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如果。”他看了她一眼。“不管再来几次我都会去敲你的门,因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你给的那种糟糕的分手原因释怀的。”
“啊哈哈,这就是所谓青年男人的执着吗?”
“中年了也一样,这叫做‘智慧的重量’。”
听到他抖这个包袱出来,她想起从前一起在学校图书馆做过的坏事,笑得倒在他肩上。“在那之前,先当心你智慧的脊梁会折断。”
他偏了偏头,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来。
恍惚间柔软的阳光透过云层与建筑的缝隙洒落,他的双眸溢满了温柔的夕晖,呈现出温暖的橘色,倒映出她看着他的双眼。
她闭上眼又睁开,倏地觉得气温有些低。
他抬起手,帮她拢了拢围巾;她环住他手臂的手紧了紧,发觉他身厚实的上大外套非常温暖,忍不住把手往他手臂里侧塞进去取暖。
春天似乎过去了。
街道上的纷纷扬扬的投影雪花逼真地洒下,落在人身上随即消失不见。在投影的妆点下,雪景漾着宁静的生机。
她回过头,才发现两人站在离公园入口不远的街道。她抬手去碰了碰投影的雪花,说:“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散了大半年的步了啊。”
他低声叮嘱:“今天是最后一次,接下来最好都在家休息,气温已经开始下降了。”
她打趣地应道:“你已经休假陪了我这么久,想到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你也能重返讲台,是不是特别激动?”
说话间,两人远远地看到公园入口前的道路上聚集着一排公安局吉祥物k音阻拦过往的路人:“这里不能通行,公园暂时关闭,为大家造成的不便真是非常抱歉。”
他看了一眼旁边聚集的路人,里面站着一个身穿公园工作人员制服的男人。因为他们经常来这里散步的缘故,所以和这名工作人员还算熟稔。他走过去询问道:“公园封闭了吗?是什么原因?”
对方答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听里面的同僚说,好像是公园里出现了奇怪的塑像,就连公安局那边的刑警都过来了。”说着看了一眼她。“太太也在啊。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万一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影响色相健康就不好了。”
他皱了皱眉,对她说:“走吧。”
她回过神,扶着他的手臂顺从地走开。
【标本。】
毫无预兆地,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个词。
她停下了脚步。他察觉到了,回过头看她:“怎么了,凛?”
她怔忡地抬起头看向他。
【不是在冬天发生的……】
周遭的景色倏忽变幻,飘雪戛然而止,两边的投影变成了翠绿的林荫,而地上的积雪也在不断消失。
【……是在夏天。】
他仍站在那里安静地看她——
她张了张唇,发怔地说:“不是什么奇怪的塑像……是‘人体标本’……‘人体标本’事件。”
话音落下,刚才还喧闹的人声像被按下静止键一样骤然消音,周遭的天色猛地暗下来。
他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存在于脑海中朦胧的隔断土崩瓦解,她倏然清醒。
周遭的景色完全陷入了黑暗,她和他站在无垠的永夜中,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她的语声。
“那年夏天发生了第二次‘标本事件’,在那之后,那个男人犯下的罪行开始浮出水面。你为了调查这件事,曾经到足立区隔离设施里调查,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
她顿了顿,眼眶微微发热。
“……遇到了我。你没有选择留校成为教授,而是和宜野一起入职公安局,成为了监视官。三年后,因为你的同事在标本事件中遇害,你大受刺激、犯罪指数飙升,降格成了执行官。在我们重逢的时候,你已经是执行官了。我也没有留校,而是成为了隔离设施的医师,追随着那个男人……”
就像一座黑夜中的雕像一般,他身影渐渐黯淡下去,透出无质的死气。
“从离开你之后,我就一直在错误的道路上腐烂下去了。没有救赎,没有回头,没有谅解。抱歉。你从来……”
她的声音渐轻。
“……都没有来找过我。”
他没有说话。
他的身影开始慢慢皲裂、破碎。
【……只不过那些也是假的。】
【她一开始就不是‘鹤留凛’。】
看着面前崩解的幻象,她怔忡地最后叫了他的名字。
“慎也。”
他发出极轻的回应。
“我很抱歉。”
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中。
她闭上眼,视野中徒留一片猩红。再睁开眼时,已经身处一间幽暗的静室。
视网膜上猩红的残像来自于面前壁炉里燃烧的火焰。她站在壁炉前又盯着跳动的火焰看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脸颊,触手一片湿润残泪。
在幻觉里耽溺太久,她每次“醒来”都会有一种错乱的感觉,几乎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才是现实。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醒’了吗。”
她闻声回过头。
以迫人的美丽形容亦不为过的银发男人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他。
残留的幻觉感被他的声音和缓地剥离出心神,她吞咽下喉腔深处发腻的腥甜,哑着声音问:“这次持续了多久?”
