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坐起来，周缱绻找出模拟考的语文试卷，她翻到文言文，重新把做错的题认真的做一遍。
原来是可以做对的。
骤然就想起澹台垣曾神情凛然的问她，分明会答的题为什么要做错？
她当时委屈极了，觉得他严苛凶恶，可如今却恨透了粗心马虎的自己。
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她继续找出数学试卷，翻看课本找公式找类似题型，把不会做的解答题仔细参悟，然后尝试着列步骤。
身边似乎有人络绎不绝的起身离开……
一个又一个，最终一片安静。
但完全投入到题海里的周缱绻压根没丝毫感觉。
……
澹台垣拎着保温盒走到教室后门时，抬眸就看到空荡荡的教室里唯独坐着一点小小的暗影。
他静悄悄踱到她身后。
听到“沙沙沙”笔尖在纸上书写的声音……
“第三步错误。”
周缱绻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罩下一片暗影。
微微侧眸，方要开口，他却取走她手心的自动铅笔，保持着环住她的姿势躬身在她试卷空白地方“唰唰”书写。
他的汉字写得遒劲锋利，相应的连阿拉伯数字和数学符号也好看得不得了。
不知为何……
忽的想起交颈而卧这个成语。
他表情很专注，侧脸偶尔会触碰到她的面颊，距离接近到几乎一转头鼻尖就擦在他脸上。
周缱绻尽量把目光定在他笔下。
但——
仍会走神的偷偷打量他。
“好了。”澹台垣放下笔，起身站直。
周缱绻“哦”了声，低头看了眼解题思路，忽的眉头微皱，有些小心翼翼道，“不是让你别到我们教室来么？你怎么又来了啊？”
她未抬头，死死盯着试卷，声音嗡里嗡气的。
澹台垣凉凉把保温桶搁在她桌上，轻微的“砰”声。
“秦思芮家人来看她，捎了营养汤，但她有些不适，跟着请假离校去医院检查，走之前让我给你送来。”
“啊？她没事吧？”周缱绻霍得抬头，瞪大眼问。
“发烧，人没精神，可能过两天再回校。”
“那就好。”又低声咕哝了句，“哎，我怎么不发烧呢？”
周缱绻蔫蔫的抱着保温桶，将脑袋靠在盖儿上，她好累啊，但身体状况却还撑得住，所以压根没有理由放纵自己。
本被她那句话气得想旋身就走，但——
觑见她眉间的疲惫和轻微呢喃，想嗤笑却出不了声，澹台垣随意用脚背把后头的凳子勾来，坐在她身旁，眉头紧锁，“是不是太过勉强自己？眼下黑乎乎一团，快成国宝了都。”
没好气斜睨他，周缱绻哼声，“国宝才好呢，一辈子吃穿不愁，竹子应该都是精挑细选的吧，哎祝我下辈子投胎成熊猫吧！”
“你喝汤，把模拟考试卷都找出来，我看看。”澹台垣蹙眉道。
周缱绻听话的把一沓试卷塞给他，打开保温盒喝汤ing，浓郁的蘑菇山药香味儿，还有嫩滑绵软的排骨肉，登时满足的喟叹了一声。
喝着喝着，窗外忽的闪过一两黑影。
是别班经过的同学。
周缱绻喝汤动作顿了下，有些踌躇的侧眸看学霸。
他正一页一页翻看着她的试卷，眉眼精致而专注，大概在帮她分析具体原因吧……
分明是光明正大涉及学习的事情，周缱绻却有点儿心虚。
前两个月他偶尔会来找她的，基本挑教室学生少时，没啥题外话，都是检查她的学习进度，但上上周，她却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张口第一句话就问她，“是不是在和澹台垣早恋呢？”
当然不是了。
周缱绻眼睛睁得大大的。
否认得毫不犹豫。
但却得不到信任，班主任语重心长的跟她说，“你成绩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这种关键时期不能有丝毫的偏差和精神不集中，澹台垣是谁？他恋爱不恋爱有什么影响？成绩依旧在那，你们两年纪轻轻的，情绪难免不稳定，若心情不好了你还能认真上课么？”
周缱绻：“……”
班主任似乎并不需要她接话，很快继续往下说。
反正绕来绕去，中心思想就一个，早恋只会对她有消极影响，至于澹台同学，两个字，没差。
老师们真是对他格外有信心呢呵呵呵。
周缱绻稀里糊涂的，有一瞬间觉得好像自己真和他恋爱了似的，等迷迷糊糊离开办公室，才欲哭无泪，重点是……哪儿来的早恋？不能他找她次数多被人瞅见就说在恋爱吧？
