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霖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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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霖霖-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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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呢?唐小姐?”

    “唐小姐!”闻莺突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夫人又有些不清醒,家里头又没有车子,对,找唐小姐!”她又跑了出去。

    “马上送小姐去医院。”文竹蹲在床边上,“这会儿路上没什么人,小轿车快得很,只要上了车,一会儿就能到医院。”

    “找不到昊霖?”困倦袭来,冷伊在床头靠都有些靠不住。

    “他过来接小姐了。”遥遥的,闻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冷伊觉得有些支撑不住,眼睛都睁不开,他来了,他终于来了,来了就快了,来了就好。

    睁开眼,被人抱着,一阵阵的颠簸,不是那淡淡的烟草味,不是程昊霖。是,吴庸?又困倦地闭上眼。车里很冷,冷得感觉身体里五脏六腑都攒到了一起,却仍然没有一丝暖意。

    “昊霖?”没有人理会她,“昊霖呢?”得不到回答。

    再次有知觉的时候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离开她了,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身体里的这个孩子正在离她而去,而她除了感受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印记——留给她的痛楚以外,别无他法。

    耳边是嘈杂的声音,不像是车里,不住的窃窃私语,被一群人围着般。先前是找不到人帮她,现在似乎找到了能帮她的人,可周遭的这些全都束手无策。

    “昊霖?”

    久久的,只听到一声“好了,推出去”,便又是一场长长的梦境,梦里冷伊看见自己抱着个孩子,始终也看不到脸,程昊霖抱着她,带着从未见过的温情。

    醒来天已大亮,外头屋檐下冰凌已经变成短短的一小截,光秃秃地杵在外面,还在滴滴答答落下水滴,外头像下雨的声响,却是一个大晴天。

    “小姐醒了,我去叫大夫。”文竹的声音很是惊喜。

    冷伊转过头,只看到她的背影,旁边是程昊霖。她挑了挑嘴角,却笑不出来,“你来了?”

    他的表情很凝重,点点头,手边灰蓝的外套上沾了些脏污的痕迹。

    “孩子没了?”她垂了垂眼角,几乎不需要回答,他离去的时刻她比旁人都感受得更清楚。

    他用手指捻了捻她的下巴,“别想了,把你自己个儿养养好。”

    她又挑了下嘴角,这回笑了出来,但一定很难看。别想了,这三个字,他说出口很是干脆。

    文竹匆匆忙忙跑出去,也只找来了一个护士。

    她看了看正吊着的瓶子,“挺正常的,有什么再来找我。”声音里带着愉悦,嘴唇上还涂了点好看的口红,对她来说大概是个很不错的一天。

    “你出去给她买点吃的,馄饨好不好?”程昊霖握着冷伊的手,也不等她回答,冲文竹吩咐着。

    “没胃口。”那四个芝麻汤圆一直梗在胸口。

    “你昨天晚上没吃什么,现在好歹吃点,晚点儿家里送其他吃食来。”他凑在她边上,歪着头,也沾着些枕头,像在哄孩子。“听说你睡过去之前一直找我。我”他顿了顿,拧了拧眉头,他不是无缘无故失约的,“昨天下午莎莉开了瓦斯自杀,我给她从屋子里弄出来送这儿”却见她转过头去,“不说她了,你感觉怎么样?”

    在被子下,冷伊稍稍挪了挪身子,反倒是比先前几个月都轻松,怅然若失。这个孩子一定感到她觉得这是个累赘,所以自己离开了,倒是个很知趣的孩子。余光瞥见程昊霖那两道剑眉,亦或者这孩子是感受得到父亲的嫌弃,自己识时务地走,不来人世。“就是累。”

    “冷小姐怎么样?”外面走进来一个女人,一脸疲惫地立在床尾。

    冷伊抬起头,不是熟人,可她那张脸却是过目不忘的,沈慈。

    “总算醒了。”程昊霖的声音透着心力交瘁,“你这么早又来医院?”

    “刚才上去看了看莎莉,她家佣人陪着,只看着窗外不讲话,啧啧,救是救回来了”她叹口气,“救了一次是一次,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莎莉,大家都围着莎莉转。冷伊对沈慈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沈慈重又看了看冷伊的脸,“冷小姐脸色太不好了。”她把手上一束花插进床尾柜子上一个空着的搪瓷杯子里,“好好养着,我回去了。”

    冷伊勉强冲她点点头,这才想起昨晚上送她来的人,“吴先生呢?”

