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蕴坐在床边看她。
熨斗很快热了,成汐韵拿着熨斗熟练地左右熨烫。那裙子是一种很浅薄的粉白色,不怎么好看,而且被他昨晚上洗的有点变形。
这裙子是超市买的,便宜的像一次性用品。
成汐韵熨的很慢,还哼着歌。
韩蕴就那么看着她干活。
成汐韵抬眼问他,“你以前不常做家务吧?”
“也做。”韩蕴说,“嗯我洗坏了你的裙子,回头给你再买一条。”
成汐韵左右活动着熨斗,那布就烫平了。她说,“买什么买,这样熨一下不就行了。”
韩蕴看着,的确,那裙子熨平了,像一块熨平整了的抹布。
韩蕴转开了目光,镜子里的他自己,没有流浪的痕迹。
其实说浪迹天涯,只是个玩笑。家里有房,银行有钱,怎么舍得让自己真正吃苦。
他站起来说,“那你换衣服,我下去查一下邮件。”
成汐韵哼着歌点头。
韩蕴下楼去了,他刚刚来的时候,看到旁边就有小店,成汐韵的那裙子太难看了。他口袋里还有早前买衣服私藏的一百欧。
他已经在一天之内提前体会了婚姻才能带给男人的成长。
他现在都能体会为什么男人会藏私房钱了。
放在一周以前,他绝对无法理解。
到旁边转了一会,就给成汐韵买了一条预算内,还算有品位的裙子。他没有给女孩买过裙子,那条抹布是成汐韵自己挑的,韩蕴觉得她当时应该只看了价格,从低到高一排列,直接选了低价第一名。
他买了裙子,然后顺便去了一下酒店商务中心。
邮箱信件积压很多,最上面,非常醒目的,一条律师来函。
他点开来,看到里面是一封律师正式的通知文件,通知他不可以再进行以前相似风格的创作,不可以用“路易斯”这个名字,甚至不可以透露他和“路易斯”这个名字的关系。
他的脑袋一时间嗡嗡作响。
猜测和真实毕竟不同。
他看到了那合同中的陷阱,长大了,懂得了那合同中的心机,可他也不愿相信,那是真的。哪怕朋友和他都分析过这后面的各种可能,但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接受。
他继续往下看,下面另附一条新闻,在一个即将开始的私人拍卖会上,有人已经预测,“路易斯”的作品会有天价成交。
他不知怎么关的电脑,这是他妈妈的警告,或者是通知。
韩蕴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气息很乱。有不受控制的怒火一点点烧着他。他从来没有想过,对自己的儿子,他的妈妈会这样赶尽杀绝。
他敢硬碰硬。他母亲就敢教训他,比看谁更有手段!
不止如此,她还故意要搞天价成交。
他现在大部分作品,都在他妈妈手上。
那是他的作品,一日日,一页页,一张张完成的,现在不许他承认那些东西“曾经”属于他。这是欺负,这是掠夺,这是
韩蕴闭上眼,有好多年没有过的委屈感。
不得不说,他没有料到他妈妈会做到这一步。
这样撕破脸,丝毫不顾情面。
他往楼上走,根本不知道走过什么地方,和被成汐韵气不同,这是真的生气,他看到自己的手都有些抖。
几乎是踩着没有经历过的七窍生烟回了房间。
推开门,成汐韵已经换上了那条抹布裙子。她自己的白裙子其实也像抹布,不过是一条曾经质地不错的抹布,和韩蕴的衣服一起晾晒在窗口。
看到韩蕴进来,她立刻跳到他面前,“咦,你又出去乱花钱了?”
韩蕴这才想到他应该有个袋子,一看,还在手上缠着。他把袋子递给成汐韵,什么也没说。他脑子里乱极了。
成汐韵抖开袋子,看到是一条米白色的短袖裙子,裙子中间没有多余的设计,连条腰带都没。衣料很典雅,但款式很愁人。
成汐韵觉得韩蕴一定没给女孩买过衣服,这种穿上会把女人变成水桶的裙子,但凡陪女孩买过衣服的男人,都不会碰。
她放下裙子,走到韩蕴身边,坐下,“怎么了?”她侧头打量韩蕴,“你买裙子的时候被人欺负了?”
韩蕴正难过,她一句话,他就更难过了。
成汐韵继续打量他,“怎么了?还是怕我说你花钱。我不说,买就买了。”
韩蕴说,“我收到了律师的通知,从今天开始,我以前的作品正式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是我家里让律师发来的。”
成汐韵略微不明白,昨晚提到明明还挺淡然的。于是她说,“你昨天你昨天已经告诉我了,你和家里闹翻,就不可以用以前的名字创作了。今天的消息有什么不同吗?”
