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往西边找,冰未往东边找,连城没找到罗恭,他则在东厢小院成功找到了罗恭。
进东厢小院厢房之际,冰未看到躺在内室床榻上的罗恭时,眉头都打了好几圈死结,素来不外露的情绪也是焦急加愤怒,将他的脸色衬得愈发冰寒。
罗恭呼出一口热气,伸手让冰未撑他起身,在冰未拿了个大迎枕给他舒舒服服靠着之后,他难得抿出一抹笑来:
“没事,说说外面的情况吧。”
冰未本来就不擅言辞,即便心里再怎么起火冰冻,除了脸色不佳之外,也没旁的话可说。
按照着罗恭的吩咐,他将自离开玖号雅间后发生的事情,一件又一件细细地说了。
末了,冰未也将连城往西边去找人的事说了一说。
罗恭道:“不必管连城,他自有玉拾管着,你说你们进水阁的时候,听见汪海让长随到孟知府去了?”
冰未看着因中招而浑身火烫的罗恭,心里直想将汪海碎尸万段:
“嗯。”
罗恭睨向冰未,听着冰未低沉的嗯一声,他就知道冰未心里大概冒着火:
“带我到水阁前院的湖里去。”
冰未没再多问,他本来想将罗恭一把扛起,但罗恭眼一瞪,他便缩了手,改为扶着罗恭下床、出厢房,揽过罗恭的腰提气施轻功,快速往前院的湖掠去。
到了前院湖边,罗恭让冰未找了个最不显明的地方。
冰未便找了个离湖上平台最远的一处假山垒石,上面空地不大,足够两个人的身量。
罗恭很快下了水,双手趴在假山垒石的平地上,自脖子双肩之下的身躯,尽数掩在水中。
六伏天的夜里很凉爽,渐入深夜的湖水更隐隐有些凉得入骨。
对于这个时候的罗恭来说,这是最好的良药。
冰未就坐在罗恭边上的空地,双腿盘膝,眸光冷得吓人。
罗恭道:“不要冲动,过了今夜,帐总会算的。”
冰未点头。
罗恭又道:“玉拾到水阁后门去了,连城到西边去找,指不定会碰上玉拾,毕竟后门就在后院西边。”
冰未问:“千户大人到后门去做什么?”
罗恭下巴抵在交叠放平的手掌上,缓缓闭上眼:
“替我还人情去了。”
冰未没有问汪海随后带着人进水阁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者他们该怎么应对。
他总觉得不管汪海找来多少人,或找孟良才真有什么计量,只要罗恭在,那他就没什么可操心的。
只是今晚罗恭被媚'药折磨成这个样子,他着实是动了气的。
想着汪海要是哪一日落在他手里,那他必让汪海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罗恭心里有一个人,冰未多少知道一点。
不同于世人知道罗恭婉拒了殷国公府嫡小姐汪淑君的亲事,从而知道的表面,而是彻底地知道了一些端倪。
就在近年里,他察觉到了罗恭对玉面千户玉拾那几近纵容,无限包容,明里暗里护得密不透风的宠溺,只对玉拾一人。
他今年十七,与玉拾同岁,罗恭今年十七,与连城同岁。
但很奇怪的,不仅罗恭尚未娶妻,就是连城也一样未有婚配。
从前罗恭没娶妻,他只觉得是罗恭太好,很难寻到足以匹配罗恭的姑娘。
殷国公府嫡小姐汪淑君,他见过,样貌性情都如京中传言,样样都好。
那会他觉得,这样的姑娘其实足以配他心目中的指挥使大人的。
但罗恭拒绝了。
不仅是拒绝了殷国公府,也在皇上那里,一并拒绝了所有把他列为最佳贤婿的勋贵簪缨、仕族大家。
一句已有心上人,除了那位心上人,罗恭谁也不会娶!
这句罗恭在御书房对皇上直言铿锵的话,直接让所有观望的父母直接没了将自家嫡女嫁入罗府的心思。
罗恭闭着眼养神,也是体内药效作祟,他没多余的精力说话。
冰未沉默了好半晌,思绪饶了几饶后,突然出声喊了一句:
“大人……”
罗恭嗯了声,没有睁眼。
冰未垂着眼,右手中是他自已的绣春刀,他盘膝而坐的跟前还放着两把绣春刀,一把罗恭的,一把玉拾的:
“大人……是心悦千户大人么?”
