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擦着擦着也发现气氛不对,一抬头,这才看到严戎铮满脸的阴骘怒气,甘霖心里一抽,只顾着心疼新衣服,忘了严戎铮是王爷了,拿王爷当护身牌又抢王爷的手巾,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甘霖想到死,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五章 天涯沦落人()
“喂,起来了。”柴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教甘霖绞手巾的大叔吆喝了一声,甘霖吓了一跳,睁眼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她迷迷瞪瞪地应了一声,“阎王爷。”
大叔啐了甘霖一口,“阎王你个头,各处用过的手巾已经送回来了,你快去洗干净了。”
甘霖哦了一声,飘乎乎地爬起来往出走,她难道没有死?那个王爷没有杀了她?在昏暗的油灯下,甘霖在水里照了照没看清楚,不过无伤无痛,肯定就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看了一眼堆成山的手巾,劳动起来。
干完手里的活就可以吃饭了,一顿就两个窝头,可是相比之下,甘霖比一些女孩好太多,那些打碎了碗的,走路走不好的,一整天都要饿肚子,饿肚子的感觉就像用瓦片刮肠子,她这一辈子再也不想尝试。
甘霖心满意足地捧着两个窝头回到柴房去了,本来鸨母安排她和那个绞手巾的大叔住一块儿,可是人家又怎么愿意分一半的地方给她,她识相,便在废弃的柴房扎根了,柴房又破又旧,没人跟她抢,也正好,她一个女孩和大男人住在一起也不方便。
她点了一盏破油灯,推了门才进去准备享用她的美餐,却听到角落里有人在呻吟,她忐忑地上前一看,原来一堆稻草里躺了个女子,她凑近一看,这不就是那个沾了她满身血的草果儿吗?看样子草果儿又遭了毒打,脸上也满是伤口了。
草果儿见有人注意到她,就挣扎着想要起来。
甘霖往后退了几步,新衣服上面血渍还在,也不知道洗不洗得干净,而且这个草果儿那样闹,得罪了王爷老鸨,还是不要和她沾边的好,这样一想甘霖就坐回原处吃起窝头来。
可是草果儿的动静却一点不拉地落在了甘霖的耳朵里,她虽然不知道草果儿到底怎么了,但是那满身的血,肯定伤的不轻,她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甘霖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试问她也没有遇到多少好心人啊,别人都没有同情帮助她,她也没有必要帮助别人,自我安慰了一番,她便心安理得起来。
“帮帮我。”草果儿虚弱地向甘霖这里爬着,发出求救的信号。
甘霖转头看了草果儿一眼,刚好对上草果儿的视线,那充满希望的眼神和她当初讨饭的时候是多么的像啊,“哎。”甘霖没好气地叹了一声,要是世人都像她这么心软就好了。
甘霖把窝头叼在嘴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草果儿扶着坐下,但是她不能坐,说下身很疼,甘霖只好拿了些稻草铺上,让她侧着。
“谢谢你,”草果儿嘴唇已经发白了,“你可不可以再帮我打一盆水来。”
甘霖才打算享用剩下的这个窝头,听了草果儿的话,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又叼在嘴里出去打了一盆热水来。
草果儿再三道了谢之后,解下腰间的丝带,“你可以出去一下吗?我想清理一下伤口。”
“不用啦,你洗就是了,我不会偷看你。”甘霖瞪了草果儿一眼,极其不爽地闪到一边去了。
草果儿见甘霖不出去,就先用腰带沾水擦了脸上的血渍,衣服贴在伤口上,她的小心地剥离着,刚刚凝结的伤口又渗出血来,草果儿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咝。。。。。。”
甘霖听着草果儿的声音都觉得疼,忍不住问道:“不知道你怎么得罪那些人了,把你弄成这样。”
草果儿擦了一把流出来的眼泪,“他们根本就不是人,逼良为娼。”
“看你穿的这么好,有吃有喝,何必呢?”甘霖根本就还不明白涉水兰亭阁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草果儿情绪激动起来,使劲儿地扯着手里的腰带,虽然很愤怒却也没有多少力气了,”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要这些肮脏的东西,咝。。。。。。”
甘霖听着草果儿的呻吟有些心软了,忍不住转身走到草果儿跟前不解地看着,到底他们对草果儿做了什么,竟然连锦衣玉食的日子都不想过,“不懂!”
