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所有的印象,都和刚才他自己打的不一样!
换个说法,只有他家的太极拳,才长那样!
“黄婆劝饮醍醐酒,每日熏蒸醉一场。”感慨又或者惊叹之后,未待许广陵问寻,章老便自动开始为许广陵解惑,他把刚才说过的这句话又念了一遍,然后道:“小许,你去体验过蒸浴没有?”
“就是那种大木桶,里面装满热水,人站里面,上面盖上盖子,只露出个头来的那种?”许广陵问道。
“对对对,你说的这一种,最近几年比较流行。但是普通的,就是人在蒸气房里的,也算。小许,这种的你肯定是有体验过吧?”章老接着又问道。
许广陵点头。
当初学校的澡堂里,就有蒸气房,不论初中还是高中的,都有。这几年辗转了不少地方,各种温泉许广陵也有意无意地体验了不少,总体来说,对“蒸浴”这个东西,他还是比较熟悉的,但专门地去蒸浴,还真没有过。
以前是没这种心情。
以后,或许可以去体验下。
“小许,经过之前的分析,我们已经知道,蒸浴虽然不是运动,但它是一种‘代运动’。”章老是看着许广陵说话的,说到这里,看到许广陵点头表示明白,便继续道:“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蒸浴,它都是从外到内地对身体进行一种间接的疏通和调理。而这种调理的作用和效率,小许你认为是怎样的呢?”
“不太明显,不太高效。”许广陵道。
“对的。”章老点头,“通过温度提升这种手段来加快血液循环,对身体确实是一种调理,但这种调理……”说到这里,章老没有评价,也或者不知该如何合适地评价,而只是摇了摇头,作了个简单的效果上的否定。
“扁鹊见蔡桓公,小许,你当初在课堂上应该学习过这篇文章的吧?”章老问道。
许广陵点头。
“那还记得不?”章老又问。
这个仅仅看他打了一遍太极拳就能将三十六式牢牢记住并且几乎是分毫无差的年轻人,记一篇短短的文章,那应该是绝不存在什么问题的。
果然,许广陵接下来的回应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鉴于这篇文章确实很短,而且看起来又是两人谈话的需要,是以许广陵并没有多此一举说自己还记不记得,而只是径直在章老面前把这篇仅仅只有两百来字的小文章给背了一遍。
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
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
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
桓侯遂死。
许广陵背完了,章老并没有对此表现出赞赏。显然这位老人现在已经认为,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这种小事表示赞赏,很可能已经不是赞赏,而是赞赏的反面了,所以他只是道:“腠理、肌肤、肠胃、骨髓,小许,这几个名词,以及这个顺序,你可以记一下。”
许广陵点头称是。
“那我接下来想说什么,你想必也很明白了?”章老这般问道。
许广陵还是点头,然后道:“蒸浴之效,可以及腠理,可以及肌肤,难以及肠胃,不能及骨髓。章老,您想说的,是这个吧?”
