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拾细细回想着,半晌终于让她想到了一点:
“三人皆不是什么为民请命的好官?”
她看向罗恭。
岂料还真猜对了。
因为玉拾看到罗恭已想明白过来,正对着她笑得风华霁月:
“你的意思是,凶手会连杀三任珠莎知县,是因为这连着三任都不是好官?”
罗恭道:“前提是,在陈辉耀成为第一个被割喉放铜钱的知县之前,陈辉耀到底对凶手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牵引动了凶手鲜血里的狠辣,继而掀起这一场连环杀人案的血雨腥风。”
没错,贪官在哪儿都比比皆是。
不管是燕国,还是与燕国鼎立的其他两大国,这贪官是官场上免不了,也斩不尽的杂草败类。
不仅仅是珠莎县,燕国各州各府各县,乃至天子脚下的京城燕京,也有**贪贿、不顾百姓的官场败类,更甚者,还多是皇族权贵。
凶手倘若自翊为正义使者,为了杀尽贪官而杀,那么现今的铜钱知县案,便不止是生在珠莎县里的恶劣案件了。
铜钱知府案、铜钱知州案、铜钱权贵案,或者更不要命些,铜钱皇亲案都能有的。
但既然这些都没有生,那只有说明一件事情——珠莎县铜钱知县案之所以会生,是因为无形中它有一条导火索,而这条导火索事关凶手!
玉拾想明白了其中的关健,不免想到罗恭所说的杨家村:
“杨家村是于克强夫人的娘家,且因瘟疫尽付火海,无人生还,难道说……凶手会是那一场瘟疫中侥幸生还的杨家村村民?”
罗恭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这还需要核实。
冰未、连城都不在,玉拾也不想让衙役跑来跑去的传话,她决定到正光堂亲自问一问王朋与张更力。
倘若还滋生出旁的疑问来,也好一并问了。
罗恭没有异议:“你去吧,正好方知县的随身小厮来的时候,你一并问话,我则先到林昌上一任的任地去,查查林昌,也查查孟良才,你与冰未、连城这边的事情查得如何,有什么进展,要及时知会于我,那边的事情,我也会派人来告知于你。”
至于再后面的事情,则到时再随机应变。
玉拾同意了。
这事早是两人议定的,只是她没想到罗恭会走得这么急。
罗恭道:“出了个面具公子,我总得先去查探一番。”
玉拾问:“你怀疑那个面具公子在南黎府?”
罗恭笑道:“不知道,碰碰运气吧!”
玉拾被罗恭这种随意的话一噎,险些没能缓过气来,明明是那种不会做无用之功的人,却总说得是靠运道一般地气人,她没好气道:
“那个面具公子确有凶人嫌疑,但又觉得嫌疑不大,我这边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旁的嫌疑人。”
想了想又恶狠狠补充道:“你要是确定了,赶紧知会我一声,省得我费功夫!”
罗恭抿唇不语,眸里尽是笑,可偏就不应一声,如玉拾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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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病亡()
玉拾每回一恼罗恭,便是装得恶狠狠地横眉竖目。
这样的模样,罗恭其实挺喜欢看的,真正百看不厌。
但玉拾却是十分讨厌的,因为每每她都讨不到好!
在外人面前,她能装个十成,而在他面前,却偏偏总装不像。
也不是她的演技还分对象,而是不管她装得再像,他也总以一副“你就是在演戏“的眼神看她。
看着看着,她硬装出来的狠劲便慢慢被他的笃定消于无形。
真正气死个人!
不瞪了,眼仁疼。
林昌上一任的任地是南黎府,任职正六品通判。
旁人任期一到,便是不升也少有降职。
但林昌却是不同,他任期未到,便被降了职,调来珠莎县任知县一职。
罗恭此去南黎府除了查林昌、孟良才、面具男子,玉拾想着,应当是还有旁的事情。
不然明明两人商议的时候,也没这么急。
这样迅走人,该是罗恭临时决定的,就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
罗恭走后,玉拾直接去了正光堂,与王朋、张更力说了罗恭去南黎府办案之后,她直接问了王朋:
“当时杨家村说是无人生还,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遗漏?”
王朋一愣,但他心里是个通透的,随后便明白过来玉拾话中之意。
张更力也是顿了顿正在落笔疾飞的手,玉拾话中的遗漏,他也听明白了。
王朋道:“下官也希望有遗漏,毕竟是人命,倘若真有遗漏,那真是老天开眼!”