草果儿苍白着脸,手脚开始冰凉起来,她凄苦地一笑,“你还小,当然不懂,那些锦衣玉食都是用身体换来的,七八十岁的老头子都可以糟蹋你,只要有钱,谁都可以凌辱你,你只要踏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我不想做人尽可夫的妓。女,我只想嫁个好人过日子。”
“当了妓。女就不能嫁人了?”甘霖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下,把手里剩下的一个窝头递给草果儿,她以前住在小山村,后来就出来讨饭,真不知道这些。
“哼哼,”草果儿把窝头还给甘霖,冷笑了两声,“就连街上的乞丐都比妓。女有尊严,一旦走上了这条路,这辈子也别想嫁人了,男人再喜欢,也只是个当成个玩意儿,没人会娶一个妓女当妻子的。”本来她有个青梅竹马的情郎,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因为男方没有聘礼,她便被厚田骗来做工,等她想逃已逃不出去了,当她的情郎知道后,竟然毫不犹豫地就抛弃了她。
甘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她以后也要嫁人的,一想到嫁人,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严戎铮的容貌来,她摇了摇头控制混乱的思绪,又暗自庆幸,幸好她的身板瘦小,说话粗声粗气的,也没有几个人愿意正眼瞧她,“喂,草果儿,你怎么了?”
草果儿头歪在那里,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睛睁的大大的,手脚冰冷,一点回应也没有,甘霖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草果儿的鼻息,已经没气儿了,“啊,死人啦,死人啦。”甘霖一头跑了出去,叫唤起来。
七姑气急败坏地赶来,甩了甘霖一个大嘴巴子,道:“吆喝什么,死了就死了,你和老周把尸体扔了。”
甘霖哦了一声,顾不上生疼的脸,飞奔着去找老周了,老周是专管运柴火木炭,外带丢死人,当老周听甘霖说死人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惊讶,只是很郁闷地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扔,“倒霉啊,大冷天的,你先去把那尸体上的衣服拔下来。”
第六章 半夜抛尸()
甘霖很是恐惧地蹲在草果儿的尸首旁边,她没有胆量扒草果儿身上的衣服,不管怎么说,也得留两身衣服让她入土啊。
大概一炷香的时候,老周来了,见甘霖还在旁边纠结,一脚撬开甘霖,骂骂咧咧地抱怨甘霖没用,然后亲自动手除了草果儿身上的衣服,又把衣服扔给甘霖,让她把衣服送给负责浆洗的赵妈。
甘霖一边去送衣服一边想不知道是谁倒霉,要穿草果儿的衣服,送完衣服回来,老周已经找了一卷破席,“来,帮老子抬一下。”
甘霖和老周合力把草果儿抬到破草席上,草果儿的尸体就这么赤。裸精光地躺在草席上,老周看了看,没有感情地恓惶道:“下辈子投投个好人家。”
老周去推板车了,甘霖这才双腿打颤,刚才她看得很清楚,草果儿的下体被塞了个什么东西。
板车嘎吱嘎吱地前行着,甘霖在后面推着,借着朦胧月色,甘霖能够看到草果儿露出来的头发和双脚。
“周叔,咱们把草果儿埋在哪儿?”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了,甘霖有些吃不消了。
老周呸了一声,“埋,丢在乱葬岗了事,谁还花时间去埋她。”
甘霖抖了一下,没敢再说话,乱葬岗,要是老周把她丢在那里可就糟了。
乱葬岗是个恐怖阴森的地方,那里总有鸟儿发出很古怪的声音,月光虽然不亮,也能照得见地上的森森白骨,甘霖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毛。
老周摘下腰间的小葫芦喝了一口酒热身壮胆,见甘霖因为害怕而喘粗气,就把酒葫芦扔给甘霖,“你也来上一口。”
甘霖害怕极了,二话不说仰头就是一大口,辛辣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喉头,忍不住呛咳起来。
老周没好气地一笑,把卷了草席的草果儿随便一扔,“砰”的一声滚了几下,老周拍了拍手,“走回。”说着拉上板车就走了。
甘霖打着寒战深一脚浅一脚地紧跟着老周,生怕被落下,她心里唏嘘着,草果儿的命真苦啊,生前那么受罪,死了也这么潦倒,原来女人在这个世界是这么的不金贵,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步上草果儿的后尘。
回去之后,老周让甘霖打盆清水照照,看看有没有带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甘霖打了一盆水想照又不敢照,万一真的有鬼,那她不给吓死了。
