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想着,忽听宝钗笑道着向她二人说:“你们把林姑娘藏在哪里了?”
坠儿道:“何曾见林姑娘来?”
宝钗道:“我才在河边看着林姑娘在这里蹲着弄水玩了。我要悄悄的唬她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她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藏在里头了?”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一定是又钻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
一面说着,一面走着,心里又只是好笑:原是我无意听了这些话,但愿能就此遮了过去!
那小红听了宝钗这话,便信以为真,待宝钗去远了,便拉住坠儿道:“了不得了!林姑娘蹲在这里,一定听了话去了!”
坠儿听了,也半日不言语。
小红又道:“这可怎么样呢?”
坠儿道:“听见了便听见了,管谁筋疼,各人干各人的就完了。”
小红道:“若是宝姑娘听见,还倒罢了。那林姑娘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她一听见了,倘若走漏了,可怎么办呢?”
话音刚落,只见文官、香菱、司棋、侍书与安琪上亭子来了。
安琪瞧着她二人的模样,心里暗想:“定是宝姑娘怕得罪了人,于是便让林姑娘来背了这个黑锅。我如今也是不能坐视不理了!”
如此一想,安琪便笑道:“你们起来得倒是早!”
香菱笑道:“你还说呢,唯独你来得最晚。别还是赖床罢?”
安琪笑道:“我今日与宝二爷去了潇湘馆找林姑娘,谁知他二人昨日拌了嘴,宝二爷还在赔礼道歉呢。我在那里不妥,于是才过来的。”
司棋笑道:“他们两个总是这么吵吵闹闹的,听说太太很不满意呢。”
“嘘,要死啦!”安琪轻拍司棋一下,道:“你别瞎说!他们不过是小孩子的吵吵闹闹,也无伤大雅,牙齿和舌头那么好,还有磕着绊着的时候呢。不过,他们两个只怕现在还没有出门呢。”
小红和坠儿一听这话,不禁心里纳闷起来。
安琪又向香菱笑道:“我们去那边坐罢。”
香菱答应着,便与安琪二人往小山那边去了。
小红心里暗想:“想必是宝姑娘听见了,因怕我瞧见她,因此才想出这么一个金蝉脱壳的法子,便让我去怪罪了林姑娘。想她平日看起来八面玲玲,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可见往日大伙儿看走眼了,也未可知。”
正想得出神,忽见凤姐儿在山坡上招手,小红年摩纳哥撇了众人,跑到凤姐儿跟前,笑问:“奶奶使唤我做什么事?”
凤姐儿打量了小红一番,瞧着她生得干干净净,俏丽可爱,说话又知情识趣,于是令给平儿传个话:“你去告诉你平姐姐:外头屋里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儿底下放着一卷银子,那是一百二十两,给绣匠的工价,等张材家的来要,当面称给她瞧了,再给她拿去。还有一件,里头床头儿上有一个小荷包儿,拿了来。”
小红答应着便要去。
凤姐又问:“你是哪个姑娘房里的?我使你出去,她回来找你,我好替你说。”
小红道:“我是宝二爷屋里的。”
凤姐儿听了笑道:“唉哟,你原本是宝玉屋里的,怪道呢。等他来了,我替你说。你快去罢!”
小红听了,撤身去了,不多时回来,只见凤姐儿不在山坡上了。一打听才听探春说,是往稻香村李纨那里去了。
小红才往稻香村来,顶头只见晴雯、绮霞、碧痕、紫绡、麝月、侍书、入画、莺儿等一群人来了。
晴雯一见了小红,便说道:“你只是疯罢!院子里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茶炉子也不弄,就在外头逛。”
小红道:“昨儿二爷说了,今儿不用浇花,过一日浇一回罢。我喂雀儿的时候,姐姐还睡觉呢。”
碧痕问:“茶炉子呢?”