张更力也道:“当初下官与王县丞紧随在陈知县大人后头到的杨家村,到时陈知县大人已令人清理着杨家村的残垣断壁,不少残缺不全的村民尸体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只余尸骨,清理后,当场也是清点过尸体数量的,杨家村一百一十一口人,一百一十一具残骨,一具不多,一具不少。”
他是主薄,关于户籍人口之事,没有谁比他更为清楚的了。
当初他与王朋赶到杨家村后,也是陈辉耀让他带人清点的尸体。
这样的祸事,任谁都印象深刻,何况还是他亲自点的尸体数量。
所以对于这一点,张更力十分坚定地向玉拾表明——没错,半点也不会错!
玉拾没有再问。
王朋、张更力也继续手头上的事情。
玉拾在旁听着,方知多是近几个月里,衙门里的诸多杂事。
大事没有,小事倒是一大堆。
衙中大小事会自几个月前便堆积起来,不用王朋、张更力再说些什么,玉拾也明白了,为何珠莎县连续三任知县都不得民心了。
连县衙一件小事都没能处理好,任其堆积如山,珠莎县百姓又不是眼盲耳聋,哪里会认这样懒惰、不管民事的父母官?
看来罗恭心中所认定的事情不会假,她无意中的一句话,指不定还真是这三起铜钱知县案的根源。
有了方向,查起来也就顺手多了。
玉拾百无聊赖地坐在正光堂,王朋、张更力将她视做透明,她也权当自个家中,随意打磨着时间。
时值正午,玉拾跟着王朋、张更力随意在正光堂侧厅用了午膳。
正端着茶喝着,衙役便来禀说方士均小厮一事,可惜却是个坏消息。
玉拾蹙紧了眉:“你是说,方知县随身的那个小厮在方知县被害不久,就染了重病死了?”
小厮的老家是在离珠莎县甚远的一个郊外小村庄,自得了罗恭的吩咐,王朋便让衙役跑了这么一趟,中途不带歇的来回赶,这会禀完话还有点气喘吁吁。
听到玉拾的再次确认,衙役不敢有所怠慢,忙点头道:
“小的亲自到方知县大人小厮的家中看过,也问左右邻居,都说那小厮是个自幼没父母的,又无兄弟姐妹,自从珠莎县归家,便足不出户的,乃至他在家中病了多日,也无人知晓,最后是隔壁大娘觉得许久不见他,有点不对劲,这才推门进了他家看看,这一看方知他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挥手让衙役下去歇着之后,玉拾半晌没说话。
王朋、张更力在一旁听得仔细,再不通透的人也听出点味来,何况他们并不蠢。
两人连大小事也暂停了下来,垂手静候一旁。
玉拾过了许久,方道:
“看来那个戴着银质面具的公子真是可疑啊!”
这事玉拾没瞒两人,也早问过两人可有见过这样形容的面具男子,两人皆无印象。
这会再听衙役回禀方士均随身小厮重病而亡,且就在方士均被杀不久之后,无需玉拾说些什么,两人已在努力地再回想一番玉拾所形容的那位面具男子。
可到底是没什么印象。
脑子里空空,任两人再怎么努力地去想,也是徒劳。
玉拾问:“方士均在珠莎县任期三个月,这期间除了只带一个家中老仆过来,与后来雇的小厮,就再没人自金仓府过来侍候着?”
王朋道:“没有。”
方士均家在金仓府,与南黎府离的可不是几个县这般距离,这么远地到珠莎县来到任,他家中妻妾就没一个跟着来侍候的?
即便妻妾不来,总该有那么一两个丫寰贴身侍候起居才是,怎么就除了一个老仆人就没了呢?
玉拾问:“方知县被害后,那老仆回金仓府之前,可曾说过或做过什么?还有那方夫人,来了珠莎县后,可有什么异常?”
王朋道:“方夫人来领方知县大人的尸体回去厚葬之时,那老仆是跟着方夫人一同回的金仓府,没半句话,至于方夫人,看起来虽是悲伤得很,但对杀害方知县大人的凶手却是不怎么关心。”
张更力补充道:“不仅方夫人,就是先前的陈夫人及后来的林夫人也是如此,林夫人更是亲自来领林知县大人的尸体都不来,是打了府中的管家来跑的这一趟。”
世态炎凉,人走茶凉,又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这三任知县的夫人也真是太过凉薄了些。
女子以夫为天,她们三人不仅不为亡夫暴毙死追真相,更甚者,竟是连亲来领尸体都不想做这个表面功夫。
如今想来,倒是陈辉耀的福气厚些,至少还有吕氏一个外室曾来衙门为他喊过冤。
虽半途明白过来,无冤可喊,也到底是到过衙门,真心为陈辉耀之死伤心难过的。
玉拾没再待在正光堂,她一步一步走到大堂前的照壁前,看着御谕碑不声不响。
王朋打了一个衙役暗中跟着,回来便向王朋禀道:
“千户大人也没衙门,就在御谕碑前站着,看着照壁上的字,也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很是入神。”
衙役退下后,王朋对张更力说:
“铜钱知县案背后很是复杂,当初陈知县大人刚刚出事的时候,你我还曾想彻查此案,即便后来没有青蛇令牌的出现阻挠,想必你我也查不出什么来,大概还会……”
王朋叹了口气,还是没能将未尽的晦气话说出来。
张更力却是讲究,直白得多:
“倘若真没那指示字条一事,指不定你我这会也早早步了三位知县大人的步尘!哪里还有命等到拜见两位上差大人!”
