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时候,他是大宗师,而现在,至少这个小身体,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
但是,说普通,又不普通。
从身体的硬件条件上讲,确实普通,也确实没有半点不寻常的地方,但与此同时,驾驭它的,是前世已然为大宗师而这世分明又更进了一步的存在。
“小陵,你真的不累?”
“少爷,你……你还能走?”
许同辉先是奇怪,后是吃惊,再后是震惊,再再后就有点怀疑自我怀疑世界了。——而这个时候,已然是夕阳西下时分。
他们也整整走了差不多大半天的路!
“好了,歇歇。许叔,我们今晚就在此驻扎。”许广陵停下脚步,说道。
许同辉如同听到神谕。
听到这话,他的心里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是累的,其实就算这般不停歇地再走上几天,他也不会太累,至少不会累到受不了,但明堂少爷的表现……真是,真是……真的是太惊人了……
哪怕停下来了,他犹自用眼神隐晦地看着许广陵。
这个小小的身体,是怎么支撑他走这么远的?
而就算能走这么远,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一点疲一点乏的迹象都没有,然后一点汗都没出,再然后,直到刚才,脚步也还是像早上那般轻快?
这不科学!
不,不是,这没道理!
“许叔,这古道的大青石能撬起来么?”就在这时,许同辉听到少爷这般问道。
“能……能吧?”
“那如果撬起一块来,会不会被抓去砍头啊?”
“不……不会吧?”许同辉有点摸不着这位主子的话语逻辑以及意图,又或者说小孩子就是这样?“少爷,这里离青水城已经相当远了,同时又不靠九曲城,谁会管这事啊?”
“那好,那你撬一块起来看看。”
许同辉一脸懵逼。
第21章 图画()
#我家少爷可能是个傻子#
如果能刷微博朋友圈等什么的话,估计许同辉会开这样一个话题。
但少爷既然这么说了,那他也就只有做喽。
做这事,许同辉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别说这里两城不靠,就算退一万步讲,两城的城主府都就在这里,他也敢撬!
他是谁?
哪怕是仆属,那也是庄家的仆属!
庄家又是谁?
之前是七品的世家,而现在已经是中品的五品世家!
五品世家的地位,是远在城主府之上的!
但是……这事吧,还真有点羞耻。
开撬之前,许同辉还偷偷摸摸地前后左右都飞快看了一眼,看到视野里确实没有人,他才一声轻嘿,两手按住一块大青石的边沿,缓缓用力。
这是官道。
这也是古道。
宽约一米长约两米厚度亦在半米左右的整齐大青石,横向竖向,一块连着一块,铺成了这条官道。
不知多少年了,青石的大半陷进地里,其露出地面的部分,也是斑斑驳驳,上面布满了各种缺块凹痕以及车辙等,还有因为年月太久而造成的整体性风雨侵蚀。
然后,枯破的青苔夹杂着泥土,布满了大青石的整个边缘,使其成为真正的大“青”石。
随着许同辉的缓缓用力,古道上,最边沿的一块大青石,边上的泥土簌簌松动和滑落,然后大青石被一点点地抬了起来,抬到半倾。
也就是一侧已被抬起,一侧还在地里。
整个大青石此刻大概是四十五度角地向上倾斜着。
“少爷!”许同辉说着。
“好,就这样,不要放下,保持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许广陵说道。
“啊?”
许同辉再次一脸懵逼。
没奈何,他还是得照办。
这样一直靠两只手抬着也不是事,哪怕他是凝气大成,也架不住一直这样。
所以许同辉半蹲下来,一边是两手抬着,一边是一只膝盖抵在大青石的边缘,这样就好多了。
然后他就看到明堂少爷从包裹里拿出了一沓纸,还有墨笔。
明堂少爷像他一般地,半蹲下来,那沓纸也被他放在膝盖上,然后其一手扶纸,一手拿笔,在写划着。
“这是……在干什么?”
