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愧意满满而安慰荆湘湘的话,可毕竟跟在罗恭身边久了,近墨者黑,不自觉也跟着染黑的玉拾说到最后,还是随之射了一支暗箭直指荆家意图。
荆湘湘闻言,立马便慌了。
荆湘湘怕荆怀松私查玉拾与姚家关系一事被玉拾误会,所谓民不与官斗,玉拾若是不计较,那自然是小事,倘若玉拾要计较,那多的是法子找荆家的晦气。
荆湘湘虽在做买卖上颇有眼光,算得上荆家这一辈年轻人当中的翘楚,但因着女儿身,与外打的交道有限,并不十分懂得与人虚以委蛇、探人虚实的道理,时常被稍微狡猾一点的人一套便套得乱了方向。
此刻,便是如此。
荆湘湘除了是被玉拾引话引得没了方向,也是被玉拾的美色迷得没了主心骨,放在平日里,她虽涉世未深,却也不至于这般没用。
荆湘湘微白着脸色解释道:“哥哥也是在无意中自旁人口中得知,千户大人可千万莫要见怪!”
荆湘湘一说完,便想着今日真不该出门!
可一想过,荆湘湘又看到坐在她对桌的玉面千户对她笑得十分和气,那瞬间又让她觉得今日真是出门出对了!
荆湘湘这般纠结的心思尽落在脸上,这让玉拾不禁暗道,荆湘湘虽在买卖上有些精通,但真的如荆家老爷之愿磨练出一个荆家的出色女商人来,这大概还需一段悠长的磨练岁月。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玉拾很快便起身与荆湘湘分道扬镳,丝毫不拖泥带水,决断得宛如与荆湘湘的偶遇相识不过是一场快且及时的急雨。
玉拾的急时抽身,令荆湘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郁郁寡欢,虽然后来她终于明白,那一日的那一场美丽的偶遇不过是有些人为达目的而经常使的伎俩之一。
第三十章 线报()
与荆湘湘分道扬镳之后,林冲便问玉拾:
“大人,我们要查这三家富贵商人,何不直接上门去问?属下就不相信他们敢不说!”
玉拾走在溜儿街上,她还能感受到身后荆湘湘一直盯着她这个方向,林冲所言她不是没想过,只是那样说出来的结果却还得再费一番力气去调查其真假。
时间无多,为了最快达到自已的目的,玉拾倒是不介意有时候使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何况遇到荆湘湘实在是个意外。
玉拾道:“他们自然不敢不说,但说出来的话到底掺了多少水份却是个问题。”
见林冲回头看了一眼已是远得人影模糊却还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荆湘湘,玉拾再道:
“至于荆湘湘么……实在是个意外,本来我是冲着荆怀松来的,不过这个意外所造就的结果,倒是比我预定的还要好。”
毕竟比起荆怀松来,荆湘湘实在是一只涉世不深的小兔子,从荆怀松嘴里套消息,玉拾虽也有信心套到,但要费的时间绝对要比荆湘湘的多,且结果未必会比现在的好。
林冲回过眸来,还想再说什么,正与玉拾双双走出溜儿街,拐角处便迎面撞上来一个人,他将嘴里要说的话吞下,转而怒骂道:
“走路没长眼睛啊!要是冲撞我了家少爷,可不是尔等小民能担当得起的!”
玉拾自然也没真的被撞到,何况有林冲反应迅速地挡在她身前一阵怒骂,反倒是那撞上来的人被林冲骂得微怔,接着便是惶恐地哈腰赔罪。
那人个子小小,瘦瘦弱弱,大声哈腰赔罪之后,便随之压低声音道:
“大人,莫家少爷与姚家少爷在倚香楼为了头牌香翟姑娘起了冲突。”
那人哈腰赔罪之际,林冲便退到玉拾身侧去,自然也听得到那人刻意压低声音后所说的话,心中诧异之余,只听得玉拾也压低声音道:
“荆家少爷在金玉满堂赌坊的消息有误,你这个月的线银得扣一半,你可有意见?”
那人一听脸色便成了苦瓜,却也不敢驳玉拾对他的处罚,哀怨道:
“小鱼不敢有异议。”
玉拾满意地点头,随后示意小鱼可以走人了。
其实小鱼也是冤枉,本来真的是荆怀松出的门要来的金玉满堂赌坊,谁知道他去向玉拾通风报信之际,荆湘湘突然到金玉满堂赌坊,告诉荆怀松说荆家老爷有事找荆怀松商议。
荆怀松一走,荆湘湘便留在金玉满堂赌坊赌了几把。
荆湘湘这一赌,便遇到了她这一辈子第一朵盛开的桃花——玉拾。
自小鱼故意险些撞上玉拾到小鱼借着赔罪掩护报完消息走人,再加上林冲怒骂的那一句,来回不过四句话,实际时间不过只过了几个瞬间,然林冲却已被事情的转变之快唬得一愣一愣的。
直到小鱼走人,林冲仍一副没魂魄归位的状态,看得玉拾想起罗恭说要她提拔一两个人起来当副千户、试百户的话来,直接一个摇头否决。
她身边脑子较好使的,大概除了连城她还看得上之外,余下的没什么中用,这样的认知让玉拾着实在心中烦燥了一把。
玉拾道:“走,我们去倚香楼。”
林冲愣愣地点头跟上。
倚香楼就在千灵街,与云来酒馆所在的品涞街相邻,从溜儿街到千灵街,倒是不必经过品涞街,于是这会玉拾尚不知云来酒馆的方掌柜已然出事。
跟到了千灵街,林冲终于想起来问一下:
“大人,刚才那个叫小鱼的平民是大人的线人?”