王朋道:“我们诚心诚意设诚,这两日来也是将两位上差大人的为官之道瞧出了一些,所幸总算没投错诚,但你我的性命却还是很悬啊!”
张更力沉声附道:“确实如此,不过也没不要紧,倘若真能将这混水搅清了,我便是舍了这一条性命又有何不可!”
王朋拍了拍张更力的肩膀:“你我性命早在步入官场时,便已知深浅,只要能不牵连我们的家人,能为朝延做点实事,也算不枉费你我寒窗苦读十年,更不枉费你我在人世走一遭,当了这一回末端小官!”
张更力顺势与王朋勾起肩来,王朋也笑着搭起了背,两人相视一笑。
只是这笑中,苦涩无奈多了些。
冰未回来的时候,一进衙门穿过照壁,便看到了宛若石柱般挺直立在照壁前的玉拾,行礼道:
“千户大人!于克强有行动了!”
玉拾站在照壁前都有两盏茶功夫了,看到冰未回来,她便知事情有进展,冰未停下来向她行礼禀报,却未说详情,想来是想待她与罗恭齐人了,再一并禀了。
不过罗恭早走了,冰未只能跟她一人禀报。
冰未听后波澜不惊,似是习惯了:
“大人既有此吩咐,冰未自当全听千户大人吩咐!”
冰未是罗恭的人,是指挥使身边亲兵团之,她哪敢真把他当连城使唤啊,不过吩咐吩咐还是可以的,也不是没有做过。
玉拾道:“于克强有什么异常,我们回内衙说。”
两人回到了知县宅,待衙役奉茶退下,一上一下两坐定之后,冰未便直接说了重点:
“表面上看于克强没什么可疑的,每日也都很正常,除了买卖还是买卖,但有一点很奇怪,于克强每日申时初必定得到欢喜楼喝茶听曲,每日雷打不动。”
便是恶劣到狂风暴雨的天气,于克强也必定准时前往。
玉拾道:“查过欢喜楼了?”
冰未道:“查过了,于克强每回到欢喜楼,看似是为了在欢喜楼喝小曲的小流莺去的,特意捧的场,但其实他是借着小流莺的掩护,与欢喜楼的掌柜田大明来往密切。”
于克强以为做得极为隐密,落在旁人的眼里,也确实隐密,至今无人知晓他与田大明关系不简单。
但冰未不同,他是侦探跟踪的好手,脑袋又聪明,两个连城都赶不上他一个脑袋。
这样的事情,倘若让连城去办,自也是能探出来的,只是费的时间大概是长些。
迟早的问题,放在关健时刻,便是息息相关的。
玉拾端起茶水轻抿一口,也示意冰未喝口茶润润喉再说。
冰未也听话,还真的先喝了口茶再继续往下说:
“欢喜楼的幕后东家,我也查过了,是……”
说到这里,冰未有点迟疑,这真不像他的性格。
玉拾转了转眼珠子,想到之前王朋、张更力提到她的亲姨母姚美伶,不禁脸沉了三分:
“是不是与我有关?”
玉拾都这样说了,冰未也没什么好犹疑的了,索性说出来:
“确实与大人有关,欢喜楼是孟知府的夫人姚美伶的陪嫁之一。”
倘若之前王朋、张更力因着姚美伶而对玉拾有所忌讳,那会她心中尚觉得有点可笑,觉得两人实在是太小瞧了她。
然这会再牵扯出一个欢喜楼来,而欢喜楼又恰恰是姚美伶的陪嫁茶楼,欢喜楼掌柜田大明又与于克强关系非浅,玉拾便是再不想往坏的方向去想,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玉拾问:“于克强每日到欢喜楼与田大明接头,可知他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冰未道:“我听过几回,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与是一个正常茶楼掌柜热情招待贵客那般,毫无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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