许同辉奇怪着,但因为视角的关系,他看不到对面在写划什么。
这个世界已经有纸了,虽然在打腊方面可能还有点小问题,但其它方面,和前世比起来,已经是相差无几了,笔的种类也很多,硬笔,软笔,半硬半软的笔,粗笔,细笔,都有。
青水城中,有专门的纸笔铺,里面所售可谓洋洋大观。
许广陵这时拿出来的,是宽约一尺长约两尺的纸,以及适合作画的笔。
三划两划,大约也足足半柱香的时间,他才放下笔。
“好了,许叔,你可以把青石放下来,弄回原样了。”许广陵道。
许同辉放下青石的时候,两臂都已经微麻了,那只抵着大青石的腿也同样如此。
但这只是小问题,好歹也是凝气境接近大成的修为,只要稍作活动和休息,就能恢复过来。
许同辉走向包裹。
少爷说了,今晚要在此驻扎,而天色已经不早,他得早做准备。
走过许广陵身边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纸。
就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他的脚步顿住了,然后脖子也一直扭着,从小扭到大扭,他的视线像是凝固了一样,牢牢地定在了那纸上。
纸上,是图景。
就像是把刚才的情形拓印下来一般。
但又有些不一样!
纸上图景中,最主要的部分就是他以及那块大青石,但不管是他还是那块大青石,都并没有位于纸上中间的位置,而是很偏地,偏在边角。
位于图纸正中的,是他们脚下的这条官道。
天色苍苍,古道斑驳,然后,在那苍苍和斑驳的天地景致下,一角,一个偏僻的角落,一个男子半蹲在地。
半蹲在古道边。
他的身影仿佛与斑驳的古道、古道之下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但他的两臂又在向上使着力,支撑着大青石,更像是要把这块一眼望去就知其沧桑沉重的大青石推向天空。
苍苍天色下,大地,古道,男子,大青石,还有这天幕,恍如一体。
许同辉感觉有什么东西吸摄着他。
嗯,不止是吸引,而是吸摄。
也不止是吸摄着他的目光,更是吸摄着他的整个心神。
下一刻,许广陵收卷起了这纸。
许同辉如梦初醒,但还是只醒了一小半,只知呆呆地看着许广陵,或者更准确地说,着着他手里那已经被收卷起来的纸。
“好看吗?”许广陵问。
“好……好看!”被这一问,许同辉终于彻底地回神。
“想要吗?”
“我……小陵……少爷……少爷你是说这个可以给我?”许同辉指着那纸,有点语无伦次。
“不就是一张纸而已,你也看到了,我刚才就是拿笔随便乱画的。”
不!
不随便!
更不是乱画的!
许同辉下意识地就想反驳,他实在无法把刚才所看到的东西,与“随便”、“乱画”等这样的形容联系在一起。
这简直是侮辱!
不,这根本就是亵渎!
但是。
这话是少爷说的。
那图同样也是少爷画的。
许同辉无从反驳。
他两手交叠在一起,想搓,但又好像被胶水粘住了,固定在那里。
然后他的两脚,有点不安分地欲动未动,在身体未动的情况下,重心不时地在整个脚底游走,从前面移到后面,又从后面移到前面。
这大概也是他现在心里的光景——被一种巨大却又莫名的期待所占据,然后随之而来的,是同样巨大同样莫名的忐忑。
“你真的想要吗?想要你就说,你不说我就当你不想要啊。”许广陵道。
许同辉的两手终于突破不知名的力量锁定,开始搓动起来,但那股力量仿佛又来到了他的喉咙边,让他的话语显得有点重滞和喑哑,“少爷,我,我想要!”
莫名艰难地说着这话,但与此同时,许同辉又分明感到,仿佛全身所有的气血都集中到了他的心脏那里,让他的心脏怦怦怦地极致跳着。
简直像要爆掉。
“好啊。”许广陵说着这话,却又对许同辉道:“那你现在就可以准备扎营和我们的晚餐了。”
“如果我一切都满意,这个画就是你的了。”许广陵扬了扬手中已经卷起来的纸。
“如果有什么地方让我不满意……”
“呵呵。”
“你懂的。”
第22章 石阶()
许同辉是个老手。
其值得一道的地方不仅是凝气大成,更在于熟于事务。
其实,当日家主庄志远所叫的几个人都是这样的,而往更远点说,许同辉这些人,正是家族仆属中在事务表现上相当优秀的,而且还是其家世代为家族服务的那种,才被特别恩许,授以修行。
熟于事务未必是熟于行旅之事。
但世间事在某些层面上多是相通的,许同辉摆弄起扎营这些事,看得出来应该是第一次做,因为不时还要停下来想想,但总的来说,表现得还算是像模像样。
大体不差!
