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霖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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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霖霖-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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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竹在何小姐那儿没做几天,倒是听来了不少下人之间嚼的舌根子。

    听说,吴小姐的婚事最终还是如期进行,只是结婚前匆匆忙忙办了点事。

    那个惹事的女佣本就是个卖身丫鬟,终究是找人卖到鲁西去嫁人了,卖她的钱也就两三百大洋,悉数给了她,另外还给了那个所谓“媒人”一百多大洋。“媒人”两头收钱,很是高兴,连连说吴小姐的夫家大方,这钱还能到丫鬟手里,是几百年难遇的活菩萨。

    儿子倒是留下了,不过要送到夫家乡下佃户家去养,吴小姐不想在家见着他。

    这些都办妥了,吴小姐也就不再难为人家,毕竟人家已经给了台阶,赶紧借了下来就把婚结了。从吴小姐这方面想,如果毁了这一桩婚事,也不知道下一桩婚事什么时候,也保不齐那未婚夫人选有没有这样杂七杂八的事情,倒不如还是眼前这个好。

    这前因后果听完,冷伊只觉得阵阵恶寒,无论是那个丫鬟还是吴小姐,平白无故的都损失了不少,反倒是吴小姐的丈夫,惹了这么些事,好像也没什么忧虑的,结婚没多久又夜夜笙歌,不常回家也是常有的。吴小姐在房里哭了闹了也没用,也就索性豁达起来,一甩手,自己时不时约个麻将场子,打一个通宵,白天一睡又过去了,生活也是很充实的。

    耳中听着外面露台上的喧扰,冷伊觉得头发晕,又睡下,可因为这喧扰,怎么也睡不着,昏昏沉沉地在床上一躺就是大半天,直到日头斜了,听见楼下说程昊霖回来,过半个钟头晚饭。她等他上来打招呼,却怎么也没等到。

    程昊霖一回家就听说冷伊在睡,想着不去叫醒她,直接进了书房忙些事情,到了饭点,遣人叫了冷伊一声。

    冷伊累得手也抬不起来,让文竹帮着她把衣服穿好,一起身,发现床单上一摊鲜红,吓得文竹跑出去叫程昊霖,冷伊想拉她都没能来得及拉住。

    恰巧到了程昊霖预约好的一个礼拜来诊一次的大夫出诊的时候。文竹领着程昊霖上楼的时候正跟那大夫碰上,大夫口里念念有词“不要慌,不要慌,不要慌”,一边让冷伊重又好好地躺在床上,拿个听诊器仔仔细细听着。

    “有点劳累过度,加上休息不好,确实是流产征兆,一定要在床上安安静静养着。”这大夫很是老道,听了一会儿就下了结论,“再配点补药煎一煎,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养了,养好一个孩子不容易的。”大夫说话柔声细语的让人心里宽慰不少。

    送走了大夫,程昊霖在床边坐着,“怎么会休息不好?家里挺安静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143章 通情达理(一)() 
冷伊点点头;“大概昨天晚上坐的时间有点长。”

    “早知道就我自己去了。”程昊霖有点懊恼。

    “听说你不大好?是不是白天吵着你了?”唐茹梦不知道什么时候斜靠在门框上,一手端着个酒杯,一手拿着个酒瓶。

    “这才几点,你就喝上了?”程昊霖皱着眉,不掩饰嫌恶。

    “姑妈白天黑夜时睡时醒;醒了就要找人聊天;聊得又不愉快,我不喝点酒;怎么抗得过去?”她吊着眉;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原来这琴声也能让人流产;算了算了,下次不搞了。”她冲冷伊举举酒杯,“对不起了。”她的肩膀前后活动,脊梁很灵活似的,想要靠门框,又靠不住;想要立起来;似又要倒,醉得不轻;可她醉了酒品却也还行。耸耸肩;“我待着也烦人;今天晚上就搬走;姑妈;她要怎样就怎样吧,我陪了她这么些天,晚辈的心意也到了。”

    “大太太要是没意见,你想走就走。”他低头坐在冷伊床边,不看唐茹梦。

    她大概本以为会留她,或者训斥她,对这样简简单单的回答反倒有些意外,又走了进来,“八年了,八年了,我跟你道歉道了八年,你就是不肯原谅我。”

    “够了!”他抬头呵斥她。

    “噗通”玻璃杯从她的手里掉落,恰好落在床尾凳下的地毯上,听到滚了几滚,没有破。

    “我那时候太年轻了,我冒失了,要是知道她会死,你这样记恨,我说什么都不会去找你,我在那儿举目无亲,我只想到了你,你是我表哥啊。”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八年了,你对我的恨与日俱增,这不公平。”她摇着头,“我当时自然是做错了的,但是你就没有做过错事吗?”

