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天劫- 第84部分

　　　　陆子充苦笑了下，显得有些为难，但还是继续说道：“高阶炼师中纷纷传说，当时师姐你回到青玉坛的时候，是与宋夣一起穿过法阵的，可他那时几乎只剩半条命，你说你记得自己到过灸仙之地，也是在那里初遇天心散人，试问他若不是敌人，为何还会被重伤，差点一命呜呼？”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虽然也有人说，是你从法阵救了冥灵门首徒，可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灸仙之地的守墓人，乃是我们若耶派的开坛宗师…师姐，你仔细想想，天心散人已是仙籍，天上地下无所不知，若不是宋夣亲手杀了师父，她为何会让他几乎死在灸仙之地？！”

　　　　说到最后，陆子充扶着她的肩膀，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殷切说道：

　　　　“再者说，当年正是冥灵门轩辕齐将你打下刃影瀑，差点魂飞魄散，作为他的首座弟子、最受宠爱的一个，宋夣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出身，还会善罢甘休吗？！师姐，我不怕死，但是这种性命始终悬在旁人舌尖上的感觉，实在难受…”

　　　　“你说得对。”

　　　　师弟的痛苦看在眼中，韩灵肃像是被人一棍打醒。

　　　　很长时间以来，自己完全失去了本心——她为复仇活着，世上唯一要守护的，就是面前的人，倘若连他也葬送了，那即便要她死上十次，也无法挽回那可怕的空洞与孤寂…

　　　　韩灵肃眼中燃起黑色的火焰，脸孔变得阴沉起来：

　　　　“你放心吧，能够让那位首徒吃尽苦头，同时又心甘情愿为我们保守秘密的办法，我已经想到了…”

第176章　月明如洗（）　
一　　宋夣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女子。

　　　　她似乎精心装扮过，虽然还是那身香云紫纱法袍、珠玉冠，但端丽的容貌愈加秀美，整个人容光焕发，让人挪不开眼睛…愣了片刻，他才意识到，这都是因为她脸上带着微笑——那种从未在他面前展现的笑容。

　　　　“你刚才说的话，能重复一遍吗？”

　　　　“我想约你出去。”

　　　　韩灵肃大方的看着他，俏笑盼兮：“前两天与你不欢而散，我想了很多，既然冥灵门是清修门派，师兄说对我感兴趣，不过也就是句戏言，反应过头，也有损同是四宗弟子的情谊，不是吗？”

　　　　宋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没错，她是他倾心所爱的人，正因为如此，他也很清楚，这个女人不可等闲视之，需要倍加提防。她态度的突然改变，绝不可能是出于这种堂而皇之的理由…

　　　　看出了他的戒备，韩灵肃笑道：“师兄，若论法力，我不是你的对手，此处又是冥灵门地界，跟我出游，又有什么顾忌？…”

　　　　“照实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两手拢在袖口里，宋夣低垂眼眉，淡淡说道。

　　　　她愣了下，继而一笑，从身后拿出个布包，拍了拍：“师兄真是聪明，知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东西，就是我今天约你的原因，但是在洞真墟不便打开，希望师兄能够跟我出去，好好指教则个！…”

　　　　穿过灵洞，跟着她来到洞真墟外，宋夣突然有种目眩的感觉。

　　　　时值深秋，天高气爽，夜空中没有一丝云朵，却也看不到星星，只因今晚的月亮特别大、特别亮，清辉洒满天际，落在不远处徐徐流淌的叱咤水江上，江面白花花一片，如火树银花，晃人眼睛。

　　　　“为了今天的约会，我特别跟青猴子借了这个！”

　　　　韩灵肃从袖口里抽出一根木枝，小指粗细，上面钻着几个小孔，她轻启朱唇，吹了下，那木哨子发出幽长尖锐的声响，不多会，明月的轮廓中出现了一个黑影。

　　　　那是一架木造马车，看上去朴实无华，没有金银装饰，也没有纱幔罗娟，车身甚至没有上过清漆，露出木头本身粗糙的纹路…可让人惊讶的是，车套空落落的，马车却自己往前狂奔，而且，是在天空中飘然翱翔！

　　　　“你那位朋友还真不愧天生的妖术师。”

　　　　宋夣抬头看天，由衷的称赞道：“小小年纪，却能够驾驭胧车，着实不易。”

　　　　“青猴子说，这家伙不过是个小妖，名为轲轲，胧车是更大、更厉害的妖怪，以她现在的能力，还不能驱使…”韩灵肃着迷的看着飞翔的马车落地，转头笑着对他说道：

　　　　“师兄，请上车吧！天亮之前，我们还得回来呢！”

　　　　轲轲载着两人在夜空中飞翔，凉风拂煦，那轮银盘般的明月似乎就在手边，脚下是叱咤水江和万顷农田，那些沉睡中的村落、城镇，如同小孩子的玩具，散落在田野中，细小可爱…

　　　　韩灵肃斜坐在车帮上，痴迷的俯瞰地面，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看着她的侧脸，宋夣也有些恍神，但他毕竟是擅长压抑情感、极其理智的人，于是率先打破沉默：“如此远离洞真墟，是要我帮什么忙？”

