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去了景府。
这几日思虑再三,如今之计只有向景施琅借兵借力,她才有可能达到她的目的。
可要与景施琅打交道自得和盘托出,她突然想到那日在正厅只是她一口咬定什么都没发生。
如今她再灰溜溜的跑回去除了自打自嘴,再就是疏远了她与景施琅之间的距离。
可他和她之间不是本就隔着一道鸿沟吗?
他会不会觉得她算计了他?
晏九九默默的想着。
脚下踩水的声音淹没在窸窸窣窣的雨声中。
吱呀一声。
那修长如竹节的手指一顿,笔下水墨轻染,遒劲苍然的笔迹生出一抹晦涩的休顿。
这个字废了。
那写字的男子蓦然抬首。
“表妹怎么来了?”说罢,含着笑眼开始训斥晏九九身边的初晴,“如何告诉你的?照顾好你家小姐,若是你家小姐有个三长两短。。。。”
“是是是。。。。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用活了!”初晴收了伞靠在门外,转身进来学的有模有样,“我说小姐,表少爷。。。。初晴到底是只拿了一份月钱只图一口吃食,却要被您俩使唤来使唤去。。。。表少爷!”
说着她竟伸了手朝景施琅抖了抖。
“您那份月钱呢?”
景施琅刷了袖子,指着初晴笑道:“你这个黄毛丫头,照顾好你家小姐本是你的本分,如今如意算盘打到你表少爷头上来了。”
言辞责怪,却是玩味十足的语调。
那初晴也是活络人,自然省得这是自家人才开得起的玩笑,表少爷不拘小节自然不会同她计较。
只是初晴这调节气氛的话语却对于晏九九丝毫不起作用。
她敛了笑意,知趣的退到了门口。
景施琅却还眸中带着疏浅的笑意,他搁置了手上的笔纸,起身走到窗前的刚竹躺椅上,左右竹制的摇轮甚为巧妙,青衣男子优哉游哉的躺在上面,竹椅轻轻的摇晃着,窗外细密的雨点打在屋檐上像是随意谱奏的鼓点。
他像是没看见晏九九一般。
晏九九本就没有好心情,看到那云淡风轻的场景她哪里还笑的出来?
她咬牙。
景施琅这是等着她开口!
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像是断了线的水晶珠子,簌簌的往下落。
晏九九在心底叹了口气,紧绷的表情有片刻松懈。
“表哥,你帮帮我吧?”
那躺椅上的男子像是睡着了一样。
“表哥。。。。。”
晏九九拍了一把桌子,“表。。。。。!”
那闭着眼睛的男子才缓缓道:“难得听你喊我一次表哥。”
这哪里是睡着了?分明是占着她的便宜!
晏九九杏目圆睁,转身不再去看他,倒了圆桌上的茶水解了渴。
“表妹聪颖,我不知道我还能帮上什么忙。表妹若不是来奚落我的罢!”
这番言语,分明是穿着花服唱大戏!
可她哪里敢拂袖而去?
“我错了还不行吗?上回我不该骗你,叫你白白担心了这几日。。。”说罢话锋骤转,“可那日娘亲和姨母。。。我着实不想再让她们为我担心,之前法租界之事掩饰太过牵强,我怕娘亲这次知晓了难免不会顺藤摸瓜,如今。。。”
“罢了!”那躺着的男子悠悠的睁开了眼。
那惺忪迷离的眸子竟看着有些疲倦,只一晃而过,转而又是目光炯然。
“且不管你是有它想也好,防着我也罢。只是姑母这一点,我信你。”
“。。。。。。”
晏九九自然知道景施琅会设想种种可能,可她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精密周缜,就像。。。。就像把她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缓慢的剥离,细丝入微的研究着她每一寸肌理。。。
她的头皮一阵发麻。
“谢谢。”
晏九九干瘪瘪道。
景施琅却不再提这一茬,算是默允。
“你有没有想过那杀手是从何而来?”
她怎会不想?可她哪里有景家这遍布地下的暗桩?
“若是我知道了哪里还会来找你?”她瞟了景施琅一眼。
他却放入料到一般。
“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于娓娓吗?所有事情放在一起你不觉得实在是太巧合了吗?”
景施琅缓缓坐了起来,目光如水。
晏九九望着他如潭水三千尺的眸子,不禁一滞。
“于娓娓?她约我。。。。。她约我。。。。”
她约我自然是因为你了!
可这理由说出口却怎样也难为情。
“不管是因为什么缘由,你都应该知道,有些事是换汤不换药,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想用什么借口来掩饰都一样,显然是欲盖弥彰!”
