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些在小内侍候补们身上所释放出来的压迫之感,在张中官的面前,却是缩的干干净净。
451 自己被剩下了()
这就是自小跟着皇帝身边的人和他这种被半路接收过来的人的区别。
一个底气十足,一个亏虚的严重。
自然这个宫中,见到了张中官的宦官们,是没有人敢与其别上苗头的。
对于内侍主管这般的表现,张中官很是理所当然。
他也不用对方的招呼,一屁股就做到了主管原本的坐位置上,横刀立马的将二郎腿这么一翘,就将一旁桌子上的一个干净的空杯子给端了起来。
原本负责给主管端茶倒水的小黄门,赶紧就将一旁的茶壶给端起来,控制手不抖的,缓缓的给张中官的杯中蓄满了茶水。
看着这杯中的水,还冒着几分的温乎气儿,张中官仿佛十分满意一般的,一口气就将这杯中的茶水尽数的灌倒了口中。
感受到了这茶叶的苦涩之后,才满意的哈了一口气,说道:“还是你这里舒服,有吃有喝的还能坐着。”
“看看老哥我那边,真的是不得片刻的功夫。”
“得了,你也不用瞎猜了,现如今圣人正在王娘娘的身边闲话,暂时用不到我们伺候。”
“趁着这会儿的功夫,老哥我来你这里挑上两个得用的人,去圣上的福宁宫中听用。”
“你也知道王娘娘这一胎来得及时,圣人一高兴,就将他身边得用的人赏过去了几个,专门伺候娘娘去了。”
“这一下子身边少了人,我们这几个粗人一时间还真的忙不过来了。”
“所以听说这里又要有一波新人出师了,我这不要赶上一个早集,过来挑上一两个得用的,先回去培养着啊。”
听明白了张中官的来意,这主管的面上也松下来了几分,这时候的他脸上才浮现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将手朝着他身后的这一群小子的方向们一扬,示意张中官自便。
“那您尽管挑,只是他们今天刚习得这宫内的主子们都是谁,这打磨的水磨工夫还没到家呢,您不怕这些新人给你捅娄子?”
而张中官倒是豪气,只是朝着主管嘿嘿一笑,用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表情说道:“我来这里只是选一个人,至于福宁宫的其他空缺,还是按照原计划由你这里划拨人手。”
“那些人可是你的责任,而我只要对我自己挑的人负责任就好了啊。”
看着张中官这样与众不同的无赖样,内班主管的脸皮一阵抽抽之后,却是再一次的假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些小崽子们,哪一个入了你张中官的眼啊。”
而那个喝了一杯茶由觉得不过瘾的张中官,伸出手朝着王继恩的方向就这样轻飘飘的一指,接着说道:“就那个,唇红齿白的如同小娘子一般的小子。”
“我看他就挺顺眼的,那个小子,若是愿意,过来给某家斟茶。”
自打这张中官大跨步的坐在了上首的时候,站在堂下的王继恩就一把抓住了顾峥的袖子,那颤抖的双手,更是显示出了现在的紧张。
等到张德开的身份被确认,自己又被单独的指了出来的时候,这王继恩竟是激动的两股颤颤了起来。
他这面上镇定,实际上快打了摆子的动作,也只有与他贴的很近的顾峥知道,在这个时刻中,若是被张德开发现了王继恩的半分不妥。
就能对自己的小伙伴的印象,打上一个折扣。
看张中官的为人处世,竟是有着几分跟随者太祖爷打江山的几分豪气。
说张德开是皇帝老儿的贴身内侍,还不若说,这是个能陪着皇帝爷上战场的心腹侍卫了。
这般的人,就算是身有残缺,却也不喜欢娘们唧唧的人物,若是王继恩现在表现出任何的胆怯,这般的好机会可能就会稍纵即逝了。
所以,现在的顾峥准备助他的小朋友一臂之力,他轻轻的将王继恩一直拽着他的袖口扥下来,展开他的手掌,用巧劲在王继恩小伙伴的腰杆上轻轻的拍了一下,让小伙伴的身姿在张中官的手指指过来的时候,挺的更加的笔直了。
而顾峥提醒的话语,也在王继恩的耳旁轻轻的响起:“这不是你一辈子的梦想吗?”
“现在马上就要实现了,你可莫要掉了链子。要知道弟弟我的后半辈子的指望,可全在哥哥你的身上了。”
“你可是要做这宦官中的第一人啊!”
