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中的尸体,一言不发,对玉锵的温柔恳求,不闻不问。
那只是一具尸体,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尸体,她口不能言,眼不能见,等到入土,蛆虫满布,渐渐地化成白骨。
因为村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人爬得多高,死了都得回来。而且讲究全尸埋葬,不接受火葬,所以棺材中的尸体,只能忍受着满身蛆虫。
多年如此,周奇也不会另外。
满山翠绿,沁人心脾。远离了熙熙攘攘的喧嚣,倒成了一方极乐的净土。
回到了山中,林中的竹屋清雅宁静,还是一尘不变。任意的穿过竹林,竹木对我不成阻碍。好像是在又一次提醒我,真的是死透了。眼中景色还是依旧,只是山中少了一人,多了一鬼。
万万没有想到,我竟然是死在玉锵的手中。没有怨恨,居然是满满的心痛。明明没有心跳了,心脏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了。可是还是抑制不住的难受,难受的,好像要裂开了一样。
翻过岩石,后面就到了竹屋了。然而岩石上站着两道身影,满脸戒备望着我。
原来是谢园园和孟安歌嗅到了我的气息,快步赶了过来。愕然惊讶之余,更多的落井下石的嘲笑。上一次一别,我不曾给他们留有情面,甚至这些年他们已经对我有怨有恨了吧。这一回,他们怎么肯轻易的放过我呢。
“呦,原来是周师姐,我和师哥在屋中嗅到了鬼物的气息,便出来看看是那个胆子这么肥的,竟然赶闯到这里来。没想到,会是周师姐啊。周师姐,你这是怎么死的。”她笑颜如花,不复当年纯情。
“周师妹,是谁杀了你?”比起谢园园的虚伪,孟安歌还真的有几分关切。可现在看来,不过都是虚情假意。
我冷漠的说着:“跟你们没有关系,我要见师父。”
谢园园难为情的说道:“周师姐,不是我不放你进去,而是师父教我们的捉鬼、斩妖除魔。周师姐,你现在可是鬼啊。”说完,同孟安歌对视一眼。那眼神分明就在催促孟安歌,赶快动手,趁势斩尽杀绝。
孟安歌明白了谢园园的意思,有些为难,“这样不行,那是周师妹。”他似乎想到和我之前说过的话,口头上的保护,到了今天的拔剑相向。
看见孟安歌,我忽然想起,这三个曾经说过要保护我的男人。一个弃我而去,一个夺我性命,这一个把誓言又给了别的女人。顿时觉得荒唐可笑,什么保护不保护的,都是挂在嘴边上的话。保护是他们说的话,然而我从未接受过,只不过事到如今,觉得有些讽刺罢了。
看看这三个人,再看看我自己。
目光透过手掌心,都能看见地上的石子儿。
所以说啊,我不需要被保护。
谢园园立即撒娇道:“师哥,你忘记周师姐生前是怎么欺负我了。周师姐这么大怨气,肯定是来害了我。师哥真的忍心看着我被杀掉吗?师哥,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周师姐,你果真是不爱我的。枉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结果你还是对周奇念念不忘。”说翻脸就翻脸,谢园园冷哼了一声,扭过身子。
孟安歌急忙安抚,“怎么会呢,我怎么会不爱你呢。我和周师妹,真的是过去的事情了。”然后,一脸正色,问我:“周师妹,你真的是来害圆圆的吗?”
手中的剑,显然是想出鞘,可嘴上还在询问。他的身体,可比嘴巴诚实多了。
“你们的戏,我看够了,一直都很辣眼睛。快点让开,我要去找师父。”我不想跟他们多说废话,脚尖轻点,身体就飘了起来。
谢园园指着我的身影,忙说:“看吧,看吧,师兄你看,周师姐要动手了,她是来害我的啊。她这分明是对我们心存怨气,死了也不放过我们啊。师哥,你还顾念这什么同门情分吗?”