章老这回是颔首而笑,看许广陵的目光真的是很亲切,还有着一些莫名的热切,“由外而内,也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所以蒸浴,哪怕是加入了极好药材的药浴,充其量也只是一种‘代运动’,而不是运动。”
“但是绝大多数的运动,同样是由外及内。我说‘绝大多数’的意思,小许你明白?”章老道。
“明白。”许广陵微微笑着说道,他发现和章老谈话真的很舒服,这种不时受到一点小考校的问答方式,恍惚中似是把他给带到了学生时代。而也几乎是这个念头泛起的同时,许广陵脸的上那抹微笑,悄然逝去。
章老没有注意到这点小小的细节,此时他的神情从之前的轻松陡然转肃,语气极其认真地对许广陵说道:“小许,你之前的那套拳法,就是由内而外。因为是刚开始,你的体内气血未通,四肢百骸不能相应,五脏内腑各管一摊,所以才会出现一遍疏理之后,全身大汗淋漓的现象。”
“你只要继续下去,用刚才的那个打法,一天打上一次,如此这般,半月、一月,最多数月,全身的气血,上下内外,都会变得一体融和,那种大汗淋漓的现象,也将彻底消失。”
“有一句话叫做,祸患常积于忽微。”
“人体的疾病,其中大半,也都是这样来的。而你的那个打法,是对身体从内到外的一次‘熏蒸’,在这种熏蒸之下,一切忽微之患,皆会被涤荡于无形之间,根本没有半点存在的可能。”
“所以,小许,你以后只要不是处在一些非常极端的环境下,比如重度化学污染、核辐射中,又或者极冷、极热、极干、极湿等条件下,正常来说,你将终生,与一切大疾小病无缘。”
“无疾无病只是最基本的,还有其它很多的体验小许你以后自然会清楚,老头子我就不在这里剧透了,算是给你留一些惊喜。”
“随着你全身气血渐趋融和,打拳的速度会逐渐慢下来,招式也会渐渐固定下来,形成独属于你自己的一套拳法,你可以将之命名为‘许氏太极’。”章老淡淡说着,神情似喜似悲:
“老头子的太极也是跟一个人学的,当年那人教完之后,曾经对老头子说过一句话,‘太极无招只有意’,并且说,等你什么时候做到这一步了,你的太极,就算是入门了。”
“可是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不理解,究竟什么叫‘太极无招只有意’。难道那三十六式,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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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你是不给老头子我机会啊!()
“直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
“小许,是你告诉我老头子,太极拳,真的是没有招,只有意。所有的招式,都只是钥匙,是用来开门的,而等把门打开,钥匙也就不再需要了。小许你只用两天的时间,就把这扇门打开了,可老头子我手里攥着这把钥匙六十年,还不知道怎么用。甚至我一直都不无怀疑,当年那个人是骗我的。”
章老此际的情绪显然有点不平静,不,是很不平静,所以话显得有点多。
许广陵默默听着。
章老说话的过程中,并没有留给他插话的时间和空间,当然,估计也没有让他插话的意思,而只是一个人抒发一下某种情绪。而这时,话终于告一段落,可是许广陵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说章老您夸奖了,我其实没有您说的那么天才?
呸!
说章老您过奖了,我也只是一时的运气?
呸!
告诉章老世界就是这样,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摊上,章老,您就放宽心怀,见证着并且祝福着一个明天的新太极宗师的诞生吧?
呸呸呸!
又或者,安慰一下章老,不必感叹,不必沮丧,总有一天,您也可以的?
啧,小伙子,你还是省省吧!
事实上,现在的许广陵是处在有点恍惚之中的。
一大半的原因么,纯粹是被章老的话给惊的,甚至是既惊且吓。
而还有一小半的原因则是之前那套拳打的,也不知怎么回事,许广陵这会儿开始直泛困,站这里甚至都有打盹的感觉。这绝对不是刚才用力过度!而应该是别有什么说法。
只是,他之前的领悟,真的是那么厉害?能一举就让他成为一个“宗师”的苗子?
然而那个领悟,是从章老之前告诉他的话里推导下来的啊,而且还是简单推导,随便找一个小学生都会的,那里面绝对不存在什么复杂的逻辑转换。
还是说,他其实真是什么百年不遇千年难逢万载无双的练武奇才?许广陵觉得如果想让他相信这个,还不如让他相信他此时其实是处于幻觉之中。
许广陵意识转悠了半天,终于想到此时此刻有什么话可以说。
承认自己是天才的话不能说,太狂,再则人家随便说两句话就真能当真了?不要太傻白甜。否认自己是天才的话也不能说,因为当下这种情形,不论怎么否认,都像是在矫情,不说章老听了什么感觉,许广陵自己都会受不了。
所以承认不行,否认也不行,简而言之就是不能说自己。只有章老能说他怎么怎么样,他不能说自己我怎么怎么样。此时此刻,他没有对自我的评价权,也不应该有。
不能说自己,那就说章老?
许广陵很快就发现,章老他也不能说。
同情?扯蛋!安慰?扯蛋!若无其事?那更是扯蛋!
