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单打独斗,可是眼看这丑姑娘来势汹汹,晴山、惠圆、李达等人护短心切,竟都忍不住出了手。
眼看着单挑要变成群殴,步安断喝一声:“回去!”
顿时数道人影齐齐倒飞,琴声戛然而止。
薛姑娘看在眼里,不禁愕然。丑姑修为有多高,她最清楚不过。方才那些人影当中,却有一道比丑姑更快,而那美貌琴师的手段,更是令人咋舌。步公子若是在这两人当中,任选其一,说不定真能胜过丑姑,可那小小书童……
她正思绪万千,却见丑姑面前的尘埃散去之后,竟不见了那书童的身影!
“姐姐!我在这儿呢!”
众人全都循声看去,只见院中冠盖数丈,眼下早已落尽了叶子,只剩繁茂枝丫的一棵大榕树上,素素正一脸嬉笑地坐着,也不知是何时上去的。
丑姑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这小书童坐在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杈上,身子随树杈晃动一同摇曳,两只脚悬在半空,十分惬意地荡着,一双眼睛半睁半眯看着她,口中兀自调笑:“来呀!上来打我呀!”
众人刚刚还捏了把汗,这下竟都笑了起来。
丑姑只觉得脸颊发烫,双足发力,拔地而起,直冲树冠去。
她跃起的速度,快得惊人。
素素坐在树上,却是不慌不忙,先伸了一个懒腰,才仰头朝后倒去,堪堪掉落之际,一只小手抓着细枝,荡秋千似的晃开,恰好躲过了跃至眼前的丑姑。
“来呀来呀!快来打我呀!嘻嘻嘻嘻!”
丑姑单手拽住素素先前坐着的树杈,五根手指连根没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素素起起落落,轻巧之极,便已翻到数丈之外,双腿勾住了树杈,正倒挂着看她。
丑姑哪里被人如此戏弄过,心头怒火渐盛,嘴里不自禁地发出“呀”的一声尖叫,竟震得整棵榕树都晃动不已,枝丫乱颤。
素素身子悬在半空,跟着树梢直上直下,看似随时都会掉落,脸上却仍在笑。
丑姑恨得牙痒,看准了方向,突然伸手,“啪”的一掌,将一根足有腰粗的树枝生生拍断!
这粗枝恰好就连着素素那一片!
“呼啦”一声巨响。整片方圆三丈有余的枝枝叉叉,斜斜往下急坠,唯独与树干藕断丝连的那一头,仍旧挂在空中。
底下众人又是一声惊呼,半是因为这丑姑娘掌力了得,半是担心素素。
然而,惊呼声刚一响起,紧接着又是一声。
但见急坠而下的树杈上,一个小小身影,竟踩着枯梢细枝,歪歪扭扭的往上跑,方向正是粗枝尚连着树干的地方。
丑姑等在远处,一脸冷笑地看着,一只手挂在树上,另一只悬在半空,只等素素到了跟前,就能一把揪住她。
两丈,一丈,七尺……丑姑已经伸出手去,眼看就要抓住素素的时候,这小书童突然脚下发力一顿。
先前堪堪将树干和粗枝连着的一小截树皮,被她这么一用力,顿时完全断开!于是就在丑姑面前,素素随断开的粗枝一同下坠,距离被她生擒,不过尺许而已。
擦身而过之际,这小书童竟然还笑着对她挤眉弄眼!
机会稍纵即逝,丑姑哪肯放过,抓着树杈的那只手,猛地朝上一推,整个人借着反弹之力,朝下扑去。
同在半空,两人越来越近,丑姑脸上笑意也越来越重。
“若不是小姐不许伤人,早就……”她压着嗓子,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就在这时,她一只手已经攀上了素素的手掌……心底却突然升起一丝不祥:这小书童怎么还笑嘻嘻的,他不但没有躲开,反倒握了上来,像是有意为之。
“姐姐!小心摔着呀!”
说时迟,那时快,手掌相接的瞬间,素素恰好脚下踩到地面,与此同时,她双脚急蹬,像是着急逃脱,却瞪得扬尘四起,同时遮蔽了两人的身影。
而就在这一瞬间,丑姑只觉得手上有一股庞然巨力传来,那力量没有主动伤她,只是拽着她往下……
“噗”的一声,丑姑几乎不及反应,就被这巨力拽着摔在了地上!
