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师傅坐在一辆牛车上——这样的交通工具简直酷毙了，朝他挥手：“梁栋，这儿！快坐上来！”
天蒙蒙亮，刮来的晨风还裹夹着一丝凉意。梁栋一溜小跑来到车前，发现坐在前头赶车的竟然是老先生！慌忙道：“这怎么使得！掌柜，我来吧？”
“梁栋，上来吧。这牛名唤‘黝黝’，是咱掌柜的灵兽，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驭使的。”霍师傅拍拍旁边的位置，招呼梁栋上来。
近距离观察黝黝，除了看到它一身黑亮的皮毛，还能感受到它强于林中一阶妖兽的威压。站它跟前，被压迫得喘气都很困难。
掌柜的拿藤条随意抽打一下，黝黝眨了眨硕大的眼睛，歪过头去，轻哞一声。梁栋发觉压迫感消失了。
霍师傅拉了他一把，乘上车。加上跑腿小哥，一行四人往集市赶去。
一大早，路上便有了零零星星的旅人。看他们神情疲惫中透着不加掩饰的欣喜和向往，想必是一路颠簸，目的于此，意在华清。
“又到了华清派每年开山的日子。再过一个月，内门也要选收弟子，这次我一定要进去！”跑腿儿看到行人表现，触景生情，想起当年自个儿拜山门的经历，不禁下定决心。
老霍刮了他一脑瓜，揶揄道：“我怎地不知你这一年有何长进？”
跑腿儿讪讪笑道：“我身怀水火两行灵根，火属较旺，然水克火，火行控制不良，所以丹、器两殿不会收我。我自知体质不佳，炼体修剑也便算了。不过前阵子我发现水火二法同时施展，倒是颇具威力，想去万法殿试试。”
掌柜抚着山羊胡，欣慰道：“小子，汝得之矣。”
老霍跟着哈哈笑，又拍打了跑腿儿一番。
“原来两位早就知道”他不善控火，力气也不足，不能学厨，那清香居为何还要收留他？还能真就缺个跑腿的？
老霍摇了摇头，点道：“小子，不管修炼何道，悟性都是关键；其次，体质是一切修行的保障，不是嘛？”
入得外门，需在华清派自主运营以及世家把控的产业内做工，缴纳一定月费。多出来的落入自己腰包，期限内不能完成便将失去弟子资格。
待到每年一度的内门选拔，可向心中所属的分殿申请考核，证得资质，予以通过成为内门弟子。
跑腿小哥在去年的内门选拔中一无所成，只能待在外门继续劳动，挖掘自己的潜能和长处，等待下次机会。内门弟子除了对生意感兴趣的，一般鲜少做工，日常修炼占了多数时间，偶尔外出历练而已。
清香居不算是辛苦的地方，但绝不是外门弟子眼中的好去处：比起在山门内部灵气充足的地方找份差事，呼吸间便占优势，在华清小镇的活计自然落得下乘；清香居里的差事似乎都和修炼无关，因为外门弟子也很少有霍师傅那两下子，可以在工作中修炼技能；食材中蕴含的灵气可以帮助修行，但到底还是太少。
他进入清香居跑腿，虽然踏实勤恳，不敢怨言，心里多少还是抑郁难平。
倒是通过这一年的跑前跑后，体质增进了几分。水火两行法术同时施出，灵力大量消耗对身体带来的不适感逐渐降低。清香居管吃管住，饭菜中蕴含淡淡灵气，更不用说隔三差五的一顿美味大补。偶尔还能得到几块灵石的打赏，其实还算不错了。有各位前辈照拂，过得也很舒心。
原来，自己竟是幸运的那个。明明无甚长处，却得到收留。想到这儿，倍加感动。至于霍师傅强调的“悟性”与“体质”，在他切身修行之中，愈发感到了重要性。
有些羞窘，朝着梁栋打趣道：“小梁师傅，在咱们馆子里，我得敬着你，可你要是进了华清派，还得叫我一声师兄呢！”
“那便希望能够通过试炼，成为你同门师弟了。”梁栋笑眯眯地看着跑腿儿开朗起来的面孔，觉得在清香居的氛围是那样的熟悉和自在。如若有机会入得外门做工，他定会选择到清香居这儿来。
风尘仆仆的行人带着满腔壮志，怀揣期待，和他们的牛车擦肩而过，让梁栋回想起自己刚入行那会儿考厨师资格证的紧张和兴奋。
人总在生存需要得到满足后，渴求更多的东西。修仙，大概便是这个世界里最令人向往、最具有挑战的追求。
到得集市，熟悉的菜叶子味儿和腥膻哄臭的肉味扑鼻而来。
每天最早最热闹的地方便是这里了。任谁也离不得食物——前提是金丹境界下的修士和凡人，不能辟谷，便少不得一日三餐，为吃所困。
到处堆着各种各样的蔬菜、水果。往深处打量，可以看到那是肉铺所在。这样的格局，和很多传统集市也差不多