但凡是锦衣卫衙门北镇抚司里的锦衣卫,在市井当中总会有那么几个线人,所以林冲能想到这一点其实也不难。
玉拾点头道:“嗯。”
林冲又问:“那先前大人会直往金玉满堂赌坊,就是他说的线报?”
玉拾道:“嗯,中间虽出了点差错,所幸结果还算不错。”
林冲闻言只呵笑两声,心中却道——那是荆湘湘受了大人的美色所惑,否则结果哪能那般顺利!
倚香楼名字听起来像个青楼,尤其是小鱼还提到“头牌”二字,于是当林冲真正站在倚香楼前时,他再次被神转折惊愣了:
“怎么……是酒楼?”
玉拾斜眼瞧着林冲道:“不是酒楼,还能是什么?”
倘若玉拾那一双斜睨于林冲的眼眸不那么明显地带着揄揶的笑意,林冲一张老实忠厚的脸也不会刷的一下子红了。
玉拾浅浅笑开,低声与明显脑袋想歪了的林冲道:
“我说林校尉,你也不想想这会可是青天白日,便是想快活快活,那也得等到天黑之后不是?”
林冲涨红了脸强辩道:“那、那小鱼不是提到‘头牌’香翟姑娘么!”
玉拾坦然道:“对啊,是有香翟姑娘,但这香翟姑娘素来只卖艺不卖身,是真水阁有名的清倌,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所以小鱼所说线报的完全意思是——莫家少爷与姚家少爷重金请了真水阁的头牌香翟姑娘在倚香酒楼陪座献艺。
林冲迅速摇头道:“属下没听说过!”
玉拾诧异地将林冲瞧着,直瞧到林冲一阵寒毛坚立,她方欺近林冲小声问道:
“我说林冲,你尚未娶妻,这我是知道的,但你不会连青楼都没逛过吧?”
林冲长到十八岁,虽比玉拾还要大上一岁,却素来是个单纯且易害羞的主,被玉拾这样明晃晃地一问,他整张脸皮直接烧了起来,连耳根都是红彤彤一片。
玉拾见林冲被她揄揶得整个人快烧成红人了,便想着放过林冲,岂料她刚打算收手不再取笑林冲,便听林冲小声地反驳道:
“大、大人不是也没进过青楼么!”
玉拾一听乐了,看来罗恭不准她进青楼一事还真是传遍整个锦衣卫衙门了:
“大人我那是身不由已,你怎么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言罢,玉拾也不再与林冲胡搅蛮缠,率先踏进倚香酒楼。
林冲烧着脸跟着玉拾进倚香酒楼,临进前还特意瞧了眼酒楼的牌扁,看到上面四个龙飞凤舞的“倚香酒楼”描金大黑字,顿时在心里对说漏一个“酒”字的小鱼产生怨念。
第三十一章 闹剧()
倚香酒楼是楚京里数一数二的酒楼,在千灵街更是头一号的大营生,能不知道楚京里有条千灵街的,但绝不能不知道楚京里的倚香酒楼。
也就因着名气大,“倚香酒楼”这块招牌被五花八门的模仿过,当然也不是全然一样,像倚禾酒楼、以香酒楼、奇香酒楼,或者干脆挂上一块“倚香楼”的招牌也是有的。
所以林冲那会一听小鱼说到倚香楼,其实他也就往诸如此类的模仿招牌去想,并未料到竟是鼎鼎有名的正牌“倚香酒楼”。
倚香酒楼面阔五间,共成三层,越往上客人的身份越贵重,而这贵重可就不是区区钱财所能衡量的了,所以大堂经常爆满,二楼富贵厢绝对满座,三楼扶摇厢则是无虚座。
玉拾跟着罗恭来过一回,不过那一回都是罗恭打头阵,她居次,冰未与连城随后,且都是飞鱼服绣春刀的全副武装,一行四人浩浩荡荡气势恢宏,直接将倚香酒楼里的客人给吓走了大半,余下的一小半则全是三楼其他厢房里闪亮着双眼打算瞧热闹的客人。
这一小半的客人皆是即富且贵的主,与罗恭、玉拾同朝为官,虽历来对锦衣卫有所忌惮,但也没到一见便畏惧至遁逃的程度。
玉拾这会一身常服,又与上回跟着罗恭来见东厂督主孟申的情形大不相同,是一脸的温和闲适,就像是大户人家里闲来无事出来尝个佳肴品个小酒的公子爷,倚香酒楼的王掌柜便是出来亲迎,也未必能认出这会的玉拾便是那会的玉面千户。
何况王掌柜正忙着,根本没空招呼平平常常踏进酒楼大门的玉拾与林冲,倒是热情的跑堂店小二立马迎了上来:
“两位客倌里面请!公子是上二楼呢?还是……”
店小二是个跑堂的,跑堂跑久了自然也有几分识人的本事。
店小二一瞧玉拾与林冲,便晓得玉拾是主,林冲是从,于是一句客气话过后,便是直接看着玉拾恭恭敬敬地问话。
