了。”秦理的左手松开了扶手,快速地扯下耳朵里的耳塞,旋即又握到了扶手上,说,“这时候该是他来帮我解开束带了。”
何棠把臂上的浴巾给他看:“我知道,我在门口碰到他了。”
“哦。”他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何棠也低下了头,看到了他的运动长裤下露出的鞋面,一双普通的运动鞋,包裹着他的双脚,是实打实地踩在地上的。
有长裤的掩盖,也看不太出他双腿双脚的畸形异样,这样子站立着的秦理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会让何棠觉得,他很健康。
但是他的话立刻打破了她的幻想:“这是错觉。”
“啊?”何棠没听懂。
秦理一笑,说:“你看到的我是一个错觉,没有了这些束带,我不用半秒钟就会倒下去。”
何棠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不是错觉,你是真的。”
秦理:“……”
何棠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一边,她重新走到秦理面前,又重复了一遍:“你是真的,哪里会是错觉。”
说完,她往前两步,抬起双手就抱住了他。
他的背脊紧贴在站立架的背板上,何棠的手很难伸到他的背后,但是她不在乎,只是尽自己可能地拥抱住了他的身体。
她能够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还混着一丝平时闻不到的汗味,很意外的,一点也不难闻,反而令人觉得很有男人味。
她的双手触到他汗湿了的身体,她也不在乎,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最难得的,是她听到了他胸腔里的心跳声,有些快,却很清晰,很有力,砰砰,砰砰,砰砰……这是何棠第一次以这样一个姿势和秦理拥抱,也是她第一次在这样一个角度,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她突然就觉得高兴又满足,然后,当秦理的左手松开了扶手,也拥到她的背后时,这种感觉越发得强烈了,何棠甚至有些激动,她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前,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秦理带着笑的声音在她耳朵的右上方响起,很奇妙的体验,他说:“原来,你并不高。”
何棠也笑了,她依旧维持着抱他的姿势,抬头看他,说:“原来,你也不矮。”
秦理摇头:“我很矮,比阿勉矮很多,我们家的表兄弟全都上了180,只有我最矮了。”
何棠好奇了:“那到底是多少啊?”
“174。”秦理回答。
“174不矮啊,我就觉得你好高。”
“承蒙夸奖,不过身高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秦理苦笑,又问,“你呢,你有多高,到160了吗?”
“差那么一点点。”何棠撅着嘴,“159。5,就差那么半公分,就是不长个儿了。”
秦理看她有些懊恼的表情,觉得很是娇俏,而且,他发现自己非常享受这样一个姿势的拥抱,尽管他已经很累了。
何棠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秦理的左手重新落到了扶手上,他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何棠知道,他的体力快要透支了。
“阿理,你怎么样?”
秦理浓眉皱起,咬牙说:“快撑不住了,你赶紧把郭叔叔叫进来。”
郭建云来得非常及时,他敲门进屋,把秦理的电动轮椅移到他身边,调整了一个角度,然后从上至下解开了他的束带,解到臀部那里时,秦理的身体已经弯下了腰,郭建云扎下马步,让他的身子倚在了自己肩背上。
等到膝盖上的束带一解开,郭建云立刻架着秦理的身体转了□,把他放到了轮椅上。两个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着就是默契配合了许久的成果。
秦理显然是累极了,身子在轮椅里得到了依靠,他的精神立刻就松弛下来,面色沉重了许多,呼吸也变得急促。
郭建云拿起浴巾披到他的肩上,裹住他裸/露的肩臂,然后打开矿泉水瓶递到他手里,秦理仰起头,一口气就喝掉了大半瓶水。
******
何棠在客房里等秦理,郭建云在帮他洗澡。
已经凌晨12点,何棠却毫无睡意。
终于,她的手机响了,秦理说:“糖糖,郭叔叔已经走了,你到我这里来吧。”
何棠起身往门口走去,走一半突然折回来,带上了布娃娃可可。
她进到秦理房里的时候,他把大部分的灯都关掉了,只余下一盏床头灯。
秦理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睡衣裤,靠坐在床上,腹部以下盖着被子。
何棠把可可搂在怀里,向他走去。
秦理看到可可,奇怪地问:“你把可可带来做什么?”
“我习惯了搂着它睡。”何棠回答。
“你搂着她睡,那我怎么办呢?“秦理苦笑着看她,接着就拍拍身边的床,“我给你准备了新枕头,赶紧上来吧,小心感冒。”
作者有话要说:神啊!!!我9点40分放的存稿箱,忘记设定贴出时间了,想着怎么一个小时都没留言……见鬼了~~~我的记性啊!!