在罗恭眼里,冰未不仅仅是个得力的下属,也是全心全意拿来当兄弟的知已。
他轻轻再嗯了声,仍旧闭着眼。(。)
第一百二十九章 顾家()
冰未得守着中招的罗恭,以防罗恭力气尽失,真掉进湖里去再出个意外。
幸在汪淑惠特意新制衫裙上的薰香,罗恭闻的并不多,时间又过了些许,已是好了许多。
冰未在罗恭再次下水前,更是帮着罗恭以内力化解掉一些体内的药力,罗恭的力气已渐渐在恢复。
只是媚'药的药力太强,罗恭怕得在夜越深凉气越冒的湖水里侵上好几个时辰。
玉拾一接过汪淑惠,点头承诺一定将汪淑惠安然送上后巷暗处的汪家马车,汪中通便一个俐落转身,拉着不太放心的汪中源走人。
直出了水阁后门,汪淑惠仍不敢出半点声音。
她的眼睛一直在玉拾与陌生的孟由、年子三人来回,特别是袍服上沾了血的年子,她是有些悚头的。
玉拾适时道:“不用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汪淑惠怯怯地点头,还是不敢出声。
只要一想到过跨院角门后,看到的天井小院里的几具尸体与重伤昏死的另几人,她便完全没了旁的心思,连声音都艰难得发不出来。
年子那刀虽已入鞘,可从他袍服上沾到的血迹,不难想到地上的尸体就是他的杰作。
至于另一半人受的严重鞭伤,她无需去想,也知道是手执软鞭的玉拾所为。
不管这两人做了什么,至少在这一刻,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
即便死的是她南黎汪府的人,她也没权利置喙。
远远看到汪淑惠戴着毡帽,大丫寰便惊喜地跳下马车,从隐蔽处狂奔出来。
还未等大丫寰跑近,玉拾等人已看到了,汪淑惠更是提起裙摆快跑上前迎了上去。
大丫寰即惊且喜,双眼晶亮,一口一个四小姐不停地叫着,又哭又笑的。
汪淑惠也是感触良多。
不过一夜,她已然似是经历了几回生死。
玉拾没让主仆两人感触太久,对汪淑惠道:
“上了马车,直接照着汪大少爷的吩咐去做,你其实是个聪明的女子,无需我多言,你应当也明白今夜一过,即便能侥幸留你一条性命,大约许多事情也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你……要有心理准备。”
汪淑惠对着玉拾、孟由、年子各行了礼,要不是拘着时间紧,地点也不对,她得跪下给三人磕三个响头:
“大恩不言谢!日后有机会,小女一定报答三位恩情!”
孟由却是不领情:“不必了,有机会你就报答一下玉千户吧,至于我么,不过是看在玉千户的面子上。”
年子没作声,心说玉千户的面子可不小,本来要杀的人,最后竟变成救的人。
年子听孟由的,汪淑惠也瞧得出来两人是主子与下属的关系,孟由的话便代表了年子的意思。
看来她真的得多谢玉拾。
当玉拾在紧要关头闯入东厢房坏她好事时,她只恨不得咬玉拾的肉。
可却没有想到,到最后真正救她出鬼门关的人却是这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人。
汪淑惠叹了口气:“谢谢千户大人!”
玉拾没理会孟由故意将功劳归之她的身上,挥手示意大丫寰赶紧扶汪淑惠上马车走人。
本来么,孟由两人不出现,她也一样应对得了。
何况直觉告诉她,跟孟由混到一块去,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送走了汪淑惠,玉拾转身便想回水阁,却让孟由挡了个正着,她不由蹙眉:
“让开!”
孟由问:“没成?”
简单的两个字,让玉拾挑高了眉:
“什么没成?”
孟由盯着玉拾好一会儿,才发出低低地笑声:
“真是可惜了,这样美人儿,罗恭居然无福消受。”
话中不无遗憾。
玉拾道:“你知道?你和汪海是什么干系?”
年子撇嘴。
要是玉拾也跟汪海一样能看到他的腰牌,大概玉拾便会知道他家爷跟小小南黎汪府能有什么干系?
再有干系,还不是因着问话的人!
孟由摇头:“没干系,就是有点看不顺眼。”
玉拾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绕,按着孟由这种答话的模式,她大概问到天明,也问不出个之所以然来。
想到水阁后门光明处就有十一个身手不赖的汪府护院守着,玉拾问:
“这后巷的其他人呢?”
孟由知道玉拾问的是汪府放在后巷暗处的人,没什么犹疑,他很是爽快地如实相告:
“让年子处理了。”
玉拾看向年子:“也是汪府护院?”
年子看了眼孟由,孟由没阻止,那就是首肯的意思:
“两个暗卫,身手在我之下。”
倘若没有玉拾帮忙,也没有孟由与年子前来搅局,十一个汪府护院与两个汪府暗卫,汪淑惠确实是插翅难飞。
玉拾没有想到,汪海竟会对自已嫡亲的女儿这般狠心绝情。
这份狠心绝情,丝毫不亚于生于长于皇族之中的那一份寡淡狠绝,眼里除了目的,再无其他。
玉拾想起赋孝桥一事,不免又问:
“先前在赋孝桥暗处盯着我的人,也是汪府的暗卫?”