欲盖弥彰。。。。。。
对!
“你说得对!”晏九九目光一沉,“她就是利用我如此看重这件事才骗过了我!”
我如此看重这件事。。。。
她很看重他吗?晏九九惊愕,她怎会不由自主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知是什么事令表妹这般看重。。。。”
“不。。。没什么。。。。”她没由得心虚起来。
第三十四章 阴谋(8)()
隔日便停了雨,晏九九清晨站在窗边似乎听见了那来自远方的车轱辘滚滚而过的声音。
她可以清晰的想象车轮下风娟轻尘的场面。
宛平城的那位贵人想必不日便要抵达了罢。
她换了一身玄色穿金百花戏蝶的旗袍,雍容华贵的衣袍与着裳之人若是有半分的不匹配,便落到了风尘味里。
晏九九没那么多心思,这金线玄袍倒被她穿出了活泼盎然、古灵精怪来。
她草草用了早餐,吻了花园中看着晨报的母亲便出了门。
是时候得去上班了。
体质羸弱本是事实,可她不想每每兴师动众的放那么几个打假,晏九九宁愿大事化小小事化,她初来乍到,还在那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监视着她。
更不知道又有多少双手要将自己拉下来罢。
汽车缓缓驶过繁华的街道,晏九九所见的洛城之清晨往往是在那一方拉着帷幔的车窗中犹如走马观花一般,看不仔细,粗粗一掠之间,她的心情是别样的愉悦。
清晨的街道,一如那年般熟悉。
早点摊子依稀的叫卖声,路人或醒或昧的眸子,微微泛白的天空。
只是她再也不是常胜街那家小小米行的闺女,她是爱新觉罗的后裔,她的肩膀上承担着更为沉重的责任,她再也回不到那一方四角天空的狭窄院子,那小院子却足够她放肆的奔跑。。。。
她止住了无厘头的悼念。
也许她并不快乐,但至少还有父亲、母亲和她一家三口团圆足以慰藉她百感交集生发的惆怅。
“初晴,等会你随车一同回公馆,路过奥莱酒店就拿了钟五爷给的玉牌去订间顶级的包厢,然后回府先且候着,只怕下午便要到了罢!”
初晴颔首,晏九九又徐徐道来。
“以防万一!”她拍了拍初晴的手,“我知道你要说阿丁尚未传人来信,我想你回去先且守着家门,若是有个什么应是先送到府上。。。。此次前来,我们没带多少人,与我贴心的只有你与陈妈,陈妈虽是得了武功的人,但她日日侍奉在娘亲身前,只怕一个不慎说漏了嘴,如今那人已经离我而去,我唯恐娘亲再有不测。。。。这阿丁现在都没有来报,不知是出了事情还是舟车劳顿疲惫了,你回去支使了阿又前去与他们汇合。你只管在家里替我坐镇便是!”
初晴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晏九九看着刚刚放晴的天空时有青云滚动,不禁峨眉微蹙,恰如隐匿在黛山烟云中的一抹愁色。
这天只怕又要变了罢。。。。
咦?
她看着景泰商贸前停着一辆熟悉的老爷车,正思索着,那车上走下一名瑰姿滟逸的女子。
一身订制的雪青色洋装,手里拿着亮亮闪闪的小包,想来是手工镶嵌的钻石,要不隔着数十米不可能会散发出如此璀璨夺目的星光。
晏九九令司机开到后门的员工入口上了电梯。
她松了一口气。
她着实不想与这沈氏的大小姐有什么纠葛,据说也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儿,若是缠上只怕没有景施琅那个魄力脱身,只怕脱了身,也会不知情的被算计进去。
这多像他们这富贵圈的人心!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叮的一声,电梯再顶层停住,电梯的大门缓缓打开。
那随着门缝的逐渐扩大,门外一张倾城绝色的面容满噙笑意的凝视着晏九九。
“金小姐!真巧呀,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那女子朱唇皓齿,很是明媚。
真是阴魂不散!晏九九不禁暗自腹诽,可她还是脸不红心不跳的的稳步踏出了电梯,礼貌问候拉出一道疏离的障碍便准备离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那景府的一个,顾家的一个叫她头疼无法,这沈家的她自然是能避则避,她可不想扯出什么干系来!
可沈敏瑜哪里会这么容易放过她,目光流转之间。
“可不能是金小姐了!上回你病了我去看望,之后回来每每回忆起那相谈甚欢的场景,果真想来让我难以罢休,我和你日后只当姐妹相称罢,我可不能没了你这好知音!”