瞬间腾起的尘埃,呼啦一声散开。
丑姑暗呼一声好险,方才着地刹那,那巨力稍稍放松,才让她有机会调整姿态,以脊背触地,而不是头朝下,摔断了脖子。
饶是如此,她也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哎呀!我说要你小心嘛!这下摔坏了吧?!”一片尘埃中,素素大喊一声,语气颇为焦急。
紧接着,她便蹲了下来,凑近丑姑的面孔,笑嘻嘻地轻声说道:“姐姐是不是听错了?不许伤人,明明说给我听的呀。”
“你……”丑姑闷哼了一声,嘴里一甜,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她硬生生把淤血吞了下去,暗自决定,这情景,还是不要让小姐知道为妙。
“还有呀,下次不准那么说我家公子,知道了吗?”素素突然变得很认真。
第235章 一脉相承短命人()
素素很能打,有时还很机灵,但她毕竟初涉人世,因此颇有些孩子气,于世情人心,更是懂得太少。
若是别人骂了她家公子,她就会瞅准机会骂回去——除非公子不许。
公子说,世人不喜欢妖,她便一直记在心上,纵然今日比试,非赢不可的情况下,也想尽法子,不让旁人看出端倪。
可是见过了丑姑的身手,又有谁会相信,她真会不小心摔着,且摔得差点站不起来呢?
七司众人不信,薛姑娘更不会信。
一个十来岁的小书童,轻描淡写,杂耍戏弄般,就赢了丑姑。薛姑娘惊愕之余,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
许多年前,她爹爹还在世时,也是这样的寒冬腊月,清晨开得门来,这位相貌奇丑的女子就跪在了门前,披霜戴露,显然跪了整夜。这是薛采羽头一回见到丑姑。
爹爹半生行医,活人无算,也不是没遇上过这样候在门前,磕头报恩的人。当下便迎进了屋。一问才知,这女子并非凡人,而是小半年前,爹爹外出行医时,在山路一旁,无心救治过的一头折翅老鹰。
这鹰妖说,当时被仇家追杀,倒在路边奄奄一息,若非恩人出手救治,断无生路。眼下她已养好了伤,报得了大仇,从此只愿留在薛府,做个看家护院的下人,报答救命之恩。
之后不久,薛父亡故之时,将年仅十一岁的薛采羽托付于丑姑。那时起,丑姑一直跟随照料薛姑娘,已有十余年了。
十余年间,无论遇上什么样的对手,丑姑都能战而胜之,从无例外,直到今日输给了步公子的书童。
此时此刻,薛姑娘高兴,是因为步公子果然不是泛泛之辈;难受,是觉得丑姑兴许是老了……老,对薛采羽而言,有着迥异于旁人的分量。
只因她们薛家世代行医,救死扶伤,却从来只能救人,不能救己,非但人丁稀少,往往还英年早逝。她娘生她时难产过世,爹爹也在三十七岁那年,患上恶疾,不治而亡。
宁阳县人都知道她们薛家命苦,薛姑娘自己也有同感。
照理她到了这个年纪,早该遵照爹爹遗志,找个上门婿,生儿育女,延续薛家香火,可是本乡本县的人家,谁还敢把儿子入赘到她们薛家?
步安见着薛采羽的第一面时,觉得她病恹恹的,以为与拜月邪祟横行有关,却不知道这根本就是她们薛家一脉相承的命……
薛姑娘主仆情深,不等尘埃散尽,便跑了上去。
等到步安走近时,只见她一手托扶着丑姑,另一只置于丑姑小腹上的手掌,居然泛着淡淡的青光。
“小姐,我不碍事的,不必浪费灵力。”丑姑挣扎着想要推开她,却又不敢用力,有些进退两难。
步安看在眼里,确认薛姑娘就是医圣后人,但也有些尴尬,朝素素瞪了一眼道:“说了让你注意轻重的。”
素素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挠着头说:“她自己,自己追得太急,才摔成这个样子,又不关我的事……”
步安心说,我信你才怪,但是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训得太过——素素也要面子的——正要向薛姑娘告罪,却见薛姑娘面上担忧之色渐渐消去,缓缓放下丑姑,摇摇头道:“没事,丑姑没有老……我是说,没有要紧的伤。”
那一头,七司众人早就看惊着了。
这平日里嬉皮笑脸,人畜无害的小书童,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了得!非但把那丑姑娘戏耍得脸面全无,还给打得伤重不起,连对方主子都给吓得变了色!
她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有这等修为?
邓小闲半张着嘴,揉了揉僵了太久的脖子,瞥见身后白营弟兄,全都惊疑万分地朝自己看过来。
“看什么看……步爷的书童……步爷的书童……那能是寻常书童可比的么?!”他干嚎了一嗓子,再去看洛轻亭等人,也都都跟他一样,神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早知道这小家伙这么能打,当初捉鬼时,就该让他(她)多出力的——别人在想些什么很不好说,反正邓小闲有些懊恼。
事实上,今日让素素露上一手,步安是有心为之。
眼下大敌当前,邪祟环伺,不宜太过藏拙,让七司众人知道素素能打,一定意义上也能鼓舞士气。
对于接下来这几天而言,士气实在太重要了。
人群注视之下,步安朝素素使了个眼色,让她自己玩去,接着朝薛姑娘摊了摊手,道:“来来来,薛姑娘,我来为你引见七司六营!”
