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是男子在无数双期盼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离开沙漠。
……
还没继续看下去,左良已缓缓道来一段尘封百年的往事。
宜婪是西域的一个部落,数百年来它从一个数十人的家族繁衍壮大成为如今西域最强大的小国。
百年前,宜婪部落的汗君听到一个关于中原桑央图的传说,据说得到图纸便能找到不老仙人的居住地桑央谷。
据说——得桑央图者可得天下。
于是汗君派出部落里最勇敢的男子前往中原。
然而,传说毕竟虚幻,他们希望男子能带回好消息,而这个希望在日渐消磨的时光中渐渐被遗忘。
谁也想不到,孤身前往中原的男子一步步建立紫微宫,在中原武林中壮大自己的势利。不想,却被家族遗忘。
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命手底下的四大护法寻找桑央图。
四大护法在寻找途中探知紫微尊主的真正意图,内心十分挣扎。身为中原人的他们不能背叛脚下的土地,最终选择叛离紫微宫。
四大护法的叛离不免令人怀疑他们已经得到了桑央图或至少有了线索,于是百年来四大护法及其后人遭到了不死不休的紫微追杀令。
二十多年前,中原北弥月、南墨羽、中斓瓴三国鼎立。
弥月国与斓瓴国在上阳城一战后,天下人皆知,弥月的镇国王爷煊王与斓瓴皇后靖辞雪师承桑央谷。尔后,煊王更是统一了三国,开辟辛隶王朝。
彼时,宜婪部落已然壮大。在听闻这些消息后,宜婪部落终于想起当年背负族人心愿远赴中原的那个男子,于是派出左良联系上当时的紫微宫尊主紫浔。
可惜紫浔为儿女情长所牵绊,在十八年前(辛隶三年)为救暗卫司司主江薏苒,连累整个紫微宫元气大伤,淡出中原武林。
幸好紫浔之子紫苏是个果断无情又忠诚的人。
……
暮阳万万没想到,她这一问,竟问出个惊天大秘密来!
没想到,紫微宫与宜婪国竟有如此深的联系!
得桑央图者可得天下。
不论传言真假与否,宜婪国的野心昭然若揭!
紫微宫的野心也是。
暮阳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发憷。尊主这一年多来的行径,竟不止要复仇,要颠覆中原武林,更是要里应外合,联合宜婪国,颠覆整个中原,颠覆天下!
要论了解暮阳,左良必是其中之一。他看着暮阳隐忍的神情便能猜到她七八分心思,慈善地笑笑,拍着她手背道:“阿苏命你一路向西,可谓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
在吃了这么一大惊后,暮阳的脑袋委实转不过弯来去思考,尊主命她西行的缘由。
“嘭、嘭、嘭”
密道里传来类似打斗的声响,尚处于发蒙状态的暮阳心头骤然一跳,急忙看向入口,尽头处浮动着幽光。
难道是有人闯入密道,受到流萤的攻击?
左良不紧不慢地握拳咳了一声,那头流萤便四处散去。
眨眼间,一道白影迅疾地掠进来。
紧接着,也是一声惊疑:“师傅?”
师傅?
暮阳诧异的目光来回逡巡于千行与左良之间,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千菀说,千行的毒术源自西域,难道左良真是教习他毒术的师傅?
“为师没有死。”左良淡淡一句为他解惑,又甚是宽慰地抚了抚长须,“阿行现今的毒术医药修为愈发精益了。”
千行听出师傅是在说他能够抵挡流萤攻击一事,“徒儿吃过一次亏,自然要学乖些。”说着,目光不安地瞟向暮阳。
“你这亏吃得倒大……”
“师傅!”千行生怕师傅说出什么,不顾失态,急忙打断。
暮阳这回脑子却是灵光,知道老护法说千行吃了大亏是指他体内的毒,而千行的急声打断是不想让她知道过多,以免担心。
“暮阳,中原姑娘都像你这么大胆,不怕死的么?上次的教训转眼就忘了?”随着不满的声音传来,伏伦走了进来,见着里边的情形也不吃惊,反而一脸嗔怪。
左良道:“天色不早,劳烦次君带他二人出去吧。”
伏伦干脆应道:“好。”
暮阳点点头,与左良告别,最先随伏伦出去。千行看着他师傅欲言又止,只得抬手作揖,随后而出。
……
不一会,明亮的密室变得空旷寂静。
左良抬头望向壁画,幽幽然开口道:“人都走了,你还不出来吗?”