    “昨天晚上我过来之后就让他回去了,晚些时候我再上门谢谢他去,昨天幸亏了他。”程昊霖抚了抚额头,眼中全是血丝。

    “程将军,上午那个会。”跑进来一个军装打扮的人。

    “我——”程昊霖迟疑了下,正好看到文竹端个瓷碗走进来,热气腾腾。“文竹,照顾好你家小姐。”

    文竹对他的称呼也随了闻莺,“少爷您”瞠目结舌。

    冷伊心里早已一片冰凉,他要走还有什么人能拦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151章 为人做嫁衣(三)() 
“医生说今天就能出院;晚上来接你回家。”程昊霖拉着冷伊的手捏了捏,纵使是他,也有疲于奔命的时候,那个会很重要,他不得不去;低头又看看她;她一向通情达理。

    果然,冷伊抬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于是他转身往病房外走去。冷伊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在门口停下回了个头,冲她挥挥手;拐弯走掉了,仍旧微仰着头。

    湿哒哒的空气,携着寒冬的冷意,将冷伊整个人都包裹着。走出病房就觉得冰凉,车里也是。

    程昊霖这次说晚上来接她,倒是准准五点就到了。

    晚霞最后一点光芒;如破碎的玛瑙洒在医院门前的冬青树上;破碎的光亮,破碎的希望。

    他开着车;缓缓驶入颐和路。她坐在边上;一直望向窗外。后座上还坐着文竹;今天她格外安静。

    路边;亮着的窗户里一片和暖;暗着的窗户如一个个黑漆漆的隧道,深得望不见头。珞珈路,看到路牌的时候冷伊掐了掐自己。

    从前颐和路就比旁的地方安静,大约因为极少的人占了极大的地方,听不到吵闹声。现在是冬天,许多外国人都回国述职,或是南下西贡那一片度假,颐和路更是岑寂。

    突然,冷伊眼前出现一扇两人高的玻璃橱窗,灯火辉煌,橘黄的灯照着橱窗里一个铁艺的衣架,说是衣架,却没那么粗大笨重,细细的铁丝上了厚重的黑漆,弯曲成好看的弧度,如老树上的枝桠、又如交错的藤蔓,上头是璀璨的珠宝,打眼一看觉得耀眼,疑心半个店的家当都挂了上去。多看几眼,才会发现,因为这架子放在七八个灯聚焦的地方,自然反射出璀璨的光。

    这就是离莎莉小姐住处不远的那个珠宝店了。她突然想到,也许莎莉的结婚戒指也可以在这儿由程昊霖买了送给她。

    虽在冬季,林荫道却选的是常青的树,不管外头梧桐树如何萧条,这条繁茂的道却和夏天一样。不管外人的苦难,他的荣耀依旧闪亮。

    冷伊撇撇嘴,对着玻璃笑了。

    “虹雨下午刚到家。”程昊霖突然来了一句。

    冷伊又对着玻璃笑了笑,庆幸自己还笑得出来,除了非常疲惫,尚还能走进那个屋子,同她招呼几声。

    “大哥,冷姐姐!”不改以往热情的嗓音,否则难以想象面前台阶上这个人便是程虹雨。从前她总爱穿各式的纱裙,配上夸张却艳丽的宽檐帽。今天却一身旗袍,领口一个鸽子蛋大小的钻石扣,左手横在胸前,撑着右手,右手又托着腮,脸颊一侧的手上两三个戒指。她剪了发,卷卷的短发贴着圆润的面庞,看上去比冷伊还年长了一两岁。

    程虹雨热情的招呼里好像带着些倦意,大概也是奔波了许久才到家,又大概跟着李睿晟,需要这样的招呼太多太多,她早已累了。

    “少爷,搬上去吗?”文竹怯怯地问了一声。

    程昊霖有点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嗯,还是那个房间。”

    文竹得了令,急急忙忙往上跑,还回头望了冷伊一眼,带着点惶恐,落了程昊霖的眼,他有点狐疑地看看冷伊,眉眼里带着些许焦虑。

    “我去看看夫人吧。”冷伊说道。

    “她睡了,我也没见着呢。”程虹雨走上来挽住她的胳膊,却感到了她的僵硬,然而这女孩儿一向是化解这样僵局的好手,从前同冷琮就是这样忆不起、说不出、道不明地熟稔起来的。“大哥,晚上吃什么?”

    “炖了点鸡汤,别的都交给闻莺了,你问她去。”程昊霖指指房子后面的位置。

    “我都饿了,冷姐姐,我先上后头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填填肚子的没有,等会儿找你去。”程虹雨的欢快不如从前,纵使一直试图再找到当初在这个屋子里的欢快,配上眼下略显老气的装束,带着些物是人分的悲哀。

    冷伊想,大概是她自己心情不好,看着大家都是悲的,明明程虹雨笑得很灿烂,说不定是过得挺好呢?她觉得头发沉,想不了太多这些事情。

    程昊霖揽着她的肩,“你要是不累,下来吃饭吧,很久没见着虹雨了,还可以说说话;累的话”

    冷伊点点头,“我挺累的,我还是在房间里吧。”一手扶着楼梯,就要往上走。

    他一把横抱起她,咚咚往二楼跑,“你脸色不好看,这次伤了元气,让人给你熬些补药。”

