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其他的读书笔记也是类似的呢?
青玉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要对《红楼梦》有点了解的应该都知道,“林黛玉”这个角色的一大特点就是“才女”,诗词写得很好。再了解一点的话,还应该知道,她喜欢写诗而且重视写诗的成绩。
——他这是想针对性的改变黛玉?
得出这样的结论,青玉真是纠结了。难道该高兴于,他比之前自己以为的更注重黛玉吗?
可话说回来……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要她来说,她觉得贾府不是好东西,觉得贾宝玉此人根本不是良配,觉得黛玉痴心错付……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成为了林黛玉的妹妹,在青玉的心里,她理所当然是来改变黛玉的命运的。
而要改变她的命运,是不是也该改变她的喜好,她的性格?
这些东西,她可是原本就有自己的打算的。
如今,对林墨玉的举动推波助澜一下,或者也不是不行?
这么想着,青玉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接下来的话也就自然而然的出来了,“……虽我原本不觉得,但听姐姐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哥哥的想法也有道理了。我前些时候看姐姐这儿的杂记,就有贾……贾阆仙‘推敲’的典故。可见诗词一道,真是劳心费神!这儿的心神耗得多了,其他事上能耗的神不就少了么?且满心推敲诗句,保不定就多愁善感起来,想来于身体无益。”
黛玉听了,看了青玉一番,却并未答言,反而转了头去向雪雁道,“等会儿你拿了这笔记回去,替我问一声——近日里我无事时翻了几卷宋史,问兄长那儿,有没有晏元献、范文正公、王文公、文丞相的读书笔记。”
雪雁努力记了。
无奈那几个名字于她来说过于陌生,却实在是没一次记住,不由得愁眉苦脸,“姑娘说的……晏元……什么?”
一边的朱鹭倒是记全了,却直觉不妙,当下沉了声音重复道,“晏元献、范文正公、王文公,还有文丞相。”
“这些是谁啊?”青玉好奇插口。
黛玉再看她一眼,倒是莞尔一笑,反应过来,挥手道,“罢了,也不麻烦你了。”
她心中暗叹,到底是还是度量不够啊。之前那么些天都一字未回,如今说这几个名字过去,针对之意也未免太重了些。
略一思量,她就换了说法,“雪雁你还是这么问,说姑娘我看了这么些天的无用之人的故事,就想知道,他那儿可有什么他钦敬之人的故事?”
雪雁自然懂了这个,忙不迭的应了。
黛玉这才转了身对青玉道,“你倒是没认真看书。若看全了我那几本书,就没这问题了。那是有宋一朝的三位宰相,一位执政,诗文之名,不下宰相之才。”
青玉“呃”了一声,真说不出什么来了。
其实,若是黛玉直呼其名,她也就真没那问题了,这四个人的名字,至少有三个,连青玉这样不怎么注重古诗词的人也是耳熟能详的——晏殊、范仲淹、王安石,和文天祥!
无奈黛玉用了谥号称呼,最后一位没有谥号的还用了官职。对黛玉来说,这是尊敬之礼,对青玉来说……连表字都还没好好适应的她,这种称呼方式,真是一下子就将那几个熟悉的名字给拉开了十万八千里远!
不过,黛玉一点明,青玉还是反应过来了。
——那个林墨玉,这是触到黛玉的逆鳞了吧?貌似,她也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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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黛玉最终改了说辞,但之前已经提到,因在舱房之中,为防憋闷,黛玉只在门口放了帘子,并未关门。而帘子是隔不住声音的。
青玉进了房,因房屋大小的缘故,丫鬟便留在了外面。而在外面,原本还有两个婆子守着。她们不敢在这么近的距离聊天,但自然可以听到舱房内的声音。
青玉的丫鬟也就罢了。
那两个婆子,是要跟着墨玉返回扬州的。且少爷总比要在京城待不知道多久的姑娘重要……总之,在雪雁转话之前,就已经有一个婆子,将黛玉的话磕磕巴巴的透露给了林墨玉。
虽那四个名字记得不熟,但一听说“三宰相,一执政”,墨玉也猜到黛玉说的是谁了。
可惜,那婆子的打算,却是得了个近乎截然相反的结果。
将让自己心生厌恶的将婆子打发走,坐在自己的临时书房里,墨玉却也摇头笑了,“倒是小看她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用潜移默化的法子,改了黛玉多愁善感的性子。说沿途的风土人情是为了开拓她的眼界,而小故事一般的读书笔记,是想用“床头故事”般的法子,让她不要痴迷于诗句之中徒耗心神——只听她自己的说法,墨玉也觉着,那是她多愁善感、多心敏感的重要根源。
但他真没想到,六岁的黛玉居然这么快就看破了他的打算!
