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如蔡文姬那样远离家国,但因为舅母王夫人的愚蠢。也不能说全不曾经历过被当做礼物送出的威胁。
此时无奈登台,想起曾经经历的种种,《胡笳十八拍》这样的离丧之音。自然是被演绎的鞭辟入里。
就是那等没有经历过生死之别的人,只要是感情细腻些的。听得此音,也险些潸然泪下。
不过,到底是隔了院的。
在公子哥儿们聚集的院子里,离得远些的,对另一个院子的琴音就听得不是太清楚。只知道弹琴的是个极小的姑娘,而琴音实在是哀婉,却没有受到多少触动。
等琴音告一段落。立刻就有人对一边的人问道,“怎么回事?这不是雅事么?那边怎么竟做此哀婉之音?”
也有一样听不很清楚的人表示不满,“是啊,我还说是赏心乐事谁家院。怎么眨眼间就都付与断井残垣了?”
这后面说话的人语气更是轻佻,且声音也高,顿时引得不少人怒目而视。
能不怒目而视么?
一来,还是颇有些人认真听隔墙的乐曲的。二来,这家伙随口吟出《牡丹亭》的句子来。听着似乎是风雅了,合着她的语气,却是怎么听,都像是在看戏。
隔院的姑娘里,不说有景穗那样以琴艺动人的。还有某些姑娘,可是在座某些公子哥儿的姐妹!
更有一人怒视他,“戚建辉!”
那有些口无遮拦的年轻公子忙轻咳一声,道,“口误,口误。”
可这里的动静,已经传到了靠近另一边的地方去。向礼衍最是个耳力过人的。闻听此言,略想了想便回头道,“那位林姑娘的母亲才过世不到三年,还未曾除服。所以她自己之前也说了,贾才人邀她来,却不是让她参加群芳宴的。”
说到这里,向礼衍有些不客气的转头看着坐自己边上的向礼荆,音量不减的道,“礼芊二姐是不是太被娇惯了些?”
饶是以向礼荆的智计,一时间竟也无言可答。
林黛玉之前的表现十分冷静,根本让人想不到“未除服”这样的事情上去。但琴曲一出,那样哀恸的琴音,简直就成了最有力的控诉!
偏偏明淑郡主的态度,确实有那么几分威逼的意思。
就是景穗……
向礼荆暗暗摇头。
景穗的表现当然比明淑要好太多,但被这样的琴音一衬,也都像个帮凶了。
此外,明淑被娇惯还真是事实。不说旁的,虽当初太祖定下来的,他们这一辈该以“礼”为排行,但还真是唯有他们家,给女儿也用上了这个字!就是往上数,追溯到太祖朝,也没有宗室女有这样从兄弟的排行命名。哪怕是公主都一样。
当初忠烈亲王这么做,是有安慰他的生母,“以嫡女相待”的意思。
向礼荆固然知道,忠烈亲王对他生母的情意是他最大的倚仗。但明淑郡主向礼芊成事不足的性子,造成了此刻向礼衍难以辩驳的指责,还是让他有些尴尬!
话说回来……
向礼衍现在居然知道指出她的名字来作为“旁证”了……他学得也真是快!
向礼荆为自家的亲妹妹尴尬,一边的水溶却是没有半点为自己的未婚妻打抱不平的意思。听见那边琴声止息了,他就转头问向礼衍,拍着手中的扇子叹道,“原来如此!不过,三年之后,琴技平平,却尚有如此哀音,那位林姑娘也真为孝女。”
水溶也是自幼丧父,对琴声自然颇有感触。是以这话确实出自真心。但在同时,也是因为他很清楚,越是赞扬这林大姑娘,就越是凸显向礼芊被指责的“娇惯”!
对于一个守孝的姑娘来说,黛玉为群芳宴合香,某些极为严苛的迂夫子可能都要苛责两句。何况与人比赛,还是要胜过男子?
——那么,非要拉着一个本来不参加群芳宴的姑娘过来比合香,又算什么行为?
再加上之前的事情,十分解气的北静郡王真是对这林大姑娘好感大升。他现在都指望,这林大姑娘将向礼芊逼得彻底失态,好让他摆脱那桩婚事……
但想到这儿,水溶又有些自嘲的笑了。
就算是向礼芊失态又如何?别说是失态了,就算是失节,只怕自己都摆脱不了。皇室的反应。难道还能真如戏文上一般么?