他的声音落在密室里并无人响应。
他低声笑了笑,目光依旧落在壁画上。
“老先生好厉害。”却不知何时,慕清风也在这密室里。此时,他堂而皇之地走出来,就站在左良身后。
左良道:“老朽再厉害,也比不得令堂先斓瓴靖后是桑央谷不老仙人的亲传弟子。”
闻言,慕清风的脸色骤然一变。
桃花目蓦然一片清明,他寒声道:“你们的目标,竟是我!”
103 家国天下:舍身(上)()
随后的日子里,暮阳越来越地怀念那些在月扇坊里的日子,越来越渴望回归那种平静的生活。
但她很清楚,从她踏入紫微宫那一刻起,从她接过接过“情”字令担任情报司司主开始,平静或平淡都只是表象或铺垫。
她安稳地当着月扇坊主,私底下四处网罗情报,掌人生死命脉。可那时的她不需要直面命令背后的真相,那时的她只要遵从紫微宫,她就能安稳地活下来。
现在,她痛恨自己揭开真相,她害怕卷入那一重又一重的阴谋。
平静下来之后,她依旧不敢去深究老护法口中所谓的“阿苏用心良苦”。
什么用心良苦?
那不过是紫苏的阴险算计!
紫微宫,宜婪国。
紫苏,老护法,宜婪汗君。
他们要谋夺的是辛隶王朝,是天下。
统一三国、平定中原的辛隶开国皇帝又岂是好对付的?
而她,不过蝼蚁小民,为什么要淌进这趟浑水里?
对!她应该离开!离这些疯狂的、失去理智的人越远越好!
她一定要离开!
打定这个主意后,悬浮的心终于稍稍有了安定。
然而,最先提出离开的却是慕清风。
他抹黑潜入暮阳房里,暮阳正辗转反侧琢磨潜逃计划,冷不防被人蒙住嘴巴。
表明身份后,慕清风直接道:“暮儿,我们离开这儿吧。”
暮阳一愣,又听他低声说:“你几日神色不安,难道不是琢磨着离开吗?”
黑暗中,暮阳仿佛能看到他嘴角得意地扬起,“什么时候?”
“现在。”
慕清风轻手轻脚又迅速地替暮阳整理包袱,暮阳匆匆起身穿好衣服,他已经准备好了,一把拽住暮阳就要走。
“慕清风。”暮阳拉住他,有些迟疑,“我们……叫上千行一起走吧……”
“他已经在外边等我们了。”
慕清风带着她出门,一路走过去,都是倒下的黑衣人。慕清风轻声嘟囔了句:“那家伙手速很快嘛。”
果然,老护法和汗君派了人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他们在途中与千行会合,三人急匆匆离开。原以为会碰到许多阻碍,却不想竟是一路畅通无阻。
这会不会跟密道一样,是个陷阱?
随着城门口的接近,慕清风感觉到她的不安,紧了紧握住她的手。千行看了眼他二人十指紧扣的手,与慕清风迅速交换了个眼色,先行一步查探情况。
……
守城的不是侍卫,是伏伦。
暮阳虽然晚到了一会,却把伏伦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阿行,父汗、良师傅和我都希望你能留在宜婪,中原有许多能人异士,多你一个不多,但你留在宜婪,却是我们宜婪最厉害的人!父汗已承诺收你为义子,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你也是我们宜婪的次君!”
“名声地位,我从来不在乎。”
“那她呢?”伏伦伸手指向随后赶到的暮阳,“你与暮阳一道留在宜婪,做你们的神仙眷侣,不好吗?”
千行眸色微变,须臾间,神色变得冷冽。
他尚未开口,慕清风先一步笑了起来:“他有美娇娘在家等着,你说,他会留下吗?”
闻言,伏伦盯着千行淡漠的脸瞧了一会,眉头一皱,长叹了口气。
“你们走吧。”说着,往边上侧了侧身子。
慕清风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拉着暮阳出城而去。
千行经过伏伦时,道了声“多谢”。
伏伦摇摇头,看向千行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舍。
“待会我会带着人往西边去,你们往东,有多远走多远!”他用了拍了拍千行的肩膀,“一定要活着回去。”
千行感动于他的大义,他一扭头,对暮阳道:“暮阳,有机会去你们中原,你一定要请我吃你们那最豪华的酒楼。不求最好,只求最贵!”
数月相处下来,他自然知道暮阳吝啬的毛病。
暮阳点头承诺,“一言为定!”
