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之前出声讽刺的商贾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笑意:“有意思!有意思!王谢者,果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同一时间,王眉已经到达了南阳城门处,她一身华贵的紫色绸缎,脚下所踏木屐,以及天生便高人一等的气势,令得城门处原本想要上来喝止的守卫不自觉便收敛了对待平民百姓时的嚣张气焰气焰:
“这位小郎,今日城内新令,入城者白丁只得十人。”
守卫很自然地将王眉商贾的身份剔除,只说了白丁人数。
王眉浅淡地看了一眼守卫:“若有城内保荐呢?”
守卫闻言一愣,似是没料到对方竟然会知道这个例外的规矩,通常如果一城封城,却因为各种需要,允许那些大的商户,或者是达官贵人保荐,请有识之士进入帮忙谋划,解决困局的。
“那自是没有问题,只是不知为小郎保荐的是?”
守卫小心翼翼地问道,通常有资格保荐的,不是上级尉官,便是那些士族大家支持的大商贾,无论是哪个,都不是他一个小小城门卫能够得罪得起的。
“朱雀街,王氏鉴宝。”
王眉声音一出,那守卫便一脸恍然的神情,他脸上迅速地堆出两朵笑云,带着些讨好地道:
“原来是王氏的贵客,不知保荐书……”
“没有,你直接通知王氏的掌柜来接我。”
王眉面上没有意思窘迫,反而是理直气壮地要求道。
谁知,那守卫听到王眉没有保荐书的时候,脸上的讪笑便是一收,重新严肃的面庞上带了明显的不屑和嘲笑,对着他身边另外一个守卫道:
“现在想要进城的叫花子,花样是越来越多了!小子,你这一身锦服是哪里偷来的?!你就算装也要装得像一点!你以为穿上锦衣就是士族了?!哈哈!!没见识的土包子!”
他挑衅地看着眼前这个妄图混进城内的叫花子,嘴里的话夹杂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吹牛都不打草稿!还想让老子们为你白白跑腿?!我呸!就凭你也能让城里王氏鉴宝的大掌柜来接人?你当你是王家嫡系啊?!!大言不惭地指使爷爷!!连个扈从都没有,还装什么士族?!”
然而他话还没完,就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黄光闪过,这守卫竟然以极其扭曲地姿势飞了出去,整个人如同被巨大的钉子定在了城墙上一般。
这股大力直接将他五脏六腑碾碎,使得他刚刚摔上城墙,便开始大口吐血,其内夹杂着内脏的碎块。
“对我家小郎不敬,便是侮辱我琅琊王氏,辱我琅琊王氏者,死!”
蒙篆的声音如同晨钟暮鼓一般回荡在城门的门洞之内,震得其余的守卫眼前冒出一阵阵的金星。可是他们此时连举起手中的长枪都做不到,其内较为机灵的一人,连忙大声喊道:
“小郎息怒!!!奴这便去请王氏掌柜!!!小郎息怒!!!!”
说话间,他便犹如脚下生风一般奔入了城内。王眉站在城门门洞里,巨大的阴影挡住了她的容颜,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而看不清,反而让人更加忌惮。
不多时,从正对城门的青龙大道上,远远便听到车轮辘辘之声,两头青牛拉着一架蓝顶的篷车从一条旁街上拐了过来,逐渐露出其上壮实的御者。
那牛车看似缓慢,但是其速度却极快。仅仅五息过后,这车便跨过了三里的距离停在了城门门洞的内侧。
直到这时,城门外的众人才看到,来的并非一辆牛车,其后竟然还跟着两三辆不同颜色的牛车,看其轴承,便知端坐其内,必是极其舒适稳当的。
而端坐其中的人,自然也是非富即贵之人,毕竟在这乱世,供养这样一辆牛车一月的费用,便是小户人家三年的口粮。
而也正如所有人想的那样,牛车稳稳停下后,从其内出来的中年人确是一身锦袍,高大的身材绝不是小户人家饥一顿饱一顿能够长成的。
其面上虎目不怒而威,一张嘴,一口普通人家难有的白牙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只是这明显是富贵人家打扮的男子,在见到城门洞内的那个,只到他胸腹的少年时,一身的威势却骤然僵住,他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少年,仿佛见鬼一样,面上一白:
“十七公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死有余辜()
“二十九叔,好久不见了。”
王眉的声音里满是怀念,可是她看不清表情的身影却令听她开口的王忠身子一颤。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王忠面上一整,随即毫不犹豫地下车跪在了地上:
“奴王忠,见过十七郎。”
这一下,包括在城门内的守卫在内,眼睛都倏然睁大——这徒步而来的小郎,真的是琅琊王氏的子弟?!而且还是王氏鉴宝掌柜见了都要匍匐行礼的王氏子弟?!