而被顾峥这么一拍一念给弄得清醒了过来的王继恩,眼神瞬间就坚毅了几分。
而这一表象也正好让手指过来之后的张德开在堂前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让张德开本人,满意极了。
他可是知道,他这一身的气势放出来,就算是一般的士兵也是怕上他几分。
而他所指着的小内侍,却是腰板挺直,不卑不亢。
不但如此。
这小子在沉默了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内,就反应了过来,用小大人一般的动作,给张德开做了一个规规矩矩的揖,亦步亦趋的就朝着他的面前走了过来。
在鸦雀无声的众人面前,主动的接过了一旁小黄门手中的茶壶,恭恭敬敬的给放在桌子上早已经喝空了的茶杯中,倒上了八分满的茶水。
然后将茶壶回递给了小黄门的手中,用两只小手,将那个不大的茶杯端起,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张德开的面前,将手中的茶杯朝着头顶高高的擎起,带着一望无际的语气,大声的朝着张中官喊了一声:“请师父喝茶!”
而被王继恩这一手给惊呆了的张德开,则是完全没有想到。
他只不过想给皇帝爷寻一个手脚麻利的近身内侍罢了,这自然要找赏心悦目的不是?
他可没有说想要培养接班人啊。
但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好像所有的人都误会了他先前的举动。
这…
张德开下意识的看着这名虽然跪在堂下,却是腰板挺直的小太监,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艰难。
那时候的自己若是有这么一个人能拉上一把,也不需要给搞成现在这般成了无根之人的地步了吧。
想到这里的张德开,就动了几分的恻隐之心,他朝着底下的孩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知道我喝了这杯茶之后的后果?”
而对面的王继恩在克服了先前的恐惧与激动之后,不愧是这一期中心智最精明的孩子,他一字一句回答的是相当的清晰:“我叫王继恩,开封府南城人士。”
“张中官喝了我这杯茶,从今之后,既是我王继恩的师父,更是我王继恩的父母。”
“自此之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师父您放心,我王继恩无父无母无亲人,在这个世界上无牵无挂。您喝了我这杯茶之后,您就是我的义父,我给您传接衣钵,我给师父养老送终。”
“这是我王继恩的选择,更是一个徒弟的宿命。”
听到这里的张德开,只觉得胸中动荡,他一拍大腿,十分干脆的就认下了这个精明的并不讨厌的小徒弟。
“好!冲你这几句话,我张某人也认你这个徒弟了。”
说完,一口就将手中的茶水,又全部的灌了下去。
然后就朝着王继恩的方向哈哈大笑了一下,一把将王继恩从地上拖了起来,指着这个小子就跟内班主管招呼道:“那这个人我选出来了,今天也多谢你的照顾,竟是让我找到了这么一个满意的小子。”
“旁的不多说了,皇帝爷现在也和娘娘谈心的差不多了,人呢,我这就带走,改日我请你喝酒。”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内班主管那也是跟着一起庆祝啊。
他讪笑着随着张德开一行人,一起给送到了堂门外,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当中,就看着他们这一期离开这里的第一人,不但是走的最早,还是分的最好的。
这种羡慕嫉妒恨以及心底的丝丝不甘,转化到了心中,可是正主被领走了,他们无处发泄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平日中和王继恩玩的最好的孩子顾峥,还孤零零的站在门边上,被留在了最后边。
一种属于孩子们的恶念,油然而生,这种被迁怒的心思,全部都转移到了顾峥的身上。
“呵呵,我看那个顾峥平日中和那个王继恩玩的最好,形影不离的。这被张中官挑选成了徒弟了,竟是一句话都不帮自己的小伙伴说。这个人可真是无情啊。”
“这可说不准”一个因为王继恩得势了就不敢说他的坏话的人,却把话题转移到了顾峥的身上:“说不准啊,这种兄弟情深的戏码啊,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看罢了。”
“这宫内哪里来的兄弟情啊,若是在自己的前途面前,谁又能冒险替别人求得一次机缘呢?”