抱着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心态，周缱绻努力不较真，但管不了她班主任较真，连续谈了数度，班主任见她懵懵懂懂的，总扼腕叹息不已。
后头澹台同学过来，周缱绻找了个时机，到底还是难以启齿的弱弱说了句，“你能别再到教室找我了么？影响不好。”
可以私下找她的嘛！
去小树林或者教学楼后呀……
然而后头的话没能开口，澹台同学就冷冷看她一眼后走了，走、了！是的，走了……
那走就走吧！
周缱绻松下一口气，毕竟她觉得班主任似乎盯她盯得很紧。
所以眼下——
她心不在焉的抿了口汤水，几经犹豫后放下汤匙，讪讪挠着脖颈轻声道，“澹台同学，跟你说个事儿呗！”
“说。”
他头也未抬，目光仍流连在试卷上，专注认真得像一幅画。
周缱绻有点不好意思，却硬着头皮道，“我之前不是让你别到我们教室嘛！”声音愈来愈小，“班主任找我谈了几次话呢！”
“嗯？”澹台垣这才挑眉从试卷里看她一眼，复而重新低头，语气有点漫不经心，“谈什么？”
能谈什么呀？
“咳咳。”尴尬的咳嗽两声，周缱绻吐字不清的飞速道，“说我们两恋爱呢让我早日迷途知返花季雨季的感情不靠谱经不起岁月推敲现在应以学业为重反正最后吃亏的只会是我之类之类。”
一长串话像蜜蜂般嗡嗡飘过。
澹台垣却听懂了。
他忽的轻笑一声，然后唇畔笑容微浓。
周缱绻：“……”
气不打一处来，有什么好笑的？
她鼓嘴翻了个白眼，灌了大口汤，有点委屈道，“你都不知道我们班主任多难缠，我说了不是了，还次次找我谈话说想了解我现在的心态，每次足足聊半个小时。”
澹台垣掩嘴轻咳一声，视线依然定在试卷上，话里透着几分来不及掩去的笑意，“她跟你谈什么？”
用力搅了搅保温桶里的食物，周缱绻沉脸，“就谈那些呗！”
“哪些？”
这人太不识趣了，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么？
周缱绻气恼的瞪他一眼，回首怏怏道，“给我科普她手里曾经有多少对早恋学生呗，说一开始好得不要不要的，学校要处分记过都不分手呢，可一毕业，哪儿要人逼？默默的就相忘于江湖再不联系了。”
提起这个话题好像凭空多了几丝伤感气氛。
虽然周缱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伤感，她没谈恋爱呢，秦思芮也没谈呀，伤感什么劲儿？
托腮，她忽的接着道，“班主任还说当初她跟他们拍板，道‘如果你们日后真能结婚，不管天涯海角，我定捧着花束给你们贺喜去’，然而，就是一对都没成。”
澹台垣抬眼，静静看着她发怔。
蓦然道，“听起来她似乎有些遗憾呢，说不定她会等到那一天的。”
周缱绻怔了会才领悟他的意思，什么啊？
“我班主任那是在叫板呢，她就是赌一对都不会成。”
“嗯。”澹台垣见她骤然大声，低头不跟她争论，语气似乎有些淡然，“既然你问心无愧，为什么要避我如蛇蝎？”
“我哪儿避开你了？”周缱绻怒目，掌心拍了拍桌子，啪嗒啪嗒响，“我哪儿心虚了？”
澹台垣睨了眼保温桶里被震得摇晃的汤匙，忍俊不禁挑眉，抿唇不笑道，“嗯好，不心虚的小绻绻，我们现在可以开始来交流学术了么？”
把全套模拟试卷搁在桌上，他笑看她依然圆目怒瞪的样子。
周缱绻：“……”
第50章（）
高三只余最后一次分班的机会。
周缱绻知道机会渺茫，她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整个高中褚英班只开设了一个，共五十名学生，凤毛麟角，不是她这种“遍地鸡毛”可以混进去的tat。
秦思芮听她自诩“鸡毛”后，狠狠笑了一通。
又是一年寒冬，套着厚厚的毛线围脖，周缱绻和秦思芮坐在光/裸的柳树杆下，正午时分，太阳暖和，两人趁这个闲暇时分交流感情。
“你是不是有心事？”
周缱绻见旁侧坐着的人拿着纸杯蛋糕却没什么动作，侧头问。
“我……”秦思芮难得沉默起来，她胡乱揪了把枯草抛向池塘，但草根重量太轻，只飘在河畔边缘，“你说毕业后生活就不一样了么？我没想好学什么，也不太想出国。”
说罢扭头，单手挡在额头迎着阳光往体育场看去。
随口问：“小绻绻，你会织毛线么？”
周缱绻：“……”她实在是佩服这个话题怎么能转换的如此风马牛不相及，顺着她视线后转，才看到体育场周边分座了好几拨女生，低头说笑着织围巾手套呢！
这么悠闲，肯定是高一小学妹。