而“承诺”的当时,是不知以后。
※※※
宜婪汗君悉知暮阳等人逃走,大发雷霆。
“既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没必要留着。”
当时,左良也在,对于汗君派兵追杀的决定并没有异议。
……
汗君派来的兵将追了他们好几天。
几个日夜下来,慕清风与千行护着暮阳,各自负了伤,混着黄沙,伤口隐约有化脓的迹象。
在大漠,最容易迷失方向。好在他们云起不错,路遇行商骆驼队,趁机打晕落在最后边的三人,换上他们的衣服潜入队伍里。
骆驼队停宿在路遇客栈。
未免节外生枝,暮阳等人依旧未表明身份。
由于队伍里人太多,房间不够,最后三人只得住在地窖里。
……
夜深,点一盏油灯。
地窖里的氛围煞是紧张。
慕清风袈裟半退,露出血污的肩头,暮阳拿着匕首不住地晃,慕清风要她直接剜掉化脓的部分,她却对着伤口怎么都下不去手。
本来这事轮不到她,偏偏千行也受了伤,等着她剜完慕清风的来剜他。
“我来吧。”
闻言,三人直愣愣地看向突然出现在地窖里的缪塔。
“你怎么进来的?”暮阳警惕地看着缪塔。
缪塔径直走过来,拿走暮阳手里的匕首,“我自己的地方,难道还进不来吗?”边说边取下腰间的酒囊,把酒淋在匕首上。
暮阳才看到她身后有一道黄土凝结的门正在自动合上。
“忍着点。”缪塔往慕清风嘴里塞了一卷白纱布,手起刀落,慕清风疼得脸都白了,满头大汗。
暮阳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随后,缪塔也这样剜掉了千行伤口处化脓的腐肉,动作利落地给他包扎。
千行白着脸问她:“你究竟是什么?”
缪塔笑了笑:“我以为你会质问为什么不把她的行踪告诉你?”说话间,她的目光指向暮阳。
随后又道:“你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
千行一怔,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圣上的铁骑曾踏平中原,这二十多年休养生息,雄威不减当年。”缪塔淡淡道,“宜婪狼子野心,它朝犯我中原,必自取灭亡!”
简短的一两句话,直听得千行眸色越来越深。
一旁,暮阳与慕清风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色。
“老板娘。”这时,黄土门又开了,店小二慌张地跑进来,“不好了,老板娘!宜婪汗君亲自带兵包围了客栈,要您交出他们三人,否则他就放火烧了这里!”
闻言,暮阳等人纷纷变了脸色。
104 家国天下:舍身(下)()
一时间,地窖的气氛冷凝到了极致。
耳边,哒哒的马蹄声逐渐清晰。
宜婪汗君的声音传进地窖。
“千行,本君知道你在里边,也知道是本君那个不孝子放你们离开。我那不孝子对你情深义重,你难道不想出来见他最后一面吗?”
刹那间,千行本就苍白的脸血色尽丧,十指倏然握紧。
“伏伦为了你,违逆本君,这个不孝子如今已经得到他该有的惩罚。现在,本君就把他的头颅悬在客栈外,以敬我三军!”
什么?!
他竟然杀了伏伦!
伏伦重义,放好友逃生,他是宜婪次君,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虎毒不食子,世间居然会有这么恶毒的父亲!
千行两眼霎时充血通红,手执百骨扇欲飞身而出。慕清风敏捷地摁住他,冷声道:“不要轻举妄动!”
千行回瞪他,施内力想要挣开他的禁锢。
两厢较劲,包扎好的伤口崩裂滴血。
那是暮阳第一次看到千行嗜血的眼神,悲愤到了极致。
暮阳也悲愤,伏伦受他们牵累才落此下场,可她更害怕。
果不其然,宜婪汗君下一句话就把矛头指向了暮阳。
“暮阳,你听着,伏伦的下场就是背叛的下场。”
一句话,暗含深深的警告!
暮阳当然清楚背叛的后果,岑熹园和柳府灭门,伏伦之死,都在深深地警告着她。
若然背叛紫微宫,她的下场何其惨烈!
也是他的这句话,让互相较劲的两人把目光落向了暮阳。就连听了小二禀报后一直没说话的缪塔也怀疑地看着暮阳。
外边叫嚣声不断,缪塔收回目光,对他们三人道:“你们从这扇门出去,单数岔口向左转,双数岔口向右转,每过七个岔口,转换一次方向。切忌,一次都不能出错,否则你们这辈子都将被困在这里。”
见他们神情凝重,缪塔笑了笑,朝慕清风抬了抬下颚:“这样的罗门法阵对你而言,是小菜一碟吧?”
暮阳扶过千行,率先进入黄泥门。
罗门法阵?地窖里居然摆着罗门法阵!这个阵法她只在史书上看过一回,上阳之战,靖后一曲《凤凰吟》大破煊王的罗门法阵。
这路遇客栈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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