“三个小时。”
她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潮湿的手掌,“越来越严重了啊。”
他站起身,踏过映在地板上的火光朝她慢慢走了几步,在她面前站定。房间内回荡着沉沉脚步声,连同周遭色泽靡暗的华美装潢,形成让人极端不适的、透着死气的气氛。
——而槙岛圣护站在那里,银白发丝染上橘红火光、五官被光影精细雕琢,就像是这座漂亮死牢的守门人。
第105章 End1:永夜()
最后一次看到狡啮的那一天——唐小豆已经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了——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
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就连记忆也开始因为频繁出现的精神幻觉而模糊起来。
她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梳理出一点线索,鼓膜深处随即响起轻微的耳鸣。
闭合双眼漆黑的视野中,逐渐显现的景象模糊而破败,像是蒙上了一层肮脏的旧玻璃。
那是她最后见到狡啮的那一天,在幽暗的忧国会主建筑地下。
那时他们刚刚经历一场不亚于死别的折磨。狡啮被“感染”后,他们刚刚挨过一晚,可最后他却没有异变,而是恢复了健康。在那之后,他们还没来得及探究原因,就在弹药库里遭遇了破拆进来的忧国会。
错乱的片段不断在识海中交替闪现,有冰冷的声音在大脑深处回响。
被破拆的钢门残垣迸溅,□□划开黑暗朝他们飞来,绽开强光。
那一天的情景分毫不错地重演着。
在暴盲的视野中,她看到一道纯白人影。
【狡啮慎也。】
【reload……】
【*100*】
【目标人物,狡啮慎也。】
【……he结局已达成。】
【强行脱离世界次数:1。累计he次数:2。】
【……规则违反次数累计:3次。】
【奖惩机制强制开启。】
【现在,将进行最终结算……】
【……脱离世界倒计时,开始。】
她听到了和狡啮he达成的提示声——再加上她之前的两次违规,一共三次违规,她达成了被“抹杀”的条件。
——倏地眼前的幻象一瞬被黑暗吞没。
她被强制“脱离”了世界;而意识并没有在黑暗中沉沦太久,她就听到了自己将会受到永久惩罚的提示音。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却既没有看到死界,也没有看到她真正的来处、她一直想要回去的地方。
逐渐恢复清晰的视野中,仍旧矗立着那道纯白人影。
随即慢慢凝聚成了槙岛圣护的模样。
他站在逆光中看着她,有如同神降的离奇幻象。
而她永远留在了这个世界里。
……
幻觉骤然消散,她惊醒地睁开双眼。
她正站在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中间,两侧仅有顶端的窄窗能透进少许光线。
怔忡许久,她第无数次适应了从陷入幻觉到回归现实的错位感。
——和狡啮一样,槙岛在被感染后也奇迹般地康复了。在负伤逃离废弃工厂后,他混入幸存者中进入了忧国会,并且成为了忧国会内部的“领导”。她和狡啮潜入忧国会基地的那一天,已经完全康复的槙岛早已编织好猎网,带领一小队忧**持续搜捕他们,所以才能在楼梯塌方后继续“追猎”他们到弹药库。
倏地走廊尽头的方向响起脚步声。
她循声回过头,看到走廊拐角走出一个身形瘦弱的、穿着医疗部制服的女孩。两人视线交汇,女孩登时吓了一跳,“鹤……鹤留小姐?您怎么还没去休息?”