镇子位于华清山脚，空中漂浮着稀薄灵气，种出来的菜比起凡俗界当然好了不少，但远不如外门特产。
清香居采购，只买门中供应不足的材料。在特定的摊位，倒也有些专卖灵植的，想是外门有余力的弟子贩售而来。
说是灵植也是虚称，只不过是凡俗界的认知。真正的灵植却是那些上了年份、养出灵智、能够修妖的植物。
让梁栋出乎意料的，选食材拿主意的竟然不是霍师傅，而是掌柜的！
老先生仿佛是凭着感觉在逛，鼻孔对着哪里，车就朝着哪边行进，霍师傅便带着两个年轻人下车搬食材。梁栋仅凭肉眼，也能看出掌柜选的蔬菜是顶顶新鲜水嫩的，肉质是顶顶结实漂亮的。
“怎么样，老家伙眼光很毒吧？咱掌柜的药膳手艺才是一绝呢。可惜我学不来”掌柜木着脸瞟了他一眼，老霍顿时像个受惊的孩子收了声，面上仍存有揶揄得逞的得意。
梁栋忍俊不禁，这样一个奇妙的世界，每个人都有本事傍身。掌柜似高人莫测的形象，霍师傅口中的药膳一定有着非同一般的功效他的好奇心被提了起来。
“我感觉到了一股极强的灵气。”地星的兴奋叫嚷在梁栋脑中炸响。
“你醒了？”随意招呼一声，梁栋无动于衷。感觉到了也白搭，他现在既没钱，也没什么能耐。
与此同时，掌柜波澜不惊的脸上首现动容：“有四阶妖兽的肉料出现。”
霍师傅听了震惊道：“这样难得的妖兽遗体竟会流落到集市？可我们现今用得着这样珍贵的食材吗？”
“既然会在此地出现，想必就是有意让我们收下。黝黝，去吧。”掌柜的赶了一下牛，车子朝着集市深处驶去。
不止一头妖兽，而是四头。
四阶妖兽的残体有他们乘坐的那辆牛车一般大，另外三头妖兽听霍师傅介绍说是三阶的。仅是部分躯体，也是骇人的大小。
梁栋早前见惯动物死尸，并不惧怕。然而这些妖兽不光体型巨大，死后身上竟然还散发着淡淡的威压，很是不俗。
卖主三位看上去都是年轻人，剑眉朗目，各有特色，颇有凌厉气势和侠骨风范。
为首的年轻男子抱拳道：“掌柜的，又见面了。此番狩猎，收获不小。正值我派开山之际，各路道友共襄盛举。想必到时候不少长老贵客又会到清香居品尝贵店手艺。我们这趟，算不算来得正巧？”
掌柜想起去了的二厨，神情一黯，却不明显，捋了捋胡子，笑答：“不错，你们来得正好！这些肉料我店包了。”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枚样式质朴的戒指，对着肉山一比，那堆庞大的妖兽躯体凭空消失，白花花的灵石叠成一片，取而代之。对方也掏来一枚差不多外观的戒指，将灵石收取。
那么多“钱”！梁栋被那“银光”晃眼，不由感慨。越是珍贵的食材越在深处买卖，倒也可以理解了。
“能保鲜的空间戒指，得是二阶，算是常见。能存放活物的，三阶，比较稀罕。我好想吃掉那些东西啊，那样我就肯定能进阶了！”地星科普道。无论是那些妖兽，还是灵石
“你是说系统进阶吗？”这样问的梁栋显得很单纯。
“是我，龙形进阶。可以变得更强大，能够保护你。系统进阶是顺便的。”意识到自己与大餐无缘，地星继续睡懒觉了。
梁栋总觉得地星停顿的地方很可疑
小镇留下传说（）
“李师傅要是没去狩猎就好了！他指点了我不少法术修行上的问题。”回程路上，跑腿小哥喃喃说道。
李师傅，想必就是那位出了意外的二厨吧。
“唉，打铁还需自身硬。老李的修为和我不过是伯仲之间，在咱镇外林子里逛逛也就算了，何必硬要妖兽本就比同阶修士凶猛抗揍，岂是那般容易对付的！”霍师傅脸上有沉痛之色，还是故意说些莽言莽语，缓解气氛。
掌柜岿然不动地坐在前面，评论道：“然也！”黝黝发出“哞”的一声低鸣。
梁栋明白，其实大家心里都未能放下那件事。
“四阶妖兽啊相当于元婴期修士了，这三人”霍师傅望着掌柜后背，面带思索，不禁沉吟。
“应是凭借外力，然而实力却也不弱。”掌柜低沉缓慢的评述中带着几分赞赏。牛车载着众人回到清香居。
离得老远就看到店门已开，跑堂小哥的身影依稀可见。
此番来过，发现清香居位于镇中最显要的位置。招牌大字飘逸醒目，颇具风骨。因着新近产生的归属感，不禁对这一切留意。
厅内已经收拾妥当，掌柜停好牛车，便由跑堂儿接过牵到后院，他老人家踱到柜台后面开始记账。
霍师傅招呼着梁栋和跑腿的，把食材搬进厨房。
“霍师傅，要做早点吗？”到了这会儿才进厨房，梁栋已经发觉不妥。但打量一番，竟发现厨房里什么包子、饼儿、粥饭都没准备是不是自己头个早上就失职了？
