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也是和莎莉套近乎的机会,他们的关系又处于不冷不热、不生不熟的尴尬境地,带上个冷伊正合适,正中程昊霖的心意,于是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不容置喙。
这下,冷伊觉得自己明白了被邀请来的意图了,早先就没有觉得程虹雨是同她好,才请的,只以为她在同冷琮套近乎,现在想来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冷琮算什么呢?其实原因再简单不过,她一个女孩子,同哥哥以及哥哥的朋友单独避暑不大说得过去,她带个女伴,她哥哥也带个男伴,就说得过去多了,于礼节上无半点差池。
想不明白的时候还好,什么事情想明白了,心头就酸酸的了。总以为自己很是个人物,其实不过同旗袍上的盘扣一样,是个附件是个摆设,缀在胸前,好像是个华丽的装饰,其实去掉呢,也还是件好旗袍。
更加狼狈的是,冷伊从来没骑过马,也就没有买过马裤,而现在又是夏天,她更是连条可以穿着骑马的裤子都没有,还是前一天晚上程虹雨送到她房间里来的,她的一套骑马装,无袖的鹅黄丝绸衫子,胸前缀了许多珍珠与碎钻,极薄的黑色丝绒马裤。冷伊躲在房间里试过,瞬间笼罩在她身上从没有过的霸气里,这就是千金小姐的行头带来的影响吧。
最狼狈的是,早上在餐厅,冷伊一走进去,程昊霖便盯住她这一声衣裳,上下打量。一时血全都往脸上涌。程虹雨虽然很是周到地自己送来衣裳,谁也没说,保全冷伊的面子;可做哥哥的一看就是自个儿妹妹的衣裳,不知道在心里怎么笑话她。好在程虹雨同李睿晟在她身后有说有笑地跟了进来,程昊霖即便看了出来,也就默不作声。
冷伊心里默念,还是在那青瓦白墙满是芭蕉丁香的院子里,听悠悠河水淌过的声响度夏好了,这样的经历,再也不要来一次了。
第30章 情敌相遇(一)()
告别了别墅前并肩站着招手的两人,程昊霖载着冷伊,行驶在昨天她用双腿丈量过的山路上。
她回头,看见繁茂花丛前的金童玉女,心想这大概就叫做天作之合吧,可怜的冷琮,这会儿在金陵城的小报社,大概还在犹犹豫豫地憧憬他从未奢求过的爱情。
车在一个岔路上拐向西面,随着越来越接近,冷伊逐渐确认,昨天赞叹过的白色庄园,居然是莎莉小姐家的避暑山庄。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驶过了碧绿的草坪,汽车停在房屋前一片宽广的红砂地上。
莎莉小姐一袭白色纱裙,蓬松的裙摆,衬出她纤细的腰身,笑盈盈地等着他们。她的身边,一个颀长身形的中年男子,倒是纯正英国人的长相,金色边框的眼镜,透出浓浓的学者气息。
冷伊一呆,莫不是?坏了坏了,今天可真是尴尬了。
宽大明亮的马厩,六七匹高头大马,傲慢地轻甩马尾。
莎莉自然地走到看似最为端庄的黑马前。那匹马似是有灵性,见着莎莉走近,低下头,温顺地一动不动,又亲昵地将脸向莎莉蹭去,逗得她咯咯直笑,牵过马就走出马厩,优雅地一踏,已经侧坐在马背上。先前冷伊还在担心,她这一身纱裙也能骑马的疑虑吹散,只剩下一点点惊羡。她回过头,对程昊霖莞尔一笑,“昊霖,你帮我好好招呼冷小姐。”一挥鞭子,跑出去几十米。
那名温文尔雅的男子,刚才经介绍,果然是冷伊所担心的斯宾塞先生。他见得莎莉跑远,即刻翻身上一匹棕色的马追了过去,莎莉也慢下来,两人在碧绿的山坡上骑行,如此相称。
程昊霖替冷伊牵过一匹白马,“这匹看着模样最温顺。”
他已翻身上一匹漆黑的马,这才发现她一只脚踩在镫子上,一掂一掂,每次一用力,那马就动一下,似是要走开,吓得她另一条腿连忙踏回地面,怎么也上不去马。他的眼神中满是狐疑。
冷伊窘迫得额上冒出汗来。抬头看,那两个人已走出几百米,快要与对面的竹海融为一体。耽搁了程昊霖追求英格兰总督女儿的大事那可就太讨嫌了,“程先生,不用管我,你先过去吧。”她心里已经算计好了,这马厩边还有一排长椅,就在通透的廊檐下,坐在这里,又不晒,又有清风吹。这些个马,不太好驾驭,倒不如坐在一旁悠闲地看看,欣赏这些贵族出生的马,也不枉来这一趟。
程昊霖此时却似乎顾及着礼节,不能将她一个女孩子丢在这里。
冷伊觉得他这装腔作势的绅士也挺多余的,对她、对冷家,他什么过分的事情没有做过?这会儿倒一副周到的样子,想来不过是想博莎莉的好感。