听到“鹤留小姐”这个称呼,她皱了皱眉,反问她:“我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露出紧张的表情:“半小时前,您下午带队出去清扫周边的区域回来之后,说是要去医疗部找槙岛先生,我告诉您槙岛先生还没回来,您就说先去医疗部那里边休息边等他……”
“我知道了。”唐小豆打断了对方的话,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那是通往“医疗部”的方向。
除了“医疗部”,还有科学部、军部、劳动部和一系列职能一望名讳即知的部门——劳动部组织没有战斗能力的幸存者种植能够维持生命的食物、利用自然材料制造其他生活必需品;医疗部由医生和志愿者组成,生产现有条件下能够制作的药品,为幸存者提供医疗服务;科学部则聚集着在不同的专业领域有着拔群才能的人。
而这一切的创建者,自然就是槙岛。
他在早期融入了忧国会后,很快就靠过人的头脑和领导才能争取到了一部分武装部队的指挥权,又以这股力量为初始资本,不断吸纳幸存者、吞并周遭的“政权”,并且对幸存者进行了有效的单位划分。
架构简洁分明、面面俱到、秩序井然,现在他已经成功建立起了一座五脏俱全的“国”。
如果只看其存在方式,这个由此世真正的恶魔一手建立的“国”,倒像是人类最后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安栖地。
仅仅数年之间,科学部的人才就已经具有相当的规模。他们打着“文明复苏”的口号,在进行科研的同时编撰教材,选拔幸存者进行教育,在短时间内建立起了简陋但还算有效的人才生产体系,并编写了“生存法”,制定了包括劳动力分工、强制巡逻规则等一系列简要的法度,使得这座被槙岛“统治”的幸存者基地不断壮大至今天的模样,而他本人更是成为了所有幸存者——甚至未来有可能是“全人类”的信仰。
他具备作为领袖的一切条件:聪慧、博学、包容、冷静,还有正常人所不具有的特质——没有情感所致的绝对公正。
然而拥有这些或许并不足以一个人真正登顶,成为现世的“神”;他还具备着另一样犹如神迹的能力,使得他成为唯一个能够在这种畸形的世道里创造出一个“国”的、独一无二的“神”。
他是唯一的“免疫者”。
就算所有人类都成为行尸走肉,他依然能够幸存,保有人类的智慧和情感——他是人类的末日中,唯一有着不灭的精神和魂灵的人,所以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幸存者们的精神支柱,和信仰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的存在,意味着“人类”不会灭绝。
想到这里,她停住脚步,神情平静地朝走廊窗格外远眺,视线落在广场上正在慢跑锻炼的武装人员。
直到现在,槙岛和狡啮不会被感染的原因仍然未能明确。或许因为他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她现在也没有探究其原因的必要了。
因为从那一天她和狡啮被槙岛带领忧国会俘虏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狡啮。
……
坐落在基地中心的医疗部由小型医院改造,是整座要塞的核心区域,被重重警卫把守,严格限制普通幸存者出入。
在槙岛的许可下,唐小豆在整座要塞里没有任何受限、也不需要遵守任何法律,彻头彻尾手握神权。她进入医疗部时一路通行无阻,外部的守卫态度恭敬,而内部的护理人员和医师大多对她有些轻微的畏惧感,显得非常紧张。
她没有理会,径自走到药品管理所,只是没等她去找负责人交涉,就先看到了正在翻看所内文书和档案的槙岛。
看到她进来,槙岛从文书上抬眼看向她,眼神中带着令她厌恶的、仿佛预知她来意的洞悉意味。
而他对她神情中坦然的厌恶并不入眼,平静地说道:“到目前为止出现的幻觉症状,都是可以克服的心理问题。我已经和医疗部沟通过,接下来他们会开始给你停药。”
她必须依靠药物。但反驳同样没有意义,槙岛不会改变主意。在这种索然无味的境况里,她没有再说一个字的必要,但她毕竟需要说些什么。
她心不在焉地出神了一会儿,说:“早上你花了三个小时等我‘醒过来’。”
槙岛低下头,翻过一页手上的档案,徐徐说道:“新的区域已经清扫干净,可以利用的空余时间就变多了。原本以为暂时没有什么要完成的目标,不过看到你的健康状况,又改变了主意。”
在槙岛身边陪同的医师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槙岛,低声提醒道:“先生,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了。文件可以明天再看,现有的灯照会对眼睛造成损害。”
听到这番话,唐小豆的目光落在廊灯上栓起的烛台上——这副光景有些违和,但她也习以为常。
这是因为日本在很久以前就遭遇了故。没有电力和照明,所有电子产品报废,日本已经陷入了永夜。目下就连传统的照明工具都非常稀缺,因此科学部特别设立了无灯时段,同时强硬规定了普通幸存者的作息时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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