虽是瞧不准玉拾到底有无官职在身,店小二只觉得玉拾一身贵气,想着便是非官宦子弟,定然也至少是在二楼的富贵身份。
店小二也机灵,除了问是否上二楼,后面一句则是带着迟疑不确定却又似是任玉拾任意挑选楼层的语气,既给了玉拾面子也免去了他一个惹大人物不高兴的后患。
莫家少爷与姚家少爷请了真水阁的清倌献艺助兴,自然不可能在酒楼大堂,三楼则历来只有官宦子弟方能开厢畅饮,莫家与姚家不过是商户,自然不在此列。
玉拾道:“二楼富贵厢。”
店小二闻言立马引路,玉拾为首,林冲随后。
岂料三人刚刚转入二楼楼道,便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在玉拾所站定的位置前十步之外的富贵厢里,有一个人突然被丢了出来。
被丢之人是个男子,瞧那身着装扮富贵之气扑面,玉拾想着不是莫家少爷便是姚家少爷,不由又细想着年前她曾见过一见的莫家少爷的模样,想了一会便比照着被丢男人的模样,她可以确定这被丢男子应当是姚家少爷。
先前之所以与玉枝说已记不得莫家少爷与莫家小姐的模样,不过是玉拾不想好帮倒忙的玉枝多想,继而做出一些让她想灭了嫡亲妹妹的误人害已之事。
店小二哎哟一声,不知是替姚家少爷叫疼,还是替被毁坏的富贵厢厢门叫疼,随着哎哟一声,他人已奔至姚家少爷身侧将其扶起,嘴里还频频问着:
“姚少爷没事吧?可有摔着?”
林冲低声问玉拾:“大人,那是姚家的少爷?”
玉拾道:“嗯,姚家二少爷姚世雄。”
林冲轻哦了声,再不敢问旁的,按理说这姚世雄还是玉拾嫡亲的表哥,可这会他见玉拾无动于衷,又想着玉家与姚家素来毫无亲戚间的往来亲密,玉拾这会反应倒也算正常。
姚世雄被打得丢出富贵厢外,可谓丢人丢大发了,又见其他富贵厢中有不少富贵人家的老爷夫人或少爷千金打发小厮丫寰出来瞧个究竟,那眼神皆像瞧好戏般。
这左右一瞧,姚世雄更是恼羞成怒,不禁面色黑沉沉地大声嚷道:
“莫言辉!本少爷跟你没完!”
随之富贵厢里便传出来一个女子劝阻莫言辉与姚世雄莫要再打的软言轻语。
林冲道:“那女声应该就是翠翟姑娘吧?”
玉拾点头:“嗯。”
林冲又道:“这莫家大少爷与翠翟姑娘果然也都在,且还真的发生了不少的争执,看来大人的线人这回没有报错。”
玉拾道:“先前关于荆怀松的消息,小鱼也没有报错,不过是中途出了点意外,这才让结果有些偏差罢了。”
就在玉拾专心看摇摋子的赌侍给荆湘湘比手势放水的时候,她不禁瞧出了赌侍比手势所代表的点数大小,耳朵也没闲着,将另一端两个在闲话的赌侍对话也听进耳里。
那闲话中便有提到荆怀松确实到过金玉满堂赌坊,不过荆湘湘来了,说是荆家老爷正在急找荆怀松,荆怀松才提前离开金玉满堂赌坊。
那个时间,玉拾在心中暗下算了算,正好是荆怀松前脚刚离开,她与林冲后脚便到了金玉满堂赌坊,真真是不凑巧。
林冲听完玉拾简略一说完,随之讶道:
“那大人为什么还要扣小鱼的半个月线银?”
玉拾挑眉道:“世间万物随时都在变化,倘若非是如此,我要线报做什么?既然我养着他们当我的眼睛与耳朵,便是要时刻掌握了解世事每一个瞬间的变化,他们若是做不到,难道不该罚么?”
林冲哑口无言,心道玉拾这淡漠的语气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想了一会,终于让林冲想起来像谁了,不就是像极了锦衣卫衙门里的指挥使大人罗恭么!
玉拾与林冲站在二楼楼道上看着听着莫言辉与姚世雄因着一个清倌而起的闹剧,店小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与里面的翠翟劝和了两位皆脾气不小架子也不小的少爷,将持续了至少得有两盏茶功夫的闹剧拉下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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