“周师妹,你如果真的那么冥顽不灵,那么我只好不客气了。”两人相觑一眼,取出袖中的降妖符。
我冷眼睇睨下方的他们,听着义正言辞的话,唇角泛冷,“我活着的时候,你们不如我,我现在死了,你们能奈我何?”再者,这几天我已经将白骨域主留在我身上的鬼气转为己用,大大提升了不少实力。
其实消除鬼气的方法一直很简单,只是我不想死罢了。
“住手吧。”屋内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长叹。
“你们都下山去吧,我老了,原本不想管你们这些事情。今日,我将你们扫地出门,往后不准说是我的弟子。”
我从空中落下,单膝跪地,“师父,徒儿回来了,辜负了你的期望。”信心满满的以为自己能躲过这一劫,没想到竟会是我自己放弃了抵抗。
在最为软弱的时候,让他有了可趁之机。
有家不能回,有苦不能诉。我就像个害人精,走到哪里,都会带来不好的事情。
大概是,对这样的生活,我也累了。
谢园园慌张道:“师父,不要啊。”
“是啊,师父,我下山了也不知道去哪里啊。”孟安歌自幼在山中长大,从未和外界接触。早就丧失了生活交集的能力,哪里还能下山自力更生。
“你们皆因红尘俗世牵绊,我本不愿收留你们。现在,是时候了断了。这里,不属于你们。至于周奇,你不必自责。能够扭转命运的人,世上能有几个。”师父还在竹屋中,不肯相见。
我们的所作所为,让他老人家寒了心。修道之人,讲究清心寡欲。而我们,哪一个做到了。
“师父,我这次回来,是和你道别的。”
师父叹息道:“你是个努力的孩子,可惜,命里由不得你。你还有很多路要走,去吧,不要再回头了。”
我磕了响头,起身离开。身后的谢园园和孟安歌还在求得宽恕,不愿下山。
我在外面游荡,不知去处。想要去的地方,不知道该不该去。想要见的人,不知道该不该见。
徘徊在外许久,见小吃店中一家人其乐融融,忽然想要回家看看。可是我害怕回到家,见到我的家人伤心落泪。
没有我这样失败的人了,发誓要去保护他们,结果却将他们遍体鳞伤。
无颜无胆回到我魂牵梦萦的地方,端着我的相思,眺望远方。
可没过几天,还是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村子。我家已经换了主人,家人已经搬走了。这一刹那,惆怅而迷茫。
好像,我已经找不到他们了。
一辆白色的车停在门口,车门打开,车里的人就亟不可待走了出来,急冲冲地跑了进去。
手指拨开眼角的泪花,泪水穿过了我的身体。她一脸的泪水,冲进屋内。大声叫着:“周奇,周奇,你给我滚出来啊。”
新主人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个疯女人,还是淡然自若的告诉了她:“以前这家主人是姓周,可是前不久已经搬走了,现在房子已经买给我了。”
泪水模糊着夏萱的视线,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一个劲儿掉着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出门的时候,险些撞到了门框上。赶来的白大哥把她带入怀中,以免她磕着了。
“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
新主人道:“没事。”
老大爷站在车旁,望着他们,“你们是来祭拜周奇的吗?”
夏萱面如白纸,艰难开口问道:“周奇,周奇,真的死了吗?”
回答她的,则是老大爷的长叹。
如今,我只能做个旁观者。明明还在你身边,可我们无法触碰,无法交流。一阵阵的心疼,随着夏萱的泪水簌簌落下。你我阴阳两隔,连一个道别,恐怕也是多想了。毕竟都是个死人了,还是本本分分的做个死人,不要去干扰你的生活。
否则,夏萱,你也不知道被我连累得怎样。
第69章 算计()
老大爷领着夏萱夫妻二人,到了我的坟头。看着墓碑上刻着周奇的名字,坟墓中躺着的是周奇发臭的尸体。如此怪异的一幕,却又显然很是自然而然。
一时间感慨万千,云烟即逝,徒增伤感。
落叶终归根,断了一世浮萍。我到底还是留在了这片土地,接受千百人的指责。没有怨恨,没有委屈,只是觉得,死都死了,争执这些还有什么乐趣。我再了解他们不过,顾念着谁家没有儿女,不过是代表正义来讨伐我罢了。
夏萱亲眼看见我的坟墓,身子一软,倒在白大哥怀中。小脸顿时苍白,还在死死的盯着墓碑。好像期待着我能从坟墓中爬起来,告诉她,我还活着。白大哥噙着泪水,扶稳了无法站立的夏萱。
“小萱。”唤了一声,竟说不出话来。白大哥知道我们的情意多重,说些逝者如斯生者节哀的话,都是废话。
她不需要安慰,因为再多的安慰,就唤不醒坟中人。
夏萱放肆的哭闹着,甩开白大哥的手,整个身子顺势落到了地上。白大哥想要拉夏萱一把,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可夏萱十分不配合的拍打着白大哥的手臂,修长的指甲在他手臂上划过几道红痕。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抱住了刻着周奇名字的墓碑。
无声落泪,过了许久。
而我,还在一旁看着,心如刀绞。