    微微一愣,他们之间很少这样亲昵,可她没有什么心情,整个人都像飘在半空中。房里床上一片乳白色,温暖柔和的房间。然而昨天晚上,血粘在衣裙上冰冷黏腻的感觉,一直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我想洗个澡再上床。”她抱住他的脖子,这个孩子留给她的痛在身上、在心里,现在她迫不及待洗去如噩梦一样的昨夜。

    文竹往浴缸里放水,他不住地说,“热一点”“放热一点”,仍旧抱着她立在外面。

    半年里,最亲的人逐渐离开她,冷伊除了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居然毫无办法,她抓不住他们,纵使心里那样想留住他们,无尽的惶恐。

    她紧紧抱着他,于是他捏着她胳膊的手越来越紧,冷不丁冰凉的鼻尖抵在他的脖颈上,他愣了一下,继而感到两行泪滚落进了他的衣领里。“不难过了,我们都还年轻。”他低声说,没有让里面走出来的文竹听到。

    “热水都放好了。”

    他正要把她往里抱。

    “放我下来,我自己洗。”她转身将门关上,把他和文竹都挡在了外面。“你陪虹雨吃饭吧,我在这儿好好泡一会儿。”

    愣了一会儿,她肯定很难过了,他不知道怎么劝,又站着等了会儿,小声吩咐文竹几句,走出去。

    “二小姐,我就在房间里等你。”

    冷伊把自己整个人埋在厚厚的泡沫里,暖和得和方才是两个天地。突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浴缸,而那时简直大得如一个大池子。两个小女孩,在里头嬉笑打闹,一抬头,满浴室的泡泡,飘得到处都是,那时好像是在静海的租界,浴室里的欢笑是短暂的,父母的争吵与凌乱的家却是永恒的。不过多久的功夫,他们居然都离她而去,天人永隔,只有她还活着。

    如果她和王依互换了呢,现在王依该如何?总觉得,王依是个比自己坚韧许多的女子,她如果没那么悲切的命运,大概会走得更好。

    一个激灵,水似乎有点凉。冷伊又换了些热水泡了泡,擦干净,好像舒服多了。走出浴室,文竹在外头等得一脸焦急,关切地迎了上来。

    “怎么,好像有哭声?”冷伊侧耳仔细听着,不是大太太的声音,唐小姐也已经搬回去,还能是谁呢。

    “好,好像是程小姐。”文竹咬咬唇,“方才还和少爷吵起来了呢。”

    程昊霖一个人坐在空荡的餐厅里,很久也没有这样怅怅然了。他很累,吃完饭,却还不由自主地走到冷伊的房间门口,但文竹说她睡了,他在门口往里望了望,她苍白张脸,半埋在被子里,不想吵醒她,就回了自己房间。现在不打仗了,却比打仗还累。

    冷伊睡了一觉醒来,没有那么的疲惫,湿冷疼痛的感觉却仍在心中萦绕。起床问了问文竹,果然程昊霖天一亮就出去,说是近来任务重,清晨就赶往第一个点巡视,一点不敢懈怠。

    文竹说见着他的时候,全身紧张的精神气,颇有从前在乡下,见着被绑着要杀的猪。

    冷不丁听这么个比喻,冷伊“噗嗤”一下子笑了,“你口无遮拦。”笑着说她。

    文竹用胳膊肘捅捅她,“就说出来让二小姐笑笑的,可别让少爷听着了,我还想在这宅子里多吃几天饭呢。”

    冷伊挥挥手让她先出去了,自顾自又笑了会儿,突然哑然,他升了这军长之后,确实比从前更阴沉了,这是让人想不通的。

    程虹雨在家里休憩一夜,仿佛也找回些许往日的痕迹,重又穿上去年冬天的薄纱裙子、羊毛披肩,虽一头短发,却别了个新鲜蔷薇骨朵的发卡,外头是萧瑟的冬,她这儿却是明媚的春。

    “冷姐姐,脸色,比昨天回来的时候好多了。”她站在楼梯间里仰头,看到冷伊,又迎上几阶台阶来。

    冷伊笑了笑,被她挽住胳膊,“回来安排得挺紧凑吧?今天上哪儿去?”

    “今天是除夕,我哪儿也不去,就好好待在家里了。”程虹雨和冷伊贴得紧紧的,“南边那儿那儿待了半年,怪想金陵城的,可能朋友都在这儿,要么就在盛锦城,那儿人生地不熟的,又得重头认识人,太累。”她撅着嘴的样子还和以前一个样。

    “好久没见到你了,我也怪想你的。”冷伊瞥见窗玻璃里映着的自己,涂了点口红,也有了点血色。

    “冷姐姐。”程虹雨在她肩上靠了靠,比从前更亲昵了似的,“冷师兄怎么样了?”

    冷伊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还惦记着冷琮,不知是欣慰还是无奈,“走了之后就再没消息,我也想找他。”

    “哦。”她叹了口气,“像过完一辈子一样。”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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