霍师傅听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异样。看在梁栋眼里，有些心虚，以为霍师傅这是在嫌他明知故问。
“其实我不会做那些个玩意。”语气讪讪，不似一贯面貌。
梁栋思索了一下，理所当然地认为：“之前是那位李师傅在负责吗？我倒会做，就是不知道适不适合此地的风俗。”
“其实咱们清香居平日不做早上生意。你懂的嘛，修士哪有时间浪费在吃吃喝喝上，早上随便凑合凑合也便罢了。”霍师傅解释着，老脸红了。
这梁栋无法理解！也不是不能理解，问题是既然吃喝耽误修行，那又把清香居置于何地？还有必要开张营业么？昨日生意尚算红火
“你是不是想问那咱清香居为什么还要开着？那是因为上馆子算是一种消遣啊，也是修士之间来往的一种方式。中午晚上惯常是谈事儿的时候，坐在饭桌上，增进感情才叫方便。”看到梁栋疑云散开，霍师傅笑了。
梁栋这下明白过来，但也唏嘘不已。
以往在地星上，“民以食为天”，天没塌下来之前，谁也不说太忙太累便不吃饭。到了这里，修士竟然为了省时了事，或者往深了说，是为了节制自己的欲念，修身养性，避染凡尘，多数不再进食！
修士到了金丹期，能够辟谷，一般的灵植若提供不了充足灵气，便会选择禁口，以免身体沉淀杂疴。
他一向以身为厨师为荣，见到霍师傅也颇为敬佩，没想到在这方世界，厨子是个鸡肋职业？哦不照霍师傅方才讲解，修士谈事情的时候还是需要上馆子的。竟然产生几分心酸之意。
呼，呼，呼！
厨房外的庭院里，传来什么东西舞动风势的声响。定睛看去，锋芒耀眼！跑堂小哥应当是在练剑，面色肃然，认真舞着一套剑术，将一把亮晃晃的长剑刺、绕、甩、挑、收，一遍接着一遍。
跑腿小哥在一旁坐着，一手掌心突然窜出火焰，另一只手在空中点了几下，一道水链追着他的指尖游动。水火相触，激发出一道热气，以肉眼可见的柱状冲向屋檐，未及便散了开去。
这一切都很新鲜，令人惊叹！也明白无误地告示梁栋，他们真的没有准备迎客。赶早采购的食材也只是为了午晚两顿
“你真的会做早点？凡俗界的那些物事？”霍师傅牛眼大睁，期待满满。
梁栋被叫回了神，点头称是。“要不我随便弄点当咱们的早饭？”
清香居老少员工加上梁栋才计五人，工作餐就是简单地吃，昨日他那两顿便是如此。这个道理，和在地星上干餐饮的吃得最糊弄一样浅显，都是忙的。
李师傅还在的时候，工作餐一向由他负责。梁栋也是一步一步做到主厨，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他自告奋勇，要做早饭。
“你把会的露手给我看看！”霍师傅吩咐。现今他对于厨艺，比修行更加热衷。少年之时，家乡的那些点心，就是最难忘的回忆。
即便梁栋做的不是熟悉的，他也颇感兴趣。
修仙界最常见的主食便是灵米，不讲究的修士日常三顿白米饭也不是稀罕的事儿。但对于饮食文化相当繁复的地星来人，早上哪怕没有一杯牛奶，也定得有碗粥喝。
一觉醒来，脾胃较弱，还是带些水的吃食能够养胃，方便吸收。
他熬了一锅粥：白汤圆米粒儿，切碎的菜叶片点缀其间，清淡爽口味儿。霍师傅不顾烫，喝了碗，叫来大伙儿开饭。
“可惜吃不饱。”遗憾道。
梁栋勾起唇角，问道：“霍师傅，有面吗？能不能用些肉调包子馅儿？”
霍师傅朝跑腿小哥挥挥手，示意他去取些不入阶的兽肉，权当做试验了。入阶妖兽便算珍贵，员工轻易不能食用；不入阶的，不如灵米“营养”，只有霍师傅没事儿解解口馋。
他朝着半袋灵米拍了两掌，在梁栋的侧目之中，“生产”出了面来。
色泽看去又与米面不同，梁栋捻水一试，倒也可用。
开始和面，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待适应了便越做越顺畅。熟悉的用力方式和制作食物的踏实感觉让他格外满足。
霍师傅对他充满期待，亲自取了刀来为他剁肉切蒜。
不知何时，两位小哥也在一旁观看，似乎好奇两位师傅在忙些什么。
圆滚滚的包子在梁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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