“若是因为这个,惹得了张中官的不满,连他自己的徒弟之位都没有了,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就是就是,”这个皇宫内的冷漠与职位的分派划分在即,终于让这些孩子们体会到了最真实的残酷。
他们不吝啬于言语的打击,只期望在后来的选派职位的时候,能够再少上一个对手。
须臾的功夫,顾峥的身边就形成了一个若有似无的隔绝的圈子,他就这样被孤立了起来。
452 出头椽子烂的快()
这些孩子们的把戏,压根就不被顾峥看在心里。
已经看完了热闹的内侍主管,也没有将他们再留在这里的权利,他挥了挥手,通知大家将最近的所学背熟,几日后,就是派活的日期之后,就施施然的离开了这个堂厅,给候补们放了最后一次的假期。
当众人无视了顾峥一哄而散的时候,这个被人出门的时候故意的撞了三下的肩膀,扯的歪斜了两下的倒霉孩子,反倒是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厅堂内,露出了一抹莫名的冷笑,像是无意识的一般,朝着厅堂斜角处的瓦角边上,看了一眼。
然后淡淡的垂下了眼皮,揉了揉被撞的有点发酸的肩膀,转过头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空荡荡的厅堂。
而直到顾峥的身影整个的没入到了外边的小路上之后,那个厅堂把角儿处的飞梁之后,就翻下来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他心有余悸的朝着顾峥消失的方向望了过去,却是在这后堂的门打开,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的时候,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喂,我说,李神福,李大官,你说这个孩子到底看没看的到我?”
“我怎么觉得他刚才发现了我的踪迹了呢?就那个眼神,敏锐的很。”
而那个在后厅全程的看过了众位小内侍候补的表现的老内侍,竟是那天晚上,在路上密谈的两位大官中的其一。
他只是淡淡的看着一旁一惊一乍的瘦小的男人,问出了一句:“那你觉得他怎么样?是不是值得培养的好手?”
而那个瘦小的黑衣人却是有几分的犹豫,回到:“可是前几日我在你的提示之下,给这个小子摸了一下骨头,并不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啊。”
听这人犹豫的竟是这种旁枝末节,一旁的李神福则是喝喝喝的笑了起来。
“真是笑话,我们这等人,居中运筹帷幄,将全局尽握手中的,又哪一个是武林高手了。”
“要知道,领袖靠的是这个!”李神福朝着那个干瘦的男人点了点自己的脑子,然后十分鄙视的瞄了一眼对方:“又不是靠的四肢发达的打打杀杀。”
而被说到了痛楚,颇有些恼羞成怒的黑衣人,则是冷哼了一声,回到:“那既然是这样,我没有疑问。”
“这小子天生就比旁人敏锐,骨子中还有着若有似无的狠辣和漠视。”
“最是适合跟你们这种变态们混在一处。”
“只希望你们这群老变态莫要教出一个小怪物来才好。”
说完了这愤愤不平的话语,那个黑衣人,就一个灵猴攒身,翻到了房梁之上,消失在了这个皇宫的深处。
而这个被留下来的须发皆白的老太监,则是朝着那个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干笑了两下,自言自语的嘟囔道:“不急,不急,先磨磨看啊。”
说完自己就缓缓的坐在了那个厅堂唯一的一把椅子之上,等待着这个堂内去而复返的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专管小黄门先期培训的内班主管,这个在张德开面前假笑卑微的男人,在李神福的面前,却是露出了真心拜服的表情。
他低眉顺眼的垂着手,和李全福汇报着这群小候补们的走势。
在两个人将最后评测的结果对完了之后,就给这群孩子们定下了今后的基调。
一张若有似无的网,也从现在开始,被张了开来。
这些老周朝的遗老遗少们,必须要有一个新朝的代言人。
在清洗旧人的时候,通风报信,在争取利益的时候,首当其冲。
这样,他们这些无根的浮萍们,才能在这个宫内过得踏实,那个总是悬着的心,才会落得下来。
在厅堂内的交易正在落幕,属于顾峥自己的战场才真正的展开。
这个没有了王继恩帮他抢地方吃饭的孩子,感受到了人性本恶的残忍。
当顾峥端着饭碗往最后端的角落处走了过去的时候,光是这一路上朝着他伸过来的推搡的手,就有好几只。
还有更恶劣的,是在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下的凳子,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这个凳子的去向,大家并没有打算隐瞒他,那个获得了凳子的人,反倒是耀武扬威的朝着他举了举身边多出来的这一个,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就踩在了凳面之上,就这样抖着腿的稀里哗啦的扒拉着自己的哺食。
至于剩下的人?
在这个周大壮退居二线之后,就自动成为他们当中的老大的人的身旁,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冷笑。
看到了这样的场景,顾峥很平静,他将今天的扣上了腌菘菜的粟米饭,仔仔细细的摆在了桌子上,就在那个打饭的内侍饶有兴趣的眼神中,缓缓地走到了那个领头人的面前。
用最平静的口吻跟对方说道:“麻烦松脚,你踩着我的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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