小红道:“今儿不该我的班儿,有茶没茶别问我。”
绮霞道:“你听听她的嘴!你们别说了,让她逛去罢。”
小红心里委屈,道:“你们再问问,我逛了没有?二奶奶使唤我说话取东西来。”说着将荷包举给她们看。
晴雯冷笑道:“难怪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就不服我们说了。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没有,就把她高兴成这样!这一遭半遭儿的也算不得了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好的呢。”一面说着去了。
小红听了,不便纷争,只得忍着气来找凤姐儿。
果然,凤姐儿正在李纨房里吃茶说话。
小红上前来道:“平姐姐说,奶奶刚出来了,她就把银子收起来了,才张材家的来取,当面称了给她拿了去了。”说着便把荷包递给了凤姐儿。
凤姐儿心里满意,便道:“辛苦你跑了这一趟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02章 泣残红3()
小红又道:“平姐姐叫我来回奶奶:才旺儿进来讨奶奶的示下,好往那家子去。平姐姐就把话按奶奶的主意打发她去了。”
凤姐笑道:“他怎么按我的主意打发去了?”
小红道:“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了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
小红还未说完,李纨已笑道:“哎哟哟!这些话我就不懂了。什么‘奶奶’‘爷爷’的一大推。”又向小红问道:“你是那个房里的丫头,嘴巴这么利索?”
小红只得笑道:“我是宝二爷房里的小红!原叫红玉的,只因重了宝二爷,如今只叫红儿了。”
李纨听了,心中已有了几分了解,便不再说话。
凤姐儿听了将眉头已皱,把头一回,说道:“讨人嫌的很!得了玉的便宜了似的,你也玉,我也玉。”
李纨听了笑道:“‘凤’自然比‘玉’好的?”
凤姐儿听了,心里不大自在,也不说话。半晌才道:“呵呵,她方才说的是事物门子的话,怨不得你不懂。你平日里只是陪着姑娘们绣绣花、作作诗,可帮我轻松多了。”
李纨听了正要说话,忽又见凤姐儿扭头向小红道:“好孩子,难为你说的齐全。不像他们”说这话,又睨了李纨一眼,“扭扭捏捏的先蚊子似的。”
李纨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凤姐儿瞧见了,便笑道:“嫂子你不知道,如今除了我随手使的这几个丫头老婆子之外,我就怕和别人说话。他们必定把一句话拉长了作两三截儿,咬文嚼字,拿着腔儿,哼哼唧唧的,急的我冒火,他们哪里知道!先时我们平儿也这么着,我就问着她”这到这里,眼睛直直地瞪着李纨,鼓得甚大,“难道必定装蚊子哼哼就算美人了?说了几遭才好些儿了。”
李纨只得笑道:“都像你泼辣货才好!”
凤姐儿笑道:“我就说,牛教三次能推磨,偏偏也有些人是对牛弹琴!”
小红听出李纨和凤姐儿二人夹枪带棒,也不好再继续留在此地,只得回怡红院去了。
只说宝玉跟着黛玉去院子里找宝钗等人玩,那探春瞧见便将宝玉拉住,缠着托他帮忙在外头买些好的字画儿或巧玩意儿。
宝玉满口答应,见探春心情不错,便向她道:“那一回我穿着你做的鞋,可巧遇见老爷,就不受用,问谁做的。我哪里敢提是三妹妹你?便说是我前日我生日,舅母送的。老爷听了,不好说什么,半日还说:‘何苦来!虚耗人力,作践绫罗,做这样的东西。’后来我回去告诉袭人,袭人说这还罢了,赵姨娘气得抱怨的不得了,说:‘正经环兄弟,鞋搭拉袜搭拉的没人看见,且作这些东西!’”
探春听了,顿时沉下脸来,道:“你说,这话糊涂到什么地步?怎么我是该作鞋子的人么?环儿难道没有分例?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丫鬟婆子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给谁听了?我不过是想着没事儿,做一双半双,爱给哪个哥哥兄弟,随我的心。谁敢管我不成!这也是他瞎赌气!”
宝玉听了,忙含笑劝了一番。
宝钗在那边笑道:“说完了,来罢。显见的是哥哥妹妹了,丢下别人,且说体己话去。我们听一句儿就使不得了?”