这一晚甘霖失眠了,看着之前草果儿躺过的地方,那么一个鲜活的人啊,才一个晚上就没有了。
涉水兰亭阁死了人的事第二天这里的姑娘就都知道了,当红的姑娘自然没有时间讨论这些,那些年岁大点儿的姑娘不比从前,闲时间多了去,便七嘴八舌地在后院的老槐树下议论起来。
甘霖在不远的棚子下面煮手巾,这些姑娘有的说草果儿傻,有的说草果儿活该,甘霖心里有些难受,为什么她们没有一个同情草果儿的。
一个姑娘磕着手里的瓜子冷嘲热讽道:“你们看,前几天还哭哭啼啼不肯接客的丫头,如今也乖乖地接客了。”
另一个姑娘冷笑道:“这里谁不是那样过来的,装什么贞洁烈女,反正眼睛一闭心一横,就当被鬼压了,过了头一遭也就没事了。”
“是啊,咱们这样的女人还图个啥,趁着有资本的时候攒两个,等以后不中用妈妈要撵人的时候也不至于手足无措。”这些姑娘们本来是说草果儿,说着说着却伤心起来,这里谁人的命也不见得比谁好,她们连自己都同情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工夫去同情别人了。
一个和甘霖一同被带到这里的女孩匆匆赶来,她对甘霖笑了笑,道:“客人要热手巾。”
甘霖也笑了笑,她知道这个女孩叫小玉,被分去当使唤丫头,“你等着,”说着麻溜地捞了几条折好,“走吧。”
甘霖和小玉一起进了个三等房间,这里的陈设和昨天甘霖去的那间相差甚远,她进去以后就站在一边,看了看姑娘,这不就是那天哭的那个么?如今这个姑娘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了,叫桃春。
桃春强颜欢笑且动作生疏地给客人斟着酒,斟酒时不能直冲冲地,酒壶要有起伏,这样表示在伺候客人,她刚挂牌,暂时只当清倌人,不卖身。
老鸨是个精明的人,蚊子腹内都能刳脂油,像桃春这样双眼皮儿包着一汪水的美人,老鸨还不把价钱哄抬上去,甘霖都听说了,眼见阁里的红牌姑娘年华渐老,老鸨意欲捧桃春上位。
这个客人越看桃春越喜欢,伸手色。眯眯地摸了摸桃春的手,道:“哟哟,真是个美人胚子,到时候你开。苞,大爷我一定捧你的场。”
桃春有些抵触地缩回了手,笑着斟了一杯酒,“大爷,您先干了这杯。”
这个客人被桃春灌了三壶酒,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桃春终于能够丢开手了,便到外面散散气,才出门不一会儿,就被另一个客人看中了。
老鸨无不高兴,看上桃春的这个客人是个朝廷命官,官居四品,不管怎么说桃春才挂牌就有这样的际遇也是很不错的,这个客人毫不掩饰地表示很喜欢桃春,愿意花钱竞争她的头一夜。
老鸨在一旁陪着笑,说桃春是她最器重的姑娘,以后要捧桃春做头牌,又贴心地帮桃春整理了一下头发,抱怨七姑不会装扮人,忙着亲自去给桃春打扮,让人去把水红的房间腾出来给桃春住。
甘霖一直旁观着,她觉得每个人的命真的不同,草果儿才挂牌就死了,而桃春一下子就从三等变成了头等。
水红曾经也是红极一时的姑娘,如今年纪大不及从前了,老鸨就翻脸不认人,之前就一直对水红有诸多不满,说她霸占着头等房间,如今更是把水红的妆匣衣物扔在了过道里,让她搬到桃春的房里去。
水红无不凄凉地骂着,“妈妈好没良心,曾经我水红不知道给妈妈挣了多少银子,如今一翻脸竟不认人了,”她骂完老鸨又骂桃春,“不知羞的浪蹄子,还没怎么着就抢老娘的地方,人走茶凉,咱们走着瞧。”
第七章 ‘男’扮女装()
甘霖看着这小小涉水兰亭阁的世间百态,从最初对这些穿的漂亮、吃的好的姑娘的羡慕到现在对她们的同情,她也明白一个道理,她们的命运完全掌握在这些形形色色的男人身上。
桃春重新打扮了一番果然不一样了,更加美不胜收,老鸨眼中的笑意更深,桃春眼中的眸色更加暗淡了。
在繁华的花楼中暂处之后,甘霖回到了她简陋破旧的柴房里,她躺在稻草里,还是这里舒服,不用被人呼来喝去,也不用强颜欢笑。
如今大街小巷最时兴的话题就是皇帝的第九子严戎铮成亲,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大家都在说那个好命的女人,即将成为王妃的女人。
甘霖小小地羡慕地了一下,因为同样身为女人,有人在这里尝尽人间冷暖,有人却天生高高在上,接受世人的仰望,老天真是不公平。
甘霖很惦记小甘蔗,可是她现在回不去了,因为京都离鄄城太远了,本来她打算讨饭讨回去的,可是她连路都不认识,就算是回去了,这个样子她也不能给小甘蔗带来什么,她抱着蜷着的双腿,孤独地侧头靠在膝盖上,眼泪滑落下来。
时间荏苒,一晃四年过去了,当时瘦小的甘霖也长大了不少,她还是一副男人的打扮,住在柴房里,可是她不得不上街买了几尺白布,回来在胸上裹上几圈。
虽然甘霖的身体依然干瘪,可是到底是个女儿家,身体上的变化还是很大的,前不久老周还在打趣甘霖,说她都十四五岁了,怎么还不冒胡茬,声音也没变,不看身板,不说话,像女娃。
甘霖才裹好了布,外面就有人喊她,她慌张地穿好衣服开门出去,一看竟然是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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