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世间不是没有过末法之火出现的记录,而是真仙界所有关于末法之火的记录,都源自上古甚至更古远的时代。
上古之后,没有人见过末法之火,甚至人人都当末法之火不过是禅宗法典中的“虚构之火”。如果不是殷流采在那之后,不惜时间不惜精力,白天修炼,夜里进入仙楼翻书,并偶然间翻看到那些古老的修士手札,只怕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上古之前,曾有修士遇过末法之火。
上古之时的修士,可不是如今的修士,那位强大的法修,虽然没能灭了末法之火,却曾一念将其减弱至初生成之时,又一念将其困在时间与空间的缝隙之中,以天地间最原始的力量镇压。想想末法之火多强,再想想那不过两念,便将末法之火封印至今的修士有多么强悍。
然而,上古末期,真仙界有一段极其混乱的时期,那时不但正与魔,宗与宗,派与派,修士与修士,连上界都曾卷入其中。那之后许多修法都告失传,许多惊才绝艳的修士陨落,甚至有上界仙人长眠于真仙界。那是一段直接导致真仙界如今修法凋敝的混乱期,在混乱期之间,真可谓渡劫遍地走,元婴不如狗。
曾封印末法之火的修士大约是个十分懒散的人,留下的手札十分随性,有时候是十分传统的记录修炼心得,有时候三五年都不记一笔,更有时会随便写两笔身边的人。什么“新来一小道童,十分有趣”,什么“四足背壳,好好一只王八竟爬树,累老夫好找”,甚至还有“今日师弟心情欠佳,汤咸饭夹生并附言不许剩,苦也”。
好在还是有点修炼笔记式的心得记录,殷流采才得以窥见那封印末法之火的修士关于“念”的些许记录。
“念起于神,藏归识海,吾辈法修,识海应广,神识应强,如此方能动念间风静水消。吾今日庭前见花落,心中动念,定住飞花久不落地,忽尔间有悟,念上今下心,乃此刻心之所求,再如想上相下心,乃心中所求之相。便如当庭定飞花,即心之所求之相,吾一念间神识施展于外,即定飞花,飞花即吾心中即时之相。”
修士的手札多半是写得较乱的,这位修士留下的手札只余残卷,并没有任何关于他自身身份的记录,殷流采将其称作“定花道君”。这位定花道君写的最多的是乱七八糟的小事,只一小部分写关于“念”的修炼,念的使用。
万千念头,不过是眨眼即过而已,殷流采此时正盯着识海中末法之火向她袭来的痕迹。虽只萤萤一点光,却能在识海中留下久久的飞行痕迹,如飞机行过天空留下的长长一道雪白喷气。
“全神贯注,以识聚念,以念凝相,将刹那间凝于恒久,将此刻返于彼时……纳物于念,以念定相……”
哪怕临时抱的佛脚,也确实是有用的,殷流采惊喜地发出,她定住了末法之火,虽然只是很短暂的片刻而已。但她看到了明显的停滞,那片刻中,末法之火还犹如微火在风中轻轻闪一下,将熄却又强悍地在被风压得只剩一丝火心时,趁风不至又再复明亮。
“这是对的,这是对的……”殷流采很清楚,哪怕她此时念不够强大,但找对了方法。即使不能像定花道君那样,将一念将末法之火返于初生成之时,一念又将其困住无数万年,但至少她能拖延末法之火吞噬真仙界的速度。
只要能拖慢,拖着拖着,不管是真仙界,还是她自己,都能等到她能够封印末法之火的时候。就算她不能,她还有金大腿,她还有同门,众人计长,她的念不够强大,自有强大的人。
之所以,殷流采没把自己发现的说出来,也不过是因为,界主不是法修,末法之火被界主收入他识海后,殷流采就跟来边死缠烂打,边寻找解决之法,压根没去跟化嗔真君交流过。当然,即使化嗔真君在,她也不太敢于交流,她害怕,因为她的一时语快,使同门陷于危难。
那样好的同门,还是都活着才好。
再次凝念定相,这一次,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发现末法之火的停顿更明显了那么一丝。
“是因为我比之前更坚定,更有信心?”
