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姑娘们大体都穿着一致,大部分都并不佩戴钗环。
商铺的一层卖资生堂出产的各种产品,和一般的胭脂铺没什么不同。可二楼三楼,并后面的小院,却都被分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隔间,隔间中的用具等物虽不名贵,却十分雅致,便是大家的姑娘们,想在这里“试用”,也不会觉得降了身份。
何况,迎春似乎还推出了“敷面”、“按摩护理”之类的服务,据说也颇受一些女眷欢迎。
便是年前,后面的院子里也都已经满了客。
悦梅迎出来,笑着接了她们几个,也只能把她们往楼上引,“……知道几位姑娘要过来,好歹留了个隔间。院子里那些客人都是早付了定金的,也不好往外赶,也只能委屈几位姑娘了。”
都说“委屈”,悦梅和朱鹮口中的“委屈”却全不是一回事,委屈的对象,也有所不同。
黛玉和青玉两个都不在意。
只是,虽为资生堂惊讶了一会儿,黛玉这时的心思却到底已经不在资生堂了。倒是青玉问道,“都这个点儿了,难道客人也都在这里用膳的?”
悦梅看了她们一眼,笑道,“是呢,是二姑娘吩咐的。我们和不远的悦来楼签了份协议,每天都从他们那儿领酒菜的。”
她又向黛玉道,“只是,照着这份协议,只有去领酒菜的姑娘能得些小费,却是不算进收入里的。”
黛玉其实就没关注过账本中的进出细节,不过悦梅这么说了,黛玉自然也就点头。
青玉此时在商业上的进取心已经完全消弭,自觉不要给兄姐惹祸就好,是以倒是兴致勃勃的问。“这么一来。帮着做护理的姑娘们都会想法子留客了吧?二姐姐还想了什么好法子?”
悦梅见青玉却是见得极少。
见她似乎单纯的好奇。倒是有些惊诧。
但她到底已经适应了如今的身份。一边以眼色使人上茶水点心并招待跟着的丫鬟嬷嬷,一边引着几个姑娘坐了,一边笑道,“自然是还有好法子的。比如说也是这条街上的依云坊。那是京城里少有的好成衣坊,还有李氏银楼,首饰也是十分精巧的。二姑娘便遣人从她们那儿拿了些成衣,首饰,又令我们这儿的姑娘研习化妆之法,讲妆容、首饰和衣裳的搭配,很受欢迎呢。”
青玉看了迎春一眼,倒是有些另眼相看。
要想到这些东西,并不困难。但是现在她已经很明白了。想得到,不等于能操作好。迎春能操作好,那就真是挺厉害的。
黛玉本来略有些心不在焉,但这么番话也还是大致听在了耳里。
倒是抬眸笑问了一声,“这么说来。这铺子里至少有个谈生意的好手呢。可二姐姐你要的不都是女孩子?不知道是谁去那些铺子里谈的?”
迎春的脸色略略一变,稍微有些尴尬,又有点儿惊讶,“大妹妹你不知道?悦梅可出了大力呢。当初不是你把悦梅选出来的?”
黛玉本来就在出资后就有些后悔了,虽说选出了悦梅两个,但其实并没有怎么关注她的才能。听见迎春这么说,倒是比她还惊讶。
不过,她倒也没有什么尴尬之情,只是笑道,“如此,让悦梅过来,倒是来对地方了。”
青玉就没管那么多。她的兴致本来就是最高的,当下就又拉了悦梅问细节。
不再有什么雄心壮志,这些东西如今听起来,也就成了很好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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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来楼。
作为京城里一等的酒楼之一,悦来楼自然是不会缺雅间之类的东西。此刻,张滦三人就正在顶楼的一间雅间里。桌上摆满了酒菜,却无人动筷。
不过,他们之所以会聚到一起,倒是称不上有什么大事。
是以,初尝酒味不久但酒量天生就大的向礼衍只顾着自己自斟自饮——他只是来做陪客的。
主要是水溶这几天和他走得太近,每天都会收到水溶的邀约。
他也知道,水溶这有点儿自暴自弃的意味——反正亲事是推不掉了,但水溶也打定了主意不与向礼荆好过。而想要让向礼荆兄妹膈应,最好的法子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和他这个“小舅哥”亲近!
当然,会在这种场合也邀上向礼衍,就已经不是想要膈应人那么简单了。
水溶也不管向礼衍,指着自己身后的那个小厮问张滦,“你还记得他么?”