说完,探春宝玉二人便笑着过去了。
那宝玉因不见了黛玉,便知她是躲在别处去了,想了一想,索性迟两日,等她气消了再去找她。
因低头见到许多凤仙石榴等各色落花,锦重重的落了一地,因叹道:“这是她心里生了气,也不收拾收拾这些花儿了!”
一时想着,登山渡水,过树穿花,一直奔了那日同林黛玉葬桃花的去处来。
将要到花冢时,只听得有人呜咽之声,一行数落着,哭得好不伤感。
宝玉心中暗想:“不知是哪一房里的丫头,受了委屈,跑到这个地方来哭?”一面想着,一面煞住脚步,听她哭道: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宝玉再走近一瞧,原来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
只因昨晚晴雯不肯开门,黛玉错疑在了宝玉的身上,至次日,又可巧是饯花之期,正是一腔无明正未发泄,又勾起伤春愁思,又把残花落瓣掩埋,不由得伤感起来才随口念了几句。
不想那宝玉在山坡上听见了,亦跟着悲伤了起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03章 出荣府1()
只说黛玉忽听得山坡之上,也有悲声,心下想到:“人人都笑我有些痴病,难道活还有一个痴子不成?”
想着,便抬头一看,只见那人竟是宝玉。
黛玉看见,便啐道:“呸!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狠心短命的”
刚说出“短命”二字,又忙掩住了口,只是默默垂泪,自己抽身便走。
那宝玉正痛哭流涕,忽瞧见黛玉要走,忙追了上前,问道:“你且站住。我只问你一句话,从今以后便撂开手!”
黛玉本不愿理他,因听他说“只说一句话”,便道:“你说!”
宝玉见黛玉如此,便又嬉皮笑脸地道:“我说两句话,你听不听?”
黛玉听了,转头边走,再不理他。
宝玉在后面追着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黛玉听说了,便停住脚步,问道:“当初怎么样?今日又怎么样?”
宝玉道:“当初姑娘来了,哪不是我陪着玩笑?凭我心爱的,姑娘要,就拿去。我爱吃的,听说姑娘也爱吃,连忙干干净净收着,等姑娘回来。一个桌子上吃饭,一个床上睡觉,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气,我替丫头们想到了。我想着姊妹们从小儿长大,亲也罢,热也罢,和气到头儿,才见得比人好。如今谁承望姑娘人大心大,不把我反在眼里,三日不理四日不见的,倒把外四路的什么宝姐姐凤姐姐放在心坎儿上。我又没有个姊妹兄弟——虽然有两个,你难道不知道是和我隔母的?我和你是独出,只怕我和你的心一样。谁知道我是白操了这番心,有冤无处诉!”说着不觉哭起来。
黛玉耳内听了这话,眼内见了着形景,心内不觉灰了一大半,也滴下泪来,低头不语。
正说着,忽听得身后有人道:“怎么好好的,两个人都在这里哭哭啼啼。”
他二人回头一瞧,只见是安琪走来。
安琪之前已经远远地听见了他二人的谈话,因在吵架,才没有出来。此刻见他二人这般情景,忙出来劝道:“姑娘你若恼二爷什么,不妨说出来,让他明白明白。两人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黛玉听了,便向宝玉道:“你既这么说,为什么昨日我去了,你不叫丫头开门呢?”
宝玉和安琪听了,都不禁诧异。
“这话从何说起?我要是这么样,立刻就死了!”宝玉急道。
安琪亦劝道:“再没有的事,我昨日也在呢!想必是误会了。”
林黛玉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想必是你们的丫鬟们懒待动,丧声恶气的也是有的。”
安琪听了这话,便想起昨晚碧痕与晴雯吵架之事,又不好说话。
又听宝玉向她问道:“安琪,你可知道是谁?我回去教训教训她!”
黛玉道:“你那些姑娘们也该教训教训了,只是理论上不该我说。今儿得罪了我是小事,倘若明儿什么宝姑娘、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可就大了!”说着只是抿着嘴笑。
宝玉听了,又是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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