有些自嘲的笑过之后,墨玉却也没有重新捡起书卷,反而用手轻轻的敲着桌面,沉吟起来。
那几个人,晏殊这样的富贵宰相也就算了,后面三个,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们不会做事啊!……这“文丞相”想来指的也不是文彦博,否则就该说是文忠烈了。
不过,有宋一朝文风鼎盛,能做诗也能做事的也不只这几个。对于某些有天赋的人来说,一旦学进去了,可能写诗做文章这码事就和吃饭喝水差不多的简单。
——自己是在断章取义,但取所需,墨玉对此清楚得很。
黛玉点出来的这几个人,除了晏殊之外,另外三个可都挺值得回味的。
两个变法失败,一个兵败而死。可以说,都是“失败者”。
王安石更是其中之最。在变法失败后比范仲淹更惨,没被打入奸佞卷就不错了。谥号单单只得了一个“文”字,与他前后的宰相相对比,褒贬的意味不言可喻。
为什么她提到的是这几个人?
随口?巧合?还是她自己的偏好?
想到这里,墨玉不由得又露出了几分嘲讽的笑容。对别人,也对自己。
——之前确实是低估了她,但也没必要太过高估。只是以后不能做得这么明显了……说起来她这些天的表现,小心眼之类的还看不大出来,可也不像是动不动就哭的性子啊?
还有那林青玉,摆明了在现代是这林黛玉的“粉”,看来也是不想她魂断荣国府的。她又想把她改成什么样?这些所谓的粉丝,一旦涉及到偶像,做事就容易晕头……
墨玉思考了一番,有些头痛的发现,如果不考虑林黛玉原本留给她的印象,林青玉其实才是更大的问题。可悲的是,如果说林黛玉还有改造的余地,“穿越到想穿的世界”,很有可能处于所谓中二阶段的林青玉,他不觉得能轻易改造!
耽搁了这么些时间,雪雁也捧着他的“读书笔记”回来了,小女孩尽职尽责的将黛玉的要求给说了一遍。
墨玉草草听过,就点了头,轻描淡写的道,“卢嬷嬷已经来过一次了,倒麻烦你再来一道。”
——先看看这黛玉怎么处理这件事吧。虽她年纪还小。
第十三章 黛玉之劝()
以林家自身的财力,便是包下一艘当下最豪华的客船一路北上,本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正如黛玉所知的原因,林如海甚至没有动用官船——毕竟他自己不用同行——反而是租了一艘小型的商船。
加上足足有三个少爷姑娘在船上,就使得三人的行动范围都显得逼仄。
林墨玉也就罢了,他大可以到处行走观看,黛玉墨玉两个困在自己的房间里,却是着实无聊。
不过,黛玉由雪雁传递的那一问,以及墨玉那似乎毫不相干的回话,出乎黛玉意料之外的,倒是拉近了继兄妹两个的关系。
于是她们至少多了点别的事情做。
轻轻落下一子,黛玉抿了一口茶,意态悠闲。
而坐在她对面的林墨玉,嘴角却抽了一下。
只看这两人的情态,大概旁观者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吧——黛玉胜券在握。
至少才来旁观不久的青玉就这么误解了,看着墨玉的眼神,简直多了几分鄙视。
可事实真是如此么?
恰恰相反!
墨玉这个表现,不是因为他要输了,而是因为他要赢了。赢了至少十子。
可是,黛玉的表现不对!
青玉不在时,他已经试过了黛玉的棋力。不得不说,能做一本经典名著(虽然他不喜欢但也无法否认这点)中以才气出名的女主角,林黛玉确实是个天生聪颖过人的孩子。她的棋力绝对远超她的年龄。
所以她肯定能看出她的败局。
也所以,她的态度真的不对!