张滦点头,“我记得他和季子扬是同乡,叫做连昕的。”
他略有些同情。这个“小厮”,显然是受了韩奇的连累。前世的时候在水溶身边可没有这个人。
可是啊,那时候的水溶,却也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也许现在是因为知道瞒不过,现在的水溶并没有掩饰眉眼间的悒郁,这为他本来俊朗的面目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对,他本来也是个读书人。但如果他留在京城的话,很难说他还能活多久。”水溶一点也不忌讳的说,语气中蕴含着深深的恨意。
“而且,丝毫也不会损坏明淑郡主的‘贤德’!”
连昕在他身后,听得低下头去。
向礼衍泽叹了口气,插口,“她太蠢了。”
但有的时候,愚蠢的破坏力反而更大。张滦有些苦涩的想到——他前生的母亲,就是一个极好的例证。
于是他也抿了一口酒,决定直入主题,“……那你打算怎么安排他?找上我,是觉得我能帮上什么忙?”
水溶点头,直接向连昕道,“你自己来说。”
连昕抬起头,上前一步道,“之前对我们连家的处罚,是罚没为奴。如果没有之前的事,未必没有大赦的希望,但现在显然是不用想了。科举就更不用指望。但郡王恩重,还是愿意给我我唯一可能得到的机会。张将军,郡王已经想办法将我的奴籍转为军户,而在北方,现在大概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他的眼睛亮闪闪的,满是坚毅之色。
张滦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以水溶对他们姐弟的愧疚,连昕哪怕是想要隐姓埋名,改换身份到穷乡僻壤去做个富户,想来水溶也会做到。
可是他居然想到去从军,立功?
张滦不由摇头,“你原本是个读书人,也该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想由军户立功脱罪,必须从兵丁做起,实在是希望渺茫得很。”
连昕眨眨眼,却是立刻明白过来,“这么说来,张将军可以帮得了这个忙了?”
说完了,想想才又接道,“连昕当然明白希望渺茫。可是,若是想要让连家人有重新抬头挺胸做人的机会,这是连昕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这就未必了。
当初在赵光杀妻案里,他们只是被牵连。父亲以死赎罪,姐弟两个却只是罚没为奴。
连家,并不是罪户。
这几代表他们的后代,哪怕只是下一代,就有蒙恩脱籍,重为良民的希望。
军户却是不同。
一旦成了军户,若不是立了天大的功劳,由皇帝允许,那世世代代可都是没可能改变身份的。
——也因此,北静郡王将他的奴籍改为军户才会那么容易。
张滦觉得,连昕会这么决定,大约是为了他的姐姐。想要让他被秘密送走到不知何处去的姐姐,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吧。
在群芳宴的那天,张滦就已经注意到了,这小厮对他姐姐的感情是极深的。就是当初找上他们去青楼救水溶的场,也未必不和他的姐姐有关。
仔细的想了想,张滦忽地问道,“如果你原本和季子扬一起读书,那你就是闽粤人?”
连昕一怔,还是应是。
“你的水性如何?”
连昕更奇怪,但还是答道,“这个不是夸口,是极好的。”
“那么,你去南方吧。”张滦叹道,“如果你想要建功立业,北方未必是唯一的机会。在福建一带,有一位祁将军,应该是不错的上司。不过话说回来,我没弄错的话,向礼荆在南方应该颇有势力。”
水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露出了几分沉思之色。
连昕没想到张滦忽然说起南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何况,都说衣锦还乡,难道说他却是以军户的身份……返乡?
向礼衍则再次没法装聋做哑了,“……你是说,难道在几年之内,南方也有可能开战?”
张滦毫不意外的平静反问,“到时候只怕你也得选一个战场去,不是吗?”
向礼衍顿时无言。
张滦却又道,“不过,近几年,我看你是哪里也去不了的。刚好倒是可以抓紧时间,磨练武艺。”
因向礼衍来向他求助了一次的关系,张滦和他说话,倒也并不多么客气。这次,向礼衍只好苦笑喝酒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坦白()
没人多问张滦,怎么把连昕这个军户安排到那位“祁将军”的手下去。
照“常理”推想,张滦虽然已经离开了张家,但是他的亲生父亲却是如今张家的家主,朝廷钦封掌管天下道门的真人,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天分高明的亲儿子,没有道理不暗中照拂这儿子一二。
钱财、人脉、力量,可想而知张滦都不会缺。
但他们却没有想到,作为张滦生父的张家家主,暗地里交给自己儿子的东西,其实并不算多。
他能轻易的提到那位祁将军,就不是他父亲的人脉。只是他心知,现在看似只有小动荡的南方,会一样在数年后迎来一场大败。
在前生,他还是贾宝玉时,他的三妹妹探春,就因为这场大败被当做礼物送给了一个海寇,作为招安对方的筹码!