　　　　“师兄还真是个没情趣的人呢。”

　　　　韩灵肃叹了口气，打开随身的布包，拿出一卷羊皮纸经书来：“这个，想请你帮忙看看。”

　　　　接过来，宋夣看到这卷经书色泽斑驳，应该有些年头了，只是封面缺失，其中有些卷面损毁，看不清字句，但大部分文字清晰可辨，打眼看过去，确是某门派的修炼心经：

　　　　“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师兄不知道吧，最近仰溪城镇里黑市交易如火如荼，因为难得有这种门派聚集的机会，所以很多人趁机发财呢！这卷经书，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从一个自称幕阜派弟子的家伙手里买的！”

　　　　“自称？”

　　　　“因为他穿着俗人衣裳，所以不能从服色上判断啊，不过这些盗卖经书的，多半都要这样伪装自己，省得招惹麻烦啊！你有所不知，眼下黑市上卖什么的都有，我听师姐说，居然还有人叫出高价，要买师兄你的贴身用物，足足一百两金子！你最近可要小心了…”

　　　　一边听她说，宋夣一边微微蹙眉，仔细查看手中的经书。

　　　　韩灵肃突然不说话了。

　　　　清白的月光穿过轲轲狭小的车窗，照亮了他大半个身子，这总是散发着清冷、无情气息的男子，竟然与月光极其相称，几乎浑然一体，而他那冠绝朢虚的俊美容颜，在银色光辉的照耀下，愈发纤毫毕现、轮廓分明，即便是心存恶意的她看来，也是那般完美到令人窒息…

　　　　他突然抬起头，吓得她连忙转移视线。

　　　　“这本书对你而言毫无用处。”

　　　　宋夣冷冷说道：“你乃是修炼七甲之人，这些针对一般修仙者的运气化神之术，对你而言并无助益，而且此书我只是大致翻阅，就觉得其中很多法术邪门得很，调息之法也与名门正派有很大不同，所以极可能出自早就覆灭的邪门歪道…”

　　　　“与你们不同，便是邪门歪道吗？”

　　　　韩灵肃表情古怪的看着他。

　　　　宋夣自觉失言，停顿了下，开口道：“你现在既然已经拜入不德法门，就没有什么你我之分。灵姑娘，我奉劝你，这世上有太多无法分辨对错、正邪之事，但为数众多者，却永远是真理的掌握者，若不屈从，就只有毁灭…”

　　　　“我师父…你知道我的过去，自然明白，我指的是谁，他曾经也说到关于明辨是非、分清黑白的事情，可与你的见解大相径庭啊。”

　　　　韩灵肃转过脸，藏在夜色阴影中，对他笑着说道：“他没有你这样自负，也没有你聪明，所以一把年纪还是穷困潦倒，座下只有三个徒弟…但是，他教会了我寻找本心的方法，让我不要屈从大众，而是要寻找属于自己的正义与真理。”

　　　　宋夣心中一动，她突然提起徐有旸，难道是想起了什么？！过去那段可怕的误会，还是…？！

　　　　轲轲突然竖直爬升一段，韩灵肃没有提防，失去了平衡，从车前滑落，正好撞进坐在车厢里的首座弟子怀中！

第177章　心魔（）　
一　　韩灵肃仰面躺在他怀里，近距离看着那张精致剔透的容颜。

　　　　他似乎有些吃惊，细微的表情变化，让他变得有血有肉，不再是往常那个刀枪不入、完美到异常的首座弟子…于是，韩灵肃没有急着起身，还是躺在他臂弯中，慢条斯理的问道：

　　　　“听说，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嗯…”

　　　　没想到她会问到这个，宋夣有些意外，也没来由很紧张，倘若是过去的他，这会恐怕早就手足无措了，但现在他的灵魂中，还有一部分属于纥骨鸠，所以他下意识用双臂圈住她，不至于紧紧相拥，但也不仅仅是扶持支撑：

　　　　“怎么？突然对我产生兴趣了？”

　　　　“师兄想多了。”

　　　　韩灵肃嫣然一笑，从他怀里坐起身，轻易便闪到一边去了：“既然如此，刚才你看过的经书，难不成已经全都记在脑袋里了？”

　　　　“你不信？”

　　　　“第三帧第十行，你记得是什么吗？”

　　　　“上行天目，下焦趾底，感阴阳之变化，祛精魄而存鬼魅，转周天至九层，即为大道…”

　　　　宋夣毫不犹豫的吟了出来，但他很快停下，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你刚才说，这卷经书是谁卖给你的？”

　　　　“被你发现了？”

