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
宋夣没有急着说话，眼睛扫过人群，片刻，才冷冷开口道：
“冤有头债有主，你决定的一刻，就该想到现在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正在大家面面相觑的时候，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个人，走到他面前，缓缓跪倒在地：
“因为我的愚钝，给师兄添麻烦了，弟子罪无可赦，请师兄重罚…”
“是东鳐？！”
“怎么会是他呢？！”
众人爆发出阵阵议论声，惊诧之余，大家都用愤恨的目光注视着他，不知道这个背叛师门的家伙到底为了什么，要偷走珍贵的鲛人。
韩灵肃心急如焚，伸长脖子张望事态，身边的蔡青猴却轻轻拉拉她的衣袖，塞给她一个类似信封的东西，低声道：“姐姐，这是东鳐之前托我转交给你的…事发了，可得收好，别牵连了咱们…”
“这样的罪责，可不是惩罚能够抵消的。”
宋夣垂下眼睛，冷冷看着面前的师弟，这个陪伴在他身边近二十年的人，说是冥灵门弟子，却更像是他的侍从，无论是帮助克制散仙之魂，还是端茶倒水、洗衣叠被，他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爱护着他，如父如兄，从未远离。
可是现在，似乎到了告别之时…
“我所做的事情，虽然对不起师兄，对不起师门，但是…我无怨无悔。”
东鳐磕了个头，直起身子，眼泪缓缓滑下面颊：“此事是我一人所为，跟其他人没有半点关系，也请师兄转告掌门。”
“值得吗？”宋夣依旧是冷酷无情的样子，淡淡问道。
“情之一字，许之生死。我曾经以为，变成人形、投身宗门，便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可一旦做到了，却发现，我始终是东海的一条鳐鱼，没有人正眼相看，就只有我的遗珠妹妹，会将我当做世间珍宝，倾其所有的爱我、疼我…”
东鳐直挺挺的跪着，闭上双眼，露出一丝微笑：
“师兄，来世我还想要投胎在东海，哪怕只是一条小鱼，碧波万顷中，兴许还能再见到她吧？”
“不要…！”
韩灵肃心上浮起不好的预感，她瞪大眼睛，两手拨开前面人的肩膀，拼命挤向前去，却见到宋夣抬起手，将手心放在东鳐头顶上，冷冷说道：
“你的话，我会转达给掌门的。”
只听到一声轻响，东鳐的头骨便已稀碎，他扑倒在首座弟子脚下，就像睡着了一样，双眼微闭，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似乎沉浸在美梦中…
事出突然，谁也没想到，偷走鳐鱼的罪魁祸首，竟然就这样被轻易处死了…他本该被押回洞真墟，严刑逼供、叫他说出鲛人的下落，再不济，也得玄博天师亲自动手，才能够化解掌门的愤恨啊！
蔡青猴低低哭了起来，不仅是她，还有许多胆小的弟子被吓哭，胡六安与耽崱成氐恼驹诤竺妫樗嗔绞纸艚暨扇罚奂负跄芘绯龌鹄矗醋鸥吒咴谏系氖鬃茏印�
“不必收尸，这种叛逆之徒，就要他暴尸荒野才能解恨。”
宋夣连看都不看一眼师弟的尸首，转过身，冲着其余法师冷冷道：
“马上拔营，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第157章 再服内丹（）
不必押解笨重的牛车和盛放鲛人的水缸，队伍走得很快，渡过秀木江后日夜兼程，第二天就到了仰溪。
跟十年前相差不多，洞真墟周边的城镇依旧繁华，叱咤水江在据此不远的地方与秀木江合流，因而此处江面宽阔而平缓，波澜不惊，江边多了很多渔家，建起了临江的酒肆茶楼，较之过去更为热闹。
适逢玄博天师升阶大典，除了四宗门人，十三派都遣了弟子前来朝贺，仰溪大小客栈住满了人，听说冥灵门首座弟子并不德法门众多门人，解送礼物回到仰溪，大小门派的弟子都出来夹道欢迎，顺便看看稀罕。
队伍穿过青石官道，走在最前面的是冥灵门众法师，簇拥着首座弟子的楠木凉轿，其后跟着浩浩荡荡的紫衣队列，便是不德法门的炼师和弟子们。韩灵肃混在人群中，看道路两旁的酒楼、客栈二楼都挤满了人，大家用好奇的眼光，搜寻着可能成为贺礼的东西，但他们很快发现，这支队伍除了人还是人，明真天师的贺礼不见踪影。
“不知道鲛人丢失的事情，宋师兄有没有禀报冥灵门。”
蔡青猴个子高挑，站在人群里也很出众，她举目四望，担忧的低声道：“应该已经有炼师回去通报掌门了，东鳐已死，按理说不该再追究此事，可万一不依不饶的还要追查，咱们得提前想好对策。”
“宋夣杀东鳐，你以为他只是一时气愤所为？”