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看得出来,这位在很专心的同时也有点焦心,特别是其在某个地方被小卡住要顿一下的时候,那时,他往往就会用眼角余光偷偷快速地瞄一下许广陵。
许广陵完全不理他,当是没看到。
营地很快扎好了,和前世其实差不多,在东西及部件上自然是大为不同,不过“下有铺,上有盖”的宗旨,还是一模一样的。
然后是升火。
带的有干粮,但水肯定是要烧的。
许同辉随便在左近转了转,就收集回了一大堆的枯叶枯木,然后又用一个小木桶去附近小河边打了一桶水来。
不提青水城,就是整个安南郡境内,都是河流众多,大河小河,纵横交错于地表,也所以,安南郡内的城池,相当一部分是以“水”为名。
不久后,晚餐开始。
许广陵细嚼慢咽,好像这干粮这热水全都富含无上滋味。
许同辉却有点食不知味,一方面这干粮自是谈不上有多好吃,但这只占了他食不知味原因里的不到百分之一。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偷瞄向许广陵手边的地上。
之前的那张纸,被卷成了一个筒,静静地放在那里。
而在许同辉的眼里,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纸又或画,而是“圣物”。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只是看到了一眼,他就感觉所有的心神都被吸摄过去了,而且是直到现在也收不回来。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无声却坚决,接近嘶声呐喊:得到它!得到它!
许同辉很快地吃完。
许广陵却还是在慢慢地吃,慢慢地吃,慢慢地吃。
套用爱因斯坦对相对论的形容,这一顿饭的时间,在许同辉的感受中,不知道有没有一百年那么长。
当许广陵放下碗,示意吃好了之后,许同辉简直是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收拾残局,该洗的洗,该收的收。
很快,嗯,应该说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吧,他就又坐到了许广陵的对面,“少爷,还有什么需要吗?”
他恭声地说道。
“我倒是没有什么需要,许叔,你有么?”许广陵笑道。
许同辉低眉敛目不说话,只是视线再次偷偷偏转。
许广陵也不多逗他,“喏,暂时交给你保管。”
而拿到纸卷、展开纸卷之后,许同辉的心神中就再没有其它任何东西了。
画纸上,古道斑驳,占据了整个画纸的从前到头,不止于于,它更像是从画纸上延伸了出去,向前向后无限地漫延。
天地苍茫,与古道融为一体。
如果是地球上,如果其恰好喜爱中国的古诗词,如果其又恰好读过某一首诗,那这个时候,几行字句多半会从其思绪中泛起。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许同辉自是不知道这样的字句,但这一刻,他的心中,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莫名苍茫所占据。
既有天地无限大的空阔感受。
又有天地无限大,我独向何方的迷茫。
而下一刻,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转移,转移到了画纸右上方,古道一角。
在那个角落,一个身影,半跪在那里。
那就是他啊!
许同辉迷茫无据的心神好像瞬间就找到了落点,一下子与画纸中的那个身影融为一体。
然后,他好像来到了画纸中,感受着画纸中所描绘的一切。
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受。
说不出。
总之,许同辉的心神被吸摄在那里。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从傍晚来到夜晚,然后又从夜晚进入深夜。
许同辉也早已放下画纸入睡。
但在深夜时分,许同辉突然醒了过来。
也不是没在半夜醒过,但往常,都是在家族里,那时醒了自然是很快又睡,不睡那是神经病。
而这时,许同辉悄悄地起了身,没有惊扰到睡在毡蓬里另一侧的庄明堂,他轻轻地走出了毡篷。
天边,一轮弯月低挂。
野外的夜,风拂过四野,但并不太大,整体,是一种苍茫又静谧。
许同辉的心神突然又转到了那幅画上,然后他想起了画纸底部的那行小字,“远芳侵古道,清露漫石阶。”
之前看的时候,许同辉的整个心神都被那图画所吸摄,虽看到这字,却并不在意,甚至那时如果心有余暇,他多半会不以为然的。
这附近又没有花,哪来的芳。
还远芳,还侵古道。
这倒也罢了,后半句问题更大!
清露,那是露水无疑了,“漫石阶”,你这到底是露水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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