不断凝念定相,不断被末法之火突破,在这循环之中,殷流采已经完全忘了时间,或者说是她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她只知道一次次后退,一次次凝念定相,在末法之火要放弃之时,又拿出潜羽给她的龙息来勾得末法之火再次扑上来。
“哈哈哈哈哈……这次有一刻钟了。”这是不知凝念定相多少次后,殷流采第一次“长”时间定住末法之火。只不过还是不稳定,她现在平均能支撑个十分钟左右,少的时候半刻钟,多的时候则是一刻钟。
计时全靠她在识海中凝出的沙漏,她虽然定不住末法之火,凝出的沙漏却居然一直不散。每当她定住末法之火时,她就研究沙漏,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寻求的答案,能在沙漏中找到真正属于她自己的答案,而不是定花道君,或者其他人。
师尊曾说过,万法同归,人人殊途,凡俗中人讲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然修士不同。为师所能不过授业解惑,你的道在哪里,怎么走,都需自己去寻求最终解答。
殷流采此刻在识海中琢磨着沙漏,寻求着她自己的终解。
“妈呀,又来……”还没点眉目呢,末法之火这妖艳小妖精。(。)
第一零三章 不增岁月,不减时辰()
问元山中,盛夏风凉,一树树雪杉正抽着新叶,嫩叶青翠,新绿亭亭。
殿阁中,殷流采周身已被萤火微光团团环绕,等闲近不得身。
雪杉林下有使女汲水烹茶,界主离舍和化嗔真君对面而坐,不言不语。使女烹好茶,各呈一盏,盈盈退下,凉风之中便全是静默。
各自饮一口茶,化嗔真君率先开口:“是旧事不曾忘,还是她不够好?”
搁下茶盏,雪杉林的气息里透着一缕陌上花的微香,交交缠缠,似人一般。界主离舍注视雪杉林许久,看向化嗔真君:“既非旧事不曾忘,亦非她不够好,而是命运弄人。”
“作何解?”
“她碎丹重修之前,我亦曾意动,然夜观天象,描绘彼此一生曲线时……姬晙,她的曲线若撞上我的,便会如刚出炉便掉落在地的酥饼,崩散中断,七零八落。”界主离舍修炼的天资不行,悟性却极佳,他修的这门用以推衍的易术,十万年间,只有三五人学成。每每耗费心神,以天地星辰万物为象,描绘任意之人的一生曲线,几乎可将那人一起的起伏曲折都描绘得分分毫不差。
“若单独描绘如何?”
“有大机缘,且终得问鼎。”
这还能怎么说,就是化嗔真君将徒弟那点痴全看在眼里,也不能说如她意遂她愿:“既已然造梦,为何她仍未放开?”
说到这,界主离舍都不住叹气:“并非未放开,只是余意犹存。”
化嗔真君沉默片刻后,笑着摇头道:“便是已然放开,她也同样会将末法之火引入她识海,法修真义,她取的是个仁字。”
“仁”这个字,正道修士向来很推崇,以“仁”为意的法修很少,同样修“仁”,却每个人对于仁的释义都不一样。到殷流采这里,兼具了广义与狭义,倒并不是因为她秉性如此,而是因为她知道,她学过“仁”的种种释义,从大至小,从上至下,从万古之久,至百代之外,许多事,许多义理,都可以从“仁”开始讲。
在化嗔真君一语道出殷流采取“仁”之一字时,在识海里琢磨刚停下得片刻工夫的殷流采也想到了这个字:“记得听哲学系的课程时,有人问过教授,传统东方哲学中,什么是仁,什么是道。诶,教授说什么是道他不知道,至于仁,就是考试起来,也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何况,了不会考这么空泛的问题。噢,教授不仅没给出答案,还反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所见的,什么最能代表仁。”
至今令殷流采深刻到能脱口而出的答案只有一个:“我以为最仁的是时间,不因荣光而增岁月,不因猥琐而减时辰。”
“所以,才会变出一个沙漏来?”殷流采自顾自地十分生硬地,把答案按到沙漏上,当然,她自己是觉得解释得通的。而且,她属于越想越觉得这不仅是解释的通,而是本来就这样!