    他被她的话戳中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喝多了,回房间去。”

    “你对自己的错知道得清清楚楚,不是为了你,她也不会死,你却不愿意承认,所以你要说这些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怪我,所以现在你比八年前恨我十倍,这不公平!”

    程昊霖拉住她的手腕往外走,她空出的手却撕扯住床幔,冲冷伊挑起下巴,“你带这么个和王依一模一样的姑娘回来,你以为在帮她完成心愿,以为你在赎罪吗?”

    冷伊的心里一悸,王依,为了王依,鼻子有些酸。唐茹梦也认识王依,回想起她们初次相见的光景,难怪唐茹梦只是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她居然藏了这么久也没有当面说出来,她那张狂的样子并不像可以藏住话的人。

    他铁青着脸,“冷伊和她没有关系。”手指掰开唐茹梦紧扯着床幔的手指,粗暴地将她拉出房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要不再在我跟前碍眼,我也可以当什么都没有过。”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兜兜转转这么久,你带个冷伊回来,你是要照顾她?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她尖利的声音从开着的房门传进里间,“他们还拿我们当孩子当棋子,还想着我们可以结婚,你连原谅都不肯,我们还怎么结婚?在你跟前看你脸色的日子我也受够了。”

    唐茹梦叫完也就再没出声,酒品是相当的好,即使在这样悲愤的情形下。

    窗外渐渐飘起了小雪,细细密密,洋洋洒洒。

    冷伊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雪,虽然细小,却仍然能铺天盖地,就像心里只是有点凉,也终能变得疼痛不堪。“文竹,文竹。”她连叫两声。

    外头有人匆匆忙忙跑来应了,又跑下楼去叫,原来她不在房间边上,大概先前的争执也没有听到。

    文竹跑上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碗鸡汤,腾腾地冒着热气,表面浮着一层金黄的油。“二小姐,刚炖好的,你快喝。”

    冷伊接过碗勺,“你帮我收拾东西。”

    “恩?”文竹愣在那里。

    “收拾东西干什么?”程昊霖站在房间门口,带着外面雪天的寒气。“文竹,你先出去。”

    文竹吐吐舌头,将门带上。

    “收拾东西干什么?”他铁青的脸还和方才一样,走到冷伊跟前。

    她原本已经将碗放在柜子上,起身去拿箱子,被他拉过坐在床上。

    “静养,医生让你静养。”

    “我就是想回去,我,觉得家里比较好。”

    “哼”他干笑一声。

    她自己也觉得心虚,那不过是租了半年都不到的房子,什么时候就成她的家了?她其实早就没有家了。

    “你就把这儿当家。”

    “我不想住在这儿了。”直截了当地跟他说,旁的借口都可以被驳回,唯独一个“不想”是他没有理由搪塞过去的。

    “你不要听她的。”他很生气,捏着双拳,“听到没有?”

    她抬头望着眼前这张脸,乌黑的双眸能将人吞噬。蓦地想起最初,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和博容去买订婚礼服的那一夜,三辆军中的轿车从眼前缓缓驶过,其中一辆那漆黑一片看不清里面的车,当时就是他在里面吧。猛然惊觉,那竟是他们头一次相见,都是因为王依,才搅和到了一起。

    “我后悔了,虽然没有用,但是我得说出来,我真的后悔了。”冷伊管不住自己的嘴唇,每一次呼气吸气都要啜泣出来,偏过头看着床头的台灯,“如果可以选,我希望没有这个孩子。”

    “我觉得孩子是很可爱的,我马上到三十,遇到你、遇到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是恩赐”他捏着她胳膊的手指一紧,有点疼,“你不是王依。”声音软了下来,不像方才那样怒气冲天,抬手想要碰她的脸颊。

    她闪躲开来,虽然泪水仍然往下淌,却突然缓过气来,心里仍然很疼,是另一种悲哀,是不是王依又如何,他大概像集邮一般集着和她们这些年轻女子之间的过往。

    “你不想住这儿,也行,原来我也没想到家里人来人往的,繁杂得让人没法静养。明天我送你去安静的地方。”他的手沿着胳膊,握到她的手,捏在掌心里,“我知道,你是冷伊,你是独一无二的。”

    外面有个佣人用力地敲门“少爷,外面来了两个人,请你走一趟。”话语间都是惊恐,仿佛来者不善。

    他一脸凝重,竟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拍拍她的手背,“你好好歇着,有时间我们再”回头喊文竹“伺候你家二小姐吃完晚饭,早点躺下,你帮着收拾点要穿的要用的。”说着已经站起身。

    她一把抱住他的手,自己都难以置信,先前还想着要离开他的,这会儿却只是担心他,抬头道,“你,出了什么事?”