正常的小孩子,在她这样的年龄,又是天之娇女般被宠溺着长大的,就是不骄纵,又有几个能没有几分好胜心态!?更何况在墨玉的心里,“小心眼”甚至就是女人的标签。
很多特种部队的女兵,有时候都会有这毛病。
这林黛玉在这方面就更别说了。
可是,不管是他之前让子收敛棋力,还是现在步步紧逼,黛玉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要对杀她就跟她对杀,他要稳步进取她也就步步为营……当真是胜败无碍,如云烟过眼一般。
等到青玉投来近乎鄙视的眼神,墨玉才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明明一样是现代穿来的,但这林青玉,才更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还用收官么?”再次放下一子,墨玉干脆的问了出来。
“是兄长赢了。”黛玉也很干脆的投子认负。
“咦?”青玉瞪圆了眼。
“大妹妹倒是不在乎输赢。”墨玉没理青玉,自顾自的感慨了一句。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了墨玉一眼,“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原不擅长此道,自不以此与人争长短,不过以为游戏,何必在乎输赢?只是,兄长是否要说做妹妹的没志气?”
来了!
墨玉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回他对陶渊明的讽刺!
陶渊明《乞食》一诗有一句“感子漂母意,愧我非韩才。”
自认自己没有韩信之才,不能像韩信那样报答漂母的一饭之恩。
他弃官归隐,并不是没有改变天下的抱负,而是自认没有改变天下的才干。所以才“退则独善其身”。问题是,这种“自认”,是真正的自知之明呢,还是一种变相的逃避?
他采用了后面的想法,而黛玉显然认为是前者。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不自觉的,墨玉将黛玉视作了辩论对手,而没将黛玉的回击单单的视作是女性的小心眼。
谁知黛玉并不与他在这里争论,顺口就接了一句,“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墨玉听了就皱眉,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攻击意味,“大妹妹这总不是在和我背《周易》吧?”
“自然不是。”虽这么说,可黛玉原本柔软娇弱的面上,却透出一种沉肃的意味来,“只是兄长这两日给我看的范公王公之论,总不及前些日子的笔记那般挥洒自如。”
总不及之前的笔记挥洒自如?
青玉听得懵懵懂懂,插不进话去,早想走人了。只是又是不甘,又怕黛玉吃亏,这才依然坐在一边。看到黛玉严肃起来的表情,忍不住盯着墨玉看。
黛玉这话婉转了些,墨玉也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因之前有人“告状”,他知道了黛玉最开始的“反击”,后来又有雪雁转达的话,他便改了法子,接下来两天,连续写了范仲淹和王安石的“读书笔记”给黛玉,也稍稍有些试探的意思。
可黛玉看了之后并没有回什么话,到了现在才来说一句——没有之前挥洒自如!
什么叫之前挥洒自如这时候没有?
之前写人错处,虽是断章取义,论人之过,却也是他心中所想,所以他写得酣畅淋漓。此后写那两位的功绩,他心中却总是心怀芥蒂,记着人家的不足之处,这在文中总是难免逗漏。
所以……
黛玉这是在说他求全责备,不够厚道!
墨玉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这次是真被教训了!被一个六岁的小姑娘!
这时,黛玉又开了口,第一次换了称呼,“哥哥总盼着妹妹好些,妹妹也自然盼着哥哥好些。林家日后,家业门风都看要哥哥的。圣人说知者过之。虽也知有少年意气,但总是怕哥哥不能执两用中。”
黛玉放缓了语气,墨玉也真不好发火。
况且他也是个聪明人,其实心里面知道,黛玉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之前黛玉让他写“钦敬之人”,何尝不是一种试探?大抵是那时她看他总着眼他人错漏不正之处,心中起了担忧。而他随意写下范、王二人的笔记,又何尝不是因为,往前推,历史中没有他真正钦敬的人物?
穿越者的优越感啊……
原来真是有这东西的。
黛玉能看出这些,并且敏锐的抓住机会直言指出,不知为何,墨玉的心里就冒出一句以往从来不以为意的形容词来——
慧极必伤。
但是很快,墨玉就皱眉将这个“柔婉”的词汇给甩出了脑子。
另一边,青玉见墨玉没有发作起来的意思,松了一口气。她心中也暗暗腹诽——黛玉也就算了,这墨玉“古化”得也太严重了吧?
“哥哥姐姐你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青玉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说道,“看来以后我也要多读些书了,否则怎么和哥哥姐姐说话?”
墨玉在心底轻嗤一声。
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喜之一,但他倒宁可和形象变得与既有印象有了差别的黛玉交流。对这个装萌的家伙没半点兴趣。
而听见这话,黛玉也没立刻回应。
她之前和墨玉交谈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此时青玉一插话,她却反应过来了——
劝诫林墨玉,是为了林家的日后。毕竟很快就会有数年的分别。
而要劝他,又自然只能用圣人之言。在经史中找到自己需要的言论,对她来说没任何难度。可问题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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