能让一切回到初始的是什么,是时间,她定住的也不是末法之火,而是存在于末法之火周围的时间。所以,她才会稳稳地幻化出一个沙漏,她还忽然觉得自己特别能干,时间可是终极大杀器呀。
想想,这世上要有个恐怖的存在,修炼千年万年,一个念头起就叫你从头再来,简直能折磨死人。殷流采想到自己碎丹重修那几年,饶是她不是殷十三本人,都够呛的。
“我该给你另外取个名字,不该叫末法之火,应该叫时间法则。”殷流采觉得,那位定花道君,领悟到的念,很有可能也是时间。也许会有理解上的差异,但究其根本应该是一样的。
“如果说仁是我的法修真义,那时间就是仁的真义。”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哪怕这个真义是从别人那里搬来的,但他山之石还能攻玉呢,她从别人那里搬来的东西就从没少过。毕竟,她就是个历史生,对于这些奥妙高深的东西,理解上也十分困难。要不是站在巨人的肩上借光,她未必能到这一步,但,学到的也是我的,她从没因为借了这光就自我怀疑。
“那么,该怎么样剥夺末法之火的时间,让它被封印在一个恒定的时间点里?”殷流采猛地觉得自己穿的不是仙侠,而是科幻,还是硬科幻。
明明修个道而已,殷流采愣是觉得自己大学跟没读一样,义务教育加高等教育的二十年加起来都不够用来修道的。结果到这时候还搞出科幻问题来,怎么样冻住时间,怎么样让时间停止甚至倒退。
“啊,不不不,这也可以看成是物理问题。”
殷流采物理还停留在高中水平,相对论什么的虽然还能记个大概,但真要她说明白怎么回事,她也只能两手一摊,说句已经还给老师。
“理论上当速度到达一定程度,就能超越时间的界限。”嗯,这就是殷流采现在的水平,说句高中生水准人家高中生都能拿鼻孔哼她。
“向前进我能理解,向后退怎么解呢?”殷流采才要开脑洞,末法之火又开始动了,她火急火燎地赶紧凝神定念,她现在已经能一边跑一边定念,而且她的逃跑速度也越来越见涨。
等她正要再次定住末法之火时,她将自己的念头打散,在识海边缘尚未开拓出来的混沌区域停下,她打算先试试。这个试试,却是抛开所有奥义,抛开所有有根据设想或无根据的瞎想,那一念中是一个片断,一个曾在漫画里见到的片断——时间倒退三亿年,光一点点倒退,人类的痕迹一点点消失,城市变成森林,许多河流消失,许多河流出现,各种消失的物种一一出现在陆地上。
殷流采不知道真仙界的三亿年前是什么样,她只知道地球,于是她就幻想地球,幸好她是学历史的,还算有点了解。
但,她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现在能力不足,而时间倒退如果不拿捏好,回到上古之时,末法之火还没被定花道君封印时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喊求命呗#
(。)
第一零四章 天地无心,却思还报()
上古在真仙界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时间定位,每一个时代与一个时代之间,都有一个漫长的时期,所以没有完全正确的精准答案。殷流采曾大致推算过,上古距今大约是一千多万年,殷流采非常“保守”的选择三亿年,就是因为想要避开上古这个时间段,因为定花道君的生存时代就是上古。
她在时间倒退的念头生起之前,就考虑到要跳过上古这个末法之火嚣张无比的时代,直接跳到真仙界的人们仍在蒙昧中寻求永生大道的起源时代。是的,真仙界有人类活动的历史要远远超过地球,在地球人类的文明只有区区几千年时,他们拥有几千万年的历史,而且在一切文明都才刚刚展开时,他们就开始试图以铁器都不曾触碰过的手去摘取永恒大道。
于是,真仙界在还没有氏族,还没有原始部落,还没有文字,没有明确的制度之前,先拥有了修士,那时他们被称做巫。后来,有了氏族,有了部落,形成文字,有了明确的社会制度。说起来,中国历史,自秦皇始一统中原,真仙界天下一统的时代也不算长远,同样只有几千年而已,姬氏皇族是真仙界第一个一统天下的政权。
不过文字的形成很早,真仙界创造文字的人一夜飞升成圣,这是真仙界第一个渡劫飞升上界的人。
殷流采曾在上玄宗见过其画像,那位圣人在群山之巅,九九雷劫渐散的劫云之上步步登天。如琉璃通透,却泛着万丈金光的台阶隐然于云里,那位圣人一步一步登上台阶,升入上界。
殷流采那一念,最后的画面就是那个情境,她想的是,即使那时末法之火也有,那位开天辟地最后一个圣人,也肯定能解决。她别的不擅长,抱大腿是绝对擅长的。只不过,她的灵力,没能够坚持到那一念最后稳定形成,像电影中破碎的片段一样,一闪而过后崩塌成光影碎片。
识海中,殷流采立马感觉到危险,根本什么都来不及看,就向后方抱头鼠蹿而去。即使不回头去看,她也能感觉到身后,末法之火的威力比之前恐怖很多,仿佛从亘古中继承到了什么似的,追得殷流采肝胆欲裂。
“妈呀,死定了,末法之火竟然是在圣人得道飞升同时生成的,那时候它虽然还很微弱,但我没能坚持到那时候。是我太弱鸡,没支撑到那个画面稳定下来,如果稳定下来,凭那位圣人的登天之威,都能秒杀初生的末法之火。”殷流采一边抱头逃跑,一边积蓄力量,她根本不知道这时候,在她师尊化嗔真君和界主离舍眼里,她成了什么样,有多么危险。
殷流采忽然间气机一变,整个人身周的灵力开始变得疯狂而无序,疯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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