那个时候,宁府抄家,元春去世,贾母去世,黛玉重病,而袭人和他母亲的“真面目”也越来越无法遮掩……一连串的事情,让他整个人混混沌沌,没有心力去关注那么多,那一度相信了迎春被送走时,那冠冕堂皇的“和亲”的说辞。
但后来终究还是知道了真相的。
若是和亲,怎么可能会没有圣旨,没有封诰?
后来他落魄时也听说了,那海寇确实是接受了招安。可当初,那海寇要求迎娶的是宗室贵女。结果等到了一个家族彻底败落的“曾经勋贵之女”,又会如何看待探春?
正是这样惨痛的记忆,让张滦这次早早的做了准备。
不管是南边还是北边,他希望弄明白,到底为何会败?如果依然会败,那么,要什么情况才能最快的挽回败局?
他父亲暗地里给他的力量,他也确实是几乎都用在了这方面,还派了两个道兵一南一北的主持。京城里留下的反而极少。
这个南方的祁信,就是他看好的一个将领——尽管这位将领目前并不怎么得志。
不过。张滦当然不会细细交代自己的根底。
他只是点到即止,然后等连昕的答案。
他认为这人的奋起之心和姐妹有关,对此还是颇为欣赏的。
是以,他倒不是特意考验连昕的心性。只不是以连昕的出身和能力,到南方去,他才更可能有所作为。若是去了北方,光是适应苦寒的天气就不知道要多久,谈什么立军功?何况,北方的局势也更紧张,至今小冲突不断。多半就没有适应的时间。
然而。对连昕这样读书人出身、曾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中风光离开家乡的的少年来说。以这样凄惨的身份回到南方……只要想想遇见曾经书院同窗的可能,他就有种万蚁噬心之感。
那是他怎么都不想面对的情形。
甚至可以说,仅仅是这一点,就比“转为军户。九死一生”这样的未来要可怕得多!
是以,在张滦说出让他到南方的话以后,连昕甚至没有去听后面几个“大人”在说什么,也没有去考虑南方是不是可能发生大战。
他完全被那个恐怖的可能给吓到了。
然而,想到从无忧无虑、交游广阔的官宦子弟瞬间沦为罪犯时的无助绝望,想到父亲被叛死刑和随之而去的母亲,想到他们连守孝也不能的奴仆生涯……姐姐的野心,和被送走时的一片死寂……
连昕到底还是再次下定了决心。
——只有这么做,唯有这么做。才有一线希望!南方和北方,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何况那又算不上是威逼,反而是为他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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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可以称得上是满意而归。张滦没有任何推诿,干脆的答应了帮他,这自然是原因之一。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张滦对他有交好的意向是很明显的事。
现阶段而言,有这样的助力不是坏事。何况这张滦有些古怪,并不像是多有野心的模样。
再来……
在送别了张滦和向礼衍之后,水溶有些止不住的目光闪动。
现在朝廷对南方的重视差太远了。虽京城也听过有倭寇侵扰,却人人都不放在心上。
毕竟,倭寇只是小患,一个海外贫瘠小国的匪寇而已,远远和鞑靼的铁蹄不能比。退一万步说,东南局势即使糜烂,一时间也威胁不到京城。这和北方鞑靼是完全不一样的。
至少前方一场大败,鞑靼的铁蹄就会直接威逼京城!
也因此……
若是以“会发生战争”为前提来考虑,没有被朝廷多加关注的东南军队,其实情况十分糟糕!
据水溶所知,空晌严重、军械严重跟不上,训练程度就更不用说。
而现在四外姓郡王中唯一一个还能领导军队的南安郡王,不过也是个富贵闲人而已。正是因为军队没有什么威胁,才会被放任继承父亲的位置,以示朝廷恩典。若真是要开战……
这些放到战争里,都是致命问题!
那么,大型战争可能会发生吗?若是发生了,南方目前的军将,能不能应对?
水溶觉得,张滦应该并不是信口雌黄。他甚至还记得,张滦确实是在太孙面前说过几次,不要只注意北方。只是太孙从来没在意过而已。
现在再想想,不管那倭寇来自何等小国,既然都能传到京城来,总不会是一般的江湖匪类。
且史书上也有元蒙渡海征伐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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