而向礼荆和水溶有些失神的时候,其他人却是不免议论纷纷。来参加群芳宴的公子们,可没谁愿意沉浸在之前琴曲的氛围里。
不过。他们的话题,也难免绕着那琴曲转。偶有人提起“向礼衍怎么会知道林家大姑娘的事”这样的问题。也很快就会被旁人告知。
向礼衍穿着一身道袍返家的事情,知道的人可相当不少。而知道之后,多半都会去打听细节的。他坐着林家船回来的事情,在京城早已经称不上什么秘密。
但如果就“向礼衍和林家姑娘相熟”这一类的话题谈下去的话,结果就难说了。至少不会有人在目前的场合这么做。
“可惜了,琴技是真平平。”
“但那位林大姑娘的年龄,可要小很多吧?据说还不到十岁?”
“群芳宴又不论年龄。”
这话引起不少心照不宣的笑容——群芳宴确实是不论年纪。但真要彻底不论这个,只听那明淑郡主的宣言,只怕早有人站出来,让那些姑娘们见识一下。他们是否才艺过人了。
转过这个话题,就又有人道,“不管怎么着,目前这林大姑娘还是不比景姑娘。”
这话倒是没人有异议。
不过,只看之前有人念了两句戏词便被怒目而视了也知道。被邀请来的这些公子哥儿们。便是素习纨绔,也知道这群芳宴不同他们以往去的花街柳巷。
评论归评论,可没哪个不开眼的家伙,会去评论什么“琴魁”归属。那是姑娘们自己的事。
倒是在得出“黛玉琴艺还不比景穗”这个结论以后,大部分的公子哥儿们终于想了起来。该听听隔院的动静才是。便忙示意彼此消声。
谁知,这偌大的院子里,停止说话的人还不曾达到一半,就有个小厮急慌慌的冲进了院子里。不过略略打量一番,就又忙冲向了北静郡王的所在。
水溶本自走神,但急匆匆的脚步确实与这院子格格不入。故此,他还是很快就注意到了。转头一看,顿时吃惊,“连昕?”
没错,正是那个在水溶被拉进了青楼时,准备回北静王府搬救兵的小厮。
水溶不由惊讶起来——
这连昕本是仕宦之后,读书人出身。虽然遭了罪,落了难,但平日里还是尽力保持着读书人的稳重体面。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他虽疑惑,但见有人要拦连昕,还是忙站起来,朝想拦路的人挥了挥手,示意让连昕过来。
连昕却似乎连有人想拦自己这回事都没注意到。
他脚步不停的赶到了水溶的身前,急切的说道,“姐……不是,连姨娘生了急病,请郡王快出去看看!”
水溶再次吃惊。
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旁边的向礼荆却站起来反问道,“你家的姨娘生了急病,居然还要你赶回去?”
水溶几乎已经肯定了是向礼荆的妹夫。向礼荆还真有这个立场来对他质问。水溶对此却显得很无所谓。
他毫无愧疚的转头看向礼荆,以相当担忧的语气道,“她又不在府里,就在马车里等着。我本来说等这儿结束了,便去我家的别庄散散心。谁知道……她怎么了?”
水溶又去问连昕具体情况。
他懒得理会向礼荆的作态,尽管向礼荆看来正一脸铁青——他带了连晴来,这是忠烈亲王府的别庄,他可不相信向礼荆会不知道。
甚至他都有点担心——连晴说要等在马车里,确实是有道理。可难道就算等在马车里,忠烈亲王府竟也迫不及待的下了手?
第二百零三章 北静情事()
既然心中猜疑,本来就已经打算去看的水溶自然不会再耽搁。他直接转头就对向礼荆道,“长松,琴宴那边看来是尘埃落定,其他地方一时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既如此,我就先告辞一会了。”
水溶是如此的坦然,向礼荆有心想要说点儿什么,立场到底不是太稳当。
不说旁的,这在座的公子、纨绔们,哪个房里没有那么一两个有姨娘之实的“贴身大丫鬟”?不过虑着脸面、婚事,一般连通房的名义都不会有罢了。
水溶这边之所以会有姨娘的名分……
说到底,是因北静太妃也一样对这门婚事不满的缘故。如今早不是唐朝时候,娶宗室女——和皇帝血缘还近的宗室女——可真不是什么划得来的事!
