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代脸色有些愠怒,折颜忙捏了捏她的手,对沛鸢陪笑道:“这是哪儿的话!赛罕向来口无遮拦,姑姑和她计较做什么,这不是失了身份麽!赛罕,还不给沛鸢姑姑赔礼!”
赛罕自知不能给苏代再惹麻烦,遂不情不愿的屈膝道:“是我不会说话,姑姑可别往心里去。”
“哼!”沛鸢睨了她一眼后,又对苏代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静嫔小主还是太和善了些,可再和善,也得当心这底下的人别爬自己头上去。”
苏代脸色愈发的阴沉,她现在不能和梁顺仪对上,若不然受苦的只会是赛罕她们,只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吧!她转眸看向别处,淡淡道:“我院里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沛鸢不屑的轻哼一声:“静嫔小主还是请吧,别叫顺仪小主等着了!”
赛罕急忙走上前,“小主。”
苏代对她笑了笑道:“折颜随我去吧。”赛罕性子急躁,她怕赛罕会被梁顺仪揪了错处。
“顺仪小主说了,静嫔小主不必带了伺候的人,这偌大的东院,还怕没人能伺候小主麽!”沛鸢突然似笑非笑的开口道。
“这怎么行!”赛罕急忙道。
沛鸢神色不耐烦的睨了眼她:“静嫔小主还是快些吧,这要是耽搁了,可就不怕顺仪小主心里不痛快麽?”
苏代低声对折颜道:“若是半个时辰我还没回来,你们便去长信宫找宓姐姐过来。”
东院的院景大抵和西院一致,临窗一隅栽了一株红梅,院落中央是一树木棉,和西院有些不一样的是,东院院中还砌了一个池塘,此时正属寒冬,池中的水早已结了冰,昨夜的大雪飘在上头,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沛鸢将苏代带至廊下便止了脚步,对苏代意味不明的微微一笑,“劳静嫔小主在此候着,奴婢进去通禀小主。”言罢,便进了屋内,须臾,她才走了出来,神色犯愁道:“小主刚歇下了,奴婢不敢惊扰小主小憩,静嫔小主还是先在此候着吧。说不定小主一会儿便醒了。”
苏代转身欲走:“既然梁顺仪歇下了,我便改日再来拜访。”当她是傻的麽!
“静嫔这是干什么去?”身后传来一个女声,苏代转身看去,只见梁顺仪正手抄汤婆子立在门口,娇艳的脸上正蕴着冷色,“难道是我请不动静嫔了?”
苏代屈膝行礼,低眉道:“拜见顺仪。”
梁顺仪鬓边戴着一支样式精美的金累丝步摇,一双瑞风眼半吊着神采,唇边的讥笑难掩,本是娇美之态,却硬生生给了人刻薄之感。她眸光骄矜的斜睨着苏代,漫声道:“妹妹真是好福气,都被贬为嫔位了,还有封号呢!这宫里上下不知多少妃嫔盼着能有个封号,就像我,不知道多羡慕妹妹!”
沛鸢在一旁吃吃笑着:“小主这是哪儿的话!这静嫔小主的封号可不是什么好寓意,小主有什么可羡慕的!”
“哎呀,我还以为妹妹的封号是静女其姝之意!原来我竟是记差了。”
“可不是麽,静嫔小主的静是静思己过之意。”
梁顺仪和沛鸢奚落完苏代,一齐吃吃的笑。
苏代还是屈膝行礼之态,梁顺仪不喊她起来,她便不好动,膝盖处传来一阵阵酸疼,她身子有些微晃,只听梁顺仪倏地冷了声道:“静嫔心怀不敬,连最基本的行礼都做不好,是谁叫你行礼时可以披着斗篷的?果真是北狄的蛮子,纵然穿上大楚的衣裳,骨子里还是个茹毛饮血的野人!那我今天便好好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沛鸢,好好看着静嫔!”
“是!”
梁顺仪进屋后,沛鸢一把扯下苏代身上披着的斗篷,顿时一阵寒意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喷嚏,沛鸢将斗篷随手扔在地上,拿着一根藤条站在苏代身旁,只要苏代身形不稳,她便一藤条抽在苏代的小腿上。沛鸢不过是个婢女,苏代再不受宠也是个正经的主子,如今她竟敢随意扬着藤条抽打自己,滔天的恨意立刻袭上心头,可她不能做任何反抗,那样只会牵连赛罕她们。
第六十五章 受尽屈辱()
热辣的疼痛自小腿处传来,苏代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紧咬着下唇,生生捱下那屈辱与痛楚,膝盖酸疼无力,整个身子几近摇摇欲坠。
一个小宫女撩起帘子走了出来,她手中端着一个木盆,未待苏代反应过来,一盆冻人心骨的冷水劈头盖脸的朝她泼了过来,身上的衣衫顿时湿了个透,鬓边的发丝糊在了脸颊上,一阵寒风吹过,苏代冷得上下牙直打颤,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一抹殷虹在唇上溢出,她发誓,今日在此所受的屈辱,待来日,她必定加倍偿还!
