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霖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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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霖霖-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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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车里没有动,她要跑,他不拦着,反正知道她家也不远。是啊,金陵城那么小,他想追,一定追得上,可追上了又怎么样?她这样一个小小的学生,像被他捏在手心里一样,然而她却又似是流沙,即使握住了,却握不紧,叫人心里难安。他盯着她跑掉的方向,心想,她身上那股子别扭劲儿,特别招人。立刻咬咬牙,招人?是招人烦!

    冷伊一个劲儿向着鱼市街的小巷奔跑,奔跑,跑到巷口的路灯下时,眼前的墙已经在左斜地晃动。她靠在巷口一幢二层小楼的西墙上,身后还有爬山虎沙沙作响,大口大口喘气,喉咙火辣辣地疼,却仍然如被扔上岸的鱼般喘不过气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应该是愤愤的,可为什么却有遭了辱的羞愧感,又有丢了什么东西似的惘然若失。用宽袖揩面颊上擦不尽的泪,呜呜了好久,只觉得四周都静了,只留她自己的呜咽。

    远处阴暗的灯影下,慢步走来一个人。

    她赶紧吸吸鼻子,正了正衣衫。

    那人像个瘸子般抵着墙,一步步向她这边挪来,心中不觉恐惧,想要反身跑回家,却见得那人一个趔趄,右手想要抠住那砖墙却没能成,直接扑倒在地上,那重重的声响,如一袋米重砸在地上似的,听着就疼。那人发出一声呻/吟,虽然隔得远,却有几分耳熟。

    她定了定神,再看他试图爬起的样子,慌忙跑过去。“冷琮,是你吗,冷琮?”刚哭过的声音直打颤。

    那人听见冷伊的声音,挣扎着抬起头,露出带着血污而可怖的脸,真的是冷琮,鼻子下到嘴唇上满是血,像是干了许久。

    她扑过去,想要扶起他。

    他却像是累极了,全然不配合,“别拉我,你扶我在墙根儿这儿,靠着坐会儿。”声音嘶哑。

    她连拖带拽,将他扶正,也跟着他蹲在墙角边。

    “你怎么了?”一边打量着他,灰黑色的长褂子全是鞋印,“谁打你?”冷伊忽然脑中“轰”的一下,脑海中冷冷的一句,“你们都是蹬鼻子上脸的主顾”。先前止住的泪水,此刻汩汩地往下淌,他真的下得了这种狠手。

    他摇摇头,“你有水吗?”

    她茫然地摊摊手,“谁?谁打你?”心里还是难以相信,他刚才还同他们吃了顿晚饭,哪有时间下手?转念一想,他如果想做,又何须自己动手?

    被冷琮轻轻推了下,这才回过神来,“你等着,我回去给你拿杯水。”

    “给我,给我拿一盆水。”

    冷伊起身往巷子里跑。

    “再去我房间拿身衣服。”他在后面虚弱地喊了一声。

    她拼命点点头,脚步却不停。

    隔着那花墙望向二层小楼,娘的房间里有点暗暗的灯光,一楼客厅亮着一盏小灯,却空无一人,

    她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

    “伊儿。”却还是被娘听见。

    她又使劲干擦了一把脸,打开门,却发现左手袖子上占了些血迹,大概是刚才碰到冷琮的脸,赶忙又把门拉上一些,留条小缝,够探个头,左手死死藏在身后。“妈,睡得这么早?”

    她点点头,“我有点累,你自己回来的?”

    “不是,是”本想说实话,却想着娘定是还在惦记王依的事情,如果提了程昊霖,怕她还要问下去,只说是蒋家叫了辆人力车给送回来的。

    “冷琮还没回来?”娘疲倦地打了个呵欠。”

    她点点头,“他最近都是这样早出晚归的,也出不了什么事,你别担心了,先睡,我在下面等等他就是了,还要好好说说他。”还强作虚张声势样。

    娘这才笑了笑,“那我就睡了,这几天累得很。”

    把门合上,冷伊进到冷琮房里,抽了条长褂就往楼下走,还尽量压着步子,显得从容不迫,实则心慌得很。厨房里打水,刚端出池子倒洒了半盆,只得再打。

    程昊霖,程昊霖这是何必,他再是不满意冷琮,打他做什么,打他管什么用。进而又想,几年前,还常听博容和冷琮高谈阔论的光景,早些年,军阀就是这样的,打学生是不对的,打学生是没有用的,可打学生却是每处有学生抗议的地方都有的事情,大概这就是军阀的路子,看不惯的,就打。

    路灯下,冷琮背靠着墙,直直地坐着,远看,像是不动了。

    冷伊的心里“咯噔”一下,忙快了几步。“哗”小半盆水洒在裙子上,冷得她一个哆嗦。

    他倒是听见了,转过头来,“哟,慢点,端了一盆,倒是洒了半盆。”

    她“嗤”一下,至少还有力气开玩笑,比刚才好了许多。把盆在他跟前放下,把手里拽着的毛巾在冷水里浸一下,拧个半干,递给他。

    他往脸上一敷,嘴里吸着凉气“斯斯斯,爽!”

