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海在吕教头口中得知赋孝桥有东厂的人介入之后,他便派了人告知汪大夫人,所以汪大夫人与顾妈妈都是知道今夜两边伏击玉拾的结果。
拦姚美伶与孟军那辆孟家马车的一边,汪府是损失惨重。
而在赋孝桥这一边,则直接是全军覆没。
与汪海一样,汪大夫人也没有想到怎么就突然招惹到东厂了?
这个疑问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无需请示京中那一位,她也知道锦衣卫与东厂绝不能同时得罪。
南黎汪府既然已对锦衣卫指挥使罗恭与千户玉拾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套,那便再不能招惹东厂。
所以这一回行动,她是再三叮嘱嫡子汪海,切莫引起在南黎府活动的西厂的注意。
连驻守南黎府的锦衣卫千户所,她都是百般注意,力求不节外生枝。
可今夜这一行动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怎么在赋孝桥拦截玉拾的行动中,就引来了东厂的人了?
还不是东厂的番役或档头,而是比番役与档头要官职大上几级的百户!
东厂百户余年,她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她是南黎汪府后宅妇人,也不可能能得知太多远在楚京的东厂之事。
汪大夫人重新在座椅里坐下,思忖着顾妈妈说出来的可能性有多高。
一会儿过后,汪大夫人的情绪已冷静了许多,语调如常平稳:
“那位东厂余百户在赋孝桥用的兵器是刀,我们的人没留下半个活口,过后吕教头过去查看也是晚了,并不知道这位余百户到底是只身一人,还是另有同伴……我也没听说东厂里有谁是使的鞭子?”
顾妈妈道:“东厂毕竟远在楚京,我们并不详知东厂的情况,即便有,我们也是无从得知。”
汪大夫人叹道:“就是这个理,同样的,世人都知道锦衣卫使的都是绣春刀,可到底有谁在私下还使鞭子的,我们也是不尽然全知。”
顾妈妈迟疑道:“那……”
汪大夫人挥手阴断顾妈妈的话,果断道:
“鞭子一事且先放着,反正能将我们的人尽数鞭昏过去的,必然是个使鞭子的高手,不管这人是谁,毫无疑问是帮着罗指挥使的,那便是我们的对手,这人暂且不必多想,早晚会露出水面的!”
顾妈妈不再作声。
长随却还紧张地跪在地上,等着汪大夫人拿主意,他好立刻回望乔酒楼回话。
汪大夫人问长随:“水阁外的人如何?”
长随快速回道:“好好的!”
汪大夫人松了口气。
那就好,这说明罗恭的人也是有所忌惮的。
撂倒了水阁里所有汪府的人,却不动水阁外的任何一个人,那就是在拖延时间。
也就是说,罗恭在水阁里是真的中了招的。
汪大夫人想到这里又问:“那四小姐呢?”
长随一愣:“这个……二爷没提起过。”
没提起过?
汪大夫人与顾妈妈同时蹙了眉。
没提起过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汪大夫人已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便听顾妈妈宽慰她道:
“水阁里的情况,二爷不敢再妄动深探,所以这才不知道四小姐的情况,也就没提。”
汪大夫人深呼出气:“大概他也是如同你这般想的,真是糊涂!”
顾妈妈心头一跳。
她知道汪大夫人话中的“他”指的是汪海,南黎汪府的二爷,可说到糊涂……那也就是说汪淑惠十有八九是真出事了!
汪大夫人想到汪淑惠,蹙着眉想起了她与这个嫡长孙女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特别是那一段汪淑惠在她膝尽孝的日子,就像走马观花一样在汪大夫人的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终将其中的血脉不舍给摒弃个干净。
一闭一睁眼,不过几息的时间,汪大夫人已然淡然如初,她毫无感情地对长随道:
“你回去就跟二爷说,往后南黎汪府不会再有四小姐,让二爷小心行事,水阁里的情况虽诡异多变,但这是个僵局,即是僵局,那迟早都得打破,今夜贵在用兵神速,让二爷莫再犹疑,不管成事与否,先带人光明正大进了水阁再说,我们的人不是都在水阁里受了重伤昏迷么?这便是一个进水阁探查的最好理由!”