第52章()
何棠抱着可可爬上了秦理床。
他她左边;她他右边;两个人离得挺远。
秦理床要比何棠想象中硬许多;他被子非常大,面料厚实且柔软,完全地铺展床上;何棠红着脸掀起被子盖到自己身上,都不敢扭头去看他。
秦理也有些不自然,毕竟,他印象中;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和别人分享一张床了。
上一次和妈妈睡是什么时候?秦理回忆着;大概是念小学时候吧;他还是个孩子呢。
长大以后,即使有时需要人陪夜,秦理也是单独睡,陪夜人会打地铺或是边上架个小床。后来经济条件好了,他搬出了家,几乎都是单独过夜,仅有几次有人陪夜,也是让陪夜者守他房间之外,时刻保持警惕。
虽然秦理生活中几乎没有了**,但不代表他真很愿意让人窥视自己生活。有些事是没有办法,只能习惯,有些事则是他底线,他会可能多地坚持。
比如独睡。
可是现,有一个穿着卡通小熊睡衣年轻女孩正坐他床上,她怀里搂着一个布娃娃,身体离他还不足一臂远。
他们盖着同一床被子,用着同一款枕头,秦理心中觉得奇怪,想象着这个女孩另一个称呼——妻子,他突然觉得近经历实有些神奇,继而偷偷地笑了起来。
何棠正低头胡思乱想,脑子里闪来闪去都是下午看“小电影”画面,她想象中性/爱是唯美且神圣,可是那小电影中情景却毫无美感,那一片赤/条条/肉色加上人体贴合时发出“扑哧扑哧”声音,甚至让她觉得恶心。
何棠真后悔找吴慧尧要来这种片子看,这几乎可说是颠覆了她认知,她本就对自己和秦理夫妻生活感到忐忑,这下子都要变成厌恶加恐惧了。
偏偏这时,秦理还身边发出了低低笑声。
何棠惶惑地抬头看他,秦理接触到她视线,笑得开,他说:“糖糖,你不要怕。”
怎么可能不怕啊。何棠手足无措地坐着,眼神飘来飘去,她找了个话题,说:“你床好硬啊。”
“啊,因为我不能睡软床。”秦理说,“我翻身很困难,床要是太软,我加翻不过去了。而且我小时候卧床时间多,床要是太软我骨头很容易长成畸形。”
他总是很详细地解答何棠问题,于是何棠很给面子地又问出第二个问题:“你房间那么宽敞,为什么不选一张大一点床?”
秦理床只有15米*2米大,对于他房间来说,确是很小了,何棠觉得他完全可以选择一款有着精致顶棚豪华欧式大床,要不然怎么能说自己是国王呢。
秦理却笑着回答了她:“床太大,不方便别人照顾我,而且,我也没办法滚来滚去啊,要那么大床干什么呢?”
“哦。”何棠点点头。
“不过……”秦理又说,“以后要和你一起睡,确需要换一张大一点床,糖糖,到时候床样子随你去选,我会找人定做。”
何棠:“……”
她接不下去,开始绞脑汁想第三个问题。
就她想要和他讨论他被子是什么材质时候,秦理说:“糖糖,睡觉吧,我累了。”
“哦哦,好。”
何棠求之不得,利索地钻进了被窝里。
往左侧卧会对着秦理,她不敢;往右侧卧就是把屁股对着他,她不敢;想了半天只能仰卧。
她依旧紧紧地抱着可可,鼻息间闻到枕头被子上清香,是陌生味道,令她一颗心砰砰乱跳。
她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睡一张床上,这个男人,是她丈夫。何棠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信息,然后闭上眼睛开始挺尸。
左边一直都没有动静,一会儿后,一阵悉悉索索声音传来,床板开始了或轻或重震动,何棠闭着眼睛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下去,睁开双眼向左边看去。
秦理动作正做到一半,他没有注意到何棠视线,还继续努力中。
他改变自己姿势,从靠坐床背上,直至躺下。
对常人来说不用一两秒一个动作,对他来说却是每天都要面对三分钟。
此时,秦理左手手肘支床上,身体靠着床面和床背三角支撑一点一点地往下挪,挪到一定程度后,他停下来,左肩膀抵住床背,左手伸到被子里摆弄自己双腿,然后手肘再支回床面,重复一遍之前动作。
他身体向左/倾斜着,留给何棠一个消瘦背影,她能看到他弓起脊背,还有睡衣下突起长长脊骨。
秦理一直埋头入被窝,何棠犹豫片刻,伸出食指戳戳他背:“阿理。”
秦理扭头看她:“嗯?”
“需要帮忙吗?”
“这个,我一直都是自己做。”他笑着说,“确是比较麻烦,不过,如果是你来帮我,我愿意接受。”
何棠把可可放到枕头边,从被窝里钻出来,跪坐秦理身边,一下子有些无从下手。
秦理说:“抱住我。”
她依言俯身抱紧他,秦理左臂撑床,说:“和我一起用力。”
“好。”何棠答。
然后,她抱着他身子,两个人贴一起,像两只缓慢蠕动虫,一同钻进了被窝里。
秦理脑袋贴到枕头那一刻,何棠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秦理说:“糖糖,帮我转到你那边。”
何棠立刻又扒着他身体,让他向右边转来。他小小地挪动着身体,用左手拉出压自己身下右手,寻了一个舒服姿势,又拉过左腿,屈着一个角度搁右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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