    她真是哭笑不得,“我看你是还没被打够,直接打死过去那才叫爽!”

    看看他,脸上的尘土擦掉,左眼乌青一块,想来他也不是打不还手的主,竟被打得这般惨,“什么人下的手?”

    他闷闷地继续在脖子里擦着,冷不丁冒出一句“几个军人拥上来一顿打,末了也没看清楚个长相。”他心情郁郁果然。

    冷伊的心也凉几分,虽是已经料到,现在总算证实了,叹了口气,靠在墙上。“你离她远些吧。”抬头,顺着墙壁,往上天,月亮被一层云蒙着,发出黄黄的昏暗的光。

    他莫名其妙地道:“谁?”

    她瞥他一眼,“程虹雨。这回是打一顿,下一回不知道是什么呢。”

    “程昊霖?他和你说什么了?”被打得这么惨,也就忍了,现在洗干净了反而来了劲。

    “还能说什么?难不成让你们早早修成正果?你觉得程昊霖是这样的人?”

    他把毛巾往盆里一掼,气性还挺大,可终究还是没奈何,往墙壁上一靠,“她说她哥哥还不知道,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说。”

    “看来说是说了,就是机会不太合适,我想,跟程昊霖这样的人说,大概是永远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的。”

    他又不说话了,拿起她手上的褂子就要往身上套。

    “我妈都睡了,你还穿什么穿,穿给谁看?”

    他又把褂子塞在她手里,撑着墙站起来,踢了踢腿,“疼归疼,好像也没伤着哪儿。”竟然还昂首阔步地往回走。

    她一手拎着盆,一手拽着毛巾,胳膊还夹着他的褂子,跟在后头,心里愤愤的。程虹雨也不是个什么太正经的大家闺秀,冷琮怎么就看不透,看不透就罢了,还挨了打,此刻心里却对她定没有半点愤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哎,我这鬼样子,怎么见博容啊。”他突然在前面叹道。

    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她跟着也是一声叹息。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62章 晴天霹雳(二)() 
早上;冷琮顶着一个乌青的眼圈下楼,把冷伊的娘吓得不轻。他只得编了个谎话,说是一个新来的小年轻同副主编几句话不投机,年轻气盛,居然动起了手;冷琮他们总不能两手一掖看笑话;上去一拉,拳头不长眼;逮着谁打谁;这就被误伤了。

    娘听是听了,半信半疑;却明显是力不从心,也不再多问,只探寻地望望冷伊,她还在惦记王依的事情。

    她无奈地摇摇头,知道王依的事情正逐渐拖垮她。

    “我们都安分些的好。”往鼓楼走去,冷伊和冷琮低着头;走了好一阵;她才冒出这么一句。

    “嬢嬢操了不少心。”冷琮点点头,“我有分寸。王依的事情怎么办?”

    “他不放人。”

    两人又无言一路;临了;到了鼓楼下头;“我们都好好想想;晚上好好商议;总不能让她不明不白地困在那里。”冷琮强打精神。

    冷伊只得振作起来,只是刚各自转身走去,她再回头看他,他又像昨夜挨了打似的,比霜打的茄子还蔫,不,昨天她没说破是程昊霖的时候,他伤归伤,却没现在这样萎靡;现在是比任何时候都无精打采。

    井然有序的日子,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乱七八糟?想理都不知从何理起。

    校门口,黑色的轿车上下来了程虹雨。

    冷伊本能地快了几步,想追上她,却想不起该和她说什么,冷琮被她哥给打了?她当真会放在心上吗?纵使放在了心上又如何?脑中乱得很,便也不急着赶上,免得尴尬,从后头看她,却也郁郁得很,看来程昊霖跟她也没少来狠的,她是做不了什么主,罢了罢了,原还有点兴师问罪的气势,现也消了下去。

    她却偏了偏头,余光瞄到了冷伊,“冷姐姐。”

    躲也来不及,迎上去,“虹雨,这是”

    她眼圈红红的,是真遇上大事了,“冷姐姐。”这一声明显带着哭腔,“我二哥没了。”

    二哥?“什么时候?怎么这么突然?”想起那个言行轻薄的男子,是对程昊霖惟命是从的弟弟。

    她掏出个手帕,一个劲擦涌出的泪水,那泪反倒源源不断,“养病养了许久,礼拜一下午的事儿。”