两个人都不能说的话,他又能说什么呢?而且他还必须说话。这个时候,沉默着也不是个事。
不能说人,那就只能说事了。好在念头一转,许广陵也终于发现有什么事是他可以说的了,那就是刚才,他那套拳法是怎么回事,以及在打出那套拳法之前,他具体是怎么想的。
这没有什么好保密的,一切皆来自于章老。
如果这个时候他“敝帚自珍”的话,呵。且不说那点东西值不值得“自珍”,就算值得,当他自珍之后,他自己这个人,也就不值得了。
一文不值!
父母在时,对许广陵的为人有很多教导。
而今,父母已然不在,那些教导不仅仅是不能被忘却,而是更应该时刻都放在心上。因为父母已经不能再提醒他了。
那些教导,他如果忘了,他如果背离了,那就是把最后一丝对父母尽孝的机会都给断送了,他将成为一个真正真正的孤儿!现在,还不是,他仍然还在父母的期待和教导下,在人生的道路上慢慢地向前走去。
“章老,之前我之所以那么打,是这么想的……”许广陵开口,慢慢说道。
只是,他才开了个头,就被章老抬起手来打断,“小许,你这是要告诉我,你刚才是怎么做到‘太极无招只有意’的?”章老微笑着说道,好像就在这片刻间,他的情绪业已平定并且转好了。
“嗯。”许广陵点头。
“不要说!”章老一脸认真地说道。
嗯?
许广陵疑惑地望着他。
“小许啊,我老人家也是有那么一点骄傲的。”章老淡淡说道,“再说了,六十年都已经这么过来了,老头子也不急着这点时间。如果等老头子合眼前还不能领会到个中诀窍,小许,到时就麻烦你一趟,到老头子床前告诉一下吧,也免得那时老头子临走还带个遗憾。”
呃……
“章老,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暂时说这个话还太早,太早。”许广陵道。
只是听了这话,章老却是呵呵笑了起来:“长命百岁?小许啊,你这可是在咒我啊!”
呃……
许广陵有点尴尬。
“好了,不说这个了。”看到许广陵的不好意思,章老这时伸出手来,拉过许广陵的手,在上面轻轻拍了拍,然后才放开,“老头子昨天回去时候还想着,今天碰到了一个挺不错的年轻人!如果他以后请教于我,我一定用心指点他。现在这年头,像这么聪明而又知事的年轻人,不多了。”
“哪想呢,小许,你却是不给老头子我这个机会啊。才仅仅一天时间,你都已经够格反过来,当老头子的老师了!”
“呃,章老,您这么说,我真要无地自容了。”许广陵这时是想不谦虚都不行了,再不谦虚,章老都要把他给抬到天上去了。
“小许啊,你有字没有?”章老接下来这般问道。
啊?
许广陵一愣。
“哦,我倒是忘了,你们现在已经不讲究这个了。”章老恍然道。
这么一解释,许广陵也顿时明白了。华夏古代,识字的人,或者说读书人,不但有姓,有名,除了姓名之外,还有字,还有号,而且字号还经常都不止一个的!然后,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其它的一些别称呢!
就比如写“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等无题诗的晚唐著名诗人李商隐,此君就是姓李,名商隐,字义山,号玉溪生,又号樊南生。
说李商隐,很多人都知道,说李义山,不少人就不知道了,说玉溪生,很少有人知道,说樊南生,那知道者就更是寥寥无几了。
你以为这就复杂了?
错!
李商隐字号算是很少的,而且别称什么的更是没有,不像很多人,尤其是做官的人,在杭州做官,杭州有个西湖,所以他叫“李西湖”,过两年,他换到汉阳(武汉)做官,汉阳有个东湖,他又叫“李东湖”,再过两年,他又被贬到江州做司马去了,江州有个鄱阳湖,又称南湖,所以此人又叫做“李南湖”……
如此这般,东湖西hnhb湖,是他是他还是他!
另外,此人和诸葛亮是同乡,都是南阳的,所以此人还有一个称谓,叫做“李南阳”……
“章老您的意思是?”许广陵试探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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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小许,介不介意我老头子给你取个字啊?”章老看着许广陵,温和说道。
时下中国,但凡有小孩出生,父母还是会说给小孩“取个名字”,但其实这个说法严格讲究起来已经不合时宜了,因为现在只起名,不取字,正确的说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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