是以,向礼荆到底只是欲言又止。
但他脸色还是摆明了的糟糕。按理说,既然指责的立场不是太稳当,作为主人,那就得把主人的责任给尽了。
故此,向礼荆一边朝水溶点头,一边便对自家弟弟道,“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礼衍,麻烦你也去看看吧。”
向礼衍这会儿也没盯着隔院看了。
且小道士出身的他,不过刚刚脱下道袍不久,也真不至于像那些在官场上浸淫已久的人那般神色多变。但他在站起来前投向向礼荆的眼神,还是让向礼荆心里一跳。
——这小子……
不过,这眼神又转瞬收回去了。
向礼衍平静的站起身来,整整下摆,就一言不发的跟着迫不及待赶出去的水溶走了。
水溶是真心着急。
虽说一天到晚拉着些文人清客做无用之谈,但水溶对琴棋书画这些雅事,也是真心喜欢。偏他家是武将出身,家中也不兴教下仆读书写字的。
水溶身边虽也有那么几个人才上等的贴身丫鬟,可他又不像原本的宝玉,却是不怎么喜欢和那些丫鬟们一块。
在他看来,那些丫鬟伺候人都是伺候得极好的。但也就只知道伺候人的事了。
等到韩奇的事情之后,水溶本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思去买了连家姐弟,却不料连晴不但是个温柔体贴的姑娘,也委实是多才。
琴艺上就至少不比今天碰上的景穗差——那景穗应该也就是比旁的姑娘多见过些事,不至于只知道高墙之内的事情,心胸开阔些,露于琴声,才显得琴声超出众人之上。
连晴又如是怎样的境遇?家破人亡,心态调整之后,便是技巧还差些。意境也绝对不差!
再加上对皇帝太孙的不满。几乎是顺理成章的。水溶收了这个本来就颇有些好感的姑娘。
他没法儿推拒被强加过来的婚事,难道还不能膈应人?
——也正因如此,水溶现在十分愧疚。
尽管才走出院门,但水溶越想越是觉得。出门时还好好的,这些天也没生过什么病的连晴如今居然会急病发作,只能是忠烈亲王府下的手!
虽然连晴一开始就知道,她成为她的姨娘,就会被人推上风口浪尖。但她一直那么配合……
回忆着过往的种种,水溶的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越来越阴沉。还是连昕在他身后连连呼唤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似乎走得快了点!
再一转头,他就看见了落后快十步了的连昕。还有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向礼衍。
忠烈亲王府的嫡子见他慢下来,也停下脚步,抬头对他一笑,笑容中透着了然。
——被看出来了。
知道这位曾经经历的水溶立刻得出结论。不过,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从对方之前的表现来看。应该不是会为了向礼芊来找他麻烦的人。
水溶飞快的将这件事放下,稍稍放慢脚步但依然尽快的赶到了庄园外。幸而各家的公子哥儿带马车来的还真不多,所以他一眼就看见了此时已经被围了起来的马车。
那些围起来的人,可不只是他带来的人,反而……
金吾卫的铠甲,在水溶看来刺眼异常!
“怎么回事?”
水溶又回头问了一声。之前连昕就有些支支吾吾的,水溶还当他是不知道自家姐姐如何出事的。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有点别的意思?
果然,这时的连昕扯出一个苦笑,流利的道,“姨娘和丫鬟一直都在马车里坐着,本也没人知道她来了。还是我多事,拿了些酒菜过来。就有人来问……姨娘让人说了自己的事,再后来,就有个嬷嬷过来说,姨娘来者是客……姨娘不肯下车,就送了份香来。姨娘在车里燃了,再之后,就说头痛……”
水溶立刻抓住重点,“酒菜是用来招待你们的?”
连昕忙点头。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事先留出一份来给自家姐姐。
水溶又问道,“那香呢?”
连昕道,“听说是里面的一位客人,一个姓林的姑娘为群芳宴合的香。那嬷嬷也说是贾才人身边的人……是了,似乎还说那个林姑娘是贾才人的亲戚!”
水溶当然也知道这个群芳宴的主事人到底是谁。
向礼芊压根儿就没那个才能!
——所以,连晴才会上当吗?
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已经有点先入为主的水溶就已经先行给某人在心里定了罪。忙放过连昕赶了过去。然后他再次惊讶的发现,一堆毫无特色的铁甲金吾卫中,居然有个锁子银甲带红缨的家伙……
虽然这银甲似乎小了点,当真是“小将”了。
“……张清源?”水溶实在奇怪。
“我和金盛说我来处理。”张滦转过头,点头示意道,“今日防卫,毕竟以他为主。”而这只是“突发事件”而已。
水溶也不是不能理解。且丝毫也听不见马车里的声音,他心里也急,便不肯多说,忙上前问道,“晴……连姨娘现在怎么了?”
里面传来一个带着惶恐的女声,“姨娘实在头痛,支撑不住。已经晕过去啦!”
水溶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转头就问张滦,“别庄里难道就没有太医守着?”
张滦的回答很简单,“有一位王太医。不过,开宴的时候被吴才人请去了。吴才人怕闹,也说头痛。我已经遣人去了里面,看看能不能请王太医出来。”
这几天他早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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