    冷伊突然明白过来,那天晚上王依将古琴掀翻在地,大概也是为了这个,程昊霖到底开心还是不开心呢?想完自己下了一跳。伸手抚抚程虹雨的肩,想说点什么,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听着都太客套,说出反显得生分,只能默不作声,陪她一同往西大楼走去。

    “我二哥吃了不少苦,末了也没熬得过去。”她一直在抽泣,“我娘没了,我这个亲哥哥也没了,我”她没有说下去,抽泣得蹲下身去,自己抱成一团。

    冷伊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显得多余,只能也蹲下身陪着她

    “虹雨,上课了!”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冷伊向后扭过头,只见程昊霖立在她们身后,脸上如往常般淡然,此刻还有些冷漠。

    程虹雨一反常态地,完全不理会他。

    他上前一步,拽起她的胳膊,将她拉起身。

    冷伊刚想劝,却被他一个凶悍的眼神给瞪了回来,不容拒绝的一句:“不耽搁你了,你先走,我好好和她说说。”

    她只能点点头,将胸前的书抱紧,低着头从他们身旁过去。

    “冷伊,恭喜恭喜!”旁边冷不丁冒出个男同学。

    她愣在那里,定了定神一看,原是商科的一个男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姓于,他父亲倒是常听人说起,是专司监察的大官儿,许多位高权重的人都畏惧他父亲三分,大约是因为倘若被他盯上,轻则剥层皮,重就难说了。

    “怎么?”她微微一笑,并不明白这是哪一出。

    “对外事务部今天放了名单,冷伊的名字在头一个,以后就是同僚了。”他作个揖。

    “你也是?”她瞪大了眼睛,他是商科的,怎么会进了同一个部门。

    果然,他摆摆手,“我进商务部,但都是同一批嘛,同一批进的,都是同学,虽然不同部门,却要比那些同一个部门差了许多年岁的同事都要亲近,你说啊是?”

    她点点头,“真是好!以后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还要多向你请教呢。”心中却暗暗叫苦,蒋芙雪的父亲削尖脑袋、恨不得住到对外事务部办公室里去,这个消息怕是已经传到蒋芙雪那里去,现在可怎么走进教室面对她呢。

    和这于同学又寒暄几句,到了教室门口,硬着头皮也得往里走。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一进去就有好几个人望了望她而后交头接耳。

    眼光扫了扫,蒋芙雪坐在位置上,铁青个脸,见她来了,扭头望向窗外。

    冷伊心里尴尬,只好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后面一个男同学凑上来,“我们都听说了,说”压低声音,“蒋芙雪她爸爸可花了大工夫,最后还是没比得上你。”说着还向她那边努努嘴。

    “你们可别再瞎说了,火上浇油。”她心里有点恼,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男孩子家家的,竟也学着市井大妈般瞎嚼舌根。

    “低声说说怕什么,她又听不到。”那个男同学不依不饶,又招呼来了另一个好事的。

    “不过,听说她爸可是苦心经营,挖空心思,你不可能这么淡定就进了吧?”那一脸包打听的表情。

    她摇摇头,“这事儿我是真不清楚,进了,也都是别人告诉我的,到现在我还没得到个准信呢!”

    “就是你了,那名单都贴在政府办公大楼外头了,好多人都看到了,你要不信,下了课也可以跑去看。”

    老师适时地走了进来,这场喧闹终于结束。

    “以投机取巧为智,以叛乱反复为勇,气节堕地,廉耻道丧!同学们,旧的势力依旧盘踞,现在,军阀试图卷土重来,这样情形是人神共愤的,这样的情形是不能容忍的!下周五早上,我们从北大门出发,走到鼓楼下,同金陵女子学院汇合,一直走到朝阳门,沿途展开演讲募捐,一定要将军阀势力压制下去,全部剿灭!同学们,一起参加的同学们,起立!”

    全班刷地一下全部起立,一时听见楼上也是板凳移动的声响。

    “打倒军阀!打倒军阀!”

    军阀?这才太平了多久,怎么又不安宁了呢?冷伊感到迷糊,一连串的新闻,搅得她心神不宁,一个上午就那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伊儿,快来,快来,博容,你别挂,伊儿下课回来了,你们说两句。”一回到家,就听见娘在二楼上招呼她。

    是博容来电话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去,拿过听筒的一瞬,听见那头博容道“明天见了说”

    “喂,博容?”心里却惶惶,从来没有过这般,暑期里整日整日的辗转难眠,大多数时候是觉得此生与他无望了,可他这预告自己要亲自来一趟金陵城,那声音听着,却还满是不舍的,似乎绝望里又凭空生出希望来。

    “伊儿,我明天下午就到,我和我爹。”他顿了顿,“一起来的。”

    “几点的火车?几点钟到?我去火车站接你。“不假思索地问。

    他大概是听出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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