“有。”韩蕴说,“我的作品,几年来都在我妈妈手里。她就是你说的那种母亲,我就是那种要被设计成名的儿子。我之前给你说的只是猜测,没想到她会真的走这一步。之前她派来人,我以为这事就完了,她找不到我就会回家去。但原来不是她拿我当敌人。”
成汐韵的眼中流露出同情,她垂下目光,“还有呢?”
韩蕴麻木地说,“那个作品名,以后我不可以用,不可以进行类似风格的创作,甚至不可以和任何人提起和那个名字的关系。”
成汐韵诧异地看着他,心说这妈妈也太不是东西了。这“三条不可以”简直不要脸到闻所未闻,
但她也就是心里想,嘴上不好说。只能安慰韩蕴,“没关系,我知道这些作品,对你们来说,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可就算和你没关系,挂到了别人家墙上,那还是你画的不是吗?她不许你说,别人也会说的。知道是你画的,谁也抢不走。以后你再画,江湖也会有传言,那是你的马甲。还是你的!”
韩蕴说,“没人知道是我画的。家里人,一直觉得我不露面比较能保持神秘感。只有亲朋好友知道,但是没用。”
成汐韵愣了几秒,说,“哦,这样”她一时真不知该怎么安慰了。
难怪韩蕴被霜打了,这完全是“老死不相往来”才会用的的手段。
阳光从窗口热烘烘的照进来,此时她有点感激这烈日,因为她觉得韩蕴此时一定觉得很冷。
如果丢钱了,还可以挣。但是丢掉的是名气地位,那可没那么容易。
个中心酸,看一两个过气明星都足以体会。
而且凭良心说,她觉得韩蕴的职业挺让人发愁的,现在有电脑,和以前已经完全不同。她在国内,认识很多画假画的,价格都低的不得了。
而且那些人画的都很好。
韩蕴就算是搞原创的,可大方向上,这就是很难出头的一个职业。
最重要,他以前学这个,人生诉求就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兴趣,或者为了家庭需要。
如今,他这个最初的需要,显然忽然没有了。
等等,
成汐韵心里灵光一闪,好像猛然间明白了韩蕴的心酸,――他,成了家里的“弃子”。
他们不要他了!
今天的这个消息是在告诉他。
家里人,不再“在乎”他的感受了。
之前追他,是一种在乎的姿态。
但这种,是等他回家去摇尾乞怜。
她的手伸过去,搭在韩蕴手上,说了真心实意的一句话,“说真的,你银行还有钱吗?咱俩浪迹天涯过后你回家,还能有饭吃吗?”
韩蕴,“”
他本来满腔愁苦,一听这话,硬是又被成汐韵逗笑了。
41。Chapter 41()
韩蕴要被成汐韵逗死了。om
他这么难过,她竟然居安思危,替他一步到位想了最核心的问题。
还有钱没有?
“有。”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心情好了些。对成汐韵说,“之前我家里停了我的信用卡你知道,但那账户是我的,他们最多是拿着我的卡号,谎报我的卡被盗用了。我已经报失过,回头回去银行就会给我新卡。”
“那就行了。”成汐韵说,“只要饿不死,等咱们玩完了,你回家,该吃吃,该睡睡,活的好好的。你妈妈一定过段时间就后悔。”
韩蕴说,“我不需要她后悔。”
成汐韵看了他一会,说了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你这个人,好像活的挺独的。不是独立,也不是孤独,也不是独来独往的那种独,你觉得吗?”
“嗯,可能吧。”韩蕴没什么语气地说,“我没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
他头枕着手倒在床上。
“你是不是受过情伤呀”成汐韵戳了戳他的手臂,“你以前的女朋友什么样?”
语气好像理所应当韩蕴有过女朋友。但韩蕴没有,他有的只是拼命证明自己,十五岁离家,想着有一天他妈妈能把他接回去,充满后悔地说,真不该那么小让你一个人出去。
于是韩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反问成汐韵,“你呢,除了现在这个男朋友,有交往过别的正常一点的男朋友吗?”
成汐韵一瞬间呈现明显的呆愣,随即,好像有点生气想和他吵架,但她忍了忍,应该是用了女人都会的强大精神胜利法,说法了自己,于是,也是简单回了句,“没。”
韩蕴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他书,“那除了这个不正常的男朋友,正常点的备胎男朋友,也没有过吗?”
这下成汐韵真傻眼了。
她盯着韩蕴,完全不知道韩蕴是个什么生活状态,这人,是遇上过多少女的都有备胎?