年子点头:“已经解决掉了。”
孟由见玉拾问完年子话,双眸微敛,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不由走近了一步,哪里知道玉拾反应也迅速,即刻便退了两步,他讪笑道:
“你不必这样防着我吧?”
玉拾收起思绪,觉得还是先对付完眼前这个人要紧,煞有其事地肯定道:
“该防的人,我总该防着点,要不然哪一日被卖了,大概还得帮你点银子。”
孟由装作很伤心:“你这是诬陷!”
玉拾斜睨一眼,那眼神儿明明白白写着“你就别演了”五个大字。
孟由收起玩笑的心思,郑重道:
“汪海心大,可到底不是个真能撑全局的人,现如今南黎汪府的当家主母汪大夫人才是真正的主事人,顾泠,京中顾家,世代传承的太医院太医,你知道吧?”
玉拾听着孟由忽而跟她说起正事来,且还说得头头是道,她不禁眯起了眼:
“我知道京中太医世家的顾家,可汪大夫人到底是外嫁的姑奶奶,她所做所谋,京中顾家就真的知道?”
孟由道:“京中顾家这一代的主事人是顾修,太医院提点,正五品,官职不算高,可在皇宫却是个吃得很开的人物,即便算不上七窍玲珑心,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说了一大堆,其实孟由就一个意思——顾修不是个蠢笨的。
玉拾听明白了:“顾修稳坐太医院之首,官职不高,但深受皇上宠信,宫中各位娘娘又皆都信任他的医术与为人,这样的人确实不会是个自掘坟墓的人,可碍不过大家族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害群之马,一大锅白粥里偶尔总会滴下那么一颗小老鼠屎!”
孟由含笑:“这颗老鼠屎自以为做得很隐密,可这世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差的不过是那一层纸,捅破了,也就连遮遮掩掩的保命符都给捅没了。”
倘若京中顾家中真有与顾泠联手谋事的人,那这个顾家人即便不是个最聪明的,也必定是个最有野心的。
玉拾问孟由:“这颗老鼠屎是不甘心屈于顾修之下?”
玉拾问得明白,孟由也知道答案,可他突然不想说了,摇了摇头:
“你不是来查珠莎县铜钱知县案的么?查一查,答案也就出来了。”
玉拾闻言差点被一口老血憋成内伤,她瞪着孟由:
“我在南黎府没什么认识的人,你戴着假面皮,为的便是瞒你的身份,既然你得瞒着,那必然是我在京中认识的人!”
可在楚京她认识,又不想让她认得的人,却是有许多。
其中不乏死对头,她实在想不出精准的一个人来。
年子倒是没有戴着假面皮,可年子的模样,以她超强的记忆力,她完成可以断定,先前她在京中并没有见过年子,连匆匆一瞥而过的一面之缘都没有。
这让她更无法猜测孟由到底是京中的哪一个人。
孟由听着玉拾这般直言,他不否认也不承认:
“随你怎么想,南黎汪府最让人顾忌的地方,也只一个殷国公府而已,倘若南黎汪府失了殷国公府这么一个后盾,那么南黎汪府又算什么?想要灭掉,不过弹指之间的事情。”
好大的口气!
这让玉拾不禁往京中位高权重的人物去想了一想。
可她在京中,经常是跟在罗恭身边,见过的人俱都是京中政权圈中很有地位的人。
那么多大人物,她该哪个方向想?
如今四位小主已余三位,自浩英公主朱蓉一死,其他三位小主都是出奇的安份。
外人不知道朱蓉真正的死因,三位小主却是多少能有点闻风。
特别是太子爷朱萧,与朱蓉很是交好,在三位小主当中,太子无疑是深知内情最多最深的一个。
皇上最忌讳党派之争,更忌讳皇子与民争利,三位小主便是最位高权重的太子,也深知避其芒锋之道。
便是缺钱用,那也是暗下借着旁人的手做着买卖,赚点私银用用。
思及此,玉拾觉得或许她可以让人往京中三位小主那里查查。
汪大夫人敢这样大阵仗的谋事,且不怕连锦衣卫圈扯在内,可见汪大夫人是有所倚仗的。
南黎汪府既然要谋事,那必是谋京中权势。
权在前,势在后,权为重,势为次,南黎汪府首先要谋的便先得是势。
即是要谋势,那便需得在京中有靠。
这靠山即是能让深谋远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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