以保皇差之名,行探查之实,这就是汪大夫人给汪海最后拿主意。
长随领命跑出花厅,再次在门房管事的引路下,一路直出汪府。
到了大门口翻身早备好的马儿,长随直接抄起近道奔望乔酒楼,将汪大夫人的话一字不漏地回给汪海听。
长随一走,花厅再次恢复了寂静,少了长随来之前的期待与紧张,多了一些压抑得心口快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顾妈妈重新给汪大夫人换了茶,茶水温度微烫,她将茶盖碗放在几上放着,等再放凉些再给汪大夫人端过去。
可汪大夫人没再等,她直接让顾妈妈端给她,接过手便掀起茶盖,看着升起的缕缕热气:
“无论做什么事情,总免不了遇到烫嘴的时候,只要不会烫死人,便是烫得起了水泡,那也得忍着!”
顾妈妈明白汪大夫人这话的意思。
汪淑惠终归是南黎汪府的嫡小姐,是汪家二爷的嫡长女,是汪大夫人的嫡长孙女。
要说没有半点血脉亲情,那又怎么可能?
不管是汪大夫人,还是她这个侍候在汪大夫人身边数十年的下人,对于从小时牙牙学语看到长成大姑娘的汪淑惠,谁都不是完全没有心。
只是心的容量有限,所要装的东西太多太重。
所以到头来,只能将一些轻的不重要的,丢弃。(。)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悦()
长随回到望乔酒楼,直往酒楼后侧门走,再进了廊房。
甫一见到汪海,长随便一字不落地将汪大夫人的话回禀给汪海听。
说到对于汪淑惠的处置,汪海面有无表情,是早有所料。
外管事则暗下叹了口气。
汪海将汪大夫人的话仔仔细细给捋了两遍,又问外管事:
“你觉得如何?”
外管事早将汪大夫人让长随禀回来的话给想了个通透,其中的重点他也给抓了出来:
“二爷,大夫人的意思,应当重在四个字上。”
汪海紧皱的眉头释了释,自听到水阁内有变之后的暗沉脸色也终于缓了缓:
“哪四个字?”
外管事知道汪海是明知故问,不过是想慎重地确定下:
“光、明、正、大!”
汪海呼出一口气。
没错,他也觉得重点在这四个字上。
可要怎么光明正大地进水阁,这是个问题,一个大问题。
汪海思忖不语。
外管事也没闲着,脑子里一直在转,突然转头再问长随一句:
“大夫人除了让你如实禀的这番话,可还另外交代了些什么?”
汪海闻言瞧向外管事,再见长随神色有变,他不禁追道:
“说!”
长随不敢有违,被汪海那一声喝也吓得一个踉跄,站稳身形后连忙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临出花厅时,顾妈妈又追了出来,说是大夫人最后还交待一句——倘若二爷想不出来顶好的法子,那就让二爷公事公办!”
外管事诧异:“公事公办?”
汪海也一时没能将公事公办这四个字的含义想出来。
再三问清楚汪大夫人再无话转达之后,汪海全挥手让长随退下:
“这公事公办……”
汪海还未说完,已然听得外管事脸色大喜,惊道:
“二爷,小的明白大夫人的意思了!”
连城与冰未赶到望乔酒楼,第一时间各自潜入了二楼的捌号雅间与玖号雅间,然后两人同时出来,互摇了摇头。
冰未有摸过玖号雅间里的情况:“他们已经离开有一些时候了。”
连城亦道:“捌号雅间也一样!”
两人避在二楼楼道僻静的死角,冰未问:
“大人与千户大人不知会在哪儿?”
连城想了又想:“之前你在玖号雅间里可有听到什么?”
冰未道:“大人担心千户大人会中了汪海的圈套,所以真正的,我也没听到什么,不过……我们可以抓个人来问问!”
简单粗暴。
连城表示很喜欢。
问了望乔酒楼一个跑堂,得知酒楼后面的水阁今夜大宴贵人一事,冰未再一手刃将跑堂劈晕过去,然后跟连城直闯水阁。
经过廊房的时候,连城留了个心眼,见廊房里有人,他便去听了会壁角。
待到从廊房里出来作长随打扮的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地往酒楼前面去的时候,连城才回到廊房外的隐蔽处,对冰未道:
“那里面是汪海,正商量着要进水阁,不过他没打算直接进水阁,除了早早计划好的人之外,汪海还让刚才出来的那个长随去请孟知府。”
冰未不明道:“早早计划好的人?”
连城解释道:“就是南黎府里有头有脸的几个人,说是难得有皇差亲临南黎府,这些富甲一方的商贾都想借借汪海这股东风,拜见一番指挥使大人!”
冰未哼道:“真是不知所谓!”
连城道:“是不知所谓,汪海这大不知所谓,诱一群小不知所谓的冤大头!”