薛采羽见他闭口不谈胜负,也知道这是替自己顾及面子,当下朝院中群豪抱了抱拳,正色道:“宁阳薛采羽,见过诸位英雄。”
这下七司众人面上有光,纷纷朝他抱拳还礼。
步安便由张瞎子起,一个接一个地为她介绍。
挨到晴山时,薛姑娘颇为热情,晴山却只淡淡一笑——旁人都知道她喜静不喜动,平日里也寡言少语,可薛姑娘却多想了一层。
她有意撇清嫌疑,于是主动拉起晴山的手,柔声笑道:“妹妹生得好美,站在步公子身边,真是一对璧人呢。”
晴山听得一惊,局促得一脸羞红,慌忙摆手道:“不不不,薛姑娘弄错了……”
薛采羽一时也有些错愕。
步安便笑着替她们解围,道:“薛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晴山姑娘早就有言在先,不喜欢我这样的粗人。”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
唯独晴山不笑,而是飞快地瞪了步安一眼。
这一眼既有玩笑,又有责怪,既带着丝丝酸楚,又含着淡淡羞怯,把个“小处男”看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差点就窜到了嗓子眼。
步安生怕被人瞧了出来,赶紧大笑着掩饰,颇为生硬的转开了话题。
“弟兄们还不知道吧!薛姑娘乃是医家圣手!”他扭头朝众人喊道。
这下七司众人,全都肃然起敬——队伍里有个医家,往后就算挂了彩,也不用担心了!
正高兴着呢,客栈正堂方向,跑来一人。
“哎呀呀,怎么了,小将军,谁把我院中老树都伐倒了!”来人正是客栈东家林员外。
“弟兄们操练,一时兴起,出了点岔子。”步安笑着答道:“回头照价赔你便是!”
“这是说的哪里话,一棵树能值几个钱。”林员外尴尬摇头,接着正色道:“小将军,听说你把知县遣来的人给轰走了?知县大人正怒不可遏呢!你还是赶紧去县衙点个卯吧!”
“不急不急!”步安挥挥手道:“晚些我自会去的!”
林员外一脸为难,见他不像是能被说动的样子,又被这满院子的人瞪得胆战心惊,便一顿足,转身跑了。
第236章 受苦受难皆帮凶()
留薛姑娘在客栈吃了午饭,接着步安也有些犯难。
这姑娘只说助他对付拜月教,似乎并没有加入七司的意思。
这样一来,留她在客栈住下吧,她毕竟是宁阳县本地人,有家不回,似乎说不过去;不留吧,又担心疏远,万一有个急事,联络也不便。
他于是索性避重就轻,使出一招拖字诀,先是向她讨教医家掌故,再问起宁阳县遭受拜月之祸的来龙去脉。
薛采羽说,所谓医家,便是精于黄老之术,通晓人身脏腑,以灵力畅五行而顺阴阳……
她见步安帐下多是道家异士,以为步安也熟读老庄,言语之间颇多简略。
步安听得头晕眼花,只知道医家也与寻常修行人一样,凭灵气修行,只不过攒下的灵力,用来救人,而不是伤人。
这医家自然也有境界高下,但没有儒道释三家一般传承有序,加之江湖中多有假借医家之名,招摇撞骗的,以致每况愈下,便有存世的,也良莠不齐。
而因为正统医家,有偷天之力为人续命之嫌,每每短命。到得今日,除了汴京皇庭与那些世家王侯还养着一些,市井中已经少之又少——各地府县开门迎客的医馆中,那些所谓的医家,只治些跌打损伤,用的也是岐黄草药而非灵气灵力,与正统医家有着天壤之别。
步安虽然只听懂个大概,但是作为一个大学中文系肄业生,总结“中心思想的”的本事还是有的:归根结底,正统医家可遇不可求,能得到薛姑娘这样一位医圣传人相助,对眼下的七司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
接着薛姑娘又说,今年头上,邪月临世,县里人心惶惶,百业凋零。如此熬了两个月,坊间便有传言,说那邪月轮回,实则是月官替天巡视,便如钦差大臣,地方上孝敬妥当,便可无灾无难。
这传言越说越真,更有人佐证:汀州府那边用童男女祭月以来,再无鬼魅现形。
起先,薛姑娘只当这是无稽之谈,不料四月里,官府竟然大张旗鼓,堂而皇之地起了祭台。
直到她亲眼目睹,童男童女给绑在了柱子上,底下点了火要烧,才大惊失色。
那一日,县衙前,薛采羽怒斥宁阳县令,又命丑姑救人,然而等她救下人来,不急退走,便给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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