“不会。”周缱绻有些羡慕的否认，她觑见秦思芮眼里也有几分向往，不过……
离高三上学期结束都已不足整月，哪有闲情逸致去学这些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留学？”
周缱绻吃了口蛋糕，听到她问话，想也没想的摇头，“不去，没有火锅串串臭豆腐烧烤的日子最多只能忍一周。”
“扑哧”一笑，秦思芮心有戚戚焉的认同，“是啊，想想是真不太能忍，但……”忽而一顿，转头略有深意的看她笑，“要是澹台垣去，我也去，你去不去？”
“……”周缱绻放下蛋糕，支支吾吾道，“你们都去？”
“我不确定，家里很早有这个意思，我从前无所谓，可现在不太想，至于澹台垣……”
仿佛特地卖关子一般，秦思芮见旁侧人呆了半瞬才语气认真道，“他爸妈常年呆在国外，应该是想让他留学的。”
“哦，我不去。”
周缱绻重新用勺子卷蛋糕，动作比之方才却沉重滞缓了很多。
“我口语不好，人不聪明，喜欢国内，肯定不适合长时间呆在国外留学。”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解释。
秦思芮低头没作声。
半晌才喃喃道，“我要有你果断就好了。”
周缱绻没听见，半晌后抬头问，“国外可以想吃串串儿就能吃到么？”
秦思芮：“……”
她好笑不已，刚还说她有主见呢，“不知道，就算有，定不是像国内方便的，不过你可以权衡一下，是一年不吃串串儿比较难受还是一年不见澹台垣比较难受。”秦思芮说完从池塘边缘起身，拍了拍身上枯草，“我去超市买瓶水，给你捎杯酸奶。”
“哦。”下意识应声，等人走远周缱绻才回神，仔细琢磨她话后，觉得有点儿不对。
秦思芮这是把学霸和串串儿作比较嘛？
哈哈哈哈如果不顾饭友之间薄弱的友谊去跟学霸告状可以讨到赏么？
澹台同学一定很心塞吧……
但——
周缱绻在最初的失笑过后，竟有些难以抉择的纠结起来。
不是一周半个月，而是一年不吃串串儿。
不是一周半个月，而是一年看不到澹台同学。
两种，莫名的让人都有点恐慌。
连续几日，周缱绻都在这个神奇的问题上犹豫，终于轮到半个月一度的休息日，她懒散的睡到自然醒，趴在床上给澹台垣发简讯。
“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n（*≧▽≦*）n？”
大约一两分钟后。
学霸回：“我可不挑食。”
听到提示音，周缱绻顺势从床尾滚到床头，查看后愤愤咕哝一声，真是讨厌这样不乖乖回答问题的啊人，随便说一样食物名称出来不就好了嘛？
于是——
她只好替他想。
“那选择题，是苏格兰炸蛋还是串串儿还是菠萝咕噜肉还是板栗烧鸡？”
“苏格兰炸蛋吧！”
语气好似怪勉强的，周缱绻呶了呶嘴，慢半拍的敲字，“吶，我问你个问题啊？如果让你一年都吃不到苏格兰炸蛋和一年都见不到我……”
敲到一半，觉得亲自问出口还真有点脸大的感觉qaq。
狠了狠心，周缱绻飞快把最后几个字打完，点击发送。
决定了，这么废脑细胞的问题还是交给智商高的澹台同学去思考吧，他要是选择苏格兰炸蛋，那她、她就毫不迟疑选串串儿qaq！
那他要是选她……
她就再慎重衡量下串串儿和学霸的终极pk。
半晌。
又半晌。
周缱绻不知瞟了多少眼手机，有点心生绝望了。
完了。
看来苏格兰炸蛋在他心中挺重要的。
思考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得出结论tat。
先前居然还笑秦思芮把他拿来和串串儿作比较，可如今看来，大抵她周缱绻是比不上苏格兰炸蛋的，她居然比不上蛋tat……
“民以食为天嘛！”讪讪咧嘴，她干笑几声安慰自己，随之有点儿蔫蔫的滚下床，她决定出去吃串串儿治愈一下受伤的心灵。
周缱绻换鞋出门，没带手机。
独自走在喧闹的大街，她把双手拢在大衣口袋，缩着脖子眨了眨眼。
可能是被秦思芮情绪感染了吧，周缱绻觉得自己近日变得容易感性起来，加之秦思芮可能毕业后出国的话题，让她陡然觉得分明很遥远的离别一下就近在眼前了……
所以等到那一天，大家都要像几条交叉线一样在同一个点各自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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