说着上来便不客气的一把挽住晏九九的手臂,可那哪里是并肩而行?只有晏九九省得,那沈敏瑜是连拖带拽的把她往办公室里拖,她也不反抗,只看看这沈敏瑜又盘算着什么罢。
办公室里坐定,她摒退了秘书,手里拈着一枚青梅,靠在办公桌前,单手撑桌,手边有一杯刚刚沏好的大红袍。
手里的妹子碾出了汁,她看沈敏瑜呷了一口茶水,便转首将那梅子扔进了手边的茶杯中。
“不知沈小姐此次可有何事?”
她可不信这大清早的沈家大小姐有这等闲心来逛街,何况每楼的的柜台此刻都做着例行的轻扫,实则是不接待客人的。
“如何还是小姐来小姐去的称呼,这把我们俩的亲密都给叫开了!”
沈敏瑜不说它话,依旧盘旋在情谊的话题上。
晏九九不动声色的扫了那笑盈盈的女子,看来兹事体大啊。。。。
她有些不以为然,她和沈敏瑜不过是在家里说过一会子话,这是明眼人都省得的客套话罢了,她如今却能借题发挥说出个别样的天儿来,看来这胡编乱造的本事不比那景家大少爷的逊色分毫,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沈氏如洪水猛兽只管横冲直撞,可景施琅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大抵这就是人的可怕之处罢。
晏九九但笑不语。
那沈敏瑜见她如此不给脸面,哪里还装的住笑脸?神色间闪过一丝恼意。
晏九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而耳边响起的字字句句却犹如那侵略者的炮弹一般,轰炸的她始料未及。
“启璇,你应当知道施琅哥哥府里私养的小姨奶奶吧?”
晏九九直视那笑意不明的女子,疑问道:“小姨奶奶?我可未听说表哥养了什么小姨奶奶,只是倒有位姑娘倒是十分特殊,瞧着也不像是侍候身边的丫头。。。。”
“什么姑娘,整日里只在那书院里罢了,说好听了是伺候笔墨,可背地里大家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沈敏瑜口干舌燥似得,牛饮了一杯茶。
“不会吧。。。。”晏九九故作惊讶道。
“哪里不会!”沈敏瑜果真被她诓住了,激动道:“你上回在法租界的事还有在后花园的事都是她做的,你以为她为何邀你去百乐门?只不过是为了变着法再把你请回去以此消除了自己的嫌疑罢了!这事后,我本是不知晓的,谁知道这贱人竟跑到宛平府上耀武扬威,我吃着亏可以,可不能让您白白被人算计了不是!”
说着朝晏九九努嘴,却看见眼前的女子满脸惊遽,心中不免暗喜。
晏九九此刻心中却难免碎念。
我谢谢你了!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我既不会唱戏更不想演这场戏。
当下心中只想着如何快速抽身,其余的。。。。。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就交给他那个自诩无所不能的表哥罢!
第三十五章 找茬()
就算是沈敏瑜此行必定有所图谋,但她所言也不无道理。
细想事发当日的来龙去脉,于娓娓的确有着莫大的嫌疑,再后来她隐瞒真相到和景施琅和盘托出,景施琅和沈敏瑜的共通之处不过是于氏不妥。
在逻辑上,于娓娓确实和那刺客毫无牵连,可这却是最大的问题。
那日于氏约她去百乐门,可姗姗来迟的却是景施琅,接着她随景施琅去了景家见到于氏,所述之事如她料想不过还是她那香饽饽似得表哥罢,待她表明心意离去之后便遇着那刺客。。。。。
这一切看起来都太过于平淡了。
晏九九的直觉告诉她,所有看似波澜无痕的湖面实则处处暗礁激流。
景施琅不止一次的向她表明过于氏之疑,可他明明心里跟明镜似得,却偏要养虎为患,偏偏每次做了盾牌的人是她罢!
其他作假她暂且相信,可她忘不了于氏每每凝视景施琅时那含情脉脉的眸子。
媚眼如丝,只为伊人。
她在心里低声咒骂着,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喊了秘书来为沈敏瑜添茶。
“今天怎么这样渴?”沈敏瑜自言自语的又喝了一杯茶。
晏九九看着沈敏瑜,眸中闪过一丝洞察,转瞬即逝。
万一百乐门相会只是障眼法呢?
于娓娓根本就不会去去百乐!
她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让景施琅将她带到景家,这样她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让自己处于被动的状态!
想到这里,晏九九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假设一切猜测成立的必要条件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于娓娓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
那么。。。。。
从初晴在窗前看到于氏开始就已经被算计进去了。
她写了帖子故意背着景施琅送来,恰巧又是景府的人接了帖子,这事景施琅如何能不知情?再者,初晴说那日那于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