王氏鉴宝的掌柜,通常都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即使是旁支,在一般人的心中那也是相当于神明一般的贵人。
可是,如今这样的贵人,竟然就这样不顾衣着锦袍,不顾地面黄土的以额触地,仅仅就是因为刚刚还被嘲讽的那个穿着“偷来衣服”的小乞儿?
所有人似乎都定格在了惊讶的瞬间,甚至连喘气的声音都难以听闻,城门外数百人,同一时间一起完成了一幅静止的水墨画。
只有依旧挂在城墙上的那具身着守卫铠甲的尸体,不断的滴下的血,发出滴答的声响,提醒着众人,时间还在毫不留情地向前。
就在众人都僵在一个动作的时候,王眉一直低垂的头缓缓抬起,她一双凤眸里没有丝毫的表情,她就这样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匍匐在地的王忠。
仅仅是这样的凝视,便令趴在原地的王忠浑身上下颤抖了起来,他不明白,明明几年前见到时还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今日怎会生出这样的气势。
难道,这就是士族嫡系血脉的传承?难道,就真的如那人所言,他们这些旁支永无出头之日?
不知过了多久,在王忠头上的汗珠已经洇湿了一片地面时,王眉才淡淡开口:话语中没有了一开始的那股亲近,:
“先回去。”
言罢,她一路上未然尘埃的木屐,轻轻踏在了青龙大街略有破损的地面上,发出“磕”的一声。
这一声瞬间激活了整片区域的所有人,城门外的流民重新恢复了吵闹,城门洞内的守卫重新恢复了呼吸,而跪在原地的王忠也终于停止了浑身上下筛糠一样的抖动。
王忠再次站起来时,已经看不见那一身紫袍的小郎,他接过身边小厮递上来的棉布,仔细地擦拭着自己沾满黄土的额头,借此稳定胸腔内依旧狂跳的心。
这一刻,他甚至在怀疑,自己之前的安排,会不会将自己送上死路?来不及多想,他刚刚要上车,便被城门的守卫拦住:
“王掌柜,小的兄弟的敛葬所费……”
“守卫的敛葬?”
在人前,王忠依旧是一副威严的大掌柜模样,他皱眉顺着城门守卫所指望去,刚刚平稳的心跳再次漏跳一拍,这难道是,刚刚那小郎的手笔?
就在他刚要说什么的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接过了话茬:
“小郎有言,辱我王氏者,无论是谁,概不与发丧。”
王忠被这声音所说的内容一吓,刚刚紊乱的心跳再次仿佛要跳出胸腔,极度的恐吓后便是极度的恼怒。只不过他在掌柜的位置上多年,这种呵斥的活计,早就有更小的学徒代劳:
“谁家不长眼的奴才,在这里乱插嘴……”
只是前半句还气势颇强的责问,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毫无底气的嗫嚅,王忠不满地看向那个小学徒,却见到对方被一个高大的人影完全笼在了其下。
那高大的人影似是不屑地看了小伙计一眼,然后对着王忠异常认真的重复道:
“小郎有言,城门悬挂之人,辱我王氏,死有余辜,不予发丧。”
王忠在蒙篆蛮横霸道的气势下,再一次心神被夺,他来不及思考,只是身体下意识地一躬,开口道:“诺!”
他这一句话落,自己显示一僵。上一次,自己对着不是王氏嫡系躬身一礼是什么时候?至少有十年了吧……
随即,王忠便是脸上一红——被怒气顶的通红。他竟然在今时今日,再一次被嫡系的奴才羞辱,而无法反抗!!
他猛地抬起头想说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回到了王眉所在的牛车一旁,神情自在地一纵身,便跃上了他需要绣蹲才能上去的车架。
顿时,一腔怒火便被掐熄在了腹中——王氏嫡子身边随便的一个死卫,都可以将谋划多时的刺杀消弭于无形。而他此刻,明显没有任何准备,但是过一会儿……
王忠眼中精光一闪,已经乱了的心跳重新稳定下来,他不屑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同伴解救下来的尸体,嘴角露出一抹属于上位者才有的残忍笑容:
“既然是冒犯了我琅琊王氏,那么,自然是死不足惜。”
他特意强调了“嫡枝”二字后,再不看那已经僵立在原地的守卫,扭身踏着小厮的脊背上了牛车。只在坐定之后,才低声对自己学徒吩咐道:
“你派王琦先一步回去,就说,十七郎到了。”
此时坐在后面一辆牛车内的王眉,却是依旧闭目养神,只有微微一蹙的眉间昭示着,她内心的起伏——原来,连从小跟着父亲的王忠都已经不再是自己人了?