“哎呀,奴婢没有看到小主在这里。”那泼水的小宫女脸上满是自得,佯装掩唇惊呼。
“怎么做事的,这般不当心!”沛鸢忍着笑从旁边走上前,装作训斥那小宫女,转而又看向苏代:“小主也别怪她,她做事一向莽撞,若不是小主站的不是位置,只怕这盆水怎么也泼不到小主身上。”
苏代脸色苍白,双唇上无一丝血色,“你这张嘴也够厉害的!黑的说成白的,如今我被泼了一盆水竟成了我自找的了?”
沛鸢虽仗势欺人,被苏代挤兑却也不好直接发作,而是对着苏代的小腿猛地抽了一通,咬牙骂道:“小主这规矩立了这么长时间,竟还是不会麽!”
阵阵寒风凛冽着吹来,原就湿透了的衣衫更是贴在了身上,冰凉透骨。这半个时辰怎么这么久,她几乎快支撑不住无力的双腿,耳边似有嗡嗡声堵着,沛鸢瞪着双眸,神色发狠的说着什么,可她完全听不到声音,只能看见沛鸢的双唇一开一合,小腿上不时有藤条抽打下来,她仿佛能感觉到肌肤绽开的声音,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是麻木了吧。
院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沛鸢等人吓了一跳,苏代侧眸望去,只见门口正站着一个神色凌冽的女子,苏代一瞧见她,唇边不禁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喃喃道:“你终于来了。”说完,她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江宓见苏代昏了过去,心中恨得不得了,疾步走上前猛地抽了沛鸢一记耳光,用力之狠,沛鸢的唇角立刻流淌下一行猩红的鲜血。
赛罕和折颜从门外进来,看见苏代昏倒在地,急得不得了,赛罕忙跑上前抱着苏代,折颜拾起地上的斗篷替苏代盖上。
“韶……韶婉仪……”沛鸢正欲发火,待看清来人后,她气势一下子便软了。
江宓看着苏代的双腿已是血迹斑斑,身上的衣衫早已不知湿了多久,眼眶一下子红了,她恨不能将眼前的沛鸢千刀万剐。
屋外的动静惊到了屋内小憩的梁顺仪,她徐徐走出屋子,却瞧见院中站着的江宓。她自知理亏,却不愿此时服软,嘴硬道:“婉仪这是做什么,擅闯嫔妃的住所?若是闹到贤贵妃娘娘那里,婉仪以为如何自处?”
江宓猛地瞥向梁顺仪,眸中隐射出一道逼人的寒光,她咬牙切齿道:“这宫里是没了主事的人了麽?竟让梁顺仪滥用私行?”
梁顺仪脸色一变,结结巴巴道:“静……静嫔目中无人,对我心有不敬,我不过是教教她什么是规矩,难道连这个,你也要管吗?”
“代儿不过低你半级,按宫规,你有什么权利处罚她?”江宓脸色阴沉得厉害。
“韶婉仪,你我都是同级,你又凭什么来质问我?”
“我是和你同是从四品,可我有封号!我还是从四品之首的婉仪!你呢?你既没封号,位份又是从四之末!你说我可不可以质问你!”江宓声色俱厉的道,梁顺仪气势一下子便低了,只见她喏喏的张了张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华清背起昏迷的苏代就要往外走,赛罕亦步亦趋的跟着,脸上的泪止不住的滑落。
梁顺仪看着江宓走到门口又止了脚步,只见她转身,神色阴冷,声音里的寒意比这隆冬更逼人心魂:“我告诉你,不管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你回去告诉她,就算陛下如今厌弃了代儿,她还是乌珠尔沁的公主,她也还是有谶言在身!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你且看陛下饶不饶的掉你!”
梁顺仪一下子瘫软在了门框上,沛鸢急急忙忙上前扶起她,梁顺仪平复了心绪后,对沛鸢道:“快,你快去灵犀宫告诉怜婕妤,将方才韶婉仪说的话一字不漏的皆说给她听。”沛鸢应下后,疾步出了门。
江宓正要进西院的门,猛然间瞥见沛鸢从东院出来,她忙给华清使了个眼色:“去,跟着。”
折颜燃起屋内炭盆里的炭,火光衬得屋子里愈发的亮。
苏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赛罕看着她双腿上的伤止不住的落泪。折颜忙道:“快给小主换身衣裳,别冻着了。”
这话提醒了赛罕,她忙抹了抹眼泪,上前替苏代褪下湿透了的衣衫。
她的裤腿紧紧贴在小腿上,上头还有早已干涸了的血迹,折颜小心翼翼的用剪子剪开她的裤子,江宓推门而入,正好瞧见苏代腿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她不禁掩唇惊呼,赛罕早已哭得语不成句,“公主……哪里受过这种罪!,就是娜仁托娅公主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对公主啊!”
折颜幽幽道:“这宫里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不多时,尾随沛鸢的华清回来了,他一进门便恨恨道:“是怜婕妤!”