冰未没再作声。
他自然明白连城这话的意思。
醉翁之意不在酒,汪海是想套罗恭入局,而那结肥肠大耳的商贾则是想借着汪海攀上锦衣卫。
只要与锦衣卫指挥使攀上那么一丁点关系,不用多,只需见上一面,那日后说出去都是倍儿有面子的大事。
既有了面子,那里子自然也就来了。
毕竟到底在水阁里面,罗恭与众商贾到底说些什么,或没说些什么,外人根本不知得,线又是汪海牵着,只要汪海不点破,那还不是任由那些商贾随意吹牛皮么。
可到底汪海是含着冒犯皇差的心思,商贾不知道,便是被无端连累得家破人亡,大概也不自知。
当了今晚的冤大头,好的结果是破财,坏的结果便得殒命了!
冰未道:“汪海让人去请孟知府做什么?”
连城想了下道:“大约是因为水阁内发生的异变。”
冰未一听,连话都没再说,从隐蔽处迅速闪出,敏捷的身影已然直往水阁方向。
连城没好气地瞪着冰未嗖一下就不见的背影,赶紧施了轻功追上。
小心饶过守在水阁外门的汪家人,冰未与连城很快进到水阁内。
看着一进最外面的门,水阁内从第二道角门起便一路横躺昏迷的汪家人,冰未查看过后道:
“鞭伤极重,暂不致命。”
连城也自一个汪家人身边起身,查看到汪家人身上的伤口是鞭伤时,他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是大人的软鞭!”
冰未点头:“嗯,是千户大人做的,看来千户大人及时赶到了。”
连城道:“守在最外面的汪家人明显都是有功夫底子的,身手不错,应该是汪府的护院,并没有我们在护送孟夫人与孟少爷回孟府时遇到的那八个身手特别好的人。”
冰未道:“那八个人死了两人后,便急流勇退了,行事进退得宜,很有组织,身手虽不及你我,但放眼整个南黎府,应是算高的,我想……他们该是汪府私养的暗卫。”
之所以没猜是死士,那是因为死士一旦出任务,不到成功绝无撤退的道理。
这一点,连城也深刻明白,所以他赞同冰未的观点:
“嗯,这水阁里的人则逊色多了,最多只是汪府的下人,小厮帮闲之类毫无身手的人,大人这一路甩鞭子,大概没费什么力。”
不过要做到毫无声息,却还是要费些心思的。
那绝对是在汪家下人察觉并喊出声音来之前,甩出去的一鞭子就得让他们倾刻倒下,除了倒地的声音,再来不及发出旁的动静。
一路过了大大小小几道门,冰未与连城有点摸不清罗恭具体会在哪个院哪间房。
商理了下,两人决定分两路找。
水阁前后院厢房院子多,错落有致,格局也是请有名的风水大师特意瞧过设计的,跨院回廊、亭台楼阁,都是有讲究的。
前院的湖便占了大半的地,有厢房也不是能供贵人歇息的房间。
不必合计,两人不约而同直接往后院找人。
连城刚转出西边的院子,前面转拐的折廊便转来脚步声与说话声,低低的,显然也是不想惊动人。
转回院子,连城躲回院子里院墙后,只一双眼悄悄往院外瞧。
脚步声很快转过折廊,走进连城的视线范围内,这回他听着声音更清楚了。
汪淑惠已交给了玉拾带出水阁,可汪中源总有点不大放心:
“大哥,你说那、那玉千户真能把咱四妹安全送上马车么?”
汪中通起先没回答,不作声地走了几步,方叹了口气:
“倘若连玉千户都靠不住,那我们这会还能相信谁?”
汪中源呐呐地嘟囔了两句,没再作声。
他知道汪中通说得不错。
汪中通也与汪中源一样,心中担忧得很,停在折廊中间的宝瓶小门处:
“出了后门,大约还会有麻烦,那些麻烦我们对付不了,可玉千户与前来与玉千户汇合的人对付得了!别担心了,我们还是尽快回西厢小院要紧,从现在到天亮,希望我们能待在厢房,再不必出来。”
汪中源点头,轻嗯一声,跟在汪中通后面走入宝瓶小门。
一行四人渐渐没了踪影。
连城悄然来到折廊宝瓶小门处,想着那一行四人应当是回他们口中的西厢小院去了。
他们话中有提到玉拾、汇合的人,还有后门,连城想也没想便往水阁后门走,完全将罗恭与冰未抛之脑后了。
连城往西边找,冰未往东边找,连城没找到罗恭,他则在东厢小院成功找到了罗恭。
进东厢小院厢房之际,冰未看到躺在内室床榻上的罗恭时,眉头都打了好几圈死结,素来不外露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