　　　　韩灵肃将脚垂在轲轲车下，悠闲的晃着，笑吟吟的回头看他：

　　　　“你刚才一目十行，背下来的这卷经书，正是当年遗失在钵池峰、就连四宗掌门都没有找到的《九周天功》啊！嘻嘻，没想到吧？纥骨氏就将其藏在绿萝山浮酗洞中，若耶派覆灭那日，据说你也在下洞探宝的队伍中，虽然我记不得了，可即便是你，也没想到这宝贝，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与你们擦身而过…”

　　　　“你…！”

　　　　《九周天功》的经文，疯狂的在他脑海中冲撞，宋夣只觉得身体中气行倒转，喉咙有些腥甜，连忙调息，却在下意识里，不断借鉴刚才背下的经文，似乎钵池法宗的心法，较之冥灵门的，更加适合现在的他：

　　　　“你…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我很清楚，所以才如此行事。”

　　　　韩灵肃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靠在车门上，语调平静，却冰冷如霜：“当初在傍山居时，我为了了解双亲，读过很多有关钵池法宗的典籍，所以很清楚，傀儡师这种邪佞道法，专属于钵池法宗的历代宗师…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但你虽然作为冥灵门首徒，却身怀傀儡师之术，这不得不令我怀疑，其实你所修炼的，并非纯正的上清内法。”

　　　　“我修习的，只有上清内法…”

　　　　宋夣放在膝头的手，紧紧成拳，他极力压制身体中叫嚣狂喜的部分，那是属于纥骨鸠的灵魂。

　　　　察觉到他的艰难，韩灵肃淡淡一笑：“何必争执？我冒着生命危险，从洞真墟取来《九周天功》，你作为隐藏在四宗中的傀儡师，正好合用…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我呢，对吗？”

　　　　迎面卷起一阵狂风，轲轲在半空中剧烈起伏，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就见原本悠闲倚在车帮上的韩灵肃，已经被掀翻，宋夣单手卡着她的脖颈，将她牢牢固定在车底，面色苍白的微微喘气：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为何？为何要这么做？！…”

　　　　“你想问的，是我为何要害你吧？”

　　　　性命就在他掌中，韩灵肃却毫无惧色：

　　　　“好笑，你这么聪明的人，竟想不通吗？我父母都是钵池法宗弟子，因为你父亲及四宗十三派，统统惨死在大火中，我容貌尽毁，在金家当牛做马八年之久，还差点命丧九泉…再后来，若耶派因你们的贪婪而毁，师兄惨死，师父更是死的不明不白。那日晏钺的话你也听到了，当我还未失去记忆的时候，曾告诉过他，就是你亲手杀死了师父…”

　　　　果然是因为这个！

　　　　宋夣浑身一僵，钳制她的手松开了，韩灵肃趁机翻起身，退到远处：“无论过去的事情，我忘了多少，但你却记忆犹新，包括那些可怕的事情，还有我与子充的身份…”

　　　　“你想让我误入魔道，就是为了陆子充吗？！”

　　　　“我必须要保护他。”

　　　　她的眼神无比坚定，却像刀子，深深扎进宋夣的心：“我修的是七甲仙，即便离开不德法门，依然还有活路，但子充天生就有灵根，是世家出身的孩子，他应该有更好的选择，而不是亡命天涯！你知道的一切，就像是悬在他头上的利刃，我又如何能够放心？”

　　　　“所以，你不惜诱我误入魔道…”

　　　　宋夣颓然坐倒在马车中，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表情变得比平日更加冷漠：“你太小看我了。我是冥灵门首徒、彰龙山宋家嫡子，没那么容易，就被一本失传已久的经书左右…”

　　　　“那我们就走着看吧。”

　　　　没来由，灵魂深处感觉到了刺痛，韩灵肃一把抓住胸口，那种莫名心痛的感觉让她诧异，却还是勉强维持了凶悍的表情：“《九周天功》对于傀儡师而言，会发挥什么样的作用，还真让人好奇…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彼此都有了值得忌惮的理由，反倒更容易融洽相处，不是吗？”

　　　　宋夣垂下的手，接触到了摊在地上的羊皮经书，那本稀世珍宝突然开始分崩离析，如同离解的沙堡一般碎成粉末，渐渐蔓延到了马车上，眼看轲轲的木头车身也被波及，一点一点变成了沙子，飘飘洒洒漫天飞舞，令身在数百米高空的他们失去了依托！

　　　　掉出马车的韩灵肃迅速坠落，她尝试用风镰稳住身体，却因为坠落的速度太快，完全无法在如此高度掌控风势！凛冽的风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双手无助的挥舞，妄图抓到什么能够救命的东西…

　　　　就这样结束了吗？

　　　　至少，子充的担心能够缓解了，她保护了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强大的力量将她拥入怀中，那种熟悉的馨香包裹着她，虽然身体还在坠落，却没来由感觉到一阵心安，她将脸贴在他胸口上，任他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

　　　　“…让你这么害怕…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道歉，不知是为了弄坏轲轲，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