他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话,赛罕和折颜皆一头雾水,江宓点了点头道:“我猜到是她,宫里皆说是代儿害了她,她不来找代儿是不可能的。”
这时,取药的苎儿回来了,江宓接过她手中的药膏递给折颜:“快给代儿擦上,千万不能留了疤。”
江宓又吩咐道:“日后你们须得注意,一旦有怜婕妤身边的人接近代儿,你们就立刻要来告诉我。”
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她一直觉得怜婕妤小产的极为蹊跷,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但她又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第六十六章 病里梦魇()
华清从长信宫抱了些柴薪回来,鹅毛般的雪在夜幕初降的时候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长兴街上已不见半个人影,灯火阑珊的宫灯点亮着清寥的夜幕。
刚回到沉香馆西院,赛罕便迎了上来,华清问了句苏代的情况,赛罕摇了摇头叹息:“还是昏睡着,只是身子愈发的烫了。”
折颜挑帘出来换水,看着华清怀中的柴薪,不禁道:“韶婉仪将她宫里的柴薪给了我们,这冬夜她那里能撑得住?”华清道:“我也是这般说的,可韶婉仪说不用我费心,让我们只管照顾好小主。”
炭盆里的灰烬早已冰冷,折颜将刚拿回来的柴薪放进炭盆里,火折子耀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屋内,炭盆里又继续燃着柴炭,可屋里依旧是冷,折颜想着夜还长,舍不得将炭都烧了,是以炭盆里传来的温度几乎无法烤暖身子。折颜和赛罕围坐在炭盆旁,苏代还是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似是觉得冷了,折颜上前探了探她的身子,却烫得厉害,可苏代口中却呓语着,“冷……”,赛罕急得不行,折颜却是冷静,将浸湿了的帕子敷上她的额头。
她沉沉地迷糊着,恍惚中,仿佛听见有人在哭,脑子里嗡嗡地响着,她好想坐起身看看,可全身就像是万马奔腾碾压过一般,半点使不上劲儿。她烧得厉害,整个人都陷入了无止境的梦魇。
到底是谁人在哭,好吵……
朦胧间,她似是看见微笑着的额吉,她想朝她跑过去,可额吉的身形却越来越远,远到见不真切,远到触不可及,哭泣声越来越大,额吉,是你在哭麽?可是你为什么哭呢,是大妃又欺负你了?不怕,额吉,你告诉她,你的阿木尔在大楚当妃子,陛下十分宠爱她,他唤阿木尔是灼灼呢……可是他不信阿木尔啊!他再也不会看阿木尔一眼了,是阿木尔错了,将真心错负了……
这一年里,她就像个傻子,巴巴的捧着自己的心给他,可他根本不稀罕,她好恨呐!她恨那个谶言,她恨她对他动了心,她恨他心性凉薄……额吉,你来接阿木尔吧,左右他也厌弃了阿木尔了,她好想回家……
她迷糊着半睁开眼,不远处火光跳动,好像是有人说了什么,可她好累啊,她不想听她们说什么,她想回乌珠尔沁了……
骤然跌入无边的黑暗,她惊慌失措,想跑出这无尽的深渊,谁来救救她?
“阿木尔,我在这里。”倏地面前出现了一只手,她情不自禁的抓紧了那手,喃喃问道:“你是谁?”
“我是伊勒德啊,你怎么不记得我了?”那声音含笑,叫人如沐春风,可突然间,她握着的手被抽走了,声音也变得寒意凛然,像是隆冬的冰锥,直插她心扉,“你不记得我了?你背叛我了!阿木尔,你背叛我了!”
她的头像是被人撕扯一般的疼,“你究竟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
那人再没有说话,她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辗转间,她似是坐在了一匹黑色的马背上,摸了摸马的鬃毛,她惊喜道:“巴特尔!竟然又见到你了。”
她一扬马鞭,巴特尔便喘着粗气如箭一般跑了出去,可渐渐地,她只觉得不对,巴特尔怎么越跑越快,她惊慌失措的拉着缰绳,无果,颠簸间,她的手似是脱离的缰绳,她慌忙喊着:“巴特尔,快停下!”
巴特尔不理她,只是往前跑,她抓不住缰绳了,她尖声喊叫,没有人能帮她……
屋外落着鹅毛样的大雪,寒风一吹,铺天盖地的飘转着,转的这天地似都颠倒了,静,静得厉害,屋里偶尔传来几声火烧柴炭的“噼啪”声,此时,屋外低低响起几声叩门声,赛罕一怔,旋即轻轻拉开门扉,只见外头站着一个披着大氅的小男孩,不待赛罕开口,他便闯了进来:“代姐姐怎么样了?”
赛罕忙关上门,疑惑道:“公子珩你怎么来了?”
胥珩正欲过去看看苏代,又怕披着的大氅上沾了外头风雪的寒气,遂脱了大氅放在一旁,小手轻轻抚上她滚烫的脸,“烧得这么厉害?”
赛罕还是没有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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