前面牛车内的一动一静,王眉通过神识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在接触到了修者这个世界之后,这世间原本她难以看清判断的人情世故,似乎一下都如同白绢上的墨滴,黑白分明。
“小郎,奴命唤王礼,从城门到店铺还有一段距离,掌柜的命我给您沿途说一些南阳城的趣事儿解闷。”
牛车的轱辘压在南阳城并不平坦的大路上,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牛车的窗外飘来一个略带拘谨却精明异常的小子声音。
王眉心下一笑,这是要多绕几圈,好做防备么?她并不点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外面的王礼显然也是个机灵的,得到允许后,挑挑拣拣地隔着车帘开始给王眉介绍起南阳城的布局来。
“要说这南阳城也是座大城了。虽然和建康比不了,但是在这齐地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城市了。”
“南阳城里主街只有两条,一条青龙大街,一条朱雀大街。青龙大街上大多数都是酒店饭馆,但是朱雀大街上就更多的都是上等商铺。能够在朱雀大街上开商铺的,也都是咱们大梁朝的大商户……”
原本只需要半柱香时间的路,走走停停用了半个时辰,王眉耳边一直都是王礼在介绍各家商铺的声音,仿佛她此次前来,真的是来熟悉南阳的家业一般。
“小郎,前面就到咱们的店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惩恶奴()
今天是王忠王大掌柜极其重要的日子,从早上他出去一趟之后,回来后大掌柜便神色匆匆地换了一套衣服,与亲信的伙计低语几句,便坐在了接待贵客的雅室内,捧了一盏浓茶,独自一个人发起了呆。
店里的小伙计几次经过门口,都见到大掌柜神色迟疑地皱着眉头,以往有大单的生意时,掌柜的便会坐在这里发呆。
想必又要有大单的生意要掌柜的做决定了。什么时候,他也能像大掌柜这样就好了。小伙计痴痴地想到。可是像大掌柜这样是哪样,他自己也不知道。
连王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只是今日与王十七郎的见面,他耳边却无数次地响起之前那人在自己面前摔着茶碗说出的话:
“我们仅仅是旁支,就要给嫡枝做一辈子牛马!凭什么?!他们嫡枝的子弟是比我们多了两只手还是多了两只眼?凭什么要我们卑躬屈膝,二十九叔您已经这样大的年纪,见到嫡枝的那个继子还要俯首帖耳,凭什么?!就凭他是嫡枝?!他又算哪门子嫡枝!”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王大掌柜的眉毛紧紧蹙了起来,手中的茶碗盖儿也不由自主地轻轻磕起了茶碗——这是王大掌柜思考时候惯常的小动作。
“阿欢,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旁支多年来仰仗嫡枝良多,即使十七郎不是族长夫人亲生,却也被早早过继,更何况,连族长都为他请求陛下,要他在祭祀时侍奉左右。阿欢,人的命,天注定。无法强求的啊…………”
是了,他当时就是这么劝王欢那个孩子的,可是那孩子摔门而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今日却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二十九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是啊,连陈胜那样的出身都能称王,自己怎么也是琅琊王氏的后人,虽然不是嫡枝,可是也不应该如此轻贱自己!今日的一搏,无论如何,也要做了!
就在他刚刚下了这个决心的一刻,自己的大徒弟王英便快步走了进来,到他身前三步才停下道:
“师父,那人来了。”
——————
“小郎,前面就到咱们的店了。”
王礼的声音从车帘外清晰地传来,不仅是在给王眉提醒,更是说给驾车的蒙篆听——这位爷可是早就脱离了前面掌柜的车队。若不是自己对南阳极熟,恐怕都要被绕晕了。
牛车缓缓停下,王眉坐在车中岿然不动,等待着车帘外的仆从将车帘打开,将她迎下牛车。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车帘依旧挂在原处,车内的人没有动作,车外的人也没有行动。王眉不动如山地坐在车内,神识却已经把附近的几条街都覆盖。
虽然她出了葫芦界后被天地之力压缩了神识感应范围,但应付凡间的几条街道,还是绰绰有余的。
神识内传来的信息与她的预料相符。却又让她有些意外——看来她还真的有必要下去走一遭了。
车外的人并不知道王眉已经在短时间内知道了他们的安排,是以短暂的对峙后,终究还是王忠等人弱下了气势,只听一声锣响,王氏鉴宝店门打开,以王忠为首的几位掌事鱼贯而出,按照地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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