他居然下了马,走到她跟前,握住缰绳,“我牵住它,你上去。”还是那阴沉的嗓音。
冷伊抬头看看他,不狰狞,却颇有几分威严,那廊檐下吹吹小风的如意算盘到了嘴边又咽下去。抓住马鞍,左脚一用力,那马踏了踏后腿,身子后部向远处挪了挪,她“呀呀”轻叫两声,右脚又踏回地面。
他看乐了,低声笑了起来,“别怕,我牵着,它不会跑的。”难得的柔和声音。
冷伊抹了抹鼻尖已经快要淌开的汗珠,抬头感激地看他一眼,咬咬牙,左脚又是一踏,左臂被他猛抓一把扶住,右脚甩开,骑在马上,长舒一口气。
他把缰绳递到她手中,眉头一耸,“这匹马很乖。”自己又麻利地骑上那匹黑马,轻拍拍马背,那匹黑马似是懂他的心意,缓步前行。
说来也奇,她骑的白马竟也着魔似的跟上他,不紧不慢,伴在一旁。
没有看过猪跑,却也见过猪跑。冷伊在上,看到过许多与骑马相关的文字,或是扬鞭千里,或是徐步前行,或是千里飞骑夺城,或是马蹄轻踏赏春,总以为骑马是件潇洒舒畅的事情,今天真骑上了,才发现,还没有人力车惬意,那好歹是平缓的,可这骑马,随着马蹄一踩一踏,人也跟着颠簸,想开口说个什么,不仅被颠了回去,更是吃进一口空气,呛在嗓子里,干咳起来。
“你——”他迟疑地看着她,“不会骑马?”
点点头,用双腿夹了夹马背,似乎不颠得那么难受,“这是第一次。”说话也连贯了。终于不那么紧张地抓着缰绳,她扭头看他,他皱着眉,似是要把她看穿,于是她又发窘了,转移话题,“我姐姐是不是会?”本想问的是她最喜欢的就是骑马了是不是,却又觉得说不出的不对劲,便换成这个问题。
好像触碰到什么,他扭过头,望向前方,不置可否,变得冷漠而高傲,“你拍拍马背,我们快点,赶上他们。”说着用鞭子碰了碰马尾,那黑马得了令似的向前奔去,而冷伊这匹马明显就是个跟班,根本无需另花力气,它也快跑起来,吓得她紧紧掐着缰绳,恨不得趴在马背上。
前面百步开外,斯宾塞正与莎莉聊得起劲,莎莉不住点头,两人间有着程昊霖与她没有的默契与深情。再是愚钝,程昊霖自己也应该看得出来。
冷伊以为将看到无礼的一幕,他定是要伴在莎莉的另一侧,加入到谈话中,可他又不会英文,斯宾塞似乎中文不大顺溜,那可就滑稽了,坐在马背上,一副看戏的不怕事儿大模样。
出乎意料地,在他们身后十来米,程昊霖一下子慢下,保持着和他们相同的速度。
刚才提到姐姐,碰了他的禁忌。昨晚那看似体贴的一句,冷伊直到后半夜半梦半醒间才想明白,他是一个恍惚,把她当做了王依。又想起他在绿柳居,狂暴而粗鲁地抓住王依的样子,而后在咖啡厅沉静地看着她的模样,加上昨天那甚是亲切的神情,愈发觉得他与王依的渊源很深。可王依终究是,是朵交际花,他如果想要她,可以将她养在别院里;如果怕她搅了正经的婚事,可以将她赶得远远的。现下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总也想不通他的意图,于是不知不觉中偷偷地打量身旁的他。方正的脸,是个天生的军官样子,颧骨略高,鼻子也高挺,标准的北方男子的模样,此时嘴唇红得像个孩子,难不成是因为看见莎莉与斯宾塞的亲昵举止,气得咬红的?
自娱自乐过了头,乐呵得险些笑出声,不妨他转过视线,吓得冷伊低下头,余光看见他也像刚才她打量他似的仔细打量她,可又不开口。她只能咬住唇,一心一意去听莎莉与斯宾塞的谈话。
课堂上,老夫子竭力憋出的伦敦音,此时在斯宾塞口中是如此自然,他在向莎莉描述一个理想的情境,显然是想用对美好生活的构思来打动莎莉。其实他大可不必花这个心思,莎莉看向他的专注神情,冷伊这个旁观者都看得明白,即便此时他只是在描述一顿简单的早餐、甚至早餐中的一块面包,莎莉也是愿意伴在他身旁的,和他说什么无关,只因为是他。
“你在偷听人家讲话?”程昊霖略惊愕地冲冷伊发问,怕被莎莉听见,他压低了音量。
“我,我”她也不是故意干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不过是无聊当中打发时间而已,“我也是替程先生的事情”话说出来又噎住,担心?操心?她和他也没这么熟悉,怎么辩白都显得虚伪又八卦。
“那你倒是说说,他们在说什么?”他饶有兴趣地发问。
这下轮到她惊愕了,他把她带得离他们这么近,原来本就是为了叫她来偷听他们讲话的,这个小人!