韩灵肃说起他，忍不住咬着后槽牙，语气冰冷：“他若是活着，此时押回洞真墟，严刑逼供下，难说会不会供出同伙，因为傻子都知道，没有帮手，他根本不可能从戒备森严的营地里带走鲛人…”
“所以虽然觉得东鳐可怜，但他若不死，咱们…特别是姐姐你，可就危险了。”
蔡青猴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心里藏着许多话，却无法说出口：“宋师兄这么做…你很生气吗？”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反倒应该感谢他，心狠手辣得为我们除掉隐患，东鳐也算死得其所，反正他当时动念的时候，恐怕也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话虽这么说，韩灵肃的脸色依旧冷的能拧出水来。
眼看队伍穿过城镇，走到了叱咤水江边那处荒地，早有冥灵门法师在此等候，那扇能够进入洞真墟的石头拱门也搭好了。宋夣下轿，接受了前来迎接的法师行礼，也不废话，便带着众人从拱门内穿行而过。
面前明明是叱咤水江的万顷波涛，往前一步，却变成了巨大洞府内的汉白玉悬浮步道。
如此高超的法术、悬挂在无底深渊前的九道瀑布，还有深渊那头仙境般如梦似幻的亭台楼阁，都让从未来过洞真墟的不德法门弟子啧啧称奇，蔡青猴惊讶的合不拢嘴，顾不上咬耳朵了，只是伸长脖子，生怕错过了更加奇幻的景象。
走在汉白玉步道上，胡六安突然从后面挤上前来，拽了拽韩灵肃的衣袖，低声道：
“东鳐的内丹…就是让鲛人吞下，长出双腿的那个，现在还在你手里吗？”
她突然惊觉，原来东鳐惨死，冲击过大，让她几乎忘记了，鲛人临别前曾将内丹交还，她一直贴肉藏着，若不是此番提醒，几乎忘记了。
“吞了它。”
胡六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猜得没错，于是紧张回头看了眼走在后排的耽崱锏骷贝俚乃档溃�
“若不是崱锰嵝眩叶枷氩黄鸹褂姓馐隆嵋剿淖谡泼牛嵌际敲鞑烨锖恋恼嫒耍蛞徊炀跻煜啵Ａ隼矗勖蔷褪堑诙龆ィ】焱滔氯ィ△ビ愕哪诘ざ匀嗣皇裁从么Γ匆膊恢劣诙舅滥悖卦谔迥诰陀姓嫫煜蛭抟皇В �
韩灵肃听他说的在理，身边青猴子也是连连点头，再看走在后面的耽崱彩且涣丑贫ǎ员悴辉儆淘ィι焓纸铝欤瞿敲兜盎拼笮〉哪诘ぃ霾蓖塘讼氯ィ�
“诸位炼师远道而来，辛苦了！”
穿过汉白玉步道，有位身穿天绫青丝法袍、头戴金冠，中年人模样的法师等在那里，他看上去十分和气，笑起来眼角略带皱纹，看到走在前列的宋夣，更是笑逐颜开，连忙上前：
“首座弟子此番也辛苦了，掌门叫我前来迎接，大典后日举行，还有休整的时间！请！请这边来，我先带诸位前去用膳…”
“师叔，掌门在何处？”
宋夣打断了他的话，韩灵肃隔老远已经认出来，这个中年人就是第一次带她来洞真墟的廖远志，此人乃是玄博天师轩辕齐的师弟，辈分很高，只是天资平平，到现在也不过是三候修为而已。
看他面色凝重，廖远志心知肯定出了什么事，连忙收了笑脸：
“掌门现在铜鸢楼！我马上带你…”
“我自行前去即可，师叔还有接待远客的任务，不便擅离职守。”
宋夣说着，也没有继续寒暄，便带着手下的十几名法师，往天心台前的那座铜铸小楼去了。
这些天来，有这位严厉冷峻的首座弟子压阵，不德法门众人只觉得脖子像被扼住似的，大气不敢出一口，即便是之前因他俊美而心怀爱慕的女弟子们，也都又爱又怕，根本不敢接近，所以见他离开，换了一位和气又笑脸相迎的师叔，大家都松了口气，气氛也相对活跃起来。
自从吞下内丹，韩灵肃只觉得体内真气不稳，冰火之气原本居于丹田之中，安宁稳定，可现在，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搅乱了，旋涡般盘旋，让她气息不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脚步踟蹰。
“姐姐，你没事吧？”
蔡青猴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连忙伸手搀扶，却被轻轻推开了：
“没事。即便是鳐鱼的内丹，也是修炼千年所成，就算是东鳐的怨气，也该让人闹肚子吧…”
“你可不要将他的死，怪罪到自己头上啊。”
“我可没那么善良，冤有头债有主，睡杀人谁偿命，该着我什么事？”
“你还在生宋师兄的气？…”
韩灵肃正要开口，就见两个不德法门的男弟子迎上前来，便将话头咽了回去。
“师妹，你拜师那么多年，咱们都没有机会好好相处，这次难得来了洞真墟，偏巧陈师兄以前曾跟掌门来过这里，能够充当向导，和我们一起去走走吧！”
其中一个男弟子嬉皮笑脸的说道。