    他叹口气,坐在床边,抚了抚她的脊背,“例行的谈话,今天军政部有半数的人都谈了,没事的。”

    她觉得很慌张,有种听到新郑围困消息时的惶惶,摇着头,“什么时候能谈完?”

    “可能要到后半夜,你别等我,明早我一定在的。”他扳过她的下巴,在额上轻轻吻了下,“你早点休息。”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门口那个战战兢兢的女佣手上拿着他那件灰蓝色的呢大衣。

    他顺势套上,一脸冷峻消失在门边。

    北面传来阵阵叫骂声,五十来岁妇女的声音不绝于耳,不刻意听也听得到“没用”“半点无用”类似的语句,应该是大太太在训斥唐小姐,这是她娘家的晚辈,平日里亲切地唤她姑妈,现在翻脸却能这样地咒骂,可以想象,当时守在一边的程虹雨为何如此忍气吞声。

    “大太太睡醒了,又在发脾气了。”文竹把饭菜端好,“听说她从前只是威严了些,这回病倒之后性情都变得很古怪了。”她到哪儿都很机灵的,不消一会儿就和其他人打成一片。

    冷伊先还觉得惊讶,因为再怎么说她都是个不速之客,其他的佣人应该对她们唯恐避之不及才对,现在想来,大概唐小姐从一开始也没打算使什么坏心眼,倒是看错了她。

    “唐少爷在新郑被炸的,啧啧。”她咬牙吸了鼻子两下,“那叫一个惨烈,听说——”她凑在冷伊耳边,“全尸都没有,还是程将军帮他把剩下的尸骸收殓起来的,大太太一听说就昏厥过去了,直念着,最终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果然她是一心想要唐尔跃取代程昊霖的,虽然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但看着这个情形,这样的风凉话却万万说不出口。

    “从前她都是对大少爷小姐一味苛责,生病的时候反倒是一直怨恨程家老爷。老爷去了几年了,以前她从来没半点怨言。跟着她久了的人说,哪怕是年轻的时候老爷纳妾,她连滴眼泪都没落过,从来不和他争执,现在突然如梦初醒似的,忽然恨毒了他,也不再说大少爷小姐的不是,只说这是自己的劫难,宅子里的老人都觉得摸不着头脑呢。”文竹神神秘秘地说。

    从前只听过程昊霖的描述,觉得他的亲生母亲过完了自己凄凉的一生,以为大太太也是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现在看看在偏楼里睡思昏沉、不辨日夜、喜怒无常的大太太,才觉得她这个正房夫人,又何尝不是辛酸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也许这都不是她们能够左右的,也许这是大宅子所具有的的威力,必定要一点一点吞噬其中女人的青春、快乐和生命。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144章 通情达理(二)() 
洋洋洒洒的小雪;隔了一夜,变成了鹅毛大雪。这是冷伊记忆里,金陵城最大的一场雪。林荫道只看得到两行雪白,中间是扫出来供出入的西门汀大道,时不时有掉落的雪发出“啪啪”的声响。

    直到她穿上大衣;走到一楼大厅;都没能见到程昊霖。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问文竹。

    她一脸茫然;“好像没有回来。”

    一旁一个佣人皱着眉直摇头。

    整个早晨;这个宅子都沉沉的。

    他说他今早一定在的,她手中的手套落在了地上;被从大门里灌进来的寒风吹得老远。

    “嘟嘟嘟”几声高跟鞋敲击着地板的声音,手套又递到了她跟前,“昊霖不在,我来送送你。”是唐茹梦小姐,她红肿着眼,又有重重的黑眼圈;不施粉黛;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她虽然比冷伊年长;可也终究是二十来岁的女子;这一场冷伊不明就里的恨;一下子恨去她八年的光阴;这种高大威严的宅子;果真是吞噬女子的。

    门外,开阔的大道,不见黑色轿车的身影,唐茹梦跺了跺脚,“不在门口候着,白白叫大家在这儿吹冷风,还不快出去叫。”泼辣的性格确实是她的本色。

    她转过身来,拿过文竹挂在臂上的围巾,替冷伊围了两道,仔细打了个结放在胸前,突然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冷伊没有躲开,因为唐茹梦细致的动作,让她恍惚间觉得,应该是个时常照顾她的姐姐,然而其实她并没有和姐姐在一起的记忆。

    “大太太还好吗?”冷伊怯怯地问了句,在这家里住了几天,“我是不是早就该去问候她?”

    “你可别去,要能去昊霖早带你去了,她逮谁骂谁,一点人话都不讲,我是倒霉。送走了你,我也要走了。”唐茹梦转过身,只看着外面白雪覆盖的林荫。

    她出生开始就被大太太算计着,要亲上加亲,时不时被带在大太太边上,大家族团聚一堂时时常取笑这对没有血缘的表兄妹。小时候昊霖尚且还乐意带着她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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