对这对璧人没有理解,也不知道之前在谈什么,远远听着,有一搭,没一塔,只听得斯宾塞说了些天花、结核病之类的内容,词汇又大多偏向医学,这一大段没听懂多少,但和他细菌专家的身份是贴切的;而莎莉讲的就明白许多,都是社交的内容,说白了,就是东加长西家短,这些外国官员家的千金,整日除了舞会,还有什么别的内容呢?
她为难地对程昊霖说:“这,也听不大真切,没什么。”
他却不依不饶,“你在台上的样子很风光,他们的话难不成你听不懂?”嘴角一个弧度,甚是轻蔑。
看得出来,他的神色半是真、半是激将,虽然自己劝自己不要孩子气,可还时沉不住气,开口了,小心谨慎地把莎莉那部分谁谁家又订婚了、某某人家的女儿私奔了,全家的姐妹都蒙羞这些个八卦细细讲给他听,他果然显出几分倦意。
她边说着,心里也逐渐生出疑问,显然斯宾塞对自己的工作很有兴趣且入迷,而莎莉则是个喜爱交际的年轻女子,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凑在一起,并且可以一起规划未来?反倒是程昊霖应该胜出一筹。
“你别在这儿避重就轻了。”他果然不这么好打发,盯住她,眼神里很是严厉,看得她心里一紧,“就说说你怎么看这两个人的关系吧。”
第31章 情敌相遇(二)()
冷伊眉头一挑,“这怎么看得出来?”
程昊霖见她这个神情,反而忍俊不禁,看来是存心拿她寻开心,“王依可是个人精,不过人家都说,一家兄弟姐妹,如果一个分外要强了些,另一个就弱到骨子里去,如今看看你,此话不假。”
“我和他们不熟,这一时半会儿的”这可是大事,尤其对莎莉这种地位的女孩子来说更是了不得,随便说人的是非,这种事情可不能干。
“你就当这是个游戏,你偷听人家说话也听了好一会儿了,心里总该有个猜想吧?”
被激了这么久,她咬咬唇,“关系挺好,不过莎莉小姐的父亲大概不喜欢这位先生。”
他似乎听出点门道,来了兴致,双眼来了神采,被身上雪白的衬衫衬得熠熠生辉,“你觉得这是被棒打的鸳鸯?”
“我可没这么说!”她急忙纠正,可他却不可抑制地笑了,“我只是说,反而是程先生优势明显。”
“哦?”他的双眼有神却又沉静下来,深不可测。
“总督,好像,挺希望自己的女婿有政治抱负和前途,程先生,是个合适的人才,而那位先生——”她向前努努嘴,“并不是这块料。”
他哈哈大笑,甚是爽朗,爽朗得她在一旁手足无措,“程先生”压低声音叫他,想让他放低音量,不要打搅到前面二人,可他看穿她这层心思,反而更放肆。
果不其然,莎莉扭过头来,“昊霖?什么事情这么好笑?说给我们听听。”
冷伊心中大骇,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要是戳穿了,他自己颜面扫地,她自己也成了小人了,他这么大人,不至于这么不知轻重。
“冷小姐很有趣,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位小姐很像。”程昊霖大大方方地现编了个谎,却可以很轻易地骗过莎莉。
她安心地转回去,继续和斯宾塞聊她那古板父亲最近老是疼痛的肩膀。
“有两手,这大学是没白上。”他居高临下地评价了一番。
冷伊暗自腹诽,你连个英文都不会,还在这儿评我,但一想到下学期他还是她的老师,瞬间蔫儿了。偷瞄他一眼,老实说,不那么盛气凌人的时候,倒挺像个宽厚的人。
“那你对我怎么看?”私下的眼神被他捕捉个正着,这般咄咄逼人。
她涨红了脸,“程,程先生——”他在她心里像个分裂的人,成丰酒楼或是今天,她对他没有恶感;而其他的时候,真是难以评判。她对他的了解,并不比对前面这二人或是那法式别墅里的李睿晟多,对程虹雨也是,或者说,这个圈子不是她的阅历能够理解的。她再看看前面谈笑风生的二人,他却面色坦然,由衷地道:“程先生是个很豁达的人。”
他被这句话噎得瞠目结舌,继而理解了她的意思,如果是小气些的男子,此刻定要记恨她,认为她在说他被别人骑到肩上还赔笑,可他也并不这样,反而点点头,意味深长地一句:“心要大,才能办成大事。”
心里一时堵得慌,他的大事,就是迎娶英国总督的女儿,可以是莎莉或是什么别的女子,甚至可以是心里有别人的,只要是娶到就好。
那她的大事呢?嫁给张博容难道不是她的大事吗?她的心大些如何?一时眼里蒙了层雾。
程昊霖对她的猜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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