那位见多识广的陈师兄骄傲的挺起胸膛，笑道：“不瞒你说，四宗之中，有幸亲临洞真墟的可真不算多，师妹，你见过闻名遐迩的天心台吗？我可以带你去看看，若是你觉得累了，师兄可以搀着你的手…”
“有这么亲切的师兄，我等还真是有福气啊。”
身后突然传来带笑的声音，温文尔雅，可那两位师兄听了，却都像被雷劈了似的，僵立在原地。
第158章 勾心（）
“子充！”
韩灵肃笑逐颜开，飞快的转过身去。
陆子充笑盈盈的站在那里，面如冠玉、肤如凝脂，端得是眉目如画、玉树临风。
朢虚大陆的修仙界，早就流传着四美的名号，第一便是冥灵门首座弟子，第二则是不德法门陆子充，第三乃是无名宗首座弟子宋暇，第四位韩灵肃一直嗤之以鼻，竟然是清静宗掌门安井盐…
她不是个女人吗？跟三个男子比较俊美，实在荒谬。
“陆、陆师弟，你这么快就来了？！”
两个前来搭讪的师兄脸色大变，不自觉后退两步，陆子充却还是满脸笑容，温和地说道：
“掌门临时决定提前动身，所以昨晚我们就到了洞真墟。诸位一路辛苦，特别是师兄们，对师姐多有照顾，实在用心啊。”
“哈哈…哪里，我们就是随便说句话…”
蔡青猴在一旁偷笑，韩灵肃不知道其中原委，还当他说真心话，撇撇嘴道：“师兄们万事不操心，自然有心思用在别的地方…走，听说冥灵门管饭，我们先吃饱肚子再说！”
说完，拉着他就走，留下那两个师兄，一脸劫后余生的站在原地。
“你们可别掉以轻心，最近走夜路、吃喝用度都要小心。”
蔡青猴忍着笑，好心提醒道：“那位的脾气谁不知道啊？所以说让你们别轻易招惹姐姐，就是不听…”
明真天师是接到了鲛人失踪的消息，才匆匆赶来冥灵门的。之前她捕获鲛人，准备作为贺礼送给轩辕齐的时候，很是得意且耀武扬威过，可这份很长脸的礼物突然被劫，眼看要在四宗十三派面前颜面扫地，老太太心急如焚的同时火冒三丈，打定主意，要把责任全都推到冥灵门头上…
谁让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首座弟子呢。
“虽然有点多余，不过我还是要问一下…师姐，那件事情跟你无关吧？”
挽着韩灵肃的手，陆子充见四下无人注意，便小声问道。
她愣了下，连忙摇摇头：“怎么会？！不可能…不过…那个，要说完全没关系…”
“师姐！”
“你别着急啊，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当下，韩灵肃伏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将帮助东鳐拯救鲛人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在树林遇袭，被九尾狐所救的事件，她不想让师弟无谓担心：
“…就是这样的啦。东鳐已经死了，这就叫做死无对证，不会牵连到我们身上，你就放心吧！”
陆子充微微蹙眉，两手拢在袖子里，听她说完，也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沉思，倒让韩灵肃有些紧张起来：“那个…你生气了吗？我并不是无端端就要逞英雄，因为东鳐许诺，要将藏在冥灵门的《天丹心法》残本交给我！所以才会帮他的！至于青猴子他们…”
“《天丹心法》的残本？就是师姐以前告诉过我，天心散人夺走的那本？”
“正是！据说这宝贝一直就藏在傍山居，恐怕师父都不知道，东鳐说若耶派遇袭的那天，就是冥灵门的家伙偶然获得，一直藏在洞真墟里！”
韩灵肃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事连蒋不一都不知道，即便被偷，轩辕齐也不敢大肆宣扬的！”
听她说着，陆子充并没有特别的情绪，只是缓缓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对，师姐，既然东鳐已经死了，你又如何能够找到残本的下落？”
“那家伙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还算一言九鼎。”
韩灵肃伸手入怀，拿出一个信封，是用油纸匆匆包裹的，严丝合缝：“这是他临死前让青猴子转交给我的，相信里面就有找到残本的线索。不过这几天人多眼杂，我还没有打开看。”
“可以让我保管吗？”
她愣了下，陆子充连忙低声道：“师姐一行有关鲛人失踪的事件，接下来肯定会受到掌门严密监视，这东西放在身上，实在不安全。但我一直跟在掌门身边，最没有嫌疑，暂时先由我来保管，一定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