不止一遍的质问自己,明明是想要摆脱弱小,强大到可以保护他们,为什么兜兜转转自己才是灾星呢。
事情到了今天的地步,一发不可收拾。残酷的阴谋诡计,贪心的欲念,将我所做的一切化为齑粉。
“周奇,这几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以为我们是最要好的姐妹呢,可你呢,不辞而别就是五年,五年之后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你知道我这几年多么担心你吗?可我一听到你的消息,赶过来见的却是你的墓碑。”夏萱泣不成声,哽咽了很久,才缓了缓。
“周奇,你糟透了。总以为自己是铜墙铁壁,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其实就是一块烂木头。你身上发生的事情,连我都不知道,恐怕世上没人知道了吧。你已经蠢到了无药可救了,到死了,都没人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你那么蠢,阎王爷不会收留你吧。”
“我可以不介意你的隐瞒,不介意你的不辞而别,我还能大发慈悲的原谅你。可是,你能不能回来,你能不能回来······”
我轻轻拍着夏萱的肩膀,可是夏萱没有任何反应。指尖穿入夏萱的身体,她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对于他们而言,面前的我,已经不存在了。
白大哥见此情景,不忍落泪,背过身子,偷偷的摸了摸眼角的泪水。
这样再次见面的方式,或许谁也想不到吧。
耳边萦绕着夏萱歇斯底里的哭声,眼睛酸涩,却久不见眼泪。原来,他们欲哭无泪的感觉,比起哭得伤心的人还要难受百倍。
丧失了哭泣的能力,提醒着我生命的离去。生与死的距离,你看不见我,而我擦不掉你脸上的泪水。
回首,见那抹依旧如初的白衣。“白爷,你是来带我去投胎的吗?”
白爷一如故,白衣如仙,清冷如画。他踏着云雾走来,恍如幻境神人。“不是。”
“为什么?”死都死了,还是赶快去投胎的好。苦苦守着,还不是阴阳两隔。
“不过,我的确是来找你的,跟我走吧。”白爷说完,就转身正要离开。
我忙唤住他,眷恋不舍的望了一眼还在哭泣中的夏萱。还好,夏萱还有白大哥,他们将来会有儿女成双,而不是像我这样茕茕孑立于一身。
行走在暴风沙尘之中,最终发现自己生在南方。
收回目光,见白爷似乎在等着自己,跨出脚步,跟了上去。
在我第一次到鬼界的时候,那些恶鬼们纷纷想要将我撕碎。填入腹中,方得满足。可是这一回,他们对我视若无睹。匆匆擦肩而过,那时候的事情,好像真的只是我做的一场噩梦。
目不斜视的跟随在白爷身后,不会儿,就到了白阁。白阁还是白阁,就像白爷还是白爷。什么事情,都不能让白爷分心。当然,什么事情,也改变不了白阁的相貌。
撩开珠帘,黑珠子的哀鸣戛然而止。放下手,又听见哀鸣响起。面露疑惑,转头向白爷问道:“白爷,这到底是什么珠子?”
对黑珠子的好奇心,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有所顾忌不敢询问,现在还能顾忌什么呢。
“有些鬼魂,冥顽不灵,执意留在人界害人。我不愿跟他们白费口舌,便将他们练成了黑珠串成了珠帘。必要的时候,还能派上用场。”白爷破天荒的跟我解说了一回,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按照以往的套路,白爷应该是对我不理不睬,继续保持自己的高冷脸。
望了望珠帘,感叹道:“我还以为只有功名利禄、金银财宝让人放不下,原来爱恨嗔痴才是最让人放不下的。”有张萌、玉锵为证,不都是执念太深而放不下。
张萌现在不知道投胎去了哪户人家,而玉锵,脑中记忆还停留在他举起匕首的那一刻。
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不知玉锵杀我的原因。其实,那天我被白骨域主所困,所以他不会是真的玉锵。白骨域主想要我归顺他,那么一定不需要我活着。活人插手鬼界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但是死了,就是另当别论了。
再者,玉锵没有理由要杀我。
原本的事不关己,如今成了身不由己。如同掉入了沼泽,越是挣扎反而越陷越深。
白爷没有接我的话,然而自顾自的喝着清茶。薄唇触到诡异花纹的杯壁,毫无来由的散发着寒气。
“白爷,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找我干什么呢。”沉不住气,还是问了出来。我甚至感觉,如果我不问,白爷并不会告诉我。
“职责。”
我挑了挑眉,微笑着,“职责?白爷的职责好像没有尽到哦。”
白爷还是没有回答,冷冷的瞥了我一眼。记得他们曾经说起过,真的没有执念的人,死后不必白爷相助可自行投胎。反观我自己,到了现在身在鬼界。
跟玉锵说过的话,好像打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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