她好像八卦,又怕韩蕴不说,于是故作天真地问,“怎么?备胎在你的圈子里是常态呀?”
“不是。”韩蕴摇头,他看着天花板很正常地说,“我听人说现在很多国内人谈恋爱都有备胎,以前我挺看不上的,看认识你以后,我觉得如果你多交往点人,肯定不会和现在这个男朋友在一起五年。om”
成汐韵这下忍不住了,一跳而起,拿了个枕头砸向韩蕴,“什么国内人,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很多人谈恋爱都有备胎,你不知道别乱说”
韩蕴抬手抓住她的枕头,一脸笑,“我这,还正难受呢,你怎么打我?”
成汐韵扔开枕头说,“你就许你心情不好,拿我开玩笑出气?”她跳下床,伸手去拉韩蕴,“走,我开导开导你去。”
******
车在一个湖边停下。
成汐韵左右看看,很不满意,“这是什么地方?虽然够清静,可是风景不够。”
韩蕴说,“你说要找一个人少,风景好的地方,就近就是这样,还是你心里想的风景是希腊神庙那种规格的?”
成汐韵瞥了他一眼,提着琴下车了。
湖水安静,躺在远处,一步步走近,冰凉的风带着水气过来,远处的天蓝接着水蓝,很清澈的干净,有白色的水鸟在远处掠过水面,扑腾着落在树上。
树晃着,远的看不清。
韩蕴关了车门走过来,成汐韵看到他,退后一步,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韩蕴也坐下。
成汐韵打开她的琴,“我拉一首歌给你听。”
“我明白,你不想在酒店是怕扰民。”韩蕴笑着说。
成汐韵拿出的琴弓扬了扬,作势威胁他。
韩蕴看了看那琴,心里却有点说不出的什么,他以为成汐韵很宝贝的,一定是一把很好的琴。但显然是中价货色。可说绝对失望吧,也不是。
但很快成汐韵就和他证明了,工具是重要,但更重要还是在手艺人本身
成汐韵走到了旁边几步,右手的琴弓轻轻搭上,悠长的琴调就瞬间缓缓流泻而出:
远处白色的海鸟,轻轻落在水面,惊起一波波无声的水痕。
有树叶轻轻飘下,落在水面。
风,吹着湖边的小草晃动,一半落在水上。
和韩蕴持笔就可画一般,她抬手,就唤醒了她的乐章。
韩蕴轻轻靠在长椅上,望着成汐韵。
琴弓的左右移动,那音乐就如有生命,流淌而出。
她已经投入,身体和琴融为一体,扯琴弓的时候,浑身都散出柔韧的美感,而后混入她的曲子,那曲调哀婉而后渐渐一声声悠扬,带着治愈与希望,了解,还有抚慰。
有鸟在天上略过。
碧蓝的水轻漾在水中睡石上。
远处罂粟花成片火红,迎风飘摇,无声迎合。
那琴声越发悠扬,一路飘摇直上。
好像首先在收集迷茫,痛苦,而后全都交给奏鸣者,让乐声带着这些情绪,一路飞扬走高,放飞而去。
悠扬一段段悠扬的语调渐渐变成低语。
而后
归于无声。
成汐韵放下琴弓,看着韩蕴。
韩蕴一瞬不瞬看着她,音乐是全世界通用的语言,这句话,只有被这无声的语言触动的时刻,才会一遍遍提醒自己。
成汐韵几步跳到他身边,好像一秒钟打破了魔咒,她说,“明白了吗?我男朋友让我拉这种歌,有格调吧,一听就治愈对不对?”
韩蕴点头。
成汐韵轻蔑地笑了笑,“传教用的曲子,能不美吗?设计之初,就是为了令人相信,这是令他们可以靠近天国的声音。”
韩蕴无声地看着她。
他能说吗?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女孩会干这种自黑永远不嫌够的事情。
成汐韵已经坐在他身边,亲热地说,“你之前说,如果你离家,以前创作时候的名字就不能用了。我就是想说”
她抱着琴,看着韩蕴,“我觉得我的音乐比我的人更会表达,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也一样,我以前五年,努力要做一个实业家的妻子,练的都是这种音乐,因为他和我那时候的未来,他需要一个不染人间烟火的妻子。我拉这种曲子,次次都被人夸,觉得我善良,仁爱。在我以前的生活结构里,我需要做一个那样的人,但现在我不和他在一起了,也就是说,我以后再也用不上我的这种音乐了。”
韩蕴意外又无言以对地看着成汐韵,原来她绕这么个圈